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風雲錄 網友上傳章節 第346章 青陂
    寶鼎接到邯鄲消息,齊國向中原發動了攻擊,蒙武率軍阻擊,秦軍就此陷入兩線作戰的困境。

    王翦在信中告訴寶鼎,雖然中原局勢日趨惡劣,但對河北暗中推進土地私有化有利。咸陽目前的注意力都在代北和中原,無暇顧及河北在穩定和恢復過程中所做的「手腳」。不過河北現在是滿目瘡痍,步履維艱,既幫不上代北,更無力支援中原。王翦為此哀歎,如果各地戰事平息,給大秦兩到三年休整恢復的時間,那局面將完全不一樣,最起碼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被動。

    咸陽對此也是一籌莫展。

    中山大戰的勝利,趙國的滅亡,並不能實際緩解大秦在統一過程中所面臨的一系列困難。統一戰場上的勝利帶來的是大片的疆土和人口,而新疆土需要武力鎮戍,新人口需要安撫。武力鎮戍需要軍隊,安撫人口則需要錢糧。

    大秦本是一個諸侯國,地處西陲,國力有限,軍隊和錢糧也有限,而河北、中原、代北、江南這四處新佔據的疆土因為天災**和戰爭,短期內不但未能增加大秦的國力,反而要大量消耗大秦的國力,尤其代北因為匈奴人的入侵,更成了一個吞噬咸陽財賦的無底洞。這就是統一進程飛速前進的弊端。秦國不過是一頭老虎,卻饕餮(tao/tie)大餐,剛吃下一頭狼,還沒等消化,便又急不可待的吞下另一頭狼,其結果可想而知。

    代北重要不重要?當然重要,但大秦以重兵征戰於代北,必定重蹈趙國覆轍,國力被代北所拖累,統一大業可能就此停滯。中原重要不重要?當然也重要,統一中土的首先條件就是佔據中原,中原若失,則統一無期。兩害相權取其輕,咸陽由此傳出棄代北而守中原的呼聲。

    咸陽人對遙遠的代北和遠在大漠的匈奴人沒有直觀印象。蠻荒之代北和富裕之中原不可比,茹毛飲血的野蠻人和兵強馬壯的齊楚兩國更沒有可比性。這世上深謀遠慮者少,高瞻遠矚者更少,而以中土安危為己任者更是鳳毛鱗角,唯獨不缺的就是自私自利、目光短淺、心胸狹隘而偏偏又自以為是、驕恣狂妄者。這種呼聲出現之後漸成氣候,尤其秦軍在中原受挫,丟掉昌邑一線不得不死守定陶,中原形勢迅速惡化之後,這種呼聲終於正式亮相於朝堂。

    秦王政對此不屑一顧。他要中原,也要代北,魚與熊掌他都要,要兼而得之,放棄代北對他而言根本就是絕無可能之事。他急書公子寶鼎,徵詢他對整個局勢的看法。秦王政的目標要在兩個戰場同時取得勝利,以大秦之力何懼兩線作戰?

    這封信經邯鄲轉至代北。寶鼎看完之後,對秦王政大為敬佩,不愧為一代雄主,視中土諸侯和大漠匈奴為魑魍魅魎(chi/wang/mei/liang),根本沒把這些宵小放在眼裡。但這只是秦王政透出書信傳遞給寶鼎的表象,實際上秦王政已經意識到,寶鼎把代北的戰略地位提高到事關中土安危、大秦一統的高度,把秦軍主力拉到代北戰場,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實現其政治上的意圖。

    迫於形勢,秦王政不得不警告寶鼎,不要拿中土安危和統一大業來威脅寡人,寡人絕不會屈服,所有敵人皆為魑魍魅魎,你也是一樣,若不想兄弟相殘,那就不要行脅迫之事,而是齊心協力共度眼前的難關。

    寶鼎把這封信遞給了趙高和朱英。兩人讀後神情都很凝重。

    「大王已經看到了危機。」趙高歎道,「代北戰局若想徹底扭轉,必須得到咸陽在財賦上的大力支持。假如我們和咸陽形成對抗,咸陽還會在財賦上予以支持嗎?沒有充足的財賦,代北難以為繼。」

