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風雲錄 網友上傳章節 第342章 北疆畫卷
    第342章北疆畫卷

    中山顧城。

    武烈侯公子寶鼎在秦軍將士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走進了這座中山首府。

    武烈侯再創奇跡,他臨危受命趕到中山戰場,在短短時間內扭轉戰局,取得了中山大捷,尤其難能可貴的是,秦軍在此仗中擋者披靡,摧枯拉朽一般橫掃敵軍,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激烈廝殺,自身付出的代價微乎其微。

    因為武烈候昔日的顯赫戰績,低級軍官和普通士卒理所當然把此功勞歸於武烈候。武烈候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更為崇高,至於這一仗背後的故事,奇跡下所掩藏的秘密,他們不可能知道,他們只滿足於生命的保存和利益的獲取,而這一切都來源於武烈侯和他創造的奇跡。他們相信武烈侯是神,他們願意把忠誠獻給武烈侯。

    與此相反,各軍統率雖然敬重武烈侯,為武烈侯的權威所震懾,但對他保全代北軍一事極度不滿。他們的仇怨報不了,他們所受的恥辱無從血洗,這個仇怨和恥辱可能要伴隨他們的一生,所以他們無法接受,尤其在中山大戰輕鬆獲勝的情況下,他們的自信心極度膨脹,更是無法容忍代北軍的存在。

    今天他們齊聚行轅,就是想再度勸逼武烈侯屠殺代北軍。今日趙國已滅,中山已下,代北軍就如籠中困獸,秦軍完全可以輕鬆擊殺。在他們看來,只有全殲代北軍,中山大戰才算大獲全勝,才算圓滿結束。但在公子寶鼎的眼裡,政治利益高於一切,戰爭是政治的延續,戰爭是為政治而服務,中山大戰的真正目標不是吞滅趙國,而是為了某個不為人知的政治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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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山戰場上,秦軍主力已經推進到武遂、龍兌一線,李信所率的選鋒軍正與燕軍對峙於易水長城第一要隘汾門。

    王賁、馮毋擇所指揮的河北地方軍已經佔據中山大小城池,目前正在安撫地方庶民。

    接下來,秦軍的目標是代北,是北上與匈奴人作戰,而不是乘勢攻擊燕國,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各軍統率們異口同聲,強烈要求圍殺代北軍,永絕後患。

    這一要求完全可以理解。以秦軍目前的武力,可以與匈奴人決戰,但遺憾的是咸陽沒有足夠的財賦做為支撐,代北大戰只能是被動防禦,在防禦中尋求殲敵良機。代北陷入曠日持久的僵局,必將影響到整個中土局勢,尤其是中原局勢。

    對於齊楚兩個諸侯國來說,他們已經沒有選擇,面對日益強大的秦國,面對擋者披靡的秦軍,面對已經殺到家門口的敵人,他們只有奮起反擊,只有用血肉和生命築起一道衛國的「長城」。

    目前秦軍主力都在北方戰場,一旦中原開戰,秦軍陷入兩線作戰的窘境,必定顧此失彼,最惡劣的情況就是代北、中原兩地皆失,這對大家來說都是一場災難。為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秦軍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惜代價先擊敗匈奴人,先把代北局勢穩下來,然後轉戰中原,再與齊楚兩國決一勝負。

    將率們從這一點出發,理所當然要求擊殺代北軍。代北軍的存在不利於代北戰局的發展,甚至有可能導致秦軍大敗於代北,所以當然要予以剷除,以確保代北大戰的勝利。

    但是,公子寶鼎從政治利益出發,正是要蓄意造成代北戰場的困境,正是要把中原戰場推進岌岌可危的險境,從而脅迫咸陽在國策變革上做出讓步,為本利益集團主導國策變革鋪平道路,繼而實現本利益集團對朝政的絕對控制和謀取最大利益。

