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動不動的看著巴哈,他的身體已全部消失,只剩下T7頭銀色飛舞的發和一雙痛苦的眼睛。
那雙眼睛竟深深的看著我,那麼深刻,彷彿想要永遠把我記在心裡。
然後,他的臉也慢慢的變淡,我緊緊的捏著自己的指腹,逼自己不要過去,我不能觸怒天魔星,我是多麼膽怯,和自私。
巴哈,我不能保護你,我無法置那麼多人的生命而不顧,他們都受了傷,無法再承受一次天魔星的劫難。
古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木然的看著那張臉一點點的消失不見,四周像是死一般寂靜。
最後停留在我腦海裡的是他那雙深邃的眼睛,戾氣漸漸散去,一如初見時那般帶著小男孩的純淨。
黑舞慢慢的跪在地上,這一刻,也許他的心裡更加五味雜全,他跟著巴哈一起出來,卻只能一個人回去。
我緊緊的盯著那顆妖異的星,它似乎在對著我們邪惡的笑著,然後緩緩的隱去,猶如一個吃飽了飯,十分滿足的孩子。
那片荒蕪的平地上只剩下那件金色的盔甲,我默默的走過去,那是巴哈留下的東西,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它被遺棄在這裡,它應該被帶回聖界,交給古麗,這是多麼的殘酷的事情,親人已逝,只留一件戰衣。
我蹲下來,拿起那件戰衣,觸手冰涼,就像剛才巴哈抱著我,我的手碰到他身體的感覺。
那個時候。他還是活生生地。臉上帶著驕傲地戾氣。而一轉眼。便魂飛魄散。
我把戰衣捧在手心。忽然從裡面落下了什麼東西。
那東西滾落在地上。又彈回我地腳邊。我地心顫抖起來。把它拾起來。
青色地。軟軟地。就算只是捏在手裡。也聞到一股淡淡地清香。
這東西我很熟悉。是一枚三葉草地糰子。
那一年在聖界。從我身邊經過一男一女。
那個女孩害羞的遞給男孩一個三葉草米團一轉身跑了,男孩笑的很開心。
我湊過去:「問一下,你們聖界都流行送這個嗎?」
他怔了怔,大概認識我,很有禮貌的說:「不,這是我們聖界愛的表示,遇到喜歡的人,才做這個送他,如果他接受,就表示接受這段感情。」
就是那個時候,巴哈送了我一個三葉草的糰子,他的神情那麼扭捏,好像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一滴淚直直的滴落在那抹青色上,緩緩的暈染開去。
我緊緊握著那枚糰子,放入衣裳裡,再小心的收起那件盔甲,遞給黑舞,低聲說:「帶回去,交給古麗。」
他的眉宇間有著悲慼,顫抖的手接過盔甲。
我看著他,心底忍不住一酸:「黑舞,你……快回去吧,現在古麗最需要的是你,只有你才能讓她開心起來。」
他的目光深深的注視我,沉默了片刻,說了句:「你……不跟我回去嗎?」
我搖搖頭,側過臉看了看那忽明忽暗的光團裡那抹黑色的身影:「我不能走,不過我答應你,一定會去看你們。」
我不能走,所有的事都還沒有完結,我不能一走了之,況且,我要怎樣去面對古麗和聖界的百姓?雖然巴哈的魂飛魄散是由於天魔星的反噬,可是,和我也逃脫不了關係。
我真的還能在回到聖界,像那時一般無憂無慮的生活嗎?
