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冰這兩天心情很鬱悶。
自從前些天的那次突襲又擊斃了賀小瘋子的四個黑衣人之後,應該只剩下三個人的賀小瘋子團伙卻忽然再也找不到蹤影了。
臨時從各地徵集來的那些特警精英,也在目標多日查證無果後,被上面遣返了回去。現在只剩下自己和孟勝蘭帶著一個六個人的特別突擊隊,還在跟著搜查到的那些蛛絲馬跡,苦苦在各個城市之間追蹤著那夥人的蹤影。
調查的很辛苦。
本來他們不應該這麼辛苦的。如果上面一開始就下定了決心,即便是再訓練有素,以整個國家之力,賀小瘋子那些人早就應該落入法網的。
可是在剿滅了位於西南邊陲的那個訓練營之後,當大多數的這些恐怖分子落入法網,眼看要竟全功之時,上面卻很快取消了全國範圍的大搜捕,改為只用抽調來的一群特警進行秘密追捕。
這樣一來,他們強調那種所謂安定祥和的局面是迅速的出現了,可是卻給負責搜捕的那些人的楊冰他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要在這茫茫人海中,悄無聲息的收拾掉一群像賀小瘋子這樣經過特殊訓練的人談何容易?先不說對手的危險和狡猾,就光楊冰他們每追到一地時,和當地警方的內部溝通和交涉,就已經極大的耗去了楊冰和孟勝蘭他們的精力。
還好一直從警界基層升上來的孟勝蘭和他不同,對於各地的地方警界有著相當的瞭解和溝通的經驗,不然,要是光讓楊冰出面的話,還不知道會搞成什麼樣的局面。
楊冰可是從一開始就進入特權機構,一直都是那種擁有著極大權限的人,和地方的溝通和適當的協調,並不是他的特長。
可現如今,這件案子卻是經他的手暴露出來的;再者,國內內陸出現這種類似恐怖分子的團伙也還是比較罕見,所以他也被上面一馬當先的給派了出來。
但畢竟這不是他擅長的方面,再加上接二連三的失去目標的蹤跡,整個突擊隊也只能追著人家的屁股東跑西顛的到處亂竄,久久看不到成績之後,他的心就不可避免的焦躁了起來。
但是焦躁是焦躁,可該幹的事還得干。他,並不是那種有頭無尾的人。儘管這個追捕的任務,已經遠遠超出了他耐心的底線。
「楊冰,你過來一下。」
就在他窩在沙發上,呆呆望著窗外的夜空發楞的時候,不久前剛被請去和當地警方的高層會晤的孟勝蘭急匆匆的沖了回來。
幾乎就在同時,他也隱隱聽到了這個城市內的某個地方響起了淒厲的警笛聲。這聲音在這午夜的寂靜裡,聽起來有種刺耳的驚心。
「今天效率這麼高?自己這些人中午剛進入這個有名的繁華城市,現在就有了線索?」
一瞬間被孟勝蘭臉上的神色和窗外的警笛一下子弄的興奮了起來的楊冰跳起身子,一溜煙就往孟勝蘭的臨時辦公室裡跑去。在表面上,孟勝蘭還一直是他特派組的組長,同時也是突擊隊的隊長,是他的直接上司,所以這些明面上的事情,還是孟勝蘭出面負責的。
「孟組,是不是有他們的消息了?」一衝進屋,楊冰就迫不及待的張口問道。
「他們還是沒有任何消息,當地的警方正在全力協助秘密搜查。不過當地警方現在有另一個案件需要咱們幫忙,這案件有些奇怪,所以需要請你過來商量一下。」說著話,,孟勝蘭將一個上面寫著絕密兩字的文件袋給他遞了過來。
「孟組你沒搞錯吧?咱們是特派組,是突擊隊,不是給各地這些廢物們處理垃圾的清道夫。他們的案子我沒興趣!」
一聽和自己接手的案子無關,楊冰頓時沒了興致,連接一下那個文件袋的興趣都沒有。