    這種事情不能公開說,尤其不能對軍中統率們說。寶鼎以王國的利益、以軍隊的利益、以本利益集團的利益,甚至以天下蒼生的利益做為政治博弈的工具,早已逾越了這些軍中統率甚至包括利益集團中大多數權貴們的心理底線,這個心理底線包含了利益上的底線和道德上的底線,這個心理底線直接關係到他們個人、家族或者小利益團體的切身利益,所以寶鼎絕對不敢說。

    他的行事風格向來「瘋狂」,但這世上有多少人像他這麼「瘋狂」?一般來說,當人們的心理底線受到觸及之後肯定要做出選擇,要麼賭一把,置之死地而後生;要麼明哲保身,抽身而出;要麼毅然背叛,投向對手的陣營。

    當然,像寶鼎、王翦這樣直接置身於權力核心,直接做為政治博弈者畢竟太少,大多數人因為對博弈的真相知之甚少,即使本利益集團的領導者正在犧牲他們的利益甚至早就逾越了他們的心理底線,他們也是懵然不知,依舊在領導者的欺騙和謊言中衝鋒陷陣,一旦失敗了,連死都不知道為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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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統率們氣勢洶洶的「進逼」,寶鼎從容自若,臉上始終帶著一絲不屑的淺笑,眼裡更是露出幾分淡淡的嘲諷。

    等到所有人把殲滅代北軍的理由說完之後,等到大帳裡漸漸安靜下來,大家都等著寶鼎說話的時候,寶鼎才衝著趙高揮了揮手。

    趙高起身走出了大帳。很快,東方無畏帶著幾十名銳士走了進來,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根長長的木桿,大家沿著帳篷的邊緣依次而列。接著趙高又帶著幾十名銳士走了進來,每個人手裡都抱著一捆白絹畫卷。

    帳內眾人疑惑不解地望著他們,不知道武烈侯要幹什麼。

    卷軸固定到木桿頂端,白絹畫卷紛紛展開。一幅巨大的地圖出現在眾人面前。這幅地圖太大了,高一丈有餘,長約三十多丈,環繞半個大帳,給人以強烈的視覺衝擊,眾將無不為之震撼。

    趙高站在了地圖的一端,手裡拿著一根長矛。在眾人的注視之下,他猛地橫舉長矛,指向地圖,「這就是中土統一之後,大秦的整個北部邊疆。」

    趙高開始講述。地圖始自遼東狽水(今朝鮮清川江),燕長城的最東端就在此處。沿著燕長城到上谷郡,這是燕國a〕P西端。然後是趙長城。趙長城在陰山南北各有一條,其西端就是位於河套北部的高闕塞。再下來就是秦長城。秦長城起自雲中,終於隴西臨洮。

    秦長城以北就是大河。大河的西北端是河西。大河「西套」則是河南。在這幅地圖上,河西、河南皆被納入大秦版圖。

    這幅地圖並沒有終止於河西,而是沿著河西走廊繼續畫了下去,把西域的「三山夾兩盆」畫了進去。西域的三山就是阿爾泰、天山和崑崙山,兩個盆地則是塔里木和準噶爾。

    趙高沿著地圖一邊講述一邊緩步而行,最後在畫著「河西走廊」的白絹下停住腳步。

    「從遼東的最東端到河西的最西端,東西相距一萬餘裡。」趙高激昂的聲音在大帳裡迴盪,「這就是大秦的北部邊疆。」

    大帳內一片寂靜,只聽到急促的呼吸聲。

    趙高舉起長矛,把貼在這幅畫捲上端的一張黃紙揭了下來。一道巨大的鮮紅色的箭頭異常醒目地出現在白絹上,其箭矢直指關中。接著他快步走到「代北」畫捲上,又揭下一張黃紙,同樣的血色箭頭出現在眾人眼前,其犀利箭鋒直指太原。第三道血色箭頭出現在「燕都」畫捲上,那猶如利劍一般的箭頭彷彿穿透了畫卷,穿透了燕國長城,直指河北大地。

