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榕,小心!」
驚叫著,趙三猛的在窗外刺眼的眼光照耀下驚呼著醒來。陽光入眼,趙三馬上明白,原來剛才又只是一個噩夢。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伸手抹著脖臉之間的虛汗,趙三在胸口急促的起伏中迅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自昨晚和拉著鹵蟲產品的火車意外順利的離開省城後,把相關的提貨手續給快遞出去,心力交悴的他悄悄來這個小鎮上窩著至今,也不過一夜的時間。
可就在這看似平靜的一夜中,平日裡很少做夢的他卻接連兩次被糾纏著不肯離開的噩夢給驚醒。剛才,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原本,他是根本不信夢會給人帶來預兆這種事的。但是現在,充斥著他腦海的,卻真的是一種從來未曾在這一生人裡出現過的窩囊感覺。因為此時,他真的開始相信,這冥冥中,似乎真的有什麼東西在夢中給他提醒著什麼,而這種提醒,卻又是那麼絕望和血淋淋的真實。
所以就在這次被驚醒的瞬間,他已經做好了決定,什麼都不管了,馬上返回聊城!如果達叔他們警方要查的話,就讓他們查好了,反正自己離開之前,方榕和自己也已經做好了必要的準備,相信一時半刻之內,他們還查不出什麼來的。
心裡就這麼安慰著自己,趙三急匆匆的踏上了返回聊城的歸程。
「方總,工廠裡情況有些不對了。」
方榕剛起來吃過早飯不久,一直跟著羅發榮管理工廠事宜的小孔就急匆匆的闖進了他的辦公室。
「發生什麼事了?」方榕站起身,盯著小孔問道。
儘管接觸不多,但是方榕也知道,在自己和羅發榮聘請回來的員工裡,面前這個年輕人絕對算的上是個人才。實際上,工廠大致穩定後,基本上主要就是他在管。
「今天一上班,我發現食品廠有三個主要工位沒人工作。我問負責人,說他們早上臨時請假,說家裡有事。緊接著我又在咱們其他兩個廠裡,也發現有幾個主要工位上沒人工作,一問都是早上臨時請的假。」
「你沒查查原因?」方榕的眉頭皺了起來,幾個廠子裡臨時請假的全都是主要技工,這未免太巧了吧?
「查了,所以我才會趕緊跑來找方總您的。」
「什麼原因?」
「他們請假的理由都說是家裡臨時有事,但是廠子裡其他的工人們都說,那是因為他們覺得咱們公司給他們的工資福利待遇太低,所以特意這麼做示威來著。
而且,我在瞭解情況的時候發現,幾個工廠裡來上班的一多半工人情緒也都很不對頭,好像都在說工資福利待遇太低的事。」
「咱們的工資福利待遇給的太低?前些天問卷調查的時候,還因為比他們以前的基數平均上漲了百分之十五而選擇比較滿意呢,怎麼今天就由覺得太低了?」問話的同時,方榕已經隱隱嗅到了不好的味道。
「我也覺得奇怪,所以側面打聽了一下。原來以前比較滿意,一方面是現在他們拿的錢比以前多了。而另一方面,也是和同樣被收購了的,龍翔公司旗下的那幾間工廠的工人待遇相比較之後的結果。
但是從昨天早上開始,龍翔那邊忽然大幅度的提高了工人的工資和福利待遇,現在他們那邊工人獲得的工資和福利,幾乎是我們這邊基本同條件下的工人收入的一倍還多,而且聽說龍翔那邊過些日子還要繼續往上調,所以咱們這邊的工人心裡就不平衡了。
我覺得這種勢頭很危險,咱們要是不認真處理,可能就會重蹈龍翔的覆轍。所以就趕緊來找方總您匯報。看看該怎麼解決這件事。」
