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的廂房,卻點著燈,不知是不是已到了黑夜。
我愕然的看著面前的老太太,還沒從她那句「掌門」中回過神來,她已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讓我好好看看,」目中含著隱約的淚光,「唉,真像,真像那畫像上的人兒。」
畫像?!我任她拉著,她的手粗糙卻溫暖,讓我禁不住有些心酸,張了張嘴:「老人家,這裡是……」
她抹了一把淚,裂開乾裂的嘴唇笑了笑:「你看,我都老糊塗了。」
她匆匆起身晃悠悠的出去,又回轉,手中捧著一卷什麼東西,在我面前打開。
泛黃的畫卷,似乎已是很古老的東西,我的眼睛盯著那慢慢展開的畫,一時間竟忘了呼吸,愣在那裡。
畫捲上是一座巍峨俊秀的山莊,一個小女孩站在山莊前的石階上,手握著一柄銀色的小劍,那握劍的姿勢很奇怪,一襲粉色的紗裙在畫中都似要隨風掠去。
那小女孩看上去很小,清澈如溪澗清水的眸子,卻帶著自信與睿智,彷彿要從畫裡走出來一般。
「這是……」我茫然的接過畫卷,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硬生生的勾了出來,眼睛酸澀的難受。
這畫中的人兒多麼熟悉啊,熟悉到有時一閉上眼,就會夢到她,夢到她穿著粉色的睡衣,倚在窗口輕舞,夢到她那些曾經的記憶。
就連那畫捲上的一草一木和她身後的屋子都那麼親切,彷彿是腦海裡曾經住過的地方。
「這是你地畫像啊。掌門。你不認得了麼?」
「我地……畫像?」我吶吶地說不出話來。「這後面地是……一水山莊?」
沒錯。是母親記憶裡地一水山莊。這是母親地畫像!那種清澈地眼神。那襲粉色地衣裳。與記憶中地那個小女孩重疊起來。
而身後地山莊。曾是她在這個世界長大地地方。我地記憶裡。還有她和初生時到後來慢慢長大地各種回憶。嚴謹卻慈祥地爹。溫柔如水地娘。調皮粘人地十二弟……一切一切。在我腦海裡湧了出來。
我看著老太太。她眼睛濕潤。嘴唇顫抖地如風中地樹葉一般:「掌門。人族第三百二十代子孫一水蘭馨見過掌門!」
說著便又要跪下來。我連忙要扶起她:「別。別這樣。」
心裡卻翻江倒海,這老人家姓一水?是一水家族的人?一水家族還有人活在這個世界上?
所有的疑問到嘴邊卻不知道怎麼問,只好傻傻的看著她。
忽然腦海裡蹦出什麼,那掉下來之前巴哈帶我去的那片荒蕪的平地,曾經感覺那麼熟悉,現在才想起來,那是……人界的範圍!
基仔帶我去翡翠宮的時候曾經經過那裡,那裡一片廢墟,是赤海到翡翠宮,聖界到妖界的必經之路。
巴哈本來要帶我回聖界,中途停下來,是因為即墨瑾追了上來,而那塊停下來的地方,卻正好是人界。
巴哈被天魔星反噬,我不知道是觸動了什麼機關,似乎掉下了一個無底的深淵,現在想來,應該是這裡。
人界的地下,竟有這麼個地方?