「要是一般的案子我也不會去碰,不過這案子整個看上去透著邪門,照我看怕是和你經常處理的那類案子有些類似,所以才答應他們拿回來先研究一下。你先看一下,如果確實不感興趣的話,我明天一早就給他們推回去好了。這並不損失咱們什麼,還是看看吧。」
也不見動惱,一臉認真的孟勝蘭耐心的再次將文件袋給他遞了過來。
「怎麼可能在這裡也會出現那類案子呢?難道孟組不知道那類案件大多都在比較偏遠落後的地方出現麼?」嘴裡儘管在這樣說,但已經被她的說辭打動了心意的楊冰還是伸手接過了那個文件袋。
「其實我有時候覺得,這種大都市裡那種案子也不見得會少。只不過都市裡人多,而且人和人之間相互又不太關心。所以很多時候,那類案子都被其它虛假的現象給掩蓋了過去而已。甚至有時候,都有可能是當地的政府和官員為了他們的一些目地,特意的給壓了下去。」
說道最後,孟勝蘭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和那個人認識時,發生在自己城市內的那幾個案件。那麼古怪的案件,最後還不是就那麼不了了之了?
「孟組的話裡怕是有所指吧?」聽了她的這話,正要打開袋子的楊冰抬起頭,大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然後又在收回目光的同時,用若無其事的口吻淡淡說道:「江心島離奇失蹤的原因當初我們也曾查過,背後確實大有古怪。哎!」
忽然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叫後,楊冰就在孟勝蘭心頭突然狂跳起來的瞬間猛地站了起來。
「怎麼了楊冰?」孟勝蘭被他嚇了一跳,連臉色都微微有些變了。
「對不起,嚇到你了,孟組。」楊冰一抬頭,一看孟勝蘭也站了起來,知道自己剛才的驚叫叫的有些突兀,所以趕忙開口道歉。隨即他晃著手裡的照片,對孟勝蘭繼續解釋到:「我剛是在驚訝這個,沒想到這座城市裡也會出現煉飛頭降的這種雜碎!」
說到最後,他的臉上已經開始出現了有些獰猛的殺機。
「飛頭降?你是說昨晚那些血案是練降頭術的降頭師干的?」孟勝蘭一愣之後,迅速將自己的心神從另一件事上剝離出來,稍一動腦筋,她就聽明白了楊冰說的是什麼。
經過這些年和一些人的交往和見識,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講究所謂的科學證據的單純的警界之花。暗自留心之下,她也已經對很多東西有了一定的認識和瞭解。所以楊冰一說,她便馬上想起了楊冰的所指。
「嗯!沒錯。孟組你來看,這些屍體個個全身的血液都被抽乾,整個皮膚都呈現出這種詭異的暗青色。而且整個頭部和脖子上的皮肉也都像是被動物給啃了乾淨。
而最明顯的就是,昨晚一夜之間,在不同的地方總共死了死狀相同的七個人。特別是其中做保安的這兩個人,他們當時所處的位置在第二天接班之前,很難被外面的人發現和接近,但是昨晚他們也還是幾乎同時被殺害了。
綜合這些特徵,在我的所知裡,除了流傳的在南洋的降頭術在練習飛頭降到了血祭的時候會做出這樣的事和留下這樣的特徵外,就再沒有其它的術法會造成這樣的後果了。」
「那會不是有人也瞭解飛頭降血祭時的這些特徵,故意弄出這樣的手法掩飾他自己的行動呢?」孟勝蘭一想那些自己剛剛看到後,差點吐出來的現場照片,儘管心裡暗暗讚同楊冰的論斷,但嘴上還是將自己的另一個疑問問了出來。
因為當年還在她當自己那座城市的刑警大隊長時,她就曾經遇到了這樣的案子,當時那個對當地傳說和土著宗教儀式有著相當瞭解的兇手,就是再他將被害人殺害之後,將現場小心翼翼的佈置成了當地傳說中,一種邪神臨世後對他叛逆的信徒進行懲罰的模樣。
