月老牽線 正文 第一節 行走在雨中的女子
    這初夏的雨,彷彿多情的眼淚,纏綿、哀怨、惱人。行走雨中,人,也有了幾許憂鬱;心,也添了幾分惆悵。

    桅子花,一如往年,徐徐展開她飽滿、純淨的臉;天真的童心,在細雨中跳躍,歡呼著又一個假日的光臨;唯有那把淺淺的花傘,遮住了往日可愛的笑靨,踽踽而行。

    得得的馬蹄由遠而近,敲打著路邊的小草,也濺濕了它本就濕濕的心;鳥兒不敢現身,在窩中斷斷續續吟詠,如吟一首抑揚頓挫的詩;枝葉微微顫抖,有淋漓的淚珠在遲疑地滾動,滴在水泥路上,奏出幾個和音。孩子們的赤腳,劃出一道道漂亮的弧,與微雨嬉鬧著,與小蟲遊戲著,一不小心,大滴水珠滴進了頸窩。

    一陣嬉笑過後,大地恢復了白日裡少有的寧靜。

    唯一不能靜下來的,是雨中的女子。

    披肩的長髮,裊娜的身姿,一手撐著小傘,另一隻手卻隨著身體的扭動自然地晃悠。

    誰也不知道,你從哪裡來;誰也不知道,你要到哪裡去。在這個不知冷暖的城市,也許你沒有親人,也許你不願去驚擾別人的美夢。

    靜靜地來,又靜靜地去。來來往往中,你像是在尋覓著什麼。你低下自己高傲的頭,低低地尋著,尋著……到底要尋找什麼?是尋找一個迷離淒美的夢,是尋找一段隨風而逝的情,還是尋找一個陌生抑或熟悉的身影?

    現在的雨,應該沒有秋天的愁緒,也應該沒有盛夏的暴烈,更不可能有冬季的寒冷,這應該算是一場暖雨吧。

    可是,女子的心裡,卻有冷冷的寒意,也有悠悠的愁緒,宛如眼前那似清實濁的河流。她的目光裡含著若隱若現的憂,也蘊著似有似無的愁。好像宋詞裡的女子,有尋尋覓覓的流光從眼中閃現,結果尋覓到的卻是冷冷清清的落寞與淒涼。

    反反覆覆地回顧,回顧那一幕曾經;仔仔細細地思考,思考著那一切是不是真的會成為過往。

    心,有一種無端的疼痛,瞬間湧了出來,漸漸地蕩漾著,漾成了一個無邊的湖;漸漸地鋪展著,展開成了一張無形的網。心,便一下子被堵塞了,堵成了一垛城牆,牆裡牆外全化成了一個影子的形象;頭,也有點暈乎乎的感覺,暈得眼前花花的一片,辨不清前面的方向,也想不起自己要去何方;脈,在奮力地膨脹,脹成了要暴裂的鼓鼓的形狀。

    為什麼不放下一些?

    一顆心,不過是一座小小的城,實在不能容納時,就放下吧。

    可是,那疼痛又在無端地湧上心頭。

    那麼,放不下,又能怎樣?

    現在,這雨絲,如耦斷一般的絲啊,卻永遠也斷不了!

    除了「可是」的轉折,似乎沒有了「那麼」的結論。

    不要在細雨中獨自行走,不要在寂寞時去愛上別人!

    你,一個女子,一個心清如水的女子,一個高雅純情的女子。你的心應該是一座聖潔的城,住進城中的男子也應該如你一般的心清如水,高雅純情。

    然而,萬丈紅塵中,有這樣的男子嗎?

    如果不可能,如果不現實,那就把夢想的一半摻和一點現實的成分吧。或許這樣,上帝會給你一個較為滿意的答案。

    可是,你又不甘心:怎麼可能改變自己多年的志向?怎麼可能游離自己原來的軌道?

    既然如此,那就放棄吧。放棄,也許是你此時最明智的選擇。

    然而,你認為:真正的痛苦不是尋覓的過程,而是已經確認尋到後卻不得不放棄的這種心境。

    現在,那模糊的影子已越來越清晰,那清晰的身影在漸漸向你靠近。你怎麼可能放棄?又怎麼可能承受這種常人難以想像的疼痛?

    生活在真空中的你,自然不能忍受這種思念的痛苦的;生活在陽光下的你,也不敢想像做一個地下情人的荒唐;生活在傳統文化中的你,更不能理解所謂的顏遇還能給人帶來多少快樂……

    可是,如果真的不想放棄,那就只能忍受。這種忍受也許是一個暗無天日的漫漫長夜,這個長夜還不一定會有你所嚮往的黎明。

    你說:不是的,思念也有甜蜜,也有溫馨。你可以用思念一個人的時光來填補你無聊的人生,也可以用思念一個人的甜蜜來沖淡你繼續尋覓的苦痛,你還可以用思念一個人的溫馨來喚醒你對生活的美好嚮往。

    可是,他會知道你對他如此深切的思念嗎?他會懂得你想不驚擾他,卻又深深地地眷戀他的良苦用心嗎?他會理解你不去為他奉獻現實的一切,而傻傻地等待一個無望結局的癡心嗎?

    也許,他什麼也不知道;即使他知道了,也只會諷刺你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智商最低的女人;一個永遠也不能浮出水面,永遠只能生活在黑暗中,抱著那點可憐的幻想生存一輩子的最沒用的女人。

    因為他是一個男人,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一個成熟的男人需要的永遠是現實,而非憑空的想像。生活在幻想中的永遠只可能是女人,一個孩子般天真的女人,一個具有浪漫情懷的女人,也是一個不惜以生命作代價為一段毫無結果的情而默默奉獻的女人。

    如果真的如此,那麼,你為他做這一切,對他來說有什麼意義嗎?這樣做,對你自己有公平可言嗎?這樣做,你人生存在的價值又有幾何呢?

    你說:沒關係。因為有他,你心裡就會有一種特別的念想,這念想中就會有一個溫暖的夢,這夢中就會有一段難忘的情,這情中還會有你為自己構建的最璀粲的人生。

    我無話可說了。我終於明白:有一種情,只能永遠埋藏在心底;有一個夢,只能留給無限的遠方;有一種苦,只能屏著氣息獨自品嚐;有一種痛,只能一個人咬著牙默默地承受;有一種傷,只能用盡一生去慢慢療養。

    斜風細雨中,一個身影仍在不停地走動,只是雨傘已收攏,腳步更堅定。凝望這執著、動人的背影,腦海中忽然浮現周敦頤《愛蓮說》中的句子:「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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