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雙腿一蹬,蹬到別人了。「啊呀」一聲嬌嗔傳入耳際,睜眼一看,唐絹俏生生地坐在床頭,正在替我修剪趾甲呢!
唐絹說:「別動,腳已經剪完了,輪到十個手指了。」
我還以為腳趾頭被她剪掉了,低頭看見它們都完好如初,而且趾甲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看得出來她花了不少工夫。難怪我睡夢之中,老覺得有人在擺弄我。
「她們兩個呢?」我問。
「她們呀,在樓上研究寫小說呢。蓮妹妹說過了,她要寫一部年度最紅最紅的小說,一舉成名,免得你小看她!」唐絹邊說邊替我剪手指。
我可從來沒小看吳影蓮,有時候還「大」看她呢!她從小就做事認真,也挺執著的,寫起小說來,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唐絹一手捏著我的手指頭,一手拿著小剪刀,神情極其投入,似乎正在完成一件傑出的藝術品!
我說:「你進來多久了?」
唐絹說:「半個小時之前。」
我說:「那你有沒有聽見我說夢話,磨牙什麼的?」
唐絹一怔,疑惑地反問:「沒有啊?你還有這些壞習慣嗎?」
我笑著說:「呃,這個嘛,當然沒有,開個玩笑而已。」
唐絹突然忍不住「撲哧」一笑,她說:「你睡覺的時候,好有意思……」
慘啦慘啦,睡覺時的醜態肯定全都被她看見了。不過,除了說夢話磨牙之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麼讓人噁心的舉動,莫非……莫非是放屁?但聞得房內空氣清新,清新的空氣中還夾雜著唐絹身上散發出來的清香,哪有一絲異味?我放心了些。
我說:「你別蒙我啦?我睡覺一向很規矩的!」才不相信她呢,故意詆毀我的形象。
唐絹笑得更加厲害,笑得我心裡發慌,拍拖這麼久,從沒見過她笑到這種程度!我說:「說嘛,我睡覺怎麼啦?」
我絕對不相信自己的舉動有什麼可笑之處,有什麼好笑的!哼!
唐絹好不容易停住不笑,可她的神情卻變得羞澀,她說:「你睡覺的時候,抱著個枕頭,跟它很親熱,還在床上滾來滾去……哈哈!」
我「哎喲」一聲,倒在床上,恨不能馬上找個地洞鑽進去,從此不見她們了——是沒臉見她們。男人心底最隱秘的東西都被發現了,天吶!
我用報紙遮住臉面,只覺得發燙的臉面足以使報紙燃燒起來!
唐絹揭開報紙,依著我躺下,溫柔地說:「對不起,我不該看見的……嘻嘻!」
我厚著臉皮說:「也沒啥子好笑的,像我這把年紀了,睡覺不想女人想什麼?」這樣一想,便覺得釋懷了,男人想女人,自然之至,所以我還不忘打個「哈哈」。
唐絹不再取笑我,「嗯嗯嗯」地算是給我答覆。沉默片刻,唐絹紅著臉說:「你睡覺想著誰啊?想我嗎?」
「嗯。」
唐絹整個人掉進蜜缸裡了,她摟著我說:「你有沒有想過,自己買棟房子,不需要很大的,也不需要很華麗的,就咱倆住,多好啊……」
一種幸福的感覺湧遍全身,兩人世界多甜蜜啊!等到蓮妹妹的笑臉在腦海裡浮現,隨即而來的卻是現實的冰冷。唐絹流露出來的無限嚮往的神情,也讓我心慌意亂。
「等掙到錢再說!」
我說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理由,沒錢是我的現狀,地球人都知道我沒錢。
唐絹摟得更緊了,她輕咬著嘴唇,似乎很多話要說,卻沒有說出口。與其驚擾,還不如享受這份寧靜呢!這一刻,我心裡非常不安。欺騙別人的感情,從來都是罪大惡極的!她越善良,就越反襯得我卑鄙,委瑣!
我甚至希望她快點看出我對蓮妹妹的感情,我好早點跟她攤牌,這樣以來,她受到的傷害會小一些,我也會心安理得一些。但,愛情是盲目的,她陷進了愛情的漩渦之中,什麼也看不見。
就拿眼下來說,她絲毫沒發現我表情的變化,只是幽幽地說:「快點掙到錢就好啦!」
她躺在一個變心的男人懷裡,期待著自己那並不過份的幸福。
我差點衝動地想要驚醒她的美夢,我說:「我很想跟你說……我……我……」
唐絹一怔,抬起頭來,看著我期期艾艾的表情,她的雙眼突然綻放出奇異的光彩,還有一絲晶瑩的東西在閃動。我還沒開口,她已經很滿足了。她說:「你好壞,讓我等這麼久,不就是三個字嗎?快點說吧!」
我也愣住了,她所想的三個字,卻是「我愛你」。可我真正想說的,其實是「我喜歡上別人了」。
唐絹一頭鑽進我懷裡,嘟噥著:「快點說啊,再不說,我生氣啦!」
我只好吐出來:「我愛你!」我敢說,自從這三個字問世以來,從來沒有人說得像我這麼機械呆板的。
「說得這麼難聽……這表示你從沒跟別人說過,我喜歡聽!」唐絹說。
她的評價我沒聽進去,我知道這三個字將會帶給她無窮無盡的傷痛。其實最讓人感到痛的不是針扎,也不是刀砍,更不是斧鑿,——一味地帶給人疼痛的痛其實並不痛——最痛的是,緊跟著渾身舒坦滿懷甜蜜而來的那種痛!
苦藥過後的冰糖最甜,蜜語過後的背棄最痛!
唐絹臉上的紅暈好久都不曾褪去,她說:「起床吧,再不出去,她們會笑話我的。」
我只好從床上起來,她說:「我先出去,你過五分鐘之後,再出來,好嗎?」
我說:「為什麼?」
唐絹嗔道:「你真笨,一點都不瞭解女孩子,我怕蓮妹妹笑話咱們!她那張嘴你也知道的。」
原來是這樣,她有點心虛了,搞得跟偷情似的。我只好順從她。
其實唐絹多慮了,吳影蓮和何碧兩人正在二樓,對著筆記本電腦,研究小說情節如何佈局呢!我們上去的時候,她們兩個「閉上雙眼頭也不敢回」。
我說:「我要出去了。」
「去吧,去吧,走得越遠越好!」吳影蓮說話的時候,看都沒看我一眼。
何碧也只是點了一下頭,淡淡地「嗯」了一聲。
唐絹說:「晚上回來嗎?」
我說:「我只是出去逛逛,沒事很快就回來,有事的話恐怕就不回來了。」
唐絹說:「千萬要回電話,別讓我們擔心。」
吳影蓮說:「是『我』擔心,而不是『我們』擔心,你把『我』扯進去,再把『她』也扯進去,就成了『我們』了,幹嘛把『我們』扯在一起呢?『他』是『我』的男朋友,而不是『我們』的男朋友,『你』明白了吧?」
不明白,我都被她弄糊塗了,只是叮囑她們:「千萬把手杖收藏好,莫讓別人發現了,切記切記。」
何碧說:「收好了,你放心地去吧。」
其實我很想跟她們多呆一會兒,但她們說不出地冷淡,我只好溜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