    帳內眾人神色凝重,大家都被這三道血色箭頭所震駭。敵人,那是中土的敵人,是千年來始終威脅著中土的敵人。

    中土統一了,並不意味著戰爭結束,相反,戰爭更為激烈而殘酷。

    畫捲上蜿蜒曲折的長城異常的刺眼,刺得將軍們的心顫慄不止。

    長城永遠阻止不了北虜入侵的腳步,更無法阻止南北戰爭的爆發。長城是中土人的恥辱,中土人要在統一之後,越過長城,殺進大漠,血洗千餘年來的恥辱和仇恨。

    帳內的氣氛驟然緊張,緊張得令人窒息。

    「遼東以北是東胡。」趙高的長矛用力敲擊著畫卷頂部那一個個黑色的醒目大字,「代北以北是匈奴,大河以北也是匈奴,隴西更是被月氏、羌氐和析支所包圍。」趙高猛地轉身,長矛刺地,用力揮動手臂,縱聲高呼,「中土的西北兩疆統統都是敵人。強敵環伺之下,中土寢食不安,哪來的安寧?哪來的和平?」

    「百年來,中土飽受北虜之殺戮,不得不築長城以自保,忍氣吞聲,但時至今日,大漠上的匈奴正在飛速崛起,北虜諸種正在統一,長城已經無力阻擋北虜,更保護不了中土的安危。」趙高深深吸了一口氣,厲聲質問,「我們拿什麼保衛中土?我們拿什麼保衛自己的國,保衛自己的家,保衛自己的親人?」

    趙高的咆哮猛烈地衝擊著將軍們的心靈,讓他們心神震顫,難以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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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鼎站起來,沿著地圖慢慢走了一圈。

    「萬里邊疆,需要多少鎮戍軍?」

    寶鼎的目光漸漸冷肅,「大秦有多少軍隊?大秦的軍隊有多少騎士?依靠大秦的武力,守得住這萬里邊疆嗎?當北虜從東中西三路南下入侵,大秦拿什麼去阻禦敵人的殺戮?」

    「或許你們說,統一後,大秦會有更多的軍隊,中原、河北乃至江東,都會給大秦提供兵源,那麼我問你們,他們中有多少人精於騎射?他們中有多少人能夠適應北方艱苦的生活?他們中有多少人願意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長年累月征戰邊疆?」

    眾人沉默不語。

    「在中土,哪些人最精於騎射?哪些人在蠻荒長大,願意以生命為代價守護自己的家園和親人?哪些人希望得到一望無際的草場和成群結隊的牛羊?哪些人比我們更渴望征服大漠,成為大漠霸主?」

    寶鼎冷笑,眼裡更是露出凜冽殺氣,「以虜制虜,以夷制夷,這是解決北部邊疆所有難題的基礎策略。如此簡單道理,你們是真的不懂還是假的不懂?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強烈要求屠殺代北軍,目的何在?居心何在?你們到底想幹什麼?是你們的功勳重要,還是代北的安危重要?是你們個人雪恥重要,還是大秦的未來重要?」

    帳內眾將無不戰慄,再不敢提出任何異議。

    大道理擺在這裡。上位者高瞻遠矚,目光早已投向未來的南北大戰。屠殺代北軍以洩私憤報私仇這種損害大秦利益的事情,現在是罪責,於己於國都不利,誰還敢自尋死路?

    「統一大勢已不可阻止,中土一統的時間已越來越近。」

    寶鼎臉色稍緩,口氣也漸漸溫和,「我懇請諸位從今日起,凡事都要以大一統為基礎,以中土利益為重,尤其重要的是,你們要改變原來的那些以諸侯國為基礎的狹隘的理念。無論是兵事還是政事,其思考方法都要做一個顛覆性的改變,否則,你們必定會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甚至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這是個大變革的時代。六百餘年的大爭之世正在結束,諸侯爭霸兼併正在成為歷史,代之而起的是一個以大一統為基礎的嶄新的中土世界。在這個嶄新的中土世界裡,所有的事物都在變革。國只有一個,王只有一個,律法要統一,文字要統一,錢幣要統一,等等。無論是大秦人,還是關東六國的被征服者,都將在鋪天蓋地的變革中重新認識這個時代,接受這個時代,適應這個時代。與時俱進者得以生存,而墨守成規者必將被淘汰,他們將隨同大爭之世的歷史一起化作煙塵。」

