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狻猊第三遠征軍團鋪天蓋地的大營在晨光中浮現在地平線上的時候,秦茂蛟心中出奇的平靜。
一百里的孤身偵察,深入敵後,生死一線,如今凱旋而回,少年卻發現自己沒有絲毫興奮的感覺。
一百里的距離,去的時候是一人一馬,晝伏夜出,用了兩天時間。回來的時候則是兩人一馬,光明正大從日彪國大軍中橫穿而過,卻用了整整四天!
這奇怪的時間消耗出於兩個原因,首先就是因為日彪公主金霖殿下的腳程。
這位嬌嬌女雖然身形單薄嬌小,一副小女兒模樣,可她那魔導聖師的身份對少年和老馬來說威脅絕對不下於身為星光騎士的猛人金涵大叔。出於安全起見,老馬不得不借助秦茂蛟的穹蒼天殛力量封閉了少女全身的神經,讓她沒有機會施展魔法。
失去了一身魔力的金霖徹底變成了嬌生慣養的小公主,本來魔法師的身體就遠較騎士孱弱,她又是位公主,要指望她能一日行軍多少裡那簡直是癡人說夢!這位尊貴的殿下一天能走足三里路少年就該偷笑了,更多的時候不得不讓她騎著呼雷豹,秦茂蛟自己扛著金涵大叔的古紋長戟在馬後步行。就這樣,一天也走不到三十里。
另一個原因則是秦茂蛟自己。
在查探中軍營帳的時候,和日彪親王,夜鷲隊長,星光騎士金涵的那一仗,給少年帶來的震撼是巨大的。可以說,自從他來到這個陌生的萬獸大陸,之前的所遭遇的一切明裡暗裡的敵人對手,沒有一個能如同金涵這樣,從骨子裡給予秦茂蛟如此深刻的觸動。
身為最高階的騎士,金涵強悍無比,騎著帝庭銀象的他把秦茂蛟和呼雷豹一人一馬追得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在武力方面,真正讓初出茅廬的少年見識到了,什麼才是強大的騎士。
而身為敵人,他的器量,他的豪爽,以及他彪悍粗獷,與眾不同的個人氣質也在潛移默化著秦茂蛟,讓一直在強者之路上探索的少年更加明確了一個騎士真正的含義。
從日彪國的中軍營帳裡出來之後,少年就一路陷入了沉思,甚至連那位薄紗蒙面的日彪國公主殿下都沒心思去搭理,以至於一直覬覦於那小丫頭容貌的老賊馬滿懷期待地等了一路,直到回到狻猊大營都沒能一睹日彪公主的真容。
沉悶的戰鼓聲從遙遠的地平線上響起,彷彿悶雷般滾過了遼闊的戰場,驚醒了沉思的少年。一支旗幟鮮明的隊伍從狻猊大營中呼嘯而出,各種珍貴的高級靈獸們肆意地舒展著身軀,獸馱上的騎士們鎧甲精美,武器精良。
這支騎士隊伍一陣風般地掠過數千米的距離,在秦茂蛟面前全隊一個漂亮的迴旋,瞬間停止下來。所有的騎士長劍出鞘,斜指天空,所有的獸馱昂首靜立,不出絲毫聲音。
火隋煬騎在高大的暴眼血獅背上,在數位貴族騎士的陪同下,昂然從隊伍中走了出來。四王子殿下有些鬱悶的目光掃過了金霖和呼雷豹,最後定格在秦茂蛟臉上。
「騎奴秦茂蛟。」火隋煬的聲音緩緩地響起,少年幾乎能從其中聽出幾分失望和不甘,「你居然活著回來了……」
斥候小隊的隊長所倫騎士就跟在四王子的身後,聽到王子殿下明顯帶有侮辱味道的話語,這位騎士的眉毛皺了皺,沒有反駁,而是逕自一提韁繩,帶著獸馱越眾而出。
「斥候秦茂蛟!」
「是,長官!」秦茂蛟啪地立正,行了個標準的軍禮。無論如何,他不相信這位所倫騎士會是懷著陰謀想要借刀殺人的小人,他對這位隊長一直是很尊敬的。
所倫騎士在獸馱上挺直了身軀,猶如一桿樹立的標槍,回敬了少年一個更加標準的軍禮,朝他伸出了滿是老繭的大手:「歡迎你回來,士兵!」
「謝謝,長官!」少年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有些濕潤,伸出手和隊長的手握在了一起,兩個男人大力地搖了搖對方的手臂,旋即分開,一切卻已經盡在不言中。
「殿下,請允許我的屬下報告他行動的結果。」所倫隊長不再看秦茂蛟,轉向鬱悶的火隋煬道。
火隋煬那暴虐的眉眼間都壓抑著不爽的怒氣,只是所倫隊長的舉動無可指責,即使他是王子,也不得不服從軍隊中的規矩。只得沒好氣地揮了揮手:「讓他說!」
「士兵,報告你的偵察情況!」
「是,長官!」秦茂蛟又是啪地一個立正,目不斜視地開始朗聲報告自己的行動結果。說起來,這次斥候行動堪稱完美,秦茂蛟和呼雷豹在敵軍的心臟地帶頻繁活動,玩命似的瘋狂偵察,幾乎把指定範圍內所有的部隊軍情,分佈情況探了個一清二楚。而且還陰差陽錯地俘虜了日彪國的公主殿下,這可真正是大功一件。
要知道日彪國皇室向來人丁單薄,現任日彪王也僅僅生育有一子一女。太子金熾在參加一年一度的靈獸祭時撞見了同樣前往八荒靈野尋找靈獸的火魅子,結果大好形勢下被火魅子和秦茂蛟聯手暗算,慘死在少年的電龍鑽之下。剩下一個長公主金霖,已經是日彪王唯一的骨血。
這位公主殿下從小天資炯異,雖然體質孱弱無法習練王紋天技日輪震,卻在魔法一道上有過人的天分,年紀輕輕就已經登峰造極,成了萬獸大陸上極其少見的魔導聖師。只是她限於天資,向來不諳軍事,父親又年事已高,因此一應戰事都是托付給叔叔金涵親王代勞,自己基本上都在京都裡潛心鑽研魔法,名聲不章。
這次乃是因為狻猊國方面第三遠征軍團大軍壓境,失去了太子金熾的日彪國將才凋零,無人能統帥大軍抗衡狻猊國的三大軍團。前線軍心動搖,遠在京都的金霖再也無法安心做研究,不得不親自來到前線勞軍,希望能夠以皇室的身份刺激前線軍隊的士氣。
可誰知道卻被孤身潛入刺探軍情的秦茂蛟和呼雷豹這一對活寶機緣巧合地撞上,中軍帥帳裡當時正在召開勞軍大會,所有的高級貴族除了金涵仍然在外巡視之外,全部都參與了會議。金涵忙著追殺抱頭鼠竄的一人一馬,大軍無人指揮之下亂成一團,居然讓亂衝亂撞的秦茂蛟闖進了帥帳!