    「代北的情況太過惡劣。」朱英接著趙高的話說道,「若要恢復代北的元氣,其中起決定性作用的不是擊敗匈奴人把他們趕出長城,而是咸陽的財賦支持。如今大王已經估猜到武烈侯以重兵鎮戍代北的意圖,接下來的事情恐怕非常難了。」

    寶鼎冷笑。他還有退路嗎?他沒有退路,這是他扭轉乾坤的最好機會,失去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可能就此失去拯救帝國的可能。

    「中原局勢還不夠緊張。」寶鼎說道,「我對楚國的局勢很期待。現今齊國果斷出手攻擊中原,景纓和項燕也應該動手了,難道他們還要等到我在代北擊敗了匈奴人,等到蒙武擊敗了齊軍之後才動手嗎?」

    如果齊楚合縱,兩路夾擊中原,以中原現有的兵力,肯定是兵敗如山倒。

    「武烈侯,我們必須考慮到中原可能會出現的最壞局面。」朱英微微皺眉,小聲提醒道。他自從追隨寶鼎後,發現寶鼎和春申君有個非常相似的地方,兩人對局勢的把握都有驚人的天賦,在審時度勢上屢屢有驚艷之舉,但兩人都過於自信。當年春申君如果不是因為過度自信,對楚國那幫貴族過於輕視,也不至於落到身死族滅的悲慘境地。

    「最壞的結局?」寶鼎笑笑,不以為然的說道,「秦軍丟掉中原,合縱軍兵逼函谷關,這就是最壞的結局。」他看看趙高,又看看朱英,「這有什麼問題嗎?」

    「中原要慘遭劫難。」朱英歎道,「武烈侯或許不在乎中原人的死傷,但武烈侯必須要知道,當你帶著大軍殺進中原,三國大軍混戰在一起,幾十萬甚至上百萬軍隊互相廝殺,最終中原還能留下什麼?一片廢墟而已。當年武烈侯攻佔中原,在中原建下了赫赫聲名,今日武烈侯卻置中原劫難於不顧,要親手摧毀這一切,於心何忍?」

    寶鼎略感錯愣,沒想到朱英竟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中原局勢如果到了這一步,寶鼎就算在政治上實現了自己的意圖,但與秦王政、與咸陽宮卻成了生死仇敵,雙方的矛盾會異常激烈,未來帝國政局必定風起雲湧動盪不安,這對帝國的長治久安顯然沒有任何好處,相反,極有可能讓帝國死得o更快。

    「再看看吧。」寶鼎的臉上露出疲憊之色,他輕輕搖手,聲音沉重地說道,「中原局勢如何變化不在我們的控制之中,我們所能做的也就是盡可能阻止中原局勢日益惡化,但前提是,我們必須穩住代北,否則必定顧此失彼,讓局勢完全失控。」

    趙高和朱英看到寶鼎臉上的疲態,知道他也為這事心力交瘁,隨即中止了這個話題。

    「大庶長來信,南線主力已經全部進入句注北麓。」趙高說道,「從時間上來推測,大庶長已經展開了反擊。我們這邊是不是也要催一催,請楊端和將軍和司馬尚將軍不要再拖延了,馬上展開攻擊。」

    青陂戰場的司馬尚和治水一線的楊端和動作緩慢,以各種理由拖延攻擊時間,這讓寶鼎十分著急。他不在前線,不知道戰場上的具體情況,所以也不好蠻橫下令,但從河北運來的糧草輜重實在有限,如果繼續拖延不戰,糧草就供應不上了。再說,時間拖得越長,匈奴人就越有可能獲悉中山大戰的結果,一旦匈奴人及時做出策略上的調整,秦軍的反擊也就失去了突然性,其戰果必定大打折扣。

    寶鼎想了片刻,搖搖手,「不要催促,他們的心情比我們更焦急,肯定是因為時機不合適所以才遲遲未動。你以我的名義急告兩位統率,大庶長已經在句注方向發動了反擊,而糧草供應越來越緊張,請他們擇機攻擊即可。」

    趙高急忙答應,與朱英擬寫命令。

    寶鼎拿起秦王政的書信再度看了兩遍,思考良久,最終還是打算把自己的「代北策略」告訴秦王政,讓秦王政全面理解代北的戰略地位以及代北對未來帝國的重要性,如此或許可以讓秦王政改變看法,不要偏執地認為自己利用代北危局脅迫咸陽,純粹是為了爭權奪利,或者是為了控制國策變革的方向以此來幫助貴族們謀取最大利益,從而贏得他們的支持與咸陽形成對抗。