當時那個被害人正是那種當地土著宗教的虔誠信徒,而且當時的現場因為兇手對這種宗教和傳說非常的瞭解,所以被他把現場佈置的幾乎看不出任何的破綻。最難以令人置信的是,這個兇手還掌握了這種當地土教內部早已經失傳了數百年的一種處理屍體的秘方,被害人的屍體被他用這種秘方處理過後,出現了甚至連警局的法醫用最現代的技術都解釋不了的奇特現象,因為被害人的屍體竟在一夜之間整個身體都變成了宛若木石般的奇特模樣。
就連最鋒利的解剖刀都在解剖他的時候斷掉了十幾把,最後還是靠著借來的那種分解石材的電鋸才將他化石一般的屍體解剖開。
當時要不是兇手百密一疏,在現場最不起眼的地方留下了指紋和身上的鑰匙,當時那個案件可真的就變成了無法下手,只能將之歸結於神怪的死案。
正因為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所以眼下的孟勝蘭儘管心裡已經同意了楊冰的推斷,但還是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應該不會。就算真是被人故意弄出這樣子的,那也和這類邪門的術士逃不了干係。因為降頭術裡的飛頭降絕對不是一班人可以瞭解的,就算是一般資深的降頭師,如果沒有系統的宗派傳承,都不大可能瞭解飛頭降到底是種什麼樣的秘術,更不用說瞭解到了飛頭降最後一步的時血祭時,會出現的種種狀況了。
就連我,也是在出師門之前,在師父特意增加的三個月特訓之時,才在相關的資料上見過這些記載的。而我當時看到的那些資料,可全是我師門千百年來的先祖,一點點記載、積累出來的秘密。所以說,像飛頭降的血祭祀這類東西絕不是普通人可以瞭解到的。」
一口氣解釋這裡,楊冰忽然又低低的驚呼了一聲:「呀!血祭一開始就要不間斷的進行七天,今晚這雜碎可能還要出來造孽。糟糕!剛才那聲警笛是不是就是因為又有血案發生了?」
「沒錯,我就是因為在他們那裡又聽到了下面報上來的消息,所以才趕著回來找你的。」孟勝蘭連忙點著頭應道。
「那還等什麼?咱們趕緊過去,一定要盡快將這傢伙收拾在血祭未完成之前,不然七天後,麻煩就大了。」
此時的楊冰一反剛才的不想搭理的表情,整個人都急了。說著話,他騰的就從沙發上跳起來準備出門。
「楊冰,等一下,要不要把咱們的隊員都帶上?」
孟勝蘭儘管也有些著急,可她畢竟是久經場面的警界之花,在忙亂中依然知道當地的警力和自己帶來的這些特警精英們之間有著巨大的差距。如果能帶上自己的隊員,那要比光依靠當地警方的警力要保險的多。
「咱們的隊員?你要帶就帶上吧,不過記得到了現場後,一定要讓他們千百倍的提高警惕,注意力主要放在頭頂的半空上,另外沒有我的命令,你和隊員們都千萬不要妄動,因為咱們這次將要面對的,可不是僅僅依靠武力所能應付的歹徒。」
說著話,暗歎了一口氣的楊冰一馬當先的衝出了房門。因為他心裡明白,如果真正碰到了那該死的降頭師,孟勝蘭和她的這些特警精英們就和當地警方的那些警員們一樣,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要收拾這個降頭師,能指望的,在眼下的這座城市,除了自己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除非會出現意料之外的奇跡。
