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布在臨時渡口接他,神色十分焦急,看到寄越急切說道,「快隨我去大營,公子已經催問數次了。」
「什麼事催得這麼急?。宗越疑惑地問道,「河南那邊有消息了?」
曝布搖搖頭,「沒有北軍和左更王賁的消息,不過烏氏家主帶來了咸陽的消息
咸陽?宗越立刻明白了,咸陽的對手乘著公子寶鼎出塞的機會展開了報復,而與公子寶鼎關係最為親密的烏氏當其衝,慘遭打擊,估計現在的形勢乙經非常糟糕,否則公子寶鼎也不至於如此著急。
宗越不再詢問,飛身上馬,與曝布縱馬疾馳,在暮色降臨之前趕到了寶鼎的大帳。
大帳裡坐了一圈人,烏氏保、琴唐、司馬斷、司馬昌、白公差、王離、唐仰、暴龍和兩位墨者姜平、馬騙霍然在坐。寶鼎把宗越介紹給了烏氏保。兩人簡單寒暄了幾句。宗越當然久聞烏氏保的大名,而烏氏保卻對這位昔日的燕國虎騎統率非常陌生,他甚至不知道宗越何時成了寶鼎的親信,但寶鼎既然對其非常重視,並讓其即刻返回咸陽,那顯然在寶鼎的反擊謀劃中,這個人至關重要……咸陽有很多人不希望我回去,甚至期待著我死在大漠。」寶鼎冷笑道,「可惜的是,我不但還活著,而且還活得很好,這大概出乎他們的預料,接下來他們的的手段肯定愈狠毒。好,我倒要看看,到底誰最狠,誰能笑到最後。」
「咸陽出了什麼事?」琴唐實在忍不住了,急切問道,「是不是楚人乘機報復?。「如果單純是報復,那形勢就沒有現在這樣危急了。」寶鼎忿然說道「楚人在我離京後,利用大王急於攻打趙國。而咸陽財賦又難以為繼的機會,向大王提出奏請,即刻將戰馬畜牧和大兵製造改為官營,如此咸陽既節約了購買戰馬和大兵的費用。減少了財賦支出,又完全控制了戰馬畜牧和大兵製造,確保了王國的安全
琴唐的臉色當即就變了。戰馬畜牧是烏氏的主要財源。大兵製造則是琴氏和墨家的最大收入來源,如果咸陽把戰馬畜牧和大兵製造收歸官營,禁絕私人涉足,那烏氏、琴氏和墨家就等於被人挖斷了根基,必將迅衰敗。
此計堪稱是絕戶之計,正好擊中三家的要害,而三家的衰敗則意味著公子寶鼎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勢力瞬間倒塌。
「小這怎麼可能?」烏原叫了起來,「公子不是說官營之策要等到大秦統一之後才會實施嗎?怎麼現在咸陽就動手了?咸陽憑什麼要奪我們的基業、搶我們的錢財、斷我們的生路?。
這話公子寶鼎的確說過,而且不止一次說過,他叫烏氏逐漸改變經營方向,叫琴氏利用冶煉技術的提高飛賺取大兵之利,把烏氏、琴氏和墨者三家聯合起來建立聯合商社就是為了未雨綢繆,以便搶在朝廷改變國策之前把自己做大做強,利用財富和實力反過來影響朝廷的決策,以延緩或者阻止朝廷推行「重農抑商。官營壟斷」等諸多策略。然而。寶鼎這話網剛說完還不到半年,三家聯合商社剛剛建立不久,朝廷就突然傳出了要將戰馬畜牧和大兵製造收歸官營的傳言,這雖然再一次證實了寶鼎的深謀遠略小但也把三家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形勢之危急可想而知。
「統一,在統一這個大前提下,在增強國力這個大前提下,什麼事都有可能生。」寶鼎的口氣顯得很無奈。
他輕視了楚人。更輕視了右承相昌平君。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楚人竟能拿出此等絕妙好計。以「強國。來實現「大一統。是自己所推崇的國策,現在楚人就拿這個國策來挖坑設陷阱。秦王政雄心壯志,他一門心思要「強國。」要「統一天下。」凡是有利於增強國力的計策他都會採納,楚人這個計策投其所好,正中秦王政的下懷……怎麼會出現這種事?。琴唐望著烏氏保。吃驚地問道。「這是務底抽薪啊?楚人怎會想到此等惡毒之策?你們事先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
烏氏保搖搖頭。他一直待在烏氏,對這件事背後所隱藏的秘密不甚了了,再說烏氏現在正飽受打擊,他自顧不暇,哪有時間去探尋咸陽宮裡的秘密?
