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輝踱出賓館已是下午五點多了,心裡感到一陣輕鬆。這次在南京召開的『心腦血管疾病的預防和治療』年會,薈萃了國內眾多優秀專家。能在這樣的會議上發言是需要實力的。作為二十七歲的年輕人,陳輝也不由得有些驕傲。他走過停在門廊內的一排轎車時,忽然一愣,然後快步走到其中的一輛出租車前,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先生,去哪裡?」問話的女司機年輕漂亮,一襲粉紅色的羊毛套裙勾勒出勻稱的身段。「到哪裡啊?」見沒有回音,司機顯得有些不耐煩地用中指輕叩著方向盤。「奧……隨便逛逛吧!」女司機從後視鏡裡向後瞄了一眼,正好與陳輝四目相對。車子呼地一下開了出去,匯入街上川流不息的車海。
沉默了一會,陳輝小心翼翼地問:「小姐貴姓?」就聽見女司機一陣爽朗的笑聲,「先生,這是『的士』,不是舞會。問我姓幹嘛?我姓謝,要不要問名啊?我叫謝鵑,杜鵑花開的鵑。要不要問家庭住址啊?居無定所!哈哈……」陳輝也笑了。「喂,我問你,你想去哪?」陳輝諾諾地說「我是外地出差來的,對南京不熟,你說哪地方好玩?」女司機盯了後視鏡一眼,說:「晚上想不想樂樂?先請我吃飯,然後找個旅館。」陳輝不由得詫異了,「可我旅館是訂好的啊!」謝鵑不屑地說:「你那旅館不行,得聽我的。嘿,你倒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陳輝猶疑地問,「你是說——那事?」謝鵑不耐煩道「你不是沒帶錢吧?」
陳輝坐在西餐廳裡,看著謝鵑津津有味地吃著西餐,默默無語。謝鵑吃完西餐,用餐巾優雅地揩了揩嘴,抬頭瞟著陳輝說:「愣著幹嘛,跟我開房去呀!」陳輝嚇了一跳,「怎麼,不出去轉轉就……?」謝鵑鄙夷地一撇嘴,嘲諷地說:「你以為我陪你一晚上啊!我還外帶當你的導遊,看把你美的!跟你說,最遲就到十二點,本小姐忙著呢!」陳輝緊緊盯著謝鵑,眼裡像有一把火。謝鵑避開了他的目光,站起來率先登登地走了。
天上是點點的寒星,房間裡卻是漆黑一片。一樣的夜晚,一樣的床,床上卻是陌生的人。謝鵑最初對這樣的日子感到恐懼,然後是漠然,再然後則是對自己的漠然感到恐懼。記得小時候與小夥伴坐在院子裡,望著天空數星星。她曾驕傲地說:「我要做那最亮的一顆星。」那種日子已經離她很遠了,恍若隔世。
她能感覺到對方在她的臉上,頭髮上輕輕地吻著,手在她胳膊和手上來回地*著,這樣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謝鵑不由得想:「他到底是個『雛』呢還是心理變態?不管他,只要給錢就行。」忽然,她聽見陳輝沙啞而變調的聲音,手也在她胳膊上停了下來。「這些針眼是怎麼回事?」謝鵑不高興了,「不用你管!」陳輝顫抖著聲音吼道「你吸毒?」謝鵑感到被搖的喘不過氣來,差點被扔到床底下去。慢慢地,這個陌生人又安靜下來,用他一雙強有力的大手緊緊地箍著她,像是怕她飛走似的。他的*一起一伏,彷彿受了莫大的委屈。謝鵑不由得同情起他來,抽出一隻手在他頭上輕輕地摸了摸,他竟感動的哭了起來。
陳輝站在房間中央抽著煙,一臉漠然地問坐在床邊的謝鵑。「價錢是多少?」一邊從口袋裡掏出錢包。謝鵑一臉好奇地盯著他,一邊想,「他沒做那是他的事,錢可不能少!」一邊堅決地說:「伍佰元,一分也不能少。」陳輝慢慢走到她面前,猛地抽了她一個嘴巴,殷紅的血順著她的嘴角淌了下來。陳輝撥拉著手裡的一疊鈔票,扭過頭去,咬牙切齒地說:「為這一巴掌,我多付伍佰元。我再給你講個故事,為了你聽這個故事,我再付伍佰元。」一邊說著,一邊自顧自地拖了張椅子在床前坐了下來。
「我小學五年級就愛上了班上的一位女同學,她純潔,漂亮,自信而活潑。她成了我當時所有的夢想,所有的渴望。但是我那時極不出眾,成績又差,她是不屑跟我說話的。我為她焦灼而苦悶,孤僻而怪異。我們那個班是按成績排座位的,她坐在中間,我坐在最後一排。我那時所能想像到的最快樂的事莫過於捏一捏她的手,與她說兩句話,而這都是不可能的。有一次數學測驗,她只考了四十六分,老師罰她坐到倒數第二排,這可讓我高興得發狂。我於是可以每節課都那麼近地看著她的手,聞著她的髮香,聽著她的歡聲笑語,上課變成一件極其愉快的事。可是好景不長,不久她又調回了前面,直到小學畢業她還是那麼遙不可及。我那時是過於自卑和害羞的。」
陳輝直愣愣地望著窗外的夜空,繼續說道:「上中學後她不跟我在一個學校,鬼使神差的我幾次到她的學校門口去等她,只為了能遠遠地看她一眼。有一次,我忽然看到她了,她坐在一個帥氣的高年級學生的自行車前面,他們有說有笑。我嫉妒了,我承認我嫉妒得幾乎要發狂了。以後的一個月對我來說是一個災難。從那時起,我暗暗地發誓,我一定要努力學習,努力到使我自己覺得配得*的時候。後來直到大學畢業,工作以後,我都沒有再看到她,只是聽老同學說她在南京開出租車。我每次到南京來都注意地看出租車,從不放過任何機會。」
「你是不是姓陳?」謝鵑啜泣地低聲說。
「我找到了,我終於找到了!」陳輝發狂地叫著,「我找到了我千想萬想都沒有想到的結果。諾,這是一千五百元整,你點好。」
陳輝踉蹌地走出房門,門『匡』地一聲關上了。
謝鵑愣愣地瞪著桌上的錢,『哇』地一下哭出聲來,哭得震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