這一瞬間,他再次在心裡想念起自己師門之中的那些師叔、師伯和師兄弟們來,眼下要是有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在這裡,自己就再也不用為能否抵擋的這該死的降頭師而在心裡暗暗擔心了。
夜漸漸深了,喧囂了一整天的都市到了這凌晨之後的後半夜,也漸漸的安靜了下來。白日裡人來車往的大街上,除了偶爾飛馳而過的車影和街道兩旁徹夜閃爍的霓虹燈和招牌之外,幾乎看不到幾個人影。
高高的飛翔在半空,碩大的腦袋之下拖著一串串腸腸肚肚的卡迪沙就像一個來自九幽魔域的惡靈,透過血紅色的眼眸,搜尋著可以下手的獵物。
今夜只需要再捕捉到一個獵物,今天修煉所需的血食就夠用了。儘管此時在施術的狀態之下,但是卡迪沙心裡還是不能控制的暗笑的起來。
「原來,在這人口眾多的都市裡祭煉飛頭降會有這麼多的好處,真是出乎自己的預料。等自己練成、屠淨那些讓自己吃了大虧的傢伙們之後,一回到大馬,就讓師兄和師弟們也到大城市來煉飛頭降,這裡可是度過最困難的血祭這一關的天堂啊。
說不定就這座城市以後還可以多利用幾次,反正劉家那群人的實力夠,也能給自己這類人提供足夠的保護和設置,想來只要給了他們足夠的好處,這裡絕對可能優先弄成一個自己巫族的基地。
看來回去後也該考慮將自己的這支巫族整個的遷徙到繁華的城市才行。在見過了劉家這些年經營的成績後,來自大馬的降頭師卡迪沙可算是開了眼界,他的一顆心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樣的安分了。
因為就這兩個晚上,出來尋找血食的他發現在這都市裡捕獲獵物竟是那麼的容易,只要到了半夜,看到零星的人出現就可以上去施法捕獲,幾乎就根本不用顧忌周圍會有人看到聽到。
就像昨夜,自己在那條稍有些昏暗的街巷捕住那個年輕人時,那個年輕人的慘叫明明就已經被巷尾那個人影聽到了,可是那人卻不但沒有過來看個究竟或是過來幫忙,反而一轉身飛快的跑開了。
這種情況在自己的老巢,大馬的偏僻鄉下怎麼可能會發生?如果半夜裡在路上發生同樣的事情,恐怕轉眼之間就會有無數的村民提著刀槍棍棒出來收拾自己了,更不用想自己在一夜間連續享用過七個血食後,還敢繼續出現在一個地方逗留的可能。
要知道。在那裡,一旦有降頭師煉飛頭降讓人給發現的話,當地百公里方圓的人們都會聯合起來,不眠不休的在各個地方尋找降頭師的老巢,而且還會有更多的降頭師也來找這個降頭師的麻煩。
所以真正在大馬本地祭煉飛頭降的降頭師非常的少,這除了有技術和修為上的難度之外,本身的性命安危很難得到保證也是個絕大的原因,沒有相當的實力和條件,是沒有幾個降頭師敢祭煉飛頭降的。
但這也並不表示就根本沒有人會去煉飛頭降,事實上,飛頭降做為降頭術裡最神秘最具威力的降頭術,它那練成後威力無比,甚至可以超脫生死的誘惑自這門秘術誕生之日起,就不斷的誘惑著無數野心勃勃的降頭師去偷偷的嘗試,只不過這千百年來,真正練成的人非常少而已。
本來卡迪沙也是有心無膽,不敢祭煉的。可是一來它在韓家寨韓遠山的手裡吃了大虧,二來隨後也正好碰上了精通降頭術和正宗龍虎山道法的蒼龍真人劉大愚和他的門下子弟,而他也一眼就看出來那個蒼龍真人的孫子劉英奇,居然被施展過降頭術裡連他都不敢去沾染一下的最惡毒最遭人詛咒的聚福降,這才讓真正下了去祭煉飛頭降的決心。
畢竟,相比於需要數百人的性命和冤魂來做資糧的聚福降來說,自己的飛頭降到底還算是最正統的秘傳降頭術。
事實上,也只有像他這樣的大馬巫族中最頂尖的大降頭師才知道,血祭七天時所需的血食,在萬不得已的情況,其實也可以用其它動物的血液和性命來代替的。