金霖雖然在魔法方面的造詣爐火純青,可卻極度缺乏實戰的經驗,被少年倉促之間暴起發難,輕輕鬆鬆就抓了俘虜。這下連金涵也是投鼠忌器,只能強迫自己相信少年的承諾,眼睜睜看著他抓了公主昂然離去。
這些前因後果,有些是秦茂蛟和呼雷豹兩個傢伙自己琢磨出來的,有些是早已從其他斥候處獲得情報的所倫隊長補充的。一番陳述下來,除了那仍然神秘無比,從未現身的日彪國戰略魔法師部隊的情報毫無斬獲之外,秦茂蛟這次的斥候行動可以說是完美無缺,軍功也累積到了一個相當的高度。
所倫騎士看著聆聽的火隋煬臉色越來越難看,心知這位暴虐的四王子殿下看著自己厭惡的騎奴當一個斥候居然都能大出風頭,心中的不忿和怒氣已經快到極限了,不由得悄悄地歎了口氣,終止了對秦茂蛟行動情況的詢問,開始向少年轉達最近一段時間部隊的戰況。
從秦茂蛟和呼雷豹一人一馬孤身深入敵後,到挾持了日彪國的金霖公主順利返回,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的時間。戰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交戰雙方的事態已經和半月前天差地遠。
半月前,狻猊監國太子殿下頒布昭令,四王子火隋煬領軍出征,是為了增援在前線孤軍奮戰,已經陷入困境的火雷猛大帝。作為生力軍的第三遠征軍團達到前線之後,極大地緩解了大帝親征部隊的壓力,緩過氣來的火雷猛大帝立刻集中兵力對日彪國的主力部隊窮追猛打,而把另一面的戰線完全甩給了第三遠征軍團來應付。
火隋煬雖然驕橫暴虐,倒也不失為一位出色的將領。第三遠征軍團在他的統帥下數日間連戰連捷,秦茂蛟還在深入百里的日彪國大軍心臟地帶當偃鼠的時候,前線的狻猊第三軍團已經是高歌猛進,整條戰線朝前推進了十多里路。
本來日彪**隊在親王金涵的調度下,已經站穩腳跟,正要反過來回敬囂張的狻猊第三遠征軍。金霖前往前線勞軍也正是為即將出征的大軍壯行,哪知道被小秦和老馬橫插了一槓子,公主當了俘虜,大軍頓時軍心渙散。
獲得消息的狻猊國第三軍團在第一時間全線猛撲,打得日彪軍隊潰不成軍,整條防線徹底崩塌。金涵親王無奈之下親自斷後,率領士氣低迷的部隊緩緩退向京都,而火隋煬則統領大軍步步緊逼,只等金涵的部隊一垮,日彪國的心臟京都就將毫不設防地暴露在狻猊鐵騎之下!
聽了所倫騎士的介紹,秦茂蛟和呼雷豹不由得有點大眼瞪小眼,一人一馬當時抓住金霖完全是屬於狗急跳牆的行為,只想抓個身份足夠的人質來作為要挾,能從千軍萬馬中逃出升天。哪兒想到陰差陽錯的,居然為整個第三軍團埋下了大勝的種子。
火隋煬卻是早就聽得不耐煩了,礙於向偵察歸來的斥候介紹部隊動向是軍隊的規矩,不好出言阻止。眼見所倫騎士講的差不多了,連忙打斷道:「夠了夠了!本王還有要事,沒空聽你們在這裡廢話!那個……所倫,這個騎奴還是交給你,有什麼問題,等仗打完了再說!」
秦茂蛟深入敵後,九死一生,立下偌大軍功,他卻閉口不談,所倫隊長聽了也只能苦笑。秦茂蛟倒覺著沒什麼,反正他跟火隋煬的仇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這傢伙本來就不是好鳥,不變著法子害他少年已經要燒高香了,哪兒還指望著四王子殿下能記得給他論功行賞?
火隋煬也不想跟秦茂蛟多說,圈過暴眼血獅的韁繩就要離開,卻突然又停了下來,揚起馬鞭,居高臨下地指住了蒙面的金霖公主:「你!揭開你的面紗,本王倒想看看,日彪老賊生出的魔導聖師女兒是怎麼個花容月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