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走向下)
弘暄在外扯著嗓子嚎叫著。乾清宮內的康熙和老十皆沒動靜。
康熙依舊瞪著老十,眉頭都沒皺一下,老十匍匐在地,見不著表情,真是可惜了弘暄的好嗓子。
康熙和老十繼續比著耐力,院子裡的一幫皇子阿哥都有些摸不著頭緒,按說此時應該傳出康熙的旨意,不管是將弘暄趕走還是將弘暄帶到別處領罰,總之,乾清宮內不應該沒一絲回應,要不是他們親眼看見老十進的乾清宮,此時鐵定以為屋裡沒人。
蹊蹺,此事真是大大的蹊蹺。
於是,眾人對老十折子上到底寫的什麼越發好奇了,皆不約而同的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則呆呆的望著緊閉的大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弘暄見沒人理他,哭得越發起勁了,「皇瑪法,阿瑪,阿瑪有傷呢,阿瑪…」
康熙和老十依舊沒動。彷彿高手過招,誰先動就失了先機。
弘暄急了,扭頭問著身後的九阿哥,「九伯,皇瑪法和阿瑪真在裡面嗎?」
九阿哥還來不及點頭,十四忙插話道:「在,都在。」
弘暄「蹭」一下站起來,也不嚎了,大叫道:「阿瑪,你再不說話,我就衝進來了,我真衝進來了!」
說完,弘暄就大叫一聲,「啊…」猛的朝大門衝去,門口的侍衛和太監連忙將他攔下。
被侍衛拉住的弘暄怒道:「誰敢攔小爺?小爺我剝了他的皮!」說話間還不忘踢了兩腳大門,十足的小霸王,「啊,啊…」弘暄繼續高叫著,雖然在侍衛手中完全落了下風,但氣勢卻不遜分毫。
「你皮癢了是不是,滾得遠遠的罰站去!」乾清宮中終於傳出了老十的一聲怒吼。
院子裡的眾人立即豎起了耳朵,可裡面卻再也沒了任何消息。
弘暄也不再和侍衛糾纏,擺脫侍衛的挾持後,拚命將頭湊近大門,妄想側耳聽些機密,還對來拉他的侍衛不耐煩的說:「就聽一下,急什麼。裡面是我皇瑪法和阿瑪,有什麼我不能聽的?」
當然,侍衛職責所在,還是將喋喋不休的弘暄拉到了台階下。
聽著屋外的喧嘩,康熙終於歎了口氣,感慨道:「朕常說弘暄一點也不像你們兩口子,又懂事又乖巧,也有天賦,是個好苗子,常常忘了他一犯渾,倒活脫脫的象與你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老十依舊匍匐在地,道:「兒子讓皇阿瑪操心,惹皇阿瑪心煩,是兒子不孝。」老十的聲音中帶著那麼一絲哽咽。
康熙看著地上的老十,搖搖頭,猶自說道:「不對,弘暄渾起來比你更甚,你小時候只敢背著朕鬧騰,見了朕最多也就是氣鼓氣漲的滿臉不服氣罷了。」
老十動作沒變,嗡聲道:「是兒子不懂事。」
康熙依舊順著自己的思路,自顧自的問道:「你罰弘暄就只罰過站?」
老十道:「還有寫大字。」
康熙有些感慨。「是啊,一看弘暄就是被寵大的,你當初朕可沒少罰你跪佛堂。」
老十道:「兒子頑劣,弘暄,弘暄他…」老十很想說弘暄比自己聽話,但覺得好像有些假,有些接不下話。
好在康熙並不是過問他的教子措施,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感歎道:「被你嬌慣的弘暄倒有一副孝順心腸,朕嚴加教育的你,卻對朕心生怨念,想來真是委實可笑。」
老十忙磕了一個響頭,道:「皇阿瑪慈愛,兒子一刻也不敢忘,怎敢對皇阿瑪心生不滿?皇阿瑪羞煞兒子了。」
康熙冷哼了一聲,道:「你若沒心生不滿,怎會在朝堂上說那些誅心的話?怎會上這混賬折子?」康熙說著說著有些生氣,加重了語氣:「就是白眼狼都給養家了,朕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麼孽,生了你這麼個畜生!」
老十忙解釋道:「兒子小時候經常背不出書來、又到處惹禍,老被皇阿瑪訓斥,那時要說不怨皇阿瑪偏心,那是騙人的,可等兒子有了弘暄和安安後,兒子才知道,為人父母者,這心都是偏的,總是偏向弱者,希望弱的孩子能和強的孩子活得一樣好。那時節兒子才體會到什麼是愛之深,責之切。如今兒子又添了三個嗷嗷待哺的小阿哥,兒子更能體會皇阿瑪當初的心境了,由此,兒子是越發的無地自容,怎還會對皇阿瑪心生怨念?那日在朝堂上,兒子口不擇言,實在是氣急了。」
老十頓了頓,接著說道:「兒子知道,皇阿瑪既是君又是父,很多事處理起來更是為難…」
康熙冷冷道:「你既然知道,今天還鬧這一出?」
老十哽咽道:「兒子已經愧為人子,不想再愧為人父,皇阿瑪的大恩,只有來世再報了。」說著又磕了一個響頭。
康熙道:「將你貶為庶人,你就對得起弘暄和府裡的三個小阿哥了?」