「怎麼會這樣?」方榕心頭滾過一陣不舒服。但他還是壓住了:「那小孔你覺得對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來之前我仔細算過,咱們的這三間廠子根本不可能也學龍翔那樣,給工人們大幅度的調工資,咱們眼下的利潤空間最多只允許咱們在百分之五的幅度內做細微的調整,否則咱們公司就得賠錢給他們發工資。
所以學龍翔給工人們調大幅度調工資這條路行不通。其實就算行的通我也不建議公司走這條路。因為稍不小心,這樣做就會使我們和龍翔這兩家公司陷入相互攀比的惡性循環,而讓下面那些工人們從中漁利。
再者我也大致的估算了一下龍翔的利潤,他們現在這麼做純粹就是在賠錢賺吆喝。這讓我覺得他們這次的工資調整,就是衝著我們七星來的,否則也不會昨天他們調工資,今天我們這邊的工人就歇工這樣的怪事。
這背後一定有文章,所以我就更加認為的咱們不能學他們。但是這問題不解決也不行,所以我覺得方總您應該馬上召集所有工人開個職工大會,認真和咱們工廠的這些工人們算一筆仗。讓他們明白咱們不能再長工資的理由。
順便還要在大會上公開要求那些臨時請假的工人下午馬上來上班。如果他們下午還不按時上班的話,那麼,除了家裡真有事的之外,不來上班的通通予以開除,以儆傚尤!」
「嗯,這個建議不錯,前面分析的也很精闢。這樣吧小孔,這件事我就全權委託給你,你就按你的思路放手去辦。」
方榕聽完他的分析,覺得這個年輕人確實是個人才,再加上他自己對工廠這一攤也確實不是很熟悉,所以就乾脆來個大膽放權,讓這個年輕人去負責解決這個問題。
送走激動不已的小孔,走廊裡的方榕還沒來得及轉身,就看到小林轉過樓梯口上來了。
長長的做了個深呼吸,方榕微笑著迎了過去。「小林,今天怎麼有空上來了?」
「榕哥,你不是這些天都在找我嗎?現在我自己來了。」小林也一反常態的笑著迎了過來。
「屋裡坐吧。」方榕由深吸了口氣,把小林讓進了屋裡。
「榕哥我知道你忙,所以你也不用繞彎子,直接說吧,我能受的了。」一進屋裡坐下,小林臉上的笑容就變成了蒼白,但是盯著方榕的眼神卻依然堅定的沒有絲毫動搖。
看到原本見到自己就會說個不停笑個不休的小林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方榕心裡也沒來由的一陣酸楚。他低下頭輕輕歎了口氣,再抬頭,手裡已經摸出了一個用木頭雕成的寸大小肥豬,憨態可鞠的小肥豬脖子上,繫著一圈像是小圍巾一般短短的金黃色小絲帶。
走上前在她的面前蹲下,抓住她微微有些顫抖的冰冷小手,在她頓時慌張了起來的眼神躲閃下,把小豬塞進了她的收心裡,又緩緩把她的手合上,方榕這次輕聲說道:「榕哥屬豬,所以用了兩天的時間雕成了兩隻小豬分別送給你和青蓮。繫著青絲帶的那隻小豬我已經給了青蓮。
因為我至今還記得那次在海邊的沙灘上,你在朝陽下那種金色天使般燦爛的樣子。所以,我留了這只繫著金絲帶的小豬給你。現在我把它交給你。曉菡你告訴我,你能幫榕哥把它給收藏好麼?」
「嗯!」重重的嗯了一聲後,握緊了小豬的小林淚如泉湧。她知道,榕哥終於還是拒絕了自己。
因為她以前聽蓮姐說過,方榕以前也曾送過一個木雕的小豬給那個酷似自己的女人,後來那女人托蓮姐把那個繫著紅絲帶的小豬還給了榕哥。她這兩天也曾見過蓮姐半夜裡捧著一個繫了青絲帶的木雕小豬在偷偷的哭。
今天發現榕哥剛拿出那個小豬時,她還以為有可能是那個繫著紅絲帶的小豬。結果等握在手裡,卻發現那絲帶是金黃色的。
方榕見狀,心裡那種酸楚和憐惜的更甚,剛想開口再接著說些什麼,卻聽到門外響起了小明驚恐的叫聲:「榕哥不好了,三哥出事了。」
等一路狂奔的方榕飛奔到七星齋的急診間時,就看到臉色死灰的趙三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對闖進來的他沒有一點反應!