但是他卻真的沒想到,在這座城市裡,最困難,也是最難找到合適環境和血食的血祭竟變得這麼容易。
似乎自己昨晚七條人命的享用,在這座城市裡,竟連一點波瀾都沒掀起。凌晨寂靜的街頭,依然還是零星的有獵物在出沒。
看,那邊就又有一個不知死活的獵物踉蹌著出現了。
「呵呵!」暗啞的低笑了兩聲,捲動著一股陰冷而又血腥的微風,卡迪沙無聲無息的來到了他的頭頂上空。
「撲通!」也不過轉眼的功夫,嘴邊原本還算健碩的身體就像一個洩了氣的皮球一般,變成了乾癟的軀殼倒在了地上。而那顆早先被腸子和內臟包裹住的頭顱此刻也像個光禿禿的硬殼皮球,骨碌碌的滾向了路邊。
興奮的抬起頭,準備再次騰空而起的卡迪沙剛剛舔乾淨嘴角的鮮血,就在這時,腦後傳來一股森然的殺機,緊接著,一聲怒喝伴隨著一股尖厲的冷風,就那麼毫不留情的飛射了過來。
「旮旯咕嚕裡!」低聲厲喝了一聲後,懸掛在卡迪沙那顆頭顱下的腸腸肚肚就像一個皮球一樣的捲曲著收縮了起來,緊接著,迅速騰空而起的他的腦後,一大蓬血幕就像盾牌一樣的憑空出現,硬生生的擋住了背後這凌厲的一擊。
「蓬!」的一聲輕響,盾牌一樣的血幕就像爆開了的煙霧蛋一樣,在空氣中迅速化成大片的血霧。就在這片血霧中,腦後電射而來的那道青白色光華也應聲化成了星星點點的光雨,轉瞬就在卡迪沙一聲淒厲的慘叫裡,被瀰漫在了空際的血霧所淹沒。
「妖人休走!」就在卡迪沙的那聲慘叫過後,他碩大的頭顱飛快的就隱入那一大蓬血霧中不見,緊隨其後的,是身上散發出青白色明光的楊冰如同幻影一般的身軀。此時的他,雙手糾結扣印,全身籠罩在淡淡的明光裡,身影更是快的像一縷青煙。
「轟!」如血一般鮮紅和腥臭的霧氣中,又傳出一聲低沉的悶想,緊接著,就在幾乎與悶響一同響起的兩聲悶哼中,楊冰修長的身影從血霧中飛拋而出,狼狽的摔在了馬路上。
而另一面,滿臉血污的卡迪沙碩大的頭顱帶著緊縮如球血肉模糊的腸肚組成的軀體,就像一道血紅的光影一般電射而出,轉眼就在一路留下的點點血跡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直到這時,遠遠的街道那頭,才傳來了警車淒厲的呼嘯聲。而另一邊近了許多的小巷內,孟勝蘭帶著她的六個隊員飛奔而至。
「楊冰!楊冰!」
邊跑邊喊的孟勝蘭手中,緊緊握著冷冰冰的手槍,可是手心中,早已經汗出如漿。
剛才以非人的高速電射而出的楊冰和那團古怪的東西接觸的速度太快了,只不過眨眼的瞬間,整個現場的情勢轉眼就已經變成了這樣。
現在,狂奔而來的孟勝蘭心裡狂吼的,就只有一個念頭,「楊冰你千萬不要一倒不起!」
「我靠,好痛啊!」
還好,就在她即將奔到的前夕,她清清楚楚的聽到正掙扎著自己爬起的楊冰口中粗魯的罵出了這麼一句。
孟勝蘭提懸了的心,這才整個的放了下來。
只要人沒事,一切都還有希望!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方榕深沉的意識中,第一次浮現出自我這個意識時,漆黑一片的山凹裡已經開始下起了雨。
但六識依舊封閉著的他此時卻感覺不到天氣的變化,引領著他全部心神的,是體內滾動如珠的氣機和心頭那種從沒感應到過的圓融和清明。
那是一種似乎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的奇異感覺,就好像心靈忽然融入了一個無頭無尾的大圓一樣,再也沒有半分的障礙和躊躇。