即墨瑾呢?即墨瑾在哪?我剛想問,卻被老太太的手緊緊抓住,「掌門,這兒是你的家啊。」
「這裡是人界的地下?」我眨了眨眼問。
老太太點點頭:「其實早在幾千年前,這裡便存在了,是人族的祖先建造的,大概早就猜想到了仙劍出世,會引來各界的窺視,所以事先造了這個隱蔽的暗宮,可以讓族人來躲藏。千年前,我們的族人遭遇滅門之災,我們的先輩中有一群人那日正好在外面採摘野果,所以僥倖活了下來,來到這暗宮,於是才有了我們,這已經是好幾代的事了。我們在這暗宮中生活,根據祖先的遺訓,供著畫像,不停打聽你的消息,可是,因為我們不能離開人界,所以根本無法找到你,只是知道你沒死,帶著銀劍在妖界活了下來,我們很想去找你,可是又不敢去妖界。沒想到,昨日你竟從天而降,這是蒼天有眼,讓我們一水家族掌門的香火得以延續啊!」
說著說著,老淚縱橫。
我也忍不住有些梗咽,我的記憶裡依稀有一些那日的過往,每日,「我」會出去練劍,而一些壯實的族人便下山去採摘野果,種些簡單的瓜果蔬菜,回來時,一水山莊已被夷為平地,也許是那些採摘瓜果的族人也逃過了一劫。我很想告訴她,我並不是真正的一水清悠,如果算輩分,我還要小一輩,可是很多事一時也說不清,而且今天的事讓我太震驚了,一水家族竟然還有人活著!
而且開枝散葉,應該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好幾代。
心裡說不出的感覺,有欣喜,有感動,這畢竟是我母親在這個世界的家人,也算是我的家人,所有記憶裡的親切感都湧上心頭。
我握著老太太的手:「婆婆,你是怎麼知道我是……一水清悠?」
老太太握著我的手不放,這時連忙搖頭:「掌門,你豈可叫我婆婆,直呼我的姓名便可以。」
我有些為難,雖然母親如果還活著,輩分真
高了許多,可我畢竟是我,雖然這輩子是妖,好像也\|百歲了,可是直呼老太太的名字還是有所不妥。
「婆婆,」我說,「我們能夠再相見,就是再世為人了,一些繁瑣的禮節大可不必去計較,悠悠此生不再是人,何況,人族也不再是以前的人族,從在這裡那一刻起,是你們延續了一水家族的香火,所以,無論如何,我也應該叫你一聲婆婆才是。」
婆婆拗不過我,只好含淚答應,她絮絮叨叨的告訴我,昨天我啟動了暗宮的機關,也就是那一塊微濕的泥土,所以掉了下來。
暗宮這千年來,無人造訪,所以所有的族人都警備起來,他們發現我昏迷了,而那長相和畫像一模一樣,出去打探的人,也早已聽說了一些我的事,所以確定我是遭遇了一些事,才容顏不老,而最重要的是,我衣裳裡的那柄銀劍。
仙劍是有靈性的,若不是自己的主人,或有緣人,根本不會安靜的躺在那裡,所以才確定了我的身份。
「掌門,這千年來,你在哪裡?找的我們好苦啊!有幸銀劍與掌門同在,未被那些無恥之徒偷了去造孽蒼生!」婆婆眼中流露出無比的恨意,看向我時,卻又帶著恭敬和憐惜。
我被她的目光看的心頭一暖,那種目光是親人重逢的喜悅和對往事追憶的悲傷,是騙不了人的。
我吸口氣,把自己的經歷大致告訴了她,只是隱去母親輪迴,而我是她女兒,只是莫名其妙的來了這個世界的事沒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其中的事太複雜,又牽扯到妖界,冥界,還是先瞞著也好。
婆婆聽的唏噓不已,我扶著她,心底也是一片惻然。
……
再抬頭時,看到門口露出兩個小腦袋,正在不停的向裡面張望,骨溜溜的兩雙眼睛,帶著好奇。
然後忽然一聲響,婆婆轉過身去,原來是門口的那兩個小腦袋不知誰踢倒了放在門邊的花盆。
婆婆瞪了他們一眼,眼神充滿責怪卻有掩飾不住的慈愛:「偷雞摸狗的,不過也難怪你們好奇,這裡好久沒人來了。快,還不快進來,見過掌門!」
那兩個小腦袋互相推搡了一把,只好低著頭進來了,竟是剛才那個朝我笑的調皮小鬼和那個青澀的少年。
那小鬼看見我,不認生的又粘了上來,那少年卻只是遠遠的看著我,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似在偷偷的打量我。
婆婆有些尷尬:「掌門莫怪,這兩個是我的孫兒,大的叫子淇,小的叫子睿,從出生到現在沒見過外人,難免有些不懂規矩,咳咳。」
我笑笑,搖頭:「沒關係。」伸手把子睿那小傢伙抱了起來,那傢伙毛茸茸的腦袋在我懷裡蹭啊蹭,只弄的我癢癢,竟笑了出來。
「啊呀!」婆婆連忙伸手要抱過去,一邊訓斥道:「子睿,你怎的如此不懂事!」
我擺擺手,眼睛瞇著笑:「沒事兒沒事兒,婆婆,你的孫兒真可愛,好像很喜歡我呢!」
那小傢伙大概聽懂了我在誇獎他,一個勁的朝我笑,笑瘋了一般,口水從兩個小門牙邊流出來,淌在我手上,一陣溫熱。
我不去理會一臉尷尬的婆婆和好奇卻又憋著笑的子淇,捏捏子睿胖乎乎的臉蛋,他竟不笑了,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瞪著我,不眨不眨,然後,撇撇小嘴,竟含蓄不清的叫了聲:「羊!」
羊?我有些哭笑不得,這傢伙奶牙還未脫落,說起話來不怎麼清楚,羊是什麼?
