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兩個人正是唐絹和吳影蓮。一向自負功力深厚天生奇材的我,被人跟蹤都沒有發現,真是慚愧啊!
她們一左一右地站著,兩雙淚眼,同時從不同的角度射在我臉上,一邊看我一邊搖著頭,她們的神情失望至極!見我轉身,唐絹扭身往回跑。吳影蓮看看我,又看看唐絹,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我說:「快……快攔住她,還愣著幹啥?」
吳影蓮「哦」了一聲,用衣袖揩掉眼淚,追了上去。我當然沒有停下,追著喊:「阿絹,你聽我解釋啊?」
跑起來我才發現,吳影蓮和唐絹都穿著拖鞋,一定是怕跟不上我們,所以連鞋子都沒來得及去換。唐絹沒跑多遠,就跑不動了,因為拖鞋只適合於室內小走,如此劇烈的運動之下,拖鞋早就斷了,她一怒之下,將鞋子甩到馬路中心去。
吳影蓮攔住了她,我很快便追了上來。
天邊那幾道微型的閃電,閃動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轟隆隆還有雷聲滾過頭頂,風兒變得猛了,大雨將至。
我說:「阿絹你聽我解釋啊?」
唐絹說:「我都聽到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她捂著耳朵,就算狂風暴雨都不能入耳。
吳影蓮勸她說:「絹姐姐,你讓她解釋嘛!……你別這樣子!」她掰開了唐絹摀住耳朵的雙手。
唐絹雙手垂下來,看著我說:「好!你跟何碧之間發生了什麼?你對她做了什麼?她為什麼找上門來呢?她為什麼會傷心呢?」
我說:「我跟何碧……」說到這裡,我陡然停住。我跟何碧之間,什麼事情都發生了,難道還允許我抵賴嗎?要是我再無恥一點,或許還可以厚著臉皮,若無其事地編個謊言,口若懸河地哄得唐絹服服貼貼!問題是,我已經真真正正地愛上了她,我對她是何等的敬重!她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不容我褻瀆半點!這種強烈的感情,使得我此時羞愧萬分,嘴巴張得老大,卻沒有聲音發出來。
吳影蓮在旁邊鼓勵我:「新哥哥,你快點說啊!」她很焦急,不停地跺腳,眼淚很快落下來,滴在我的心裡。
我說:「我對不起你!」雷聲很大,也不知道唐絹有沒有聽清楚。
唐絹身體失重倒在我懷裡,她哭著說:「你為什麼不哄哄我呢?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相信你的!你說啊!我真的想繼續呆在你身邊,你隨便說個謊,讓我相信你,好不好?」
我說:「我沒有理由,錯了就是錯了,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配不上你!」
唐絹哭著說:「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你自己!」
雨說下便下,身邊的行人越來越蒼促,急著避雨。我和吳影蓮攙著唐絹,三人排成「一」字往前走。沒走幾步,雨勢便大增,沿海城市都是這樣,要麼不下雨,要麼就是狂風暴雨。雨水很快淋濕了我們的衣服,我們的眼睛都快要看不清,好幾次差點被擦過的自行車撞倒!
唐絹赤著雙腳走路,雨水沖出來很多細小的砂粒,赤腳踩在上面無異於下刀山,可是唐絹渾然不覺,看來一個人的心麻木之後,肉體也會跟著麻木!
我說:「你鞋子壞了,我背你吧?」
我聽到吳影蓮「啊」的叫出聲來,腳下踩著了什麼東西似的,身子往後跌出好幾步,才勉強站穩!究竟踩著了什麼,我也沒看清楚,四周暗淡,雨很大!
我以為唐絹一定不會理我了,哪知道她說:「好的。」
我蹲在唐絹身前,唐絹靠上來,我感到她身上冰涼,劇烈地顫抖著。這時候應該去坐車,我們走在馬路邊,身邊就有車來車往,只是並非停車的位置,馬路邊上圍著一道高高的鐵欄杆,非得跑到下一個路口才可以坐到車。
我背著唐絹走得很快,吳影蓮走在我身邊,她緊握著唐絹的手,三人往前狂奔!