「三哥!」方榕一聲狂吼,意欲殺人的目光霍的就向房間內那兩個道人的身上瞪去。恍惚間,他覺得其中一個道人的臉似曾相識。
驚天動地的魔氣就像忽然君臨大地狂風,嘶吼著從他身上噴湧而出,往那兩個道人身上撲去。進門的瞬間,方榕就已經感應到了至今還盤踞在趙三身上的那種強烈氣機,那正是修行人出手後留下的特有信息。
驚怒之下,方榕已經失去了對自己的所有控制!
幾個小時後,當聞訊趕來的韓遠山見到方榕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在趙三的身旁,把自己關進了意識的牢籠裡,他竟在這種時候盤膝坐在地下入定了。
「大家都散了吧,七星齋今天要停業整頓了!」
在吳冷泉和王小明他們把宛若死了一般的趙三悄悄抬到隔壁房間的時候,韓遠山來到七星齋的營業大廳裡,把許多來竊竊私語的閒人和來看病的人都勸了出去。
但是還有一些像聞訊趕來的小蔣小林,以及趙三手下的兄弟王富貴等這樣的人還留著不肯走。這其中,還包括前面因為感應到了方榕身上的驚人魔氣而趕來的楊冰和孟勝藍。
「小蔣姑娘,你們也都回去吧,留在這裡會影響到趙三治傷的。」心境糟糕的韓遠山離都沒理從自己出現後就一直盯著自己不住端詳的那一男一女,只管再次開口把小蔣和小林她們都往外攆。
看到傳說中的人物韓遠山親自出現了,七星齋的大廳內,被王小明死命攔在大廳裡的小蔣她們這才猶豫著,慢慢散去。
「韓老,可以和您談一下嗎?」就在眾人散去的七星齋營業大廳裡,看到四下除了王小明之外再沒有別人的楊冰來到了韓遠山面前。
「你是密宗弟子?」韓遠山雙眼中精光一閃,不答反問。
「密宗息結派門下楊冰,見過朱雀宗韓遠山老宗主。」楊冰心裡一寒,面前這老人竟能一眼就看出自己的出身和來歷!於是便也藉著見禮的功夫,把他所知道的也拋了出來。
「息結派?難怪能知道老朽的名字。那麼,跟著你來聊城的師門長輩就該是靈達或者靈智這兩個小喇嘛其中之一了吧?你回去告訴他們一聲,就說我說的,要是沒要緊事就趕緊回去吧,這裡馬上就要亂了。」韓遠山淡淡的說完,轉身就準備離開。
「韓老先生請等等,你說的這裡要亂了是什麼意思?請解釋一下,我是警務人員孟勝藍。」就在楊冰被韓遠山這頗大的口氣給弄愣住了的時刻,她身邊的孟勝藍卻忽然開口了。
「千年糾葛,道巫之爭,不是你這樣的小姑娘能明白的。」韓遠山回頭掃了她一眼,絲毫沒有被她手中拿出的警官證給鎮住的樣子。
「前輩,楊冰身上職責所在,不容退縮的。還請前輩指點一下迷津,如何才能讓聊城的普通百姓不受這道巫之爭的影響?」楊冰一看孟勝藍都站出來了,他也擺脫心頭的震撼顯露出了他警務人員的本色。
不過和孟勝藍不同,他在聽到韓遠山口中的那句千年糾葛,道巫之爭的同時,就已經明白,即將在聊城出現的這次動盪,已經遠遠超出了他所能想像到的範圍。
一句話,情勢已經大大的超出了現在的他所能控制的範圍,別說是他一個,即便是把他們那個特別小組的十二人全都調到這裡來,恐怕也很難控制的住這道巫之爭中會出現的複雜局面。