看過去,婆婆也愣了愣,我正尋思著羊是什麼,這傢伙又喊了一聲。
這一聲竟叫的清晰無比,還配合著動作,揮動著小胳膊小腿撲到我懷裡,奶聲奶氣的喊:「娘!」
娘?!我怔了怔,確定自己沒聽錯,不是羊,是娘!
我看了看婆婆,她老人家竟又偷偷的抹起了眼淚。
「婆婆,你怎麼了?」
她的眼中露出哀傷:「唉,子淇子睿的爹娘,也就是我那苦命的兒子媳婦兒,前幾日先後去了,就葬在暗宮的族人墓裡,留下我這把老骨頭,還有這兩個孩子,幸好還有幾位親戚照顧,這孩子還這麼小就沒了娘,整日念叨著要找娘,剛開始時,做夢也會哭醒,說要娘給他講故事哄他睡,說起來,她娘也是一水家的嫡親,許是容貌與掌門有幾分相似,所以……」
我看向子淇,他原本清澈的目光忽然流露出悲傷,卻很倔強的沒有落一滴眼淚。突然像被什麼東西融化了一般,又難過,又心酸,心底的某個角落柔軟起來,唉,又是兩個沒有爹娘的孩子。
從小我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不知道父親是誰,母親對我也不像別人家的媽媽一樣寵溺,她有自己的心事,總是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
可是天下有哪對父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的?
人族和其他四界不同,本沒有修為,只以鑄劍為生,據說,是和其他四界做些買賣,換些仙果靈芝什麼的,所以壽命比真正的人要長,但總有一天也會死,何況在這暗宮中不見天日,也只能自。
子淇還好,總算懂事了些,而子睿那麼小就沒了娘,也許我真的和他娘長得有幾分相似,畢竟我現在的這張臉,是屬於母親的,而母親和一水家,是真正的血緣關係,所以他把我當成了是他娘,在床上睡著的時候,他一直朝我笑,對我特別粘,大概也是這個原因。
我難過起來,把他抱得緊緊的,唇貼在他的額頭,小傢伙的皮膚真好啊,還帶著嬰兒般的香味,他那只胖爪子抱著我,不停的含糊的叫:「娘,娘娘,娘娘。」
「子睿乖,娘在這裡,在這裡,娘再也不離開子睿了。」我的眼淚忍不住流下來。
婆婆說:「掌門,這使不得……」
我打斷她:「婆婆,子睿和我本來就有血親,雖悠悠已不再是凡人,可還是把自己當成是一水家的人的,難得子睿與我投緣,我又很喜歡小孩子,這千年來一直孤單慣了,現在終於遇到親人了,如若婆婆不嫌棄,就讓子淇叫我娘吧。」
母性真的是天性使然,當子睿抱著我奶聲奶氣的叫娘時,我心下一片柔軟溫和,彷彿他真的便是我的孩子一般。
婆婆嘴唇哆嗦著拉住我的手:「怎麼會不願意怎麼會不願意,只是按照輩分,掌門已是先輩了,怎可以亂了章法。」
「什麼章法,人族能有今天,還不是因為婆婆那一族的先輩勇敢的活了下來,才使得一水家族不至於滅絕,您就把我當成一個帶著記憶重生的人,認作女兒,又有何不可?何況子睿從此有了娘,這多好。」