「根子還是出在我的那份奏章上。」寶鼎歎道,「當初為了拯救墨家,萬般無奈之下我奏請大王小讓少府出面籌建三家聯合商社,這樣你們就可以公開援助墨家,而我個人也能擺脫拉攏墨家展實力的嫌疑。當時我就有一咋顧慮,擔心少府會趁此機會在其中大做文章,名義上是建立聯合商社,大家各取所長共同獲利,但實際上卻是殺雞取卵,借助王國權力肆無忌憚地擄掠你們三家的財富。現在看來,我當時的顧慮變成了現實,楚人果然看到了此策之中的破綻。將計就計,一招擊中了我們的要害。
琴唐等人面面相覷,心如重鉛。坑是自己挖的,現在給楚人推進坑裡了,想爬起來就難了。脅…二江辦得怎麼樣了?」琴唐叉問烏氏…
「小聯合商社名存實亡,我烏氏目前正遭到楚人的瘋狂打擊,可危。」烏氏保苦笑搖頭。小咸陽盛傳我烏氏保圖謀不軌,要做義渠王。要帶著義渠人叛離大秦。這個謠言傳開之後,烏氏在咸陽的聲譽一鼻千丈,不要說做回易了,就連一些親朋好友都避之不及。楚人藉著謠言上奏大王,請內史府出面調查烏氏。內史府還沒有出面,黑冰台就出手了。黑冰台認為燕國太子丹逃離咸陽一事肯定有內應,而懷疑對象就是趙國巨賈卓氏
「卓氏?」暴龍大吃一驚,「怎麼把卓氏扯了進來?卓氏老家主現在如何?」
小已經被黑冰台抓走了。生死未卜。」烏氏保黯然低歎,「卓氏和烏氏一向走得近,黑冰台自然要調查烏氏。卓文被抓走的第三天。烏原也被請進了黑冰台。至今音訊全無。」
烏原被抓進了黑冰台?眾人駭然心驚,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看樣子楚人不但要報復公子集鼎,還要把公子寶鼎徹底打倒。
「你沒有向跳城孟西白求助?。王離急切問道。他沒有說蒼頭的名字,但坐在這裡的除了兩位墨者外都知道蒼頭其人。
,小蔡園主母說,他去齊國了。」烏氏保說道」「主母為了烏氏的事,特意去找了腦車庶長公子豹和內侍公子騰,也去找了左承相。據他們說,此事由國尉尉繚督辦。他們無法插手只能想方設法把此事拖到河北大戰結束後。這個意思很明顯。假如河北大戰贏了,此事可以大事化但一旦河北大戰打輸了,我烏氏恐怕就無法逃脫叛國之罪。
「白了一句話,就是逼著你烏氏走投無路,最後為了活命不得不拱手交出烏氏大草原琴唐冷笑道,「你烏氏完了,接下來就要輪到我琴氏了。我琴氏有曾青碳酸銅,有丹砂硫化汞,即使不做大兵了也能活下去,但你烏氏怎麼辦?你烏氏是個大部落,成千上萬的人,失去了大草原,失去了牧場,你拿什麼養活他們?咸陽這是逼著你造反啊。
琴唐這句話讓烏氏保聽了很不舒服,他當即說道。「我烏氏如果要造反,你琴氏又逃得了干係?巴蜀人是不是聰明過頭了?左承相在這件事上明哲保身,讓人齒寒,難道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就能相安無事?」
琴唐知道烏氏保心情不好,不屑與其計較。一笑置之,「坊間謠傳你烏氏要造反,這種情況下誰敢出頭幫你?巴蜀人不出面,老秦人難道就出面了?」
烏氏保忿然冷哼。顯然對咸陽那幫「小朋友」極其不滿,但沒辦法。他出生蠻夷,又是個典型的暴戶,咸陽不打他打誰?就他好欺負啊。好在烏氏還有公子寶鼎這個靠山。否則這次難逃覆滅之災。
「小巴蜀人和老秦人不會置之不理。現在大家都在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會眼睜睜地看著烏氏敗亡。更不會看著公子遭受重創司馬斷安慰烏氏保道,「但出於咸陽局勢考慮,他們不好公開站出來,只能在暗中使力,所以烏原不會有生命危險,烏氏也一定能度過這次危機。你或許不相信我們,但總應該相信公子吧?。