    寶鼎滔滔不絕地向帳內眾將灌輸著大一統的理念,希望他們能適應這個時代的發展,能接受這個時代的變化,然後在咸陽激烈的權力博弈中堅定不移地支持自己。

    幾年前,寶鼎在不同的場合下也不斷地宣講自己的大一統理論,但當時誰也看不到中土統一的趨勢,所以,說者有心,聽者無意。現在不一樣了,趙國滅亡之後,中土的統一大勢徹底明朗。當寶鼎再度宣講大一統理論的時候,聽者的心態和感受就完全不一樣,如同醍醐灌頂一般,他們豁然頓悟,對這個世界有了全新的認識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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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服軍中將領對寶鼎來說的確很簡單,但他趕到顧城召集河北軍政大員議事不是為了改造他們的思想理念,而是要實施一系列的謀劃。

    軍議結束後,寶鼎、王翦、公子扶蘇、王賁、楊端和、馮毋擇和趙高等人就北方戰局的發展進行了商討,隨後寶鼎拿出了一個具體的策議。

    北方戰局的下一個重點是代北,寶鼎將帶中原主力和代北軍進入代北作戰。

    上將軍王翦和公子扶蘇坐鎮河北,一方面與燕國對峙,一方面居中策應代北和中原兩地。河北當前最重要的任務是穩定,王翦和公子扶蘇必須想方設法讓河北從大饑荒的重創中擺脫出來,而當務之急就是恢復農耕。

    寶鼎建議,以變賣中原大片荒廢土地來換取巨商富賈對河北的投入,也就是變相的土地私有制,只不過出賣土地的是河北各地的官府而已。

    現在咸陽沒有能力幫助河北迅速恢復農耕,河北郡縣更沒有這個實力,河北的普通庶民連吃飯都解決不了更不要說去恢復耕種了,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以土地來換取錢財和物資。咸陽和其他各地的權貴官僚們,在戰爭中獲得戰功和賞賜並繳獲了大量戰利品的軍功新貴們,還有大秦境內的巨商富賈們,他們都有錢財,也有物資,只要給他們政策,河北農耕很快就能全面展開,一旦秋收成功,河北創傷不但可以有所恢復,還能給代北、中原等戰場以支援。

    此策若要實施,必須具備幾個條件,一是王翦必須牢牢控制河北軍政大權,河北郡縣官長都要對王翦言聽計從。其次,河北農耕恢復年內基本無望,而咸陽也是一籌莫展。再次,代北、中原戰局緊張,局勢對大秦非常不利,咸陽急切需要錢糧以作支撐。

    第一個條件目前具備,現在河北郡縣官長基本上由北部軍的將領出任。

    大秦官員儲備嚴重不足,雖然秦王政採納了寶鼎的建議,幾年前就開始注重官員的培養和儲備,但統一進程太快,新佔領郡縣太多,需要的官吏數量太大,咸陽的官員儲備根本無法滿足,尤其那些郡縣官長,因為牽扯到各勢力之間的權力之爭,再加上新佔領土需要武力鎮懾,所以最終只能讓功勳纍纍的將領們出任。

    戰爭太多太頻繁,功勳新貴也就越來越多,而老秦人又有意利用這個機會擴大本集團的實力,當然希望快速置換,以便創造更多的軍功新貴,於是借助大好時機,輕鬆控制了河北。

    有了第一個條件,後面兩個條件是否滿足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先用什麼對策欺瞞咸陽以造成土地私有化的事實,然後再用什麼對策逼迫咸陽同意這一政策,最後當然是推動大秦土地制度做出變革了。

    「土地買賣要快,農耕恢復更要快。」寶鼎說道,「時間不等人,播種季節一旦錯過,河北今年必定顆粒無收,大饑荒勢必還要繼續延續下去,這無論對河北還是對大秦來說,都是一場可怕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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