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氏保以最快度傳訊烏水兩岸的義渠部落,即刻轉移,所有部落全部撤到長城以內。
秦人掃蕩了河南,匈奴人和河南諸種部落肯定要報復,而報復的目標不會是橫山以南的上郡,上郡長城就修建在橫山腳下,除非打過長城,否則無從擄掠,所以匈奴人的報復目標肯定是烏水兩岸大草原上的義渠人。
北地郡的長城修建在六盤山北麓,距離大河五百里,這五百里的草原山」就是義渠人的棲息地,匈奴人一旦殺過來,義渠人必遭重創。
事前誰也沒有想到秦人出塞作戰如此順利,更沒有想到河南北虜諸種如此大意,竟然盡遣主力隨匈奴人千里迢迢跑去打河西,如今他們在河西沒有擄掠到任何財物,反而自家的老巢被秦人一鍋端了,這沖天仇恨豈能不報?可以想像,鋪天蓋地的匈奴人和河南的林胡人、白秋人馬上就要殺過來,義渠人必須全撤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寶鼎見到翁侯隘委,把河南形勢一說,這位月氏翁侯頓時感覺背心涼,寒意層生。
「公子趕快告急啊翁侯急切說道。「你們的軍隊撤回上郡長城,那裡有橫山天險,有堅固要隘,匈奴人不會跑去打長城,他們會橫掃烏水兩岸,會再度殺回河西。當務之急是請你們的軍隊撫守橫山,陳兵於奢延水一線,保持對河南的威脅,以便牽制匈奴人的主力,否則我們怎麼辦?你可以撤回六盤山,靠長城堅守,但河西呢?河西豈不要再次遭到匈奴人的攻擊?你們在河南大肆擄掠,激怒了匈奴人卻讓我們月氏人承擔由此而導致的後果,這不行,公子必須即刻報奏你們的大王,請你們的大王下令上郡軍隊再度出擊,馬上出擊
「來不及了寶鼎無奈苦笑,把案几上的地圖推到翁侯面前,「我的人現在沒辦法由奢延水方向翻越橫山直接與上郡軍隊取得聯繫,我只能以快馬報奏咸陽,再由咸陽下令動第二次攻擊,但這個時間太長了,至少需要十天甚至半個月左右的時間。」翁侯苦歎無語。月氏軍隊的主力正在平息西域諸國的叛亂假如居延海方向的匈奴人乘機攻擊王庭以聲援西域諸國,那月氏的形勢就非常危急,這時候匈奴人的南路軍如果再度殺回河西,月氏必定可危。他不禁想到了老王,老王的身體不行了,如果不是秦人的神丹妙藥,恐怕已經死了,但神丹妙藥的作用畢竟有效,老王油盡燈枯隨時可能升天,假如老王在月氏形勢最危急的時亥死去,那對月氏可謂是致命一擊。
「公子有何時策?」翁侯問道。
公子寶鼎既然匆忙渡河而來,顯然已經有了對策,但這個對策需要月氏人的大力配合,否則他也不會親自過來。如今月氏危在旦夕月氏人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阻止匈奴人再一次殺回河西,所以只要公子寶鼎的對策有利於月氏,那就算拼了老命也要血戰到底。
「翁侯打算何時返回河西?」寶鼎反問了一句。
「當初我與公子有過約定,要在河南重創匈奴人翁侯肅然說道,「在這個目標沒有實現之前,我不會考慮返回河西。」
「如此甚好寶鼎說道,「你從明天開始,率軍後撤,急撤出河南
翁侯霍然瞪大眼睛,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要我撤退?你撒手不管了?你這是背信棄義。」
「不,不,你聽我說完。小寶鼎急忙搖手。「正如翁侯所料,匈奴人馬上就會攻打義渠人,烏水兩岸將狼煙滾滾。我的兵力嚴重不足,而義渠人的主力都去河北打仗了,留在大草原上的防守兵力也不會過五千之數,所以如果匈奴人殺過來,我和義渠人只能火撤進長城堅守