那是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不懈追求的一種境界。因為只有在靠近這種境界的內煉之後,他對抗天妖侵襲的日子中才會出現那麼一兩天短暫的平靜。如果運氣好,能連續幾天在內煉中出現靠近這種境界的現象的話,那他就可以在每月一次的不得不面對的煎熬中,忍受的輕鬆一點。
可這麼多年來,心境陰鬱環境多難的他卻總是很難在內煉的時候靠近這種境界,一直沉甸甸壓在心頭的那種陰寒,就連在至深的夢境中都會化成驅趕不散的惡夢,時時的讓他喘息著猛醒過來。
這種境地下的他,怎麼可能會輕易的得到祈求的那份圓融和自在呢?
可出乎他預料的是,這麼多年來苦苦追求的從容境界,竟會忽然出現在自己親人們的墳前,難道在這冥冥之中,真的有一隻翻雲覆雨的手在那裡隨意的戲弄著他麼?
當然,眼下全神內斂,把所有的那點意識完全沉浸在這種難言狀態的方榕,心頭根本不可能會有這樣的雜念。
滾動如珠的氣機如電般運行全身,眨眼之間在尾閭那裡化成兩股涼熱不同的勁流,飛快的交會在百會,轉眼就射入眉心。
「轟!」一聲巨響中,把他這種奇異的心境給敲得粉碎。
而此時,外界的他並不知道漆黑天空中,一道霹靂伴隨著驚雷忽然也在他眉心處巨響響起的同時,劃破了整個夜空。
如同被巨錘大力敲碎了的鏡子一般,隨著這種圓融心態在霹靂驚雷的敲打下變成了一地碎片,被這種奇異心態阻擋住在了眉心的那種冰寒和被他遺忘在腦後的種種猜疑和不安,這才像破了閘的洪水,鋪天蓋地的向他的識海湧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令他全身的血液都要為之凝結的巨大壓力和恐懼。
對,就是恐懼,那是一種比烙印在骨髓中那些本能所具有的恐懼還要強烈千百倍的恐懼,那是一種能令昏迷過去的人都要被嚇醒的,不可抵擋的那種,超越了普通恐懼時,會全身發寒的暴烈灼熱的恐懼。
在全身上下所有毛孔都在因這種恐懼發炸,就連舌頭上的唾液都為之消失的恐懼中,方榕在眉間忽然大盛的刺痛裡,眼前一花,隨即便在被驚雷霹靂霸佔了的識海中,看到了他永生都不能,也不敢忘懷的那一幕。
就在驚雷閃電密佈的狂暴夜空,那遙遠到近乎虛無的夜空深處,隨著一連串驚雷和連環霹靂電光的明滅,整個西北方的天幕此時忽然都被一種五彩斑斕的妖異顏色充斥,就在那瑰麗而又妖異的天幕映襯下,一道宛若巨龍般的龐大身影在一片奪目的翠綠色光影中,夾帶著一種方榕說不出來的可怕而又微微有些熟悉的氣息,正在以閃電都不能追及的驚人速度扶搖直上。
紛亂的天際隨著它的加入,令大地都要為之顫抖的驚雷響成了一片,原本就讓人害怕的連環霹靂此時更是在無垠的天際閃成了一片。
一道緊連著一道的驚天霹靂就像一道道劃破天空的巨大光劍,不停的追逐著那條比它自己還要龐大上好幾十倍的翠綠色光影,而後又徒勞的在那翠綠色光影的外圍明滅、消失,似乎永遠都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被狂風暴雨和驚雷霹靂君臨和充斥著的識海中,苦守著心頭僅存的那一點清明的方榕此時就像在掀起驚濤駭浪的怒海中,掙扎在風尖浪口上的一葉孤舟,冒著隨時都會屍骨無存的危險,在心頭電閃而過的驚疑裡,苦熬著這一切妖異風暴的過去。
那矯健靈活到就連霹靂和驚雷都無法追上的龐大光影裡藏的究竟是什麼?難道是傳說中的龍嗎?為什麼我的意識中會出現這樣的奇異景象,為什麼我會覺得這種恐怖的氣息竟有點說不上來的那種熟悉?
