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子緩渡來到了水月洞天的峭壁之前,他雙目凝神望著那絕壁,輕輕一歎:「蕭兒,那殺劫你是否能夠安然度過?不管生與死,為師等你等到你出來為止」
天機子再次一歎,盤膝坐下,但其目光,卻始終盯著那峭壁之上,良久都未曾離去。
初時,天機子收冷墨蕭為徒乃是因卦象之因,心繫青雲宗而為之的。但那之後,他在冷墨蕭身上看到了執念,那執念根深蒂固,就如同他對青雲宗的執念那般。
因執念而心心相惜,他更是因為感悟到了冷墨蕭身上的那縷執念而化嬰為神。也就在那之後,他對於冷墨蕭的情感卻是越發的真徹了起來,將之視如己出。
數天的相處,他二人之間的感情急速的昇華,這師徒之情亦如父子之情。誰也未曾想到過這樣的一番光景吧。
人之感情最為複雜,或許一個不經意間的眼神,許是一個動作,又或許是一段類似的經歷,便能在某些人的內心深處而產生無法理解的觸動。
這是人性,因那人性本善。
沒有一個人生來便是邪惡的,如那嚴誠因後天經歷而產生的偏執,方才改變了心性。
心性的改變,卻是因現實的無奈而定。
人性,人性,誰又能道的清呢?
時間的齒輪瘋狂流轉,不曾為任何人停留。
眨眼,又是兩年過去了。
文曲谷內,那峭壁之前,風輕輕的吹過,帶著還未曾消散的冬日冷意,迎接著那剛剛到來的春天。
今日,便是開春之日,乃是十年的最後一天。
那處峭壁之前,有一座雕像立於其上,隱隱看去,那雕像竟是一老者盤膝而坐的身影。其身之上皆是覆蓋了一層濃濃的灰塵,那原本雪白的長鬚,那原本仙風的道骨,也在這重重疊疊的灰塵覆蓋之下,漸漸隱沒了蹤跡。
那老者盤膝坐下的身影,其正臉面對的方向正是那一處絕壁,其目光亦是望著那一面絕壁,一動不動,似亙古以來皆未動過一般。
這老者正是天機子,他這一坐,他這一等竟是兩年過去了。
兩年內他未曾離開過原地半步,為的便是等待自己的徒兒歸來。可如今,即便是到了今日,他所盼望已久的身影,卻始終未曾出現。
他的心中已經開始有了絕望,這絕望如海般深沉,更是帶著濃濃的悲傷,與那化不開的擔憂。
夜,悄悄的來了。這最後一刻,他也未曾等到那個人的出現。
「蕭兒」嘴唇輕輕蠕動,乾裂的嘴角之上跌落下了些許塵灰。
老者輕輕一歎,便直立而起,在其身體不由自主的不斷顫抖之中,其全身灰層皆是盡數跌落。
那老者卻對此置若罔聞,看都不看一眼。
其目光之中那濃濃的悲慟,卻是那般的清晰。
到了此刻,他卻是不得不承認,他的徒弟,那一個名叫冷墨蕭的少年,真的已經死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本就是一種悲哀。但讓這悲哀更濃之處卻是在於,天機子連冷墨蕭的屍骨都無法見到。
夜無聲,淚無痕。
這個修道有上千年時間的老人,未曾留過一次淚的老者,青雲宗聲名赫赫的太上長老,竟在這一刻流淚了。
「蕭兒,如若你不歸來。為師今生不會再收第四個弟子,因為為師的這個第三弟子,沒有人會比他更優秀,更沒有人能超越的了他。有了你作我徒弟,足夠了足夠了為師很是欣慰」天機子深深的向著那處峭壁望去,雙目之中的情感極為的複雜而又純粹。
他艱難的轉過了身子,沒有施展任何神通,而是一步一步向著文曲谷外輕輕踏去,那步伐顯得是那般的沉重,即便是千斤水泥拖身,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身影漸行漸遠,漸漸淹沒在了黑暗之中。
水月洞天內,那漂浮於半空之上的供奉殿,依舊是一老者盤膝坐地,其目光竟似穿越了無盡的虛空一般,直生生的落在了第四片區域內,他右手抬起,輕輕的揉了揉眉心之處,歎道:「這小娃怎麼這麼久了還不出來,按說這傳承是不可能這般長的時間的,莫非其肉身也在這傳承之中恢復了?」
老者手撫長鬚,再一次的訥訥道:「也對,若不是肉身恢復定然是不可能花費如此之多的時間的。只是,這傳承能恢復肉身未免也太過恐怖了些吧。若老夫要修復他的肉身,還需借助水月洞天之力方有可能。一縷神念分身便讓老夫敗退,更是以傳承之力恢復這小娃異於常人的肉身,此人之功參造化,當真是驚世駭俗。老夫伴隨雲飛子至今也有數千年的時間了,為何老夫卻是重未聽說過有這樣的一個人物?」
老者雙目之中閃過了道道奇異之光,那光芒之中更是帶有著深深的不解。良久,他輕歎一聲,不禁搖了搖頭,卻是這般說道:「罷了罷了,既然他對這小娃沒有惡意,且傳他神通。老夫卻是不需要再深入其究。若是他對這小娃懷有惡意,以老夫的修為,再加上水月洞天之力,卻是也不會畏懼!」
冷墨蕭身為雲飛子的傳人,身為雲飛子九轉之身的老者,又怎可棄之不顧!
若是有人傷害冷墨蕭,便是觸犯了他的逆鱗,不管是誰,他都要講之扼殺。
九轉九轉,唯一具有感情的九轉之身,其對於雲飛子的感情,外人卻是無法理解的。
「只是這十年期限已過,若這小娃甦醒,老夫卻是還要再開啟一次空門。這空門極難開啟,卻是需要老夫的百年修為為代價方可開啟一次。此次,連番兩次,損失我百年修為,需要將之盡快修煉回來才是,以好應付今後的變故。四十年後的百年大比,不管是勝是敗,這青雲宗的危機卻是越來越大了。雲飛子消失了那麼久的歲月,那些幻鼎期的老怪恐怕早已按捺不住了吧。且不說水月洞天的十倍靈氣,也不說藏經閣內蘊含的機緣,光是兩者本身的吸引之力,那些老怪也是坐不住的。」
老者輕輕一歎,雙目凝神向著那頂天立地的雕像望去,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