眾人齊齊望向寶鼎。寶鼎一直沉默不語。臉色陰沉得可怕,眼裡更是殺氣騰騰。他倒不在意咸陽各方勢力之間的博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怕誰啊?他擔心的是國策,國策的改變必將影響到歷史軌跡,而要拯救帝國,就必須改變國策,但國策怎麼改,什麼時候改,直接決定了帝國的命運。現在因為權力博弈導致大秦的國策完全偏離了既定的歷史軌跡,那直接後果就是大秦的統一步伐可能因此而延緩。
中土統一的步伐只能加快。不能延緩。從這趟出塞就看得出來,匈奴人的崛起度太快了,而匈奴人統一大漠的決心也非常堅決。依靠月氏人和東胡人來遏制匈奴人,延緩匈奴人的統一步伐顯然是一廂情願之舉。命運要掌握在自己手上,中土人要掌握自己的命運。若想在未來的南北戰爭中佔據絕對優勢,統一是先決條件,沒有中土的統一,其它的一概無從談起。
寶鼎恍惚之中彷彿聽到了陳勝吳廣在大澤鄉的振臂一吼,彷彿看到了項羽帶著江東大軍橫掃中原,而咸陽的沖天大火更是將他的心燒得痛苦萬分。不,絕不能讓中土重演那場悲劇,更不能讓千千萬萬的無辜生靈成為中土統一的殉葬品。
我要拯救帝國,一定要拯救帝國,為此不惜一切代價,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事情比你們想像的複雜。」寶鼎整理了一下思路,緩緩說道,「雖然咸陽雲山霧罩、波謫雲詭小但有一點很清晰,那就是我師傅說的「事在四方。要在中央」也就是大王要集權,要牢牢鞏固和集中自己的王權
「黑冰台為什麼要推波助瀾?楚人在前面衝鋒陷陣,大王呢?大王在幹什麼?右承相熊啟拿出了官營之策,左承相院狀呢?他為什麼一言不?。
武八右二沂悟。凝神細鼎總是比他們站得高看得迄,淵怕就讓他們的思路霍然大開。烏氏的危機和咸陽的權力博弈比起來,根本不值一哂。
「大王把相國之權一分為二小看上去他的權力更大了,王權得到了鞏固……寶鼎搖搖手。「其實不然小因為很簡單,華陽太后還在,華陽太后對王權依舊有掣肘之力。」
「大王把相國改為左右承相之後,楚系那幫禍國殃民之徒不但拿掉了謀反的罪名,連貪贓枉法之罪都從輕處置了。除了公子襄自殺外,其他人都活蹦亂跳,遙法外。這就是大秦律法,律法在特權面前就是一條奴顏婢膝的糞犬,這條獎犬獻媚於權貴,卻凶殘著嘶啞著貧賤庶民。這是一件可悲的事,也是王權的一種恥辱,更是大王的恥辱
眾人背心涼,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這就是大王所希望得到的至高無上的王權嗎?」寶鼎冷笑,「不是。這是被踐踏得像一坨狗屎般的王權。它讓大王覺得噁心所以大王更加憤怒了,他蓄意推波助瀾,名義上是順從老太后,其實卻是給楚人挖掘墳墓,而我,就是那個挖坑的人。」
「我喜歡挖坑,但我不喜歡自掘墳墓。」寶鼎的臉上露出一絲鄙夷之色,「坑已經挖好了。楚人既然願意跳。那我也不會吝嗇幾分力氣,勉為其難給他們埋一下吧
公子寶鼎要殺人了,這就是激怒公子寶鼎的代價,而尤其可怕的是,公子寶鼎此刻遠在塞外,咸陽就算屍橫遍野和他也沒有半點關係。殺人能殺到數年裡之外,這就是神跡。寶鼎能否再一次創造神跡?