雨越下越猛,打在身上隱隱生疼!操!偏偏這時候下雨,賊老天!老子跟你沒完!我心裡罵道。
我們只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路口,恰好有輛公交車駛過來,我們便上車回家。
我們仨都淋了雨,渾身不舒服,趁著唐絹去沖涼,吳影蓮說:「你真傻。」
「唔。」
吳影蓮說:「你為什麼不跟她解釋呢?絹姐姐那麼喜歡你,只要你開口,她一定會原諒你的!她嘴上說不聽你的解釋,心裡卻是很想,你為什麼不說呢?」
我說:「我都無法原諒自己,是我對不起她!」
吳影蓮說:「所以說,你真笨!我問你,你是不是真心喜歡絹姐姐呢?」
這點倒是不容置疑,我說:「當然是真的!」
吳影蓮說:「那你喜不喜歡何碧呢?」
我說:「不喜歡。」
吳影蓮說:「那就行了,過去的事情終究已經過去。只要你今後一心一意地對絹姐姐好,別再想著何碧,就無所謂誰對不起誰了,反正絹姐姐也那麼喜歡你!一定可以的!」
我說:「真的嗎?」
吳影蓮說:「是真的,你再不爭取,等絹姐姐一走,那就徹底完了。」
我心裡伸起新的希望,情場上任何人都會變得自私,我也是。我說:「謝謝你,蓮妹妹!」
吳影蓮說:「先別謝,等娟姐姐原諒你再說。」
我問:「你剛才是太激動,還是踩著東西了?」
吳影蓮說:「沒有啊,雨太大,我沒站穩而已!」
我說:「你剛才為什麼哭?」
吳影蓮紅著臉說:「我……我見她哭了,我也哭……」
唐絹沖完涼出來,吳影蓮便進了沖涼房,屋裡只有我跟唐絹兩個人。唐絹靜靜地坐在那裡,跟往常一樣,織著那件還未完成的毛衣。這件毛衣是我的,已織到胸口的位置。
想到吳影蓮的話,我說:「阿絹,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好好珍惜的!」
唐絹無言,手卻動得更快了,一針一線快速地織著。
我坐到她身邊,一股腦地將我和何碧之間的事情說了出來。跟她如何相識,一直說到今天幾小時之前,連細節都沒有漏下,還鬼使神差地說起了離校之事,最後,我說:「我已經被學校開除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去見她,只陪在你身邊!我只見你一個人,好不好?」說到動情處,我不知不覺落淚。
唐絹無言,眼淚落在毛衣上。
我的心揪得緊緊的,她沒有說話,答案再明顯不過了。剛剛升起的希望,就這樣破滅,世界上最殘忍的事莫過於此。
可我不死心,我說:「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樣活下去!我會悔恨一輩子的!」
唐絹抬起頭來,認真的說:「那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事情總算有了轉機,我說:「好!別說是一件,就是千件萬件我都答應你!」
唐絹說:「你別答應得太早,如果你做不到呢?」
我拍了拍胸堂,豪氣沖天地說:「你儘管說來,我一定做到!」並且做好了準備,不管她下句話說的是什麼,我都只答一個字:好!
唐絹說:「我們一起離開這個城市,去首都吧!」
我說:「好……什麼?去首都?為什麼要去首都呢?為什麼要離開這裡呢?」
唐絹甚感失望,她說:「當我沒說!」
我輕輕地握著她的手,說:「如果你不喜歡這裡,那……我們就離開吧,我陪你去首都!」
唐絹說:「我怎麼會勉強你呢?既然你不想去,就當我沒說吧!」她說完,拿著毛線衣進房去了。
我在「太陽穴」處重重地擊了兩下,頭腦清醒了些。為什麼我剛才不能爽快地回答她呢?為什麼我一聽說要離開這個城市,我就會那麼緊張呢?我已經離校,這意味著自己即將走向工作崗位,去開創事業,走到哪裡都是一樣,從零開始。首都跟這裡又有什麼分別呢?不就是地形熟悉一點而已!我是個具備強烈的方向感之人,如果去航海連指南針都可以省掉,難道去首都還怕混不熟?
那我猶豫什麼呢?
吳影蓮從沖涼房裡出來,頭髮濕漉漉的,她對我說:「你的表現真讓我失望!我不幫你了,你自己想辦法吧!」
她說著走進房裡去。
我一個人面壁而坐,只覺得事情紛亂無頭緒,想起來讓人頭痛,可又不得不想,也不知到了凌晨幾點鐘,我靠在椅子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