他緩緩的點點頭,似在低聲喃喃:「魔王歸於天魔星,天魔星將繼續等待能控制它的新主人,接下來的近幾百年,應該都不會出現了。」低頭看了看捧在手心的盔甲,又一聲長歎,「不知,這是幸,還是不幸。」
天魔星暫時不會在有危害,可是巴哈卻永遠的去了。
他自己也說過,天魔劫下死,永世不復生。
我按著胸口的那枚草團,眼淚又流下來,巴哈,我們是怎樣的緣分?匆匆一遇便是永別。
那些黑衣的盔甲兵朝著我圍了上來,眼中帶著仇恨。
狐狸擋在我面前,我按住他,示意他沒事。
黑舞輕輕一揮手,他們停了下來,卻依然恨恨的盯著我們。
黑舞低啞的聲音想起來:「聖界的護衛,跟我回逍遙城!」
聲音不響,卻含著無比的威嚴,我又欣慰,又心酸,這只冷漠的小獸終於長大了,溫和如潤玉,卻又隱隱有了一派宗師的氣魄。
想起第一次見到它時,是古麗帶著我去了那個聖界除了小樹林外唯一的綠洲——那個小島上,黑舞那時還是一個渾身黑乎乎,只有一雙眼睛的奇怪東西,對別人都愛理不理,唯獨對我,卻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喜歡粘著我,像個小尾巴。
我們在山洞裡修煉,巴哈很認真,古麗和我卻總是開小差,我們用唱歌跳舞來打發漫長的時間,古麗叫巴哈和我們一起,巴哈一開始總是一臉的不情願。
終於有一次,他拗不過我們,加入了進來,我右手牽著古麗,左手牽著他,他的手小小的,偷偷的瞄我,等我的眼神飄過去,他又彆扭的轉過頭。
小屁孩,我陷在回憶裡,回憶裡的一切總是那麼美好。
黑舞的背影越來越遠,那些黑色的盔甲兵雖然不情願,但也知道
去,也跟著他一起消失。
似乎一場殘酷的對決終於結束了。
一片荒蕪中,金鳳大人追著那片雲彩消失了,只剩下我,即墨瑾,狐狸,赫他們,還有雲香和那個翠衣女子,她們跪在地上,渾身不停的發抖,那兩雙美麗的眼睛流露出恐懼。
雖然她們不是凡人,但也終究有害怕的時候,而且一定也受了傷,回想起翡翠宮曾經的模樣,何曾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而聖界,沒有了巴哈的聖界,以後該怎麼辦?也許從此又將沉寂下去。
楚顏和基仔還在那裡,又會怎麼樣?
我沒有時間去想,在即墨瑾身邊蹲下來,我叫他:「即墨瑾。」
他沒有應我,他總是這樣冷漠,可是為什麼他的表情那麼的痛?那抹紅色的液體還留在胸口的衣襟上,手斜斜的支持身體,那姿勢彷彿恆久就在那裡,讓人觸目驚心。
然後,慢慢的,他身邊的結界隱去,我的手輕輕拂過他的臉頰,好像一縮手便會失去世上最珍貴的東西。
「即墨瑾。」我又喊,他卻依然沒有動靜,不會,他那麼冷漠,又那麼討厭我,如果我這樣碰著他,他一定會有反應,至少應該瞇起眼,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我看住狐狸,眼神混亂:「火花,他怎麼了?他……」
狐狸琥珀色的瞳仁裡瀰漫著淡淡的悲傷,「身體還能虛弱,靈氣已經所剩不多,幸好,巴哈的最後一掌沒有落下來。」然後,他的眼神飄落在遠處的天邊。
身後是重重的吐氣聲,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赫和那幾個黑衣人。
我一手握著即墨瑾的手,抬起頭看著狐狸:「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他身上的傷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有沒有辦法恢復?」
赫又衝了上來,被狐狸一手擋下,狐狸的眼睛蒙著一層淡淡的霧氣:「他的傷,是因為……」
我緊張的一隻手無意識的抓著地上的塵土,那些土濕濕的,入手有些奇怪,我卻沒有心思去在意,只是看著狐狸,好像他接下去要說的話,是那麼重要,心底卻無端的害怕起來。
赫終於忍不住說:「大人,你別再攔著我,今天我一定要說清楚,宮主的身體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是因為——」
我的身子忽然輕微的搖晃了一下,一瞬間,身下的塵土竟開始快速的鬆動,我只看到一個巨大的黑洞,彷彿隨時會把人吞噬進去。