眾人陸續散去,烏氏保帶來的衝擊遠沒有寶鼎最後幾句話帶給他們的衝擊大,公子寶鼎在他們的心目中正在漸漸變成無所不能的神。
宗越也走了,但半夜時分。他悄無聲息地進了寶鼎的寢帳,然後他看到了一個預料中的人,墨家劍大師南山子。
趙儀坐在寶鼎的身邊,一雙秀目不時地望向正襟危坐的南山子。難道他就是西門老爹?這怎麼可能?但世上的事往往就是這樣,你越是覺得絕無可能,它偏偏就是真的。
「先生請寶鼎把一杯香氣撲鼻的茶放在了南山子的面前。
南山子輕輕嗅了一下,微微點頭,「好茶,蜀地的好茶。」
「吳越的茶應該更好。」寶鼎笑道。
「公子想去楚國走一走?。
「吳越兩國也曾是中土霸主,但時光在薦,一轉眼,已是物是人非,吳越變成了楚地,吳人越人也自稱楚人了。」寶鼎意味深長地問道。「先生久在吳越,對此有何感受?」
南山子端起茶,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香氣,淺華兩下,忽然睜開眼睛問道:「聽說公子曾預言,大秦十二年內將一統天下?」
「還剩下十一年。」寶鼎微笑點頭。
「趙國還有幾年國運?
「大概還有三年多吧。」寶鼎直言不諱。
南山子目露吃驚之色。趙儀卻是聽寶鼎說過多次,她不相信,她也不可能相信。
「以趙國之力,不至於只剩下三年國運。」南山子笑了起來。
「趙人有護國之力,奈何天要滅趙,人力又豈能挽回?」
「天要滅趙?」南山子眉頭微皺,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地消散。如果天要滅趙,人力豈能挽回?
「我們拭目以待寶鼎淡然說道,「三年多的時間,不過彈指一揮,先生是否願意留在咸陽,看看蒼天的心意?」
南山子沉吟良久,終於緩緩點頭。
寶鼎以手沾茶,在案幾上寫了幾行字。宗越、南山子越看越是牟驚,臉色異常凝重。
「目標太大,殺得太多,咸陽必將震動。」宗越搖搖頭,「即使出動全部的黑衣,也無法做到寶鼎搖搖手,「此次出手,要做到殺人於無形,讓黑冰找不到任何證據。」
「請公子指教?。宗越不得不問個清楚。
「騎馬會不會摔死?喝酒會不會醉死?打獵會不會給獵物咬死?泛舟河上會不會掉進河裡淹死?走在大路上會不會被瘋馬撞死?就算在尚商坊閒逛也有可能被一粒鳥屎砸死嘛。小寶鼎嘿嘿怪笑,「死在女人肚皮上算不算風流韻事啊?」
宗越和南山子相顧無語。公子這殺人手段既新鮮又刺激,果然是天衣無縫。
「這事要做得乾淨利索,時間不能拖得太長,拖長了對方就有警覺,再殺就難了寶鼎轉頭望向趙儀,「出動全部黑衣,務必一擊致命。」
趙儀面色蒼白小聲問道:。是不是太多了?」
「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與他們周旋,要殺就乾淨徹底,一次了帆」
「只要咸陽宮那位在,這事就沒有了斷的可能。」宗越提醒道。
寶鼎冷笑,「我命不由天,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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