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風雲錄 網友上傳章節 第348章 給我三年時間
    長城就足以說明一切問題。

    近百年來,中土北部齊趙燕三國飽受北虜侵擾,受制於國力之不足,無法遠征一勞永逸地解決北虜之患,只好勞民傷財修築數千里長城被動防禦。

    歷史上的「精英」們以此為恥,故意淡化北虜之患,甚至把長城歸結為秦始皇的暴*。這些「精英」們把中土的「自大」心理發揮到了極致,就連屈辱的「和親」之策都被奉承為「英明神武」,「無恥」在他們的眼裡早已等同於「高尚」,所謂的「德操」不過是自欺欺人的遮羞布,以致於做了亡國奴還沾沾自喜,以「大一統」和「融合」來粉飾民族的恥辱,而民族的血淚早已被他們的背叛所吞噬,留給後人的只剩下兩千餘年的淚水。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而在「興」「亡」交替中吞噬百姓血肉的就是這些「精英」。今天寶鼎就處在這樣一個貪婪無恥的集團之中,他和這些「精英」一樣,視百姓為草芥蟻螻,雖然有時候他還會想起自己的過去,但他已經是吃人的狼,再不是羊圈裡任人宰割的羊。

    司馬尚一句話道出了代北戰局的要害,道出了大秦目前所面臨的困境。

    大帳內鴉雀無聲,人人沉默。寶鼎更是思緒萬千,想到了萬里長城所蘊含的兩千餘年的民族血淚。匈奴人給中土帶來了多大的災難?匈奴人多少次改變了中土的歷史?

    大漠同樣有幾千年的歷史,可惜大都湮沒於茫茫風沙,留下來的只有寥寥無幾的斷垣殘壁,但即便是這些「斷垣殘壁」,也足以讓後人看到與中土歷史相比肩的大漠輝煌。匈奴人正在創造大漠歷史的第一次輝煌,寶鼎有幸成為其中的見證者之一。他不禁捫心自問,今日的中土,當真有實力阻擋匈奴人創造大漠輝煌的腳步?

    大漢自建國開始休養生息,歷五代帝王百餘年才有了敗匈奴征西域的豐功偉績,假如大秦能平穩發展,長治久安,那又需要多少年才具備同等實力?大秦兼併諸侯,統一中土,其基礎遠比大漢在廢墟上重建要好得太多,只有帝國能「活下去」,或許三十年,抑或五十年,應該就有實力遠征大漠,開拓西域了。

    寶鼎暗自歎息。我能活到那一天嗎?更現實的問題是,我能拯救帝國,我能讓帝國長治久安,世代相傳嗎?

    今日坐在這座大帳裡的文武官員大都不知道寶鼎據代北而脅咸陽的圖謀。從他們本人和大秦的利益出發,考慮到中原緊張的局勢,代北當然要盡快穩定下來,繼而主力南下進入中原作戰,完成統一大業。

    代北若要穩定下來,最起碼要把匈奴人趕回雲中,趕到陰山腳下,但現實很殘酷,代北戰場上,敵我雙方無論是形勢對比還是兵力對比,包括糧草食物的對比,秦軍都沒有優勢,之所以能取得今日戰果,完全是佔了「攻敵不備」的便宜,否則恐怕都無法完成對雁門的反攻,更無法把匈奴人擊退到蒼頭河一帶。

    從形勢上來說,匈奴人和燕人對代北形成了夾擊之勢,而大秦不但有中原之憂,河北局勢也危機四伏,飽受大饑荒和戰爭蹂躪的河北人假如始終看不到生存下去的希望,極有可能爆發叛亂。

    兵力上雙方雖然相差無幾,但代北戰場上的匈奴大軍主要來自左方諸王,而右方諸王的軍隊隨時可以支援而來,相比起來,大秦軍隊處於下風,因為他們沒有援軍。

    至於糧草食物的補充,雙方懸殊更大。匈奴人帶來成群的牛羊,而羊的繁殖率比較高,只要有水草供應牛羊,匈奴人就餓不死。秦軍到目前為止,糧草供應已經難以為繼,代北軍民在未來幾個月只能勉強維持生存。

