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不知自己已成為威脅工具的金秀玉,此刻正坐在三水紙馬鋪的櫃檯裡面發呆。wWw.b111.net
明兒是七夕,昨日製出的蠟燭,今早金老六交給她送到鋪子裡來。
「佟叔還沒給你道喜呢!瞧這模樣,出落得越發標緻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日後做了李家少奶奶,可別忘了提攜你佟叔啊!」
佟掌櫃的笑侃言猶在耳。
她今年不過十五歲,還有兩個月便要嫁進李家,為人婦為人媳了。
十五歲啊!前世的她,這時候還只是個初中的學生呢!
想到古時候,每每難產或多死嬰,蓋因女子年齡過小,不宜生育。
她不禁打了個哆嗦,難道她要這麼早便生兒育女麼?
「豆兒,發什麼愣呢?」
金秀玉回過神來,原來是佟掌櫃在叫她。
「喏,這是這次的帳,給你記得清清楚楚,銀子也收好。」
佟掌櫃一面遞了賬本給她看。一面將一隻的錢袋交到她手上。
金秀玉隨意看了一眼,道:「我對佟叔還有什麼信不過地。這錢不點也罷。」
說完,便告辭回家去。
佟掌櫃也不留她。曉得她家裡事兒多。
金秀玉心有所思,低著頭出門,不提防撞了人。
「唉喲!這是誰呀,火燒眉毛了,都不看人呢!」
一個尖利的聲音叫起來,金秀玉這才反應過來,她不經意地將一個女子給撞了一下。
抬頭一看,竟是熟人。
「原來是金姑娘。」
對方倒是先叫出她來。
金秀玉忙學著對方微微一福,道聲:「柳小姐。」
來人正是那日在侯府見到的,侯小姐的表姐,柳弱雲。
兩彎籠煙眉,水汪汪的一雙眼睛又大又圓,嬌嫩小巧的嘴唇,精巧的妝容,藍色葛紗繡白玉蘭的衫裙。
烏油油的頭髮盤成別緻的墮馬髻,插著翡翠簪子,綴著湖藍色的紗花,跟上次一樣,在右耳邊上留了一簇長髮,垂在胸前。
這位柳小姐每次出現在她面前,都是打扮得十分精緻整潔。
這次金秀玉卻特別地多看了幾眼她的發勢,尤其是右耳邊那一簇。
上回她便覺得奇怪,只是沒有多想,事後才想起來。這盤髻後只在一邊留一簇頭髮的,乃是青樓女子常用的發勢。這位柳小姐,既是知府親戚,斷然沒有做賣笑女子的理兒,只是這發勢,卻也奇怪。
「金姑娘好不曉禮,雖同為女子,也不該如此直視!」
金秀玉一驚,見說她的乃是柳弱雲旁邊的一個丫鬟,細眉細眼,下巴尤其消瘦,顯得刻薄冷漠。記得上回在侯府,眾丫鬟裡面是有這麼一個,卻不曉得名字。
「蓮芯不得無禮。」
柳弱雲斥責一聲,蓮芯抿了抿嘴,仍不忘白了金秀玉一眼。
金秀玉不由得納悶了。這柳小姐第一次見面時說話邊夾槍帶棒,今兒她的丫鬟又出言不遜,到底是什麼緣故?
「柳小姐可是出來遊玩?」
她笑瞇瞇問。
柳弱雲微微搖頭道:「明兒是七夕,帶小丫鬟出來採買乞巧用品罷了。」
「原來如此。」
金秀玉原意打聲招呼,便可分手,不料柳弱雲突然問了一句。
「聽得坊間傳聞,金姑娘日前已與李家大少爺定了親?」
她同金秀玉並不熟悉,突然問出這個問題,金秀玉也愣了一愣。
「正是。」
柳弱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下頭道:「既是應了這門親事,但願金姑娘不後悔。」
金秀玉暗自詫異,柳弱雲卻已帶了丫鬟蓮芯走進三水紙馬鋪裡去。
蓮芯經過金秀玉身邊時,還大大地翻了一個白眼給她看,身體也故意蹭了一下,頂得她往旁邊倒了兩步。
莫名其妙!