「匈奴人會不會打長城?以我看不會。因為月氏大軍正在賀蘭山一帶與空同人作戰寶鼎手指地圖上的大河,「翁侯,你看,假如匈奴人乘機渡河,切斷你的退路,你豈不陷入了匈奴人的包圍?北有沙漠,南有大河,你被包圍在這個狹窄地帶,插翅難飛啊
翁侯怒氣更大,「你們秦人的軍隊打劫了河南,擄掠了大量財物,滿載而歸,而你和義渠人卻乘機躲進長城,讓我們月氏人做替死鬼,你居心何在?當日你叫我打河南,信誓旦旦,誰知竟是騙我。」
「翁侯息怒寶鼎淡然搖手,「我還沒有說完,你不要著急。我渡河來找你,就是要設計打匈奴人,而前提就是你要帶著軍隊火撤離。」
「我都撤離了,還拿什麼打匈奴人?。翁侯氣惱地問道,「難道你在烏水草原上伏有重兵?」
「對,翁侯說對了寶鼎笑道,「我在烏水草原上的確伏有重兵,只不過這支軍隊暫時還沒到,還在大河北岸。」
翁侯愣了片刻,霍然醒悟,「公子打算讓我渡河?」
「對,形勢擺在這裡,我們只有聯手才能擊敗匈奴人。」寶鼎說道,「月氏大軍馬上撤離四百」龍烏水西側的草原卜找個合適地點渡討大河,日夜不停馴洩,六眾樣即使匈奴人殺過來了,我們還有烏水這道險阻可以利用,可以給你們渡河贏得更多時間。」
翁侯暗自鬆了口氣,公子寶鼎然諾仗義,此刻還能信守承諾與月氏人並肩作戰,實屬不易。
「大軍過河了,食物怎麼辦?」翁侯問道,「如果把牲畜全部運過洱,時間就太長了。」
「食物由義渠人提供。」寶鼎說道,「你在北岸留下幾千人,把主力全部帶過河。我們在烏水設一個陷阱,把匈奴人誘進來,然後四面圍殺,給匈奴人致命一擊。」
寶鼎把自己的殲敵之策詳細算說了一番。
翁侯仔細權衡了利弊,斷然接受了寶鼎的計策,當即下令,全軍後撤。寶鼎連夜渡河趕回,召集帳下將領把自己的計策說了一遍。
他在渡河之前隻字未提,因為他不知道月氏人願不願意繼續在河南作戰。事實證明他輕視了月氏人守護河西的決心,月氏人不但願意繼續在河南作戰,更急切希望得到秦人的幫助。
歷史上月氏人與大秦人是不是有盟約已經無從考證,但從大秦人攻佔河南,修建長城等一系列拓邊守邊的舉措來看,雙方應該有密切的聯繫,否則月氏人不可能待在河西一點反應都沒有。
始皇帝死後,帝國陷入混亂,北軍轉戰中原,也就在這個時侯,匈奴人殺進了河西,把月氏人趕進了西域。假如帝國在始皇帝死後保持穩定,匈奴人會不會攻打河西?就算匈奴人攻打河西,秦人會不會視而不具,任由匈奴人佔據河西這個戰略要地?答案顯然是否定的,秦人肯定要乘機與匈奴人搶奪河西,即使搶不下來,也絕不會讓匈奴人佔據河西,所以從各個方面進行推斷,秦人和月氏人應該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保持著密切的關係。
寶鼎不知道自己出塞結盟月氏的舉措是不是正好與歷史相符合,但眼前的事實證明,自己這步棋走對了,秦人在月氏危難之刻予以援手,贏得了月氏人的友悄,這種友情的展可以幫助大秦在統一中土期間穩定西北疆這個大後方,這對大秦的好處不言而喻。
此次月氏人東進河南作戰有兩萬多軍隊,這支軍隊一旦渡河南下,不但可以確保長城的安全,也給反擊匈奴人贏得了有利條件,更重要的是,它促進了雙方的友情,彼此之間建立了一定的信任,為未來的長期合作打下了基礎,這才是最重要的成果。
義渠人當然不願意打。不僅僅因為人少,實力不夠,還因為他們有長城這道堅固要隘。能夠不用拚死拚活地打仗就能保住生命和財產,那誰還願意拿著身家性命去冒險?