    如果今年中土風調雨順,河北和中原都能獲得豐收,徹底結束大饑荒的肆虐和蔓延,那麼秋收之後,代北的糧食危機可以得到有效緩解,然而,河北或許有希望扭轉局面,但中原形勢肯定會越來越糟糕。大秦在兩線作戰的情況下,其重點是中原,由此可以估猜到代北所面臨的困境。

    所以司馬尚提出來的築壘防禦之策雖然讓大家很難接受,但事實上三十萬秦軍也只能做到這一步。當初趙國在其全盛時期,同樣屯數十萬大軍於代北,但最終也就是在陰山南北修築了兩座長城。大漠太遠太大太荒涼了,中土人即便有能力遠征作戰,也沒辦法徹底擊殺北虜,所謂一勞永逸地解決北虜之患不過是癡心妄想而已。

    代北局勢既然如此艱難,那麼三十萬秦軍也就被困在了代北,代北的生存因此完全受制於咸陽的財賦支持,這種局面下,寶鼎試圖據代北以脅咸陽根本就是笑話,相反,寶鼎自困於牢籠,反倒被咸陽鉗制了。

    羌廆、楊端和、王賁等數位知道寶鼎謀劃的人此刻心如重鉛,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寶鼎。

    寶鼎神色平靜,從容自若,看不出來他真實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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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秦何懼匈奴?想當年我叔父北渡大河,以數千精銳橫掃河西,斬匈奴萬級,誅匈奴三王,擋者披靡,誰可擋其鋒銳?」公子將閭漲紅著小臉,揮舞著拳頭,慷慨激昂的的叫聲突然打破了帳內的寂靜。

    眾人齊齊抬頭,望向坐在寶鼎身邊的大秦王子,代北名義上的軍政官長。

    這幾年秦王以諸子出鎮地方,取得了不錯的效果。無論是中樞還是地方,對這一政策的理解都越來越深刻。王子出鎮地方,代表的是秦王,對中樞來說實際上加強了對地方的直接控制,而對地方來說也獲得了與中樞直接對話的捷徑,很多軍政事務的處理不但及時而且更靈活,有助於地方的穩定和發展。

    尤其重要的是,這一政策讓貴族士卿階層看到了分封的希望,即便是分封王子而不分封功臣,但只要有分封,王國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格局就將被徹底打破,貴族士卿階層就有機會從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獲得難以估量的收益。

    為此,貴族士卿們對這一政策非常擁護,凡王子出鎮之處的地方官員都盡力配合,以期把這一政策轉化為真正的「分封」,以此來推動國策向有利於他們的方向進行變革。

    未來公子扶蘇假如成為大秦儲君,懷德夫人就是王后,而公子將閭就是秦王的嫡次子,這樣一個地位顯赫的王子出鎮代北,對代北的好處不言而喻,所以公子將閭隨同秦軍進入代北之後,一路上受到了代北軍政官長們的「熱烈歡迎」。

    代北人的「熱情」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公子將閭對蠻荒之地的恐懼,但句注要塞的血腥激戰給了他太大的刺激,恐懼始終伴隨著他,即便是睡覺也常常被噩夢驚醒。直到與叔父公子寶鼎、堂兄公子嬰相聚之後,公子將閭的恐懼才有所消減。

    坐在公子將閭下首的就是輔佐他的司馬鋅和桓煬,這兩位曾一再告誡公子將閭,到了代北要睜大眼睛,但必須閉緊嘴巴。代北曾是趙人的國土,代北人大都是北虜諸種,在秦軍沒有徹底征服他們之前,沒有擊敗匈奴人完全控制和穩定代北之前,代北始終是個危機四伏之地,所以「出頭」的事讓武烈侯去幹,你只要坐享其成即可。

    誰知公子將閭畢竟是少年人,對他的叔父公子寶鼎崇拜到了極致,尤其看到公子嬰跟了叔父幾年之後就變成了一頭吃人的「狼」,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凌厲殺氣,他身體裡的熱血馬上沸騰了,也要提劍上戰場殺虜建功,甚至非常迫切想跟在叔父後面去殺匈奴人,於是變得急不可耐了。