老十道:「兒子一無所長,只會些拳腳,因此這些年來,一心只想著在軍中建功立業,奢望有一天能讓皇阿瑪以兒子為榮,不管皇阿瑪信不信,其他的事,我是真沒摻和。可就這樣,府裡也不得安生。兒子不想弘暄他們這樣不明不白的丟了性命,與其讓人惦記著,不如砍了樹子,免得老鴉叫。」
康熙默默的看著老十,有些動容,「那弘暄他們的前程怎麼辦?」
老十不假思索道:「憑他們自己的本事掙去。」
良久,康熙才又問道:「那你呢?不能去軍中辦差,就不覺得委屈?」
老十楞了一下,無奈道:「兒女是上輩子的債,兒子就當還債了。」
康熙沉默了片刻。道:「你上的改良八旗的折子,朕細細看過了,倒有幾分道理,也不枉朕這些年將你派出去四處歷練,你既然一心想為朕分憂,傷好後,就好生將這差事辦好,別讓朕失望。」
老十猛的抬起頭來,不可置信的問道:「皇阿瑪准了我的法子?真將這差事交給我辦?」
康熙幽幽道:「朕也當還債好了。」
老十臉上一陣狂喜,正待謝恩,突然又打住,遲疑道:「敢問皇阿瑪,安安墜馬之事到底是何人所為?」
康熙冷了臉,道:「此事已然了結,今後不許再提。」
老十咬咬牙,半響才道:「皇阿瑪,兒子決不隨意行事,只想知道幕後之人到底是誰,以後也好有個防範。」
康熙不為所動,「你先下去吧,趕緊將傷養好,八旗的事已經拖得太久了。」
老十的內心好一陣掙扎,自己折騰了許多年的事,眼看就要有了眉目,八旗的明天將會由自己親造,老十心裡是一陣激動,可驚馬的事就這麼算了?老十一想到安安蒼白的小臉,心中又充滿了猶豫,半天沒啃聲,康熙也不催他,靜靜的等著他作出選擇…
大約過了半刻鐘,老十終於緩緩出聲道:「敢問皇阿瑪,這幕後之人是罰還是不罰?」
康熙毫不讓步,「朕說過了,此事已然了結,今後不許再提。」
老十咬咬牙,道:「兒子要見見李公公。請皇阿瑪恩准。」
康熙還是絲毫不鬆動,「皇子不得結交內臣。」
老十恨聲道:「皇阿瑪,難道安安就白受了這遭罪?她小命都差點沒了。」
康熙瞪著老十,怒色比老十更甚。
老十想了想,又道:「兒子還挨了80大板,憑什麼兇手就可以逍遙法外?」
康熙冷冷道:「你給朕記住了,你府上有弘暄犯渾就夠了!」
老十頭一擰,語氣很沖的道:「那,哼,兒子,兒子…」
康熙瞇起了眼睛,道:「你待怎樣?」語氣中充滿了威脅的味道。
老十楞了楞,敷衍的磕了一個頭,非常不情願的說道:「兒子不堪…」
康熙眼睛已經瞇成了一條縫,「不堪什麼?」
老十舌頭打了個滑,「兒子不堪得皇阿瑪如此信任,委實有愧。」
老十說完並沒得償所願後的如釋重負,反而心情越發的沉重起來。
康熙也沒了初始兩父子交心時候的感慨和體恤,轉眼又從百感交集的父親化身為威嚴不容侵犯的帝王,盯著老十道:「你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沒摻和其他的事。朕能讓你在軍中建功,也能讓你永世踏不進軍營一步!」
老十悶聲道:「兒子謹記皇阿瑪教誨。」
康熙嗯了一聲,說不清是對老十的話滿意還是不滿意,「嗯,等你傷好後,旨意就發出去,這些日子,你少琢磨些有的沒的,好好想想該怎麼辦差,若再給朕弄得雞飛狗跳的,朕絕不饒你。」
老十轉了轉眼珠子,道:「皇阿瑪,此事會動及八旗筋骨,兒子怕一著不慎,反釀成大禍,不如,先在小範圍試試,如果可行,再慢慢推行開來,循序漸進總要穩妥些。」
康熙點點,「嗯,朕也是這麼考慮的,那照你說,先動哪兒?」
老十故作深沉的思索了良久,方道:「不如讓兒子去趟呂宋,那裡駐守的是綠營兵,而且皆是水師,就算出了紕漏,一來,遠在呂宋,波及不到中原,二來,也傷不到我八旗的精髓,不會引起動盪,而且兒子也去過呂宋,和洋人打過交道,還能抽空再搶兩個金礦過來…」
康熙罵道:「才囑咐你好好辦差,你就起這些歪心思,簡直是孺子不可教也!」
老十訕訕的住了口,一臉的滿不在乎,但心卻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康熙不答應。
終於,康熙開口道:「朕先想想,若要選呂宋,這軍隊一換防,立即就會波及到台灣、福建和廣東,瞧著你那性子,不惹大禍,朕就得告慰上天了!」
呂宋的駐軍皆是從這三省抽調的,並不是獨立的編制。
老十忙道:「皇阿瑪,您給我兩年,我一定讓你見到成效,但兩年之內不能換防。」
康熙道:「你先下去吧,這事等你傷好了再議。」
於是,守在院子裡的諸人終於聽到了康熙的聲音,「來人!」
九阿哥忙伸長了腦袋,弘暄則跟到了門口,接著大伙便見到了被兩太監攙扶出來的、臉色凝重的老十,弘暄正待表達自己的關切,就聽康熙道:「弘暄,你進來,朕該考校你功課了。」
弘暄哭喪著臉,半天也挪不動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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