烏氏保委婉提醒寶鼎,月氏人不可靠,這種仗不能打,一旦打輸了,人死光了,長城就危險了,如果長城失守,那受害的不僅僅是義渠人,就連京師和咸陽都將陷入困境。
寶鼎早就預料到了,所以他先說服了月氏人,然後再跑回來與義渠人商量。
「伯父,這一仗不打也得打,因為你必須考慮烏氏目前在咸陽的不利處境。」寶鼎勸道,「烏氏若想證明自己的實力和對大秦的忠誠,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目下這個難得的機會打敗匈奴人,如此則謠言不攻自破。退一步說,就算咸陽那幫人還想害你,他們也不得不考慮義渠人的實力,不得不考慮到逼反義渠人的後果。義渠人一旦造反,關中還有安寧之日?京師和咸陽還有安全可言?」
烏氏保猶豫不決,難下決定。他想到的是另外一種後果,是此仗打敗的後果。假若此仗打敗了,義渠人遭受重創,那就是雪上加霜,不堪設想了。
「急奏咸陽,向咸陽求援。」司馬斷建議道,「匈奴人鋪天蓋地的殺過來,長城危在旦夕,義渠人和邊軍兵力嚴重不足,此刻應當向咸陽緊急求援。」
「斷然不可。」寶鼎用力一揮手,毫不猶豫地否定了司馬斷的建議。
「北軍出塞作戰對我們來說意義重大。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寶鼎說道,「如今北軍滿載而歸,但他們沒想到,匈奴人惱羞成怒之後要打義渠人做為報復。這時候我們向咸陽求援,等於告訴咸陽北軍出塞作戰並沒有獲得成功,相反,它給義渠人帶來了災難,給京師和咸陽帶了危險。北軍不但沒有功勞,反而會遭到咸陽的責斥。咸陽的對手則必定乘此機會再一次打擊我們,所以絕不能向咸陽求援,更不能把今日危局稟奏咸陽。」
眾人沉默不語。寶鼎把這一仗的高度無限制提高,甚至提高到了直接關係到義渠人和老秦人的命運上,這使得烏氏保和司馬斷等人無言反駁,最終不得不接受了寶鼎的計策。
月氏人突然撤退引起了匈奴人的各種猜測,但無疑河西局勢肯定非常緊張,否則月氏人不會在河南形勢有利於其攻擊的情況下果斷後撤。
月氏人一撤,河南形勢驟然改觀。萬一、二了,橫山方向的秦軍又盤回長城,就剩下趁火打劫圳請人。那不用說了,當然是盡起大軍攻打義渠人,一來報復秦人對河南的血腥洗劫,二來可以大肆擄掠,以補償林胡和白秋人所遭受的重大損失,其三則可以攻打六盤山一線的長城,直接威脅秦人的京師。
林胡、白秋和空同三個小王隨即找到匈奴人的右骨都侯,催逼他馬上攻打義渠。
這次右骨都侯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了,不過為了防止橫山方向的秦軍再度殺過來,防止月氏人又殺個回馬槍,他叫林胡人派一支軍隊在奢延澤一帶駐防,叫空同人在大河北岸警戒,其餘大軍直殺烏水。
烏氏保指揮義渠人且戰且退,毛子睿和司馬斷則帶著精銳騎軍輪番衝殺,以遲滯匈奴人的推進度。
月氏人的主力日夜渡河。唐仰和司馬昌帶著四隻中型排筏全力協助。
義渠大小部落則日夜撤退,終於搶在匈奴人「掃蕩」草集之前撤進了長城。
匈奴人的推進度非常快,千軍萬馬在烏水東面的草原山川之間急飛馳。與此同時,在烏水西面的山林牧場之間,月氏人的軍隊也在縱馬狂奔,直奔六盤山。