    手足相殘畢竟是人間悲劇,他不想和秦王政鬥個你死我活,如果兄弟兩人能在互相理解的基礎上進行妥協,無論對統一大業還是對未來的帝國,都有百利而無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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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陂戰場。

    司馬尚帶著代北軍抵達青陂後,並沒有讓代北軍出戰,而是在前線耐心觀察了兩天,又派出大量斥候打探匈奴人的動靜。他發現匈奴人在北線的兵力大約有五六萬騎,由單于之子左日逐王統率,其下有左大都尉等數位統兵官長。

    由此司馬尚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匈奴人的主攻方向是南面的句注要塞,匈奴人試圖殺進太原,而青陂一路純粹是牽制,是為了策應其主力攻打太原。

    不過匈奴人對代郡還是垂涎三尺。此仗開始之初,秦軍堅壁清野,把諸種部落和他們的牛羊牲畜紛紛轉移,其中一部分就轉移到了代郡,假如能攻佔代郡,匈奴人就能獲得豐厚的戰利品。

    司馬尚和蒙恬等人商量之後,決定誘敵深入,打匈奴人一個伏擊。

    代北軍隨即潛藏於伏擊戰場,而北疆軍則佯裝敗退,邊打便撤。

    匈奴人倒是非常謹慎,畢竟這裡是代北腹地,地形複雜,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中伏,為安全起見,他們步步深入,穩紮穩打,不急不躁。

    秦軍在青陂戰場上沒有兵力上的優勢,唯一可以倚仗的就是匈奴人不知道秦軍主力已經進入代北,而匈奴人雖然不知道代北軍就藏在青陂戰場上,但他們知道代北人善戰,代北人曾包圍他們,把他們殺得血流成河。這個血的教訓記憶深刻,所以他們越是深入代北,越是小心,唯恐重蹈覆轍再度中伏。

    匈奴人抱成一團,秦軍找不到殲敵機會,司馬尚不得不兩次改變伏擊地點,但時間越來越少,一旦匈奴人知道中山大戰結束,秦軍主力全部北上入代,那匈奴人肯定不會孤軍深入殺進代郡,如此司馬尚也就失去了攻擊良機。

    寶鼎一直沒有催促,但書信中清晰透漏出他的焦慮。

    司馬尚和代北軍也不想失去這個機會,經過仔細商討,司馬尚決定改變伏擊策略。他請來蒙恬和司馬斷,把自己的想法詳細說了一遍。秦軍主動出擊,強行分割匈奴軍隊,一部分阻擊救援敵軍,一部分則全力攻擊被圍敵軍。

    司馬尚雖然沒有明確提出讓北疆軍承擔分割和阻擊任務,但很明顯,北疆軍以步軍為主,在山川之中行動便利,適合對敵軍進行穿插分割,而代北軍以騎兵為主,最適合突襲追殺。

    蒙恬和司馬斷沉默不語。假如北疆軍承擔了分割和阻擊重任,那等於陷入匈奴人的包圍,把全軍將士的性命都交給了代北人。代北人曾承諾,把自己的後背交給秦人,但現在倒過來了,變成秦人把自己的性命托付於代北人了。代北人是否值得信任?沒有信任,這種托付就是自殺。

    司馬尚當然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但他沒辦法,他只能盡可能解釋這一計策中分割和阻擊的重要性,假如蒙恬和司馬斷不願意承擔這一重任,他也只能把代北軍一分為二,由代北軍去承擔分割和阻擊重任,不過如此一來,圍殺的速度將變慢,而代北軍的損失將難以估算,一旦損失過大,未能阻擊敵人的援軍,其戰局必將顛覆。

    曝布這時候說話了。曝布和熊庸帶著八千虎烈精騎隨同代北軍同赴青陂戰場。寶鼎的用意不言自明,虎烈軍的任務就是協調代北軍和北疆軍,避免兩軍發生衝突。曝布無論是個人資歷還是他現在的爵位、官職,在軍中都能說上話,而且極具份量。輕視他等同於蔑視武烈侯的權威,所以軍中將率絕對不敢得罪他。