然後,眼前一片黑暗,身邊好像有人衝過來,又有人在用一種焦急的聲音叫,我都聽不清楚了。
我的手動了一下,那雙被我緊緊握著的手還在,心裡忽然便不怕了,還有種說不出的輕鬆和解脫,閉上眼,只覺得身體不斷的下墜,四週一片寧靜。
一股強烈的倦意襲來,我感到四肢無力,渾身像是被抽乾了力氣,就這麼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多好,閉上眼,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曾經的回憶,那些屬於我的和不屬於我的,曾經的一切,那些在我身邊的,和離開我的,都消失了。
手心裡,只有一絲溫熱,彷彿是我所有的寄托。
好累,真的好累,累的不想再睜開眼睛,只想永遠的睡過去。
……
恍惚中,母親微笑著向我走來,她輕聲的問我:「飄飄,想不想媽媽?」
我抱住她,濕了衣裳:「想,飄飄想死媽媽了,媽媽不要再離開飄飄了!」
她輕輕一笑:「好,媽媽不離開飄飄,再也不離開了。」
話剛說完,她卻變成了一個粉衣的小女孩,揮舞著一把銀色的小劍,一會兒微笑,一會兒又捏著眉心痛苦的呻吟。
她的身體化成一縷青煙,守在他身旁的是一個小道士,那個小道士轉過身,羞澀的眼睛帶著悲傷,對我說:「對不起,飄飄,對不起。一時的錯手讓她來到了這裡,因為私心想幫她回去,最後又因為不忍看著她難過而讓你來承受這原本不該屬於你的一切,對不起。」
我緩緩的走過去,他卻不見了。
那空曠的樹林下,忽然出現一個一襲白衣的男子,墨綠色的眸子,溫柔如水的笑容,手指輕柔的夾著一片樹葉,放在嘴邊。
「楚顏!」我開心的蹦過去,「你好了嗎?」
他笑:「悠悠你看,我不是好好的麼?我什麼都沒有變。」
我摸著他的臉,無比欣喜:「真的好了!你是怎麼好的?我還沒有把那東西帶回來呢!」
他的眼睛輕顫著,唇邊浮起一抹模糊的笑容:「你看錯了,我一直好好的,一直就好好的。」
我驚訝的看著他:「可是,那天我明明看見你……」
他笑:「看見我什麼?你看錯了。」
笑容那麼絕代風華,卻那麼恍惚,不真切。
我想抓住他,再看看他的模樣,那是我多久沒看到的容顏啊,我一直覺得,那是世間最美的容顏,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美得像天邊的浮雲,繁華風景,都是曾經。
可是,他卻放開我的手,那眉目忽然變得冷冽無比,黑色的長袍,飛揚的發,睥睨天下的眼神,那雙眼睛,亮的像星星。
我的淚水流下來,不停的流:「即墨瑾!」
即墨瑾,我
哪裡?為什麼還能看到你?
他沒有動,只是望著我,和我隔著那麼遠的距離。
忽然從樹林裡飛出一個穿著金色盔甲的男子,銀色的發像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揮手一團金色的光芒,眼中戾氣頓現。
我驚叫:「不要——」
他卻忽然停下來,朝我慢慢靠近,伸手放進那件盔甲中,再拿出來,手心似乎放著什麼東西,就那麼伸在半空中攤著,上面,是一團青色的東西。
我想去接,卻忽然像是被什麼力量控制著,無法動彈,我想叫,喉嚨卻突然無法出聲,眼前又陷入一片黑暗,似乎是一片廢墟,然後又變成了一座迷宮般的宮殿,像是翡翠宮,又不太像,我掙扎,突然額頭被人輕輕的撫摸,然後我又沉沉的失去了知覺。
唔,怎麼這麼熱?渾身像是被蒸烤一般,卻又帶著一種莫名的溫暖。
我動了動,身上彷彿什麼東西滾落下去,然後短時間內又壓了上來,我下意識的伸手摸去,軟軟的,像是棉花一般的東西。
是什麼呢?我使勁的睜開眼,看到一雙靈動的眼睛,一閃一閃的,睫毛好長,好像是即墨瑾和楚顏小的時候,只是和他們不一樣,這雙眼睛純淨清澈,沒有一絲雜質,現在骨溜溜的轉著,帶著好奇,瞅著我。
我「騰」的坐起來,什麼東西又滑落下去,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床厚厚的素白的被子,剛才掉下去的就是這個東西?怪不得我覺得那麼熱,整個人像是待在烘箱裡,原來蓋著那麼厚的被子。
那雙眼睛的主人似乎嚇了一跳,退了三步,又用那種小鹿般純淨又好氣的眼神看著我。
我愣了一下,哪裡來的粉嫩嫩的孩子啊?