金秀玉暗暗慍怒著,懶得理會,逕直回家去。
倒是這邊廂,採買了蠟燭等物,柳弱雲和蓮芯出了店門,自有馬車等候,兩人一上了車,蓮芯便開始叭叭說起來。
「這金姑娘,倒是走了八輩子的好運,這般身家,竟也能當上淮安首富家的少奶奶!好不叫人氣悶!」
柳弱雲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面色冷淡地轉過頭去。
蓮芯追問道:「小姐難道就不覺得委屈?」
柳弱雲仍是冷淡著,回答道:「有甚委屈。」
「小姐莫要忘了,當初是為什麼嫁的大少爺!如今又是什麼樣的光景!」
蓮芯豎著眉毛,像是在責怪又像在提醒。
柳弱雲身子一顫,眼中立刻浮起一絲霧氣。
「我何嘗不想得償所願,然而那人如此冷漠,日日不在跟前,我能如何是好?」
蓮芯不以為然道:「若是從前,小姐要慢慢親近大少爺倒也罷了。如今可不一樣,這新婦一進門,那便是正兒八經的少奶奶,小姐若是再不爭氣,那心願便更難達成。」
柳弱雲咬住嘴唇,默默思忖。
蓮芯深怕她退縮,忍不住又加了一把火:「小姐莫要忘了,當日所發的誓言。」
一聲輕響,卻是柳弱雲的手抓在了窗欞上,纖細的手掌上暴起一絲青筋。
原本楚楚可憐的淚眼,如今全是堅決狠厲之色。
蓮芯深知自己的話觸到了她的痛處,暗自警惕不可矯枉過正,便閉緊了嘴巴。
車輪轔轔,車內一時沉默無語。
柳弱雲突然扭過頭來,說道:「蓮芯,吩咐車伕轉道去侯府。」
蓮芯應了一聲,撩開車簾一角,同車伕說了。
「小姐可是有了計策?」
柳弱雲苦笑道:「我一介弱女,有何良策。只是,你那表小姐侯芳,卻是個女中諸葛。我只管向她討要良方便是。」
她話語之間,似對侯芳充滿了信心,眼睛都放著光。
蓮芯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車子小,走的輕快,不一會兒就到了侯府門前。
柳弱雲是侯芳的閨蜜,也是侯府的常客,門人都認得她的車子,不消通報便開了角門。
侯府裡面,早有人去衡芳院通知了小姐侯芳。
柳弱雲進了侯府,一待便是大半時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日漸正午。
蓮芯催促著車伕趕緊回府。
「原本已不受那幾位待見,行事萬不可更加任性。芳小姐既已給出了良策,小姐只管照做便是。」
蓮芯一面說著,一面又撩開車簾看外面的路,只擔心回去太晚,趕不上飯點,又要遭人白眼。
柳弱雲低著頭,想著方才表妹侯芳所說的話兒,越想越是入神。
馬車踢踢嗒嗒,經過了平安大街和廣匯大街的十字路口。
「快停下,快停下。」
隨著蓮芯著急的叫聲,車伕忙忙地勒了韁繩,柳弱雲一時不查,身子大大往前跌去。
幸而蓮芯眼明手快,一把扶住,避免了她出醜。
「何事停車?」
蓮芯掀開窗簾一角,招柳弱雲過去看。
平安大街和廣匯大街交匯處有一座氣勢恢宏的酒樓,名字叫一品樓。柳弱雲看了看那金漆匾額,她是認得這酒樓的,知道是李家的產業,也是淮安最大最貴最高檔的酒樓。
但她仍然不明白蓮芯為何急著停車,回頭疑惑地看著她。
蓮芯用手一指正停在一品樓門前的一輛馬車,說道:「小姐莫非不認得這是誰的車?」
柳弱雲臉色一變,忙將身子縮了回來。
「他最不喜小姐隨意外出,咱們這一過去,若是被看見了,豈不是為小姐的計劃又添一重阻礙?」
柳弱雲點點頭:「你顧慮地很對。只是咱們也不能在他後面回府,你吩咐車伕,改道繞路,快馬加鞭,務必趕在他們前頭。」
「奴婢曉得!」
蓮芯跟車伕吩咐了幾句,車伕便駕著馬車,轉頭進了旁邊的小巷子。
果然這一路風馳電掣,車伕頻頻呼喝,行人紛紛讓道,車內的兩個女子也是東歪西倒,卻不得不咬牙堅持著。
眼看著穿過一條條巷子,柳弱雲正感頭昏腦脹,噁心欲嘔,駕車的馬兒突然一聲痛嘶,高高地揚起前提,往旁邊一縱。
車子被大力一帶,頓時一陣顛簸,幾欲翻倒。
柳弱雲和蓮芯都是花容失色,緊緊攀著車窗,深怕自個兒被甩了出去。
車伕連聲呼喝,好不容易穩住了車子。
蓮芯緩過神來,立時罵道:「怎麼回事?」
「回小姐的話,同人家的馬車相撞了。」
蓮芯柳眉一豎,待要爬出去理論,突然一個黑影從車簾外砸進車來,「通」一聲掉在車內,緊接著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
「姐今兒有急事,沒空同你理論,這錠銀子給你們壓驚,閒話少說,趕快與我讓路!」
蓮芯一聽這聲音,立馬閉上了嘴。
柳弱雲正捧著胸口,努力壓著泛上來的噁心感,此時也是一驚,立刻沖蓮芯擺擺手。
蓮芯會意,隔著車簾,壓低了聲音,對車伕道:「別多說話,讓道便是。」
車伕自個兒心裡頭也惴惴著呢,主人如此吩咐,自然只管照辦,乖乖地讓了路,對面那輛馬車立刻風一般奔馳過去。
蓮芯撩開車簾看著那馬車背影,嘀咕道:「這位祖宗,今日又是上哪去,這般火燒火燎的。」
抬頭將自家馬車的車篷打量一遍,又轉身看了看車伕和馬兒,縮進車內。
柳弱雲低聲問:「過去了?」
「過去了。」蓮芯一面挪著身體找最舒服的坐姿,一面撇著嘴,「可見這笑祖宗平日是個粗心的,竟連小姐的車兒都不認得。」
柳弱雲冷笑道:「她不認得倒也便宜,省的今日又同我吵鬧。」
蓮芯皺了眉道:「這卻不好。小姐如今既要親近大少爺,這位主兒卻也冷落不得,還得想個法子拉攏才是。」
柳弱雲想了想,道:「不過是個野慣了的孩子,總有法子拉攏,先回府再說。」
蓮芯這才想起,自家正趕著回府呢,一刻耽誤不得,忙又催車伕啟程。
卻不知,這回府後,正有一個好消息等著她們主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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