對於這一點,對自小就熟悉西域密宗和當地巫門千百年數次爭鬥歷史的他來說,就再也清楚不過。
「道巫之爭本來就不是普通人的紛爭,應該不會涉及到普通人的。如果你實在放不下你的職責的話,就想辦法用官家的力量來限制紛爭的規模和範圍吧。我想只要你不是出面硬攔著的話,那些人會盡量配合的,因為他們是有千多年傳承的名門正派,哈哈!」
毫無笑意的冷笑了兩聲後,韓遠山不在多話,轉身進了七星齋後面的房間。而若有所思的楊冰和孟勝藍,也被等著關門的王小明給客客氣氣的送了出去。經歷過這麼多之後,王小明說話做事,也開始像個成年人了。
「楊冰,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一出七星齋的大門,孟勝藍就叫住了領先而走的楊冰。從昨晚見過方榕後回來開始到現在,楊冰的表現越來越不像個身負使命的警務人員,所以她需要個解釋。
「解釋什麼?」已經被顯露出來古怪情勢和韓遠山口中的道巫之爭給弄亂了心的楊冰一愣,也站住了腳步。
「解釋為何前面不抓方榕,而現在又不帶這個顯然知道內情的韓遠山回去問話?」
「是不是還需要給你解釋什麼是道巫之爭,還有這一會進去的那幾個道人到底來幹什麼是吧?」明白過來之後,楊冰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要是你知道的話,我當然希望你給我解釋。但如果你不想說的話,我也不強求。現在我只需要你對我前兩個問題給個合理的解釋。」此時的孟勝藍顯然心情不是很好,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姿勢。
「不抓方榕,是因為他剛剛從暴走的邊緣歸於平靜,不適合在那種時候再刺激他。你還記得上次咱們在他樓下的那次遭遇吧?」
「你的意思是你對付不了他,所以才不抓他?」
「嗯,加上我師叔他們幾個,倉促之間也恐怕很難應付。」楊冰點頭苦笑,並沒否認自己實力不行的現實。
孟勝藍看到他苦笑著點頭,愣住了。
今天早上一見面,楊冰就告訴自己,昨晚接到一個匿名電話。說方榕就是那個血夜鳳凰。所以他準備行使他的特別權,和他師叔他們來一個秘密抓捕。把人抓住了再搜集證據。而今天方榕身上忽然爆發出來的魔氣,也增加了這個匿名消息的準確性。自己本以為可以馬上結案子,可是現在……
她除了愣住,還能有什麼表情?
「因為權力是建立在實力基礎之上的。所以這也是像我這樣,擁有特別行動權的人會經常碰到的一種暫時性的無奈。」楊冰一看她除了愣住,並沒有多說什麼,心裡也覺得很是安慰。
因為根據他以往的經驗,這種事要是換了其他普通的警界精英做搭檔,這時候不是試圖努力鼓動他調用官方龐大的警力來試試,就是明顯帶著一種信念受到了傷害的表情給自己添麻煩。所以他自己倒是主動的多解釋了一句。不過這也讓他更加覺得好奇,莫非以往她也曾經歷過這樣的人和事,所以才會這麼理解自己?