義渠人已經無力阻擋匈奴大軍,他們除了在佔據有利地形的時侯進行有限的阻擊外,只有打馬奔逃。數日之內,義渠人急撤五百餘里,逐漸接近了長城。
這段秦長城就修建在六盤山北麓,此亥月氏人的大軍總算氣喘吁吁地趕到了長城腳下。長城腳下就是烏水。烏水上游河道比較狹窄,韓非和琴唐已經先期接到寶鼎的命令,在河道上用羊皮胎和木筏搭建了三座浮橋。月氏人急渡河,在義渠嚮導的帶領下直奔伏擊地點。
翁侯隧委過橋之後,看到站在河邊大樹下的公子寶鼎,匆忙迎了上去。
寶鼎微笑拱手,「翁侯一路辛苦了。」
隧委也不客套,急切問道:「匈奴人距離紫塞還有多少路?」
「大約一百里。」寶鼎舉手指指天空。「暮色將至,匈奴人馬上就要紮營休息,今夜到不了葬身之地。」說著他又指指正在飛過河的月氏將士,「翁侯可以叫將士們暫時休息一下,吃飽喝足再趕路。」
「不,到了埋伏之處再休息。」翁侯轉有衝著幾個傳令兵連續下了幾的命令。「義渠人還在前方阻擊?」翁侯待傳令兵離去之後,接著問道。
「今夜必須阻擊一下。」寶鼎笑道,「我最初擔心翁侯無法在預定時間趕到,所以在前方挖溝掘壕花了之番功夫,哪料翁侯如此神,竟然搶在匈奴人之前趕到了長城。」
翁侯笑笑,「公子的命令。豈敢怠慢?」
寶鼎搖搖手,「我只不過想了個擊敗匈奴人的計策而已,至於這一仗具體怎麼打,還得綺仗翁侯啊。」說到這裡他躬身為禮,「紫塞安危我就托付給翁侯了。」
翁侯略感錯愣,沒想到公子寶鼎竟然把這一仗的指揮權交給了他。不過想想也情有可原,此仗攻擊主力是月氏人,如果由秦人來指揮,當然容易出問題,只是一般人哪敢在此刻交出指揮權?要知道戰場背後就是長城,而長城後面就是大秦京畿,一旦出了事,誰能承擔?但公子寶鼎不是一般人,他的胸襟氣魄令人折服,他就敢在此刻把指揮權交給月氏人。
寶鼎看到翁侯沉吟不語,笑著說道:「翁侯無須擔心,我已嚴令帳下將率,絕對遵從翁侯的命令,若有陽奉陰違抗令不遵者,斬!」
翁侯深施一禮,「月氏人將用匈奴人的頭顱來報答公子的信任。」
這一次寶鼎接受了將率們的勸諫,留在了長城要隘,但他命令所有的黑鷹銳士和虎翼衛去前方作戰,只留下二十名墨者劍士保護自己的安全。
他既然信任月氏人,把戰場指揮權交給了胖頓翁侯,他就不能再親臨戰場,否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會讓事情變得非常糟糕。
大帳內,寶鼎和趙儀幫助韓非修改謄抄《西行紀事》,但寶鼎根本沒有心思,他全部的心神都飛到了戰場上,他無數次想衝出去,騎著戰馬殺進戰場。趙儀知道他心不在焉,不時提醒他抄錯了字,後來實在忍不住,把他手上的筆奪了下來。
「你心神不安也做不了事,不如和師傅對弈一局,如何?」趙儀建議道。
寶鼎接受了這個建議,與韓非相對而坐,抓著一把棋子,卻遲遲沒有落下。
「師傅先請?」寶鼎恭敬說道。
「你有心思弈棋嗎?」韓非撫鬚笑道,「此刻你若能靜下心來,心無旁鶩,專心弈棋,我就承認你是個將才。」
「師傅說錯了。」寶鼎笑道,「我是個帥才,是個天生的統帥。」
韓非嗤之以鼻。
寶鼎凝神屏氣,鄭重落下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