強忍著心頭鋪天蓋地般不停湧來的強烈不安和恐懼,此時的方榕心中只剩下了這麼一個大大的疑問。
識海中,彷彿空間的距離根本就不曾存在。也好似漫天響起的驚雷和密佈空際的霹靂電光是一種不值一提的陪襯。
就在雷聲電光的空隙裡,那已經映滿了大半個天空的那種妖異的五顏六色裡,那比劃空而過的閃電還要龐大數十倍的翠綠色光影就像一道道無處不在的激電,在滿天殘存的翠綠色光影裡不停的幻顯、消失、再幻顯,再消失。
就彷彿像一條要把這天地的牢籠撞個粉碎,直上九天之外的巨龍一般,這龐大矯健的龍形身影散發著一種連天地都為之震撼的強烈氣息,不停的往更高更深的天際竄去。
「難道這真是傳說中的龍麼?可如果是龍的話,為何它又會給自己帶來這麼強烈的恐懼和不安?它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忽然在我的識海裡出現?」
就在這個疑問再一次隨著響起的驚雷和閃電劃過方榕的心田之時,他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的眉心處忽然又出現一陣灼熱,隨即他就在自己的識海的最深處,那似乎深邃到永不可能見到盡頭的虛空深處,傳來了一聲充滿了血腥和暴虐的震天長嚎。
「嗷!」
隨著這聲包含了強烈獸性和濃濃血腥的長嚎響起,識海中的方榕本能的抬頭又向亂成一片的天際望去,卻正好看到被電光霹靂圍追堵截下的那條龐大的翠綠色光影,正在以肉眼難以跟隨的速度往自己這邊電射而來,它身後,巨大的霹靂和電光連成了一道映亮了整個天地的光劍,惡狠狠的緊追而來。
本能的一愣,就在識海中的方榕自己心頭還沒真正泛起驚恐的同時,比白晝還要耀眼的天地之間異變又生,一道璀璨到不能形容的七色光芒突然從不遠處的地方激射而出,就在十分之一剎那的瞬間橫貫過空間的距離,準確無誤的擊打在已經到了低空的翠綠色光影身上。
「蓬!」的一聲就連天地都為之顫抖的一聲巨響之後,明亮的空際中暴奇一大片遮天的光雨,緊接著就在光雨剛剛爆開的同時,緊追著受創的龐大綠影身後的巨大光劍又狠狠的砍在了猛然一慢的那條龐大綠影之上,整個夜空就在那一聲令方榕差點陷入一片巨響之後,亮的就像有九個太陽照射下的白晝。
「嗷!」
又一聲足以將人耳膜掙裂的暴烈嚎叫在天際的另一個層面響起,隨即,就在漫天光雨的璀璨中,黯淡到僅有虛影的翠綠色光影在低空中化成點點星雨,轉瞬歸於虛無。
天地整個的安靜了下來,而識海中的驚雷霹靂,也就在這奇異的瞬間,就像根本沒有出現過一般的,讓位給充斥在這識海中這片天地的刺目光明裡。
似曾相識的刺目光明就在暴烈的號叫聲音落地的瞬間,就給識海中的方榕帶來了又一次震撼,因為他再一次聽到了那一把還算熟悉的聲音:「小子,咱們又見面了。」
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又忽然出現的這把聲音裡,少了些以前的那種狂傲味道,多了點似乎有些沉鬱的怒意。
「前輩,能否顯出真身讓方榕一見?還有剛才的那道龍形光影就是你麼?」