「那你準備怎麼解決你的這個暫時性的無奈?」注意到了楊冰對自己的好奇,孟勝藍調整了自己的狀態。
「一切等著應付過這次的道巫之爭後再說,也許經過這件事以後,咱們的這個問題也就不復存在了。」楊冰一想到這短短幾小時裡接連來這裡給方榕送帖子的那幾派的道人,就覺得頭開始隱隱發痛。為了自己的職責和聊城所有普通人的正常生活,他還有很多事要好才行。
「你的意思是,哦,我明白了。」問了半句,明白了過來的孟勝藍臉上出現了笑意:「那樣的話,恐怕你這幾天要忙瘋了。有什麼需要我去做,請儘管吩咐。
楊冰笑笑,對盡可能的妥善應付這次道巫之爭多了幾分信心。
默默的盤膝在方榕身邊的地板上坐下,韓遠山睜著他那雙忽然充滿了深刻感情的雙眼,仔細細細的打量著定境中方榕冷肅的面容和身上的一切,久久不曾移動。
「韓老,又有人送帖子過來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耳邊又輕輕響起了王小明暗含悲憤之意的聲音。
接過來一看,依然是送給玄武宗門人方榕的請貼。
翻開一看,內容都基本和那面的那幾章帖子一樣,只不過約方榕見面的時間,已經從今夜子時,換成了三天後子時而已。再稍稍有些不同的,只不過是下面的落款,從開始的全真,龍虎之外,又多了數個道門其它宗派的名稱。其中,不久前剛把奄奄一息的趙三給救送回來的茅山派也出現在排在最後。
「後天子時?看來已經聯合來了起來的你們是志在必得啊。可是,難道就只有你們有同道麼?」韓遠山冷冷打量著自己手中的帖子,臉上出現了一抹冰冷而又決絕的笑意。
就在這冰冷的笑意中,他把手中的帖子往方榕面前一放,起來轉身就往隔壁走去。隔壁的房間裡,吊著一隻胳膊的吳冷泉正皺著眉頭,全身貫注的在給幾乎全身赤裸的趙三身上不停的插著大大小小的銀針。
韓遠山進來的時候,他剛給一動不動的趙三下完了最後一針。鬆了一口長氣後,他一屁股坐倒在身後的凳子上,這才有空抹去了臉上那一把冷汗。
「冷泉,我想借你的靜室一用。」
「韓老!真的需要走那一步?」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吳冷泉在全身猛地一震中重新站了起來。
「冷泉你說呢?」韓遠山淡淡的笑著,仔細觀察了一下趙三此刻的反應。他看到此刻趙三臉上的死灰色正在慢慢的消退。
「那也算我一份!」吳冷泉獨眼中光芒閃動,語氣中一片堅決。
「冷泉,你的心意我明白,不過你還是專心打理你的七星齋吧,病人比我和方榕更需要你。我已經和方榕他們說過了,從這個月起七星齋就和他們七星公司脫離從屬關係,相關的法律文書方榕也已經委託給律師去辦了,到時候你等著簽收就可以。」
吳冷泉聽了這些心情更是激盪的不能自己,就在此時,他和韓遠山忽然聽到躺在床上的趙三唇齒間發出一聲短促而又痛苦的囈語:「好疼啊姐姐!」
吳冷泉愣住。卻看到韓遠山的臉上出現了黯然的神情,伸手撫上了在昏迷中依然滿臉痛苦的趙三頭頂,發出了一聲輕輕的歎息:「可憐的孩子。」
吳冷泉嘴唇動了動想說話,卻被忽然間若有所思的韓遠山的話給攔在:「冷泉,你純粹醫術的那一部分裡,有沒有一種讓他看上去死了,但其實還沒死的辦法?我是指純粹醫術上的辦法,最好是能瞞過一般醫生或者修行人的辦法。你有沒有這樣的辦法?」
「韓老想讓他假死?」吳冷泉馬上就明白了韓遠山的意思。
「嗯。有沒有這樣的辦法?」韓遠山點了點頭。
「應該有,不過要純粹醫術的話,我需要仔細想想才行。」吳冷泉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嗯,那你慢慢想,等我出來後再告訴我。對了,我去靜室的這段時間裡,如果方榕醒來,你別讓他靠近那裡,否則他會有感應的。」說完話,韓遠山取過那麼掉頭走了。
「韓老……」吳冷泉無力的注視著他的背影,一行濁淚終於從他那顆獨眼中滾落。