我不知道我能在這裡呆多久,可是這本來就是我記憶裡最早出現的地方,潛意識裡,就像是母親的故鄉一般親切,所以便一口氣說了出來。
婆婆推了一會,終於接受了,也沒再多說什麼,拉著子淇過來也叫我娘,我有些尷尬,子淇畢竟大了些,而子淇更是從臉上紅到了耳根。
我笑著扯扯婆婆的袖子,「婆婆,至於子淇,他願意叫我什麼就叫什麼吧。」
婆婆想想大概覺得也對,沒再勉強,子淇清澈的眼睛偷偷的看我,我朝他笑笑,他又馬上低下頭,那神情和巴哈初見我時有幾分相似,看我又不想被我看到,彆扭極了。巴哈也從小沒了爹娘,只是小時候的他更酷一些。
想到巴哈,我的笑容隱去,心裡黯然,下意識的摸了摸衣裳裡的那個三葉草糰子,子淇的眼睛看著糰子,好奇極了。
我淡淡一笑,遞給他:「想要嗎?」
他看看婆婆不做聲,婆婆慈愛的笑道:「傻孩子,想要就跟掌門說吧。」又轉過來對我說,「這孩子,從小就不太愛說話,爹娘死了之後就更老成,想要什麼也從不說,我總怕他沒有了小孩子的歡樂。」
他終於點點頭,又偷看了我一眼,才伸出手接過去,放到鼻子下聞了聞,眼睛裡充滿欣喜。
罷了,巴哈,你的心意我早已知道,我送給我第一枚糰子我也吃了,而這一枚,我本該替你留著的,可是,人不在了,留著物件,徒增傷感而已,我不想為你傷心,只願你如有輪迴,不要再做什麼魔界之王,不要再生於這樣的世界,平平凡凡的做個人,找個相愛的人廝守一生便好。
我抬頭,想了想,終於問:「婆婆,我想問,我,是一個人落下來的嗎?」
這個問題我一直想問,可是被一系列的事弄暈了,又不忍打斷婆婆,所以才忍到現在。
我一直覺得下落時還牽著一個人的手,那雙手如此溫暖如此親切,彷彿握了很久很久,就變成了自己的其中一隻手一般的妥帖。
子淇的眼睛眨了眨忽然說:「你是說,那位全身上下都黑乎乎的哥哥?」
全身上下都黑乎乎的哥哥?我的心猛地跳起來。
婆婆驚叫起來:「你看我這腦子,差點忘了,和你一起下落的,還有一位公子!本還想著等掌門醒了問問,那公子是誰,卻只顧著說話,把正事兒給忘了。」
「他在哪?」我從床上跳起來。
婆婆有些猶豫:「掌門莫怪,本來那公子落下來的時候氣息已很弱,可不知怎麼昨夜忽然醒了,直挺挺的坐著,任誰說話都不理,一雙眼睛空洞的怪嚇人的!也不知道和掌門是什麼關係,所以只好讓他先呆在隔壁廂房裡,想等掌門醒過來再作打算。」
我舒了口氣,即墨瑾的眼睛看不見,可聽婆婆的話,至少他是醒了,心裡輕鬆起來,又想起婆婆說的對誰都不理,怪嚇人的,不覺唇邊露出一絲微笑:「婆婆,那人是我在妖界的朋友,跟著我一起逃出來的,他的眼睛看不見,你能帶我去看看他嗎?」
婆婆引著我到了隔壁的廂房,這間屋子和我剛醒來的那間差不多,陳設也極其簡單,只是,床上卻沒有人,空蕩蕩的。
「咦,怎麼回事,剛我還見他在的。」婆婆也慌了神。
我走過去,床角忽然發出聲音,撩開簾子,我怔住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