經過幾次的接觸,方榕奇怪的發現自己的意識中實在很難對這個自稱為天妖,又說天妖不是他的這個聲音看作是自己的生死大敵天妖來對待。
不但不能將他當做天妖來對待,而且在心靈的深處,甚至隱隱對這個聲音的主人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親近感。至於為什麼會這樣,相信他自己也說不大明白。
「翠魑妖龍是我!我是翠魑妖龍?不,那不是我,不是我!」含混的呢喃了幾聲後,這把蒼老的聲音忽然化成了震天的怒吼。狂暴的聲浪就像撲面而來的怒潮,猛烈的拍打著方榕的神經。
「前輩,前輩!」忍無可忍之下,識海內的方榕也高聲大喊了起來。
連續的大喊了幾聲,猛烈拍打著神經的怒吼漸漸平息了下來。
「這究竟是誰的識海啊?怎麼每一會在這裡遇到他,我這個主人都會狼狽成這個樣子?」
努力調整著自己的狀態,識海中的方榕心頭苦笑著閃過這個念頭。到了此時此地,他都有些不明白現在眼前和耳邊的這一切,究竟是現實中的真實,還是識海中的虛妄了。可是有一點他很清楚,那就是不管是現實還是虛妄,在這個自稱是天妖而天妖又不是他的聲音面前,自己絕對是個弱者,不管在這兩個地方,他會以那個面目出現,結果都是一樣。
這,或許也是他這麼多年來,會一直咬緊牙關,苦苦堅持著不肯放棄對抗天妖最根本的原因。
因為沒有有骨氣的男人,會允許自己就連自己唯一的身體和神意都無法控制的悲哀。不管這身體好不好,這神意健康還是低俗,起碼,在這個冰冷而又現實的世界裡,它們對人本身的歸屬,都是完整而又僅有的。
「小子,你運氣好。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像昨晚那個姓方的小子那樣卓越的存在。這可能是你的運氣,也可能是我唯一的機會。」
忽然又再次在識海這刺眼的光明中響起的這把聲音現在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激憤和衝動,重新恢復平靜的語氣中隱隱流露著一抹倦意和淡淡的欣喜。
這讓方榕微微覺得有些奇怪,不知道它究竟說的是什麼意思。
「它這一睡,估計沒有三年時間絕對醒不過來。小子,你一定要藉著這三年的時間,在加緊熔煉的同時,找到昨晚你見到的那個叫方羽的少年人,幫我,也幫你自己問問他,如果一個人先獲得了與這天地同生同存的龐大原力之後,又吃了千年翠魑妖龍的內丹,變成了半妖半人的存在,但神志尚存,這樣的怪物還有沒有在這天地生存的理由,還有沒有解脫的辦法。如果有解脫的辦法,這辦法又該怎麼去實現?」
根本不理會方榕的困惑,稍微停頓了一下後,這聲音又連續的說出上面這一大堆沒頭沒尾的話。只不過,說道最後,聲音再也明顯的不過的流露出了一種強烈的無奈和蒼桑。
「前輩,你說的它是不是指的就是天妖?它會沉睡三年?前輩,你說話啊。」帶著滿肚子的驚喜和困惑,方榕忍不住大叫了起來。
「小子,這三年的時間你自己好好珍惜,這期間千萬記得不要再過度的做那種借力爆發的事情,否則,一旦將它再度警醒,就算是我想幫也幫不了你,因為我馬上也