    公子將閭豪氣干雲的一聲喊把眾人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有武烈侯在,還怕殺不了匈奴人?代北的困難在普通人眼裡或許沒有解決之策,但在武烈侯眼裡,這些困難還算困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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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鼎笑了起來,親暱地拍拍公子將閭的後背,心裡沒來由地湧出一絲感慨。

    秦王政的這幾個孩子雖然年少,但離京之後都表現出了不凡之處,只要加以磨礪,將來必定有所成就。歷史上他們都是高度中央集權制的犧牲品,被秦王政圈養在咸陽宮,最終慘遭屠殺。贏姓這一脈也可以說是滅族於中央集權制,滅族於豪門貴族和寒門貴族的權力爭奪,滅族於法家大臣李斯的手中。

    不管歷史怎麼寫,用心去想一想,當時的胡亥有多大可能去屠殺自己的兄弟姊妹?這些皇子和公主對胡亥有多大的威脅?沙丘之變的主謀就是李斯,李斯既然敢做出人神共憤之事,他事實上已經瘋狂了。可以推測一下,當時掌控大秦權柄的李斯在誘騙胡亥屠殺皇子和公主的時候,當時受到牽連的宗室和貴族又有多少?這對大秦的打擊又有多大?

    無論太史公怎樣顛倒黑白,都無法改變李斯犯下的滔天罪惡。趙高的確有罪,而且罪不容赦,但太史公把所有罪責都推給趙高,卻把李斯描繪成一個「高大全」的無辜者,這實在是貽笑大方的事。可惜的是,後人只相信被閹割的太史公,就像「皇帝新裝」裡的圍觀者,他們寧願相信皇帝穿著衣服,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們肯定能擊敗匈奴人。」寶鼎終於說話了,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應該拿出自己的「代北策略」穩定軍心了。雖然實施「代北策略」的條件並不成熟,但此時此刻,沒有條件就創造條件,「代北策略」必須馬上實施,否則代北人根本看不到希望。

    「我們擊敗匈奴人的辦法有兩個,一個是主動出擊,靠自己的實力擊敗對手,一個是被動防禦,靠對手的錯誤或者大漠形勢的變化獲得擊敗對手的機會。」

    「剛才安平侯已經講述了被動防禦之策。目前我們的困難太多,而這些困難限制了我們的實力,導致我們無法主動出擊,只能築堡壘修要隘,徐圖良策。」

    「徐圖良策包含兩個部分,一個是蓄積實力,一個是耐心尋找機會,一個是主動,一個是被動。我們必須選擇主動,設法蓄積實力。」

    「代北最大的困難就是財賦嚴重不足,糧食無法自給,只能靠外部源源不斷的支援。假如我們能實現糧食自給,增加自身的財賦收入,那麼就能迅速緩解甚至解決代北這個最大的也是最根本性的困難。這個困難解決了,代北所有難題迎刃而解。」

    寶鼎說到這裡站了起來,走到了懸掛在大帳一側的地圖邊上。

    「過去李牧鎮戍代北的時候,為了解決代北財賦嚴重不足的問題,特意開闢了軍市,以軍市收入來彌補軍資的不足。」

    「軍市的開闢和發展受制於諸多條件,比如邊疆的穩定,大漠和中土正常的回易往來,等等,所以軍市的收入不但有限,而且極不穩定,對代北的生存和發展起不到實質性的推動作用。」

    「大漠和中土的戰爭來自生存的需要,不管是大漠諸種還是中土諸國,生存的基礎是什麼?食物。大漠諸種以牛羊為食,中土諸國以六谷為生。只要解決了食物,解決了肚子問題,生存也就基本解決。」

    「代北處於大漠和中土之間,是南北戰爭的中心地帶,代北的生存環境可謂極度惡劣,但代北卻是塊好地方。代北的北邊是水草肥美的草場,可以畜牧,而代北的南邊雖然山川縱橫,但谷地眾多,其肥沃的土質完全可以用來耕種。」