眼前的小男孩最多兩三歲,穿著一件小布衫,腦袋剛過床沿,肥肥的臉頰,眼睛像顆黑葡萄,一眨不眨的望著我,我和他對視,不敢確定他的身份。
我這好是在哪?這個小男孩又是誰?
我的腦子裡一片模糊。
忽然,小傢伙咯咯咯的笑起來,露出一顆大概剛長出不多久的小門牙,笑的極其開心,臉蛋上的肉不停的顫,真想去捏上一把。
「喂……」我出了聲,嗓子有些啞。
他聽到動靜停下笑,忽然伸出那只肥乎乎的小爪子拍了一下我的臉,我嚇了一跳,卻發現拍的極輕,完全就是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子應該有的力量。
我漸漸放下了戒心,去摸摸他的腦袋,腦袋毛茸茸的,又圓又大,像個大木魚一般。
他又開始笑,笑瘋了一般,眼睛裡全是親密,一點也不認生。
我正想抱起他,忽然衝進來一個人:「囡囡,到處找不到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語氣充滿寵溺,抬頭,一雙明亮的眼睛打量我:「呀,你醒了?」
我看著他,這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看上去和溟夜差不多大,我不敢確定他是不是又是哪裡來的大人物,只好一動不動警戒的看著他。
他衝我爽朗的一笑:「你醒了,我去叫婆婆。」
婆婆?婆婆是誰?
我的思緒逐漸理清了些,四界裡,好像沒有聽過一個叫婆婆的呀。
我好像一直在睡覺,還做了許多奇怪的夢,睡覺之前呢?
那片荒蕪的平地浮現在眼前,那地方好像我曾經去過。
妖異的星,金色的盔甲,那抹黑色的身影……
我驚叫起來:「即墨瑾!即墨瑾呢?」
我好像跌落了一個無底的深洞,而落下去的那一霎那,我還緊緊的握著一雙手,那雙手帶著微弱的溫暖,讓我安靜下來。
彷彿只要有這雙手在,我便不怕了。
無論去哪裡,無論接下去會發生什麼,只要握著這雙手,我便沒有什麼再可以失去。
那個少年卻已經抱著那小男孩出去了。
我環顧四周,這裡似乎是一間屋子,極其普通,好像是古代的某間客房,點著燭火,有簡單的帷幔,茶几,和凳子。
不見富貴繁華的景象,卻讓我突然心生溫暖。
我慢慢的把腳滑下來,發現身上還穿著那件紫色的紗裙,身上的銀劍,頸上的珠子,包括那枚糰子都還在。
我捏著那枚糰子出了神,心裡不禁又難過起來。
忽然,門口響起一陣輕輕的咳嗽,我猛地抬起頭,一個穿著素色布衫,衣著樸素的老太太走了進來。
花白的頭髮,手裡端著一碗水,一見我,那滿是皺紋的臉竟激動起來,顫悠悠的把茶杯放在桌上,盯著我看的出了神。
我下意識的摸摸臉,我的臉……難道又回到了那隻小豬的模樣?
還是掉下來的時候毀了容?
等了半響,那老太太也沒什麼動靜,我只好跟著咳嗽起來,小聲說:「請問……」
她愣了愣,滄桑的眼睛裡忽然無比的欣喜,然後,她做了一個讓我愕然的動作,看似虛弱的身體竟緩慢的跪了下來,口中不停的喃喃:「掌門!蒼天有眼啊,真的是掌門!」
掌……門?!(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