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她在一家報社上班,去他的公司採訪,是他出面接待了她。他有三十多了吧?少了20歲的浮躁和青澀,說話的語速不急不慢,走路的姿勢沉穩有力,就連笑容都深淺適度,這樣的男人,不知哪個女子有幸與之攜手共度人生。
慢慢轉回身的時候,一眼瞥見他的辦公桌上,一個精緻的玻璃鏡框裡,有一個年輕的女子,穿淡藍的絨衣,眼睛明亮,很靈氣的樣子。能夠擺在一個男人辦公桌上的女人照片,若不是妻子,就是名分已定的未婚妻。而且,想必他們很恩愛……
「怎麼,你離婚了嗎?」話一出口,她就感覺自己有點兒冒昧了。
他定定地瞅著桌上的照片,說:「她前年就不在了,因為一場車禍。」
一來二去,他們熟絡起來。
她決定嫁給他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反對,彷彿她不是要為所愛的人披上美麗的婚紗,倒像是一個閉著眼睛要往火坑裡跳的人,不拉一把都對不住她似的。
父母說:「你嫁了他,讓我們的臉往哪兒擱?別人會以為你嫁不掉,才找了個二手男人。」朋友說:「你嫁了他,要有心理準備,二手男人總會不自覺地拿你和以前的那位相比較的,從一開始你就處於劣勢,下風,因為失去的,在記憶裡永遠都是最好的。」
那麼多的忠告,卻沒有動搖她嫁他的決心。整個青春年華里,她恪守著寧缺毋濫的底線,苦苦尋覓和等待著,沒有早一步,也沒有遲一步,而遇到的那個人,恰恰是一個結了婚,又失去了妻子,圍城裡走了一遭,仍能全身而退的男人。
結婚後,有幾次她從他的公司樓下經過,找了一個借口去他的辦公室,就為看看他辦公桌上玻璃鏡框裡的人換了沒有。
看到照片,她怔了一下,照片裡的人仍然是他的前妻。真的像她的朋友所說——在他心裡,失去的那個永遠都是最好的嗎?不同的是,他前妻的照片旁邊,多了一幀小照,是他和她蜜月旅行時拍的合影:她的左手攬在他的腰上,他的右手搭在她的肩上,兩個人親密無間,背景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
心情抑鬱的她,忍不住問他:「在你心裡,始終是放不下她的,是嗎?」他點點頭,承認得很坦蕩,也很痛快,讓她莫名地不舒服。然而,他說:「在我心裡,她始終是我的前妻。那年,如果不是她拚命地把方向盤向左打,也許今天不在世上的那個人是我。你希望我是一個不長良心的人嗎?你希望我有了新人,就忘記了過去所有的一切嗎?如果我是那樣的人,你還會愛上我嗎?我之所以把我們的照片放在她的旁邊,是因為,在她心裡,一定是希望我在這個世上能夠活得幸福,希望我們能夠過得幸福。」
他長久地凝望著她,她的眼淚緩緩地落下來。當把頭靠過去的時候,她想起在一本雜誌上看到的話——有種二手男人,因為燃燒過一次,因為氧氣不足成了木炭,但只要給他一點火種,就能夠收穫到他的溫暖和激情。這種男人更懂得珍惜,懂得愛。當然,也有種這樣的二手男人——燃燒過一次之後就成了木灰,就激情不再。
她的運氣好,找到了前一種二手男人,當然也得到了一手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