「笨蛋小子,快醒醒啊,隔壁的老傢伙快不行了!」
突兀的,那個已經讓方榕很熟悉了的巨大聲音忽然把他的神識從痛苦的熔煉中拉了出來。
黑暗,像退潮一般的從四周迅速消息,轉眼之間,沉溺在定境之中的方榕面前,重新充滿了無邊無際的光亮,只是這次,這股光亮不在顯得那麼刺眼。
「前輩,你說誰快不行了?」定境中,方榕那晉入無喜無悲的神識開始動搖,被熔煉給壓抑住了的意識又開始隱約的翻騰。
「就是箕子那老傢伙的後輩,給你身上下了伏魔印的那個老家…」無窮無盡的光亮中,那熟悉的巨大聲音迴響到這裡時,卻忽然停住。緊接著方榕就在聽到這個自稱是天妖,但又不是天妖的聲音發出了一聲咦之後,眼前無窮無盡的光亮忽然就變成了刺眼到令他感覺到恐怖的地步。
而就在此時,這些天裡一直在他體內不停茁壯著的那一縷不知來路的氣機,就像突然被什麼東西給點燃了一般,開始瘋狂的在體內膨脹,而眼前的刺眼的光明,也像是被它吸引住了一般,開始不停的轉化成一縷縷的溫熱,和它融合到了一起。
「笨蛋小子,沒想到你竟能把它練到這個程度,哈哈,老子終於有解脫的希望了。小子你快出去看看那老傢伙吧,老子要忙了!」
隨著兩者的融合,方榕又聽到了那巨大的聲音,不過這次,這聲音中流淌著明顯的欣喜。隨即,沉溺在定境中的方榕頭一次在他自己不能控制的情況下,猛地回醒了過來。
人是清醒了,可體內那瘋狂燃燒和膨脹著的氣機,卻依然像在定境中一樣,那麼明顯和清晰的瘋長著,不曾有過片刻的停息。
但是清醒了的方榕根本顧不上去仔細琢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因為就在回醒的瞬間,他就清楚的感應到了不遠處傳來的那陣劇烈的波動,那是韓老身上特有的氣機波動。可是此刻,這波動為何會呈現出這麼強烈擴散的樣子?
再一想到定境中那聲音的提醒,方榕一下子就從地上跳了起來,拉開門就往外衝去。
「方榕留步!」剛衝出門口,就被吳冷泉給攔了下來。
「吳老,韓老他在幹什麼?」方榕一看攔路的是吳冷泉,狂跳的心稍稍冷靜了一下。
「我不知道。不過韓老說現在不能讓人去打攪他。」吳冷泉現在,一臉的漠然。似乎,他又回到了當初和方榕剛認識的時候。
「吳老你真的不知道?」
方榕心裡很懷疑。因為他現在對那強烈擴散著的波動感覺的更強烈了。根據他對這些東西的認知,這麼強烈的波動外散絕對不是什麼好現象。韓老究竟在搞什麼?
「不知道。」吳冷泉木然的搖了搖頭。
「不行,我還是要去看看才放心!」說著話,方榕猛的加速,想繞過吳冷泉去找韓遠山。
「方榕!」吳冷泉獨眼一瞪,還是喝住了他:「歲數也不小了,你就不能讓韓老省點心嗎?」
這話說的實在是太嚴重,方榕不但停住了腳步,連臉色都變了。
吳冷泉看到方榕忽然有些蒼白的臉色,也知道自己剛才話說重了,所以臉上的那層木然終於被一抹黯然悄然換去。「韓老在發血柬。已經開始了,你現在就是過去又有什麼用?」
「血柬?」方榕刷的一下寡白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血色。因為他明白巫門血柬,那是只有巫門六宗的宗主在最危難的時候才會發出的求助信號。而代價,就是發出血柬十天後,他們自己生命的終結。
此時,說完話的吳冷泉臉上,也同樣找不到任何一絲的血色。
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靜室裡,九九八十一支粗粗冥燭燈火的照耀下,地上被粗粗的硃砂線描繪出的古老雲紋狀陣圖之中,身穿他那身猩紅色紅古舊法袍的韓遠山盤膝坐靜靜地在那裡,臉上如血的紅色,正隨著他口鼻間不停變化節奏的奇異呼吸,而變得越來越明顯。
就在他身前不到兩尺的地方,就在地上那古老雲紋狀陣圖的陣眼位置,孤零零的插了一把尺長的白色小旗。而那把小旗,此時此地,卻在這無風的靜室裡,不停的隨著他呼吸節奏的變化而卷舒!