    「代北軍至今還沒有暴露,由代北軍負責圍殲可以達到攻敵不備的效果。」曝布說道,「同理,匈奴人對北疆軍比較熟悉,也知道北疆軍的實力,當北疆軍實施分割之後,匈奴人雖然可以估猜到我們的目的,但因為無法確定我們的主力已經進入代北戰場,所以初期的攻擊會有所猶豫和保留,會觀察戰局的發展,這有利於北疆軍的阻擊。」

    曝布的意思很明顯,他希望由北疆軍承擔分割和阻擊重任,而代北軍負責圍殲。考慮到虎烈軍同在戰場作戰,北疆軍實在是沒有必要懷疑代北軍有背叛或者心存報復之念。

    蒙恬沒有考慮太久,他在一幫代北將領的注目下,斷然接受了分割和阻擊重任。

    「我給你們六個時辰。」蒙恬氣勢凜冽,揮動著粗壯的手臂,大聲說道,「六個時辰後,不管你們是否全殲敵軍,我都會下令撤退,毫不猶豫地撤退。」

    蒙恬給了代北人足夠的信任,「六個時辰」其實就是變相的警告,警告代北軍不要故意拖延圍殲時間以造成北疆軍更大的損失。雙方有仇怨,為了報復對方,難免在戰場上搞點小動作,背後捅黑刀。蒙恬這是把惡人做在前面,逼著代北軍捨命廝殺,否則過了六個時辰,匈奴援軍趕過來,代北軍傷痕纍纍筋疲力盡之下,必遭重創。

    司馬尚躬身致禮以表謝意。

    曝布頷首讚許。蒙恬的胸襟和果斷確保了這一仗的勝利。

    第二天深夜,北疆軍借助夜色的掩護,翻山越嶺抵達攻擊地點,並於黎明前夕發動了突襲。

    匈奴人雖有防備,但因為地形的限制,其前後兩軍的銜接處防禦不足,在秦軍左右夾擊之下,迅速潰敗。與此同時,司馬尚指揮代北軍、虎烈軍和北疆軍的精銳騎兵向匈奴人的前軍發動了圍攻。

    匈奴人的前軍有兩萬人左右,他們在其統率左大都尉的指揮下,一邊奮力應戰,一邊點燃狼煙向後軍求援。只要匈奴人的後軍擊敗了秦人的阻擊軍隊,與前軍會合,那匈奴人不但可以脫困,或許還能扭轉戰局,轉敗為勝。

    乘著匈奴前軍遭到秦軍主力圍攻,無暇突圍之際,蒙恬指揮近兩萬名步軍將士急速擴大戰場範圍,迅速擺開了防守戰陣。

    匈奴人的左日逐王和各軍將領初始並不驚慌。說句實話,假如秦軍只是後退而沒有做出相應的反擊舉措,他們反倒有孤軍深入之憂,因為他們假如被秦軍主力包圍在代城附近,那大單于調軍救援就需要一定的時間,而他們突圍起來也非常困難,損兵折將倒是不怕,就怕全軍覆沒。

    左日逐王下令點燃狼煙,一邊與前軍聯繫,一邊指揮後軍展開攻擊。他想知道正在圍攻自己前軍的敵人到底有多少?是不是秦軍主力?根據燕人送來的消息,秦軍主力正在中山戰場激戰,暫時還沒有轉戰代北的可能,不過並不排除秦人從其他地方調來軍隊支援代北。

    匈奴前軍兩萬餘騎遭到了近七萬秦軍的圍殺,狂風暴雨一般的攻擊讓匈奴人疲於應付,甚至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匈奴人從來沒有碰到過如此兇猛的攻擊力,其中八千虎烈軍的戰鬥力尤其可怕。無論是控馬技術還是武器的鋒利程度,包括戰陣的配合,虎烈軍都遠遠超過了代北人和北疆精騎,匈奴人更不是他們的對手,剛一交戰就被這支軍隊殺得毫無還手之力,死傷慘重。

    左日逐王等了很久都沒有看到前軍做出回應。難道前軍佔據優勢,已經控制了局面?既然控制了局面,為什麼不以狼煙相告?

    左日逐王陡升不詳之感,果斷下令,全力進攻,突破秦人的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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