    「如今代北無論南北都是畜牧。北邊的畜牧因為飽受匈奴人的侵擾而難以為繼,南邊的畜牧因為草場貧乏而後繼無力,再加上年復一年的戰爭,代北人的生存尤為艱難。」

    「趙國曾試圖在代北發展農耕,但因為諸種部落的極力阻撓,河北人不願北遷等諸多困難,最終成效甚微。」

    寶鼎的目光轉向代北軍將領,這些將領大都是諸種部落的首領,如果無法說服他們,也就難以在代北推行農耕。

    「我相信你們比我更清楚代北人目前的生存難度。說句難聽的話,代北軍在中山戰場上的投誠,其根本原因是邯鄲已經無法供養代北,而咸陽卻可以代替邯鄲繼續保護代北,這導致你們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但我想問你們一句,你們難道希望自己的子孫世世代代掙扎在生死的邊緣?你們就不想徹底的永久的解決生存問題?你們想過沒有,如果你們再不改變固有的生存方式,或許幾十年、上百年之後,你們的部落也就不復存在了。」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要改變北虜諸種的生存觀念,改變他們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的生活方式,那太難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過今日形勢不一樣了,今日代北的生存空間縮小了一半,今日代北人面臨死亡的威脅,今日代北有二十多萬秦軍主力,足以把代北人吞噬一淨。假如秦軍放棄代北,代北人必將淪為匈奴人的奴隸,相比起來,代北諸種寧願做中土人的附庸,也不願做匈奴人的奴隸。為了生存,代北諸種必須做出選擇,而這個選擇關係到他們子孫後代的存亡。

    寶鼎在地圖上畫了兩個圈,一個在代城,一個在平城。

    「墾荒屯田。」寶鼎斬釘截鐵地說道,「軍隊在平城墾荒屯田,同時從河北遷徙一部分人口到代城屯田。凡違令者,殺無赦。」

    司馬尚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樓煩人的首領野狐再也忍不住了,一躍而起,剛想開口說話,寶鼎揮手阻止。

    「我給你一個承諾。」寶鼎鄭重說道,「等我擊敗匈奴人,殺進大漠之後,陰山南北的草場任你挑選。」

    野狐一張臉漲得通紅,硬生生把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但現在不行,現在你們的部落必須一邊畜牧,一邊學習耕種,必須先把肚子吃飽,先活下來。」寶鼎大聲說道,「中土形勢惡劣,咸陽財賦不足,代北的現狀更是到了千鈞一髮之刻,這一切都逼得我們不得不大規模的墾荒屯田。我們沒有退路了,我們面臨絕境,我們若想置之死地而後生,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力更生,自己救自己,捨此以外再無他策。」

    青狼也站了起來,代北將領都站了起來。他們看出來了,武烈侯這是以武力相逼,以屯田和遷徙人口來蠶食他們的生存空間,正如武烈侯所說,再過幾十年,代北諸種部落將不復存在。

    在匈奴人和中土人之間,他們當然選擇中土人,一則中土實在是富裕,眼前的困難是暫時的,過幾年形勢變了,咸陽可以給他們帶來更好的生活,可以在他們遭受災難的時候予以援助,二則他們與匈奴人之間的仇怨實在是太深,就算投降過去,其下場也可想而知,將來假如秦軍擊敗了匈奴人,他們當真是不復存在了。

    不過,他們必須防備秦人背信棄義,必須要武烈侯對所有的諸種部落做出承諾。

    寶鼎把自己的「代北策略」做了完整述說。在這個策略中,代北以蒼頭河、金河山一線為南北分界,北面是諸種部落的主要居住地,以畜牧為生,南面則以諸種部落和中土人混居,以農耕為主。

    按照寶鼎的設想,只要代北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糧食危機,自身實力得到了飛躍,那麼擊敗匈奴人,把匈奴人趕到陰山以北絕對沒有問題,由此代北諸多矛盾將得以順利解決。

    「給我三年時間。」寶鼎鄭重做出承諾,「三年後,我給你們一個嶄新的代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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