「精為媒,血為證,一張素貼亂蒼穹。魂化虛,魄歸無,滿腔浩氣達九幽。黃天厚土,九界神靈,巫門之危,血柬驗之……嗟!」
忽然之間,就在那面白色小旗再一次無風舒展的時候,臉色已經赤紅若血的韓遠山口中,忽然清晰而又急促的發出了一連串低沉的咒語。隨著他最後一聲嗟的斷喝,一蓬紅雲似的鮮紅的霧氣就從他身上忽然炸起,轉眼之間就把不大的靜室整個的籠罩在了鮮紅霧氣之中。
變成了血一般紅色的八十一支冥燭的燭光在這鮮紅的霧氣裡發出了滋滋的聲響,本來寸長的燭光忽然大盛,散發出更加強烈的鮮紅色光芒,照耀在韓遠山面前的那面小旗上,那面原本白色的小旗,在鮮紅霧氣和燭光的渲染下迅速變成了同樣鮮紅的顏色。而它的旗面,此時也像被什麼東西牽扯著一般,伸展的平整無比。隨即,就那麼令人難以置信的,整個鮮紅的旗面上似乎忽然憑空凝結出兩滴淚珠模樣的暗紅色血珠掛在那裡。
「去吧!」似乎在和人說話著一般,鮮紅色的霧氣中忽然傳來了韓遠山聽上去似乎疲憊不堪的聲音。
隨著他口中的話音落地,怪異的掛著那兩滴暗紅色血淚的小旗忽然平地拔起,升騰到和盤膝坐著的他頭頂高度的時候,卻忽然憑空消失了。
隨著它消失的,還有滿室的鮮紅色光芒和那九九八十一支冥燭散發出來的光亮。瞬間黑下來的暗室中,頓時只有韓遠山散亂的呼吸聲在起伏。過了很久,這散亂的呼吸聲這才慢慢變得像他往日呼吸般的綿長。
密室外,慘白著臉的方榕就守候在那裡,彷彿像是亙古就矗立在那裡的雕像。他身後吳冷泉也靜靜的佇立在那裡,臉上一片淒清。
「榕哥,外面有個姓葉的女人說要找你。」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七星齋裡的光線整個黯淡了下來的時候,王小明也出現在了靜室的門口。
「姓葉?」方榕泥塑般的身影終於微微活動了一下。他熟悉的女人不多,而姓葉的只有一位。
「方榕,你還是趕緊離開聊城吧。」一見面,看到被籠罩在暮色中的方榕,葉楓就說出了她醞釀了一路的這句話。
「哦?」暮色中,方榕抬起了他的頭。
「因為劉家已經開始展開了對付你這個血夜鳳凰的計劃!」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葉楓盯著面前的方榕,說出了這句話。
不過說完後,葉楓忽然覺得自己似乎來錯了。她不該聽了原本是好友,而現在是劉明原情婦的小倩的一個電話,就眼巴巴的連夜飛來找他。
因為她看到,在她說完了這個令她擔心不已的消息之後,被暮色籠罩住的方榕並沒有任何的反應,依然是靜靜的站在那裡,就好像自己所說的那個殺人如麻的血夜鳳凰根本就不是他一樣。
就在她在開口再說和轉身離開之間猶豫不定的時候,方榕卻輕輕說道:「知道了,謝謝!」
「你還是走吧!「聽了句話,她心裡一軟,再次開口勸道。
「天快黑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我該回去了。」沒想到她的勸說帶來是方榕的轉身和這樣的逐客令。
「方榕!」葉楓望著他的背影大喊了一聲,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憤怒。
可是方榕卻並沒有回頭。
彷彿被黑暗吞噬一般,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七星齋黑漆漆的大門裡。
蒼茫的暮色中,沒有半點燈火的七星齋就像一個屬於黑暗的獸,靜靜的盤踞在那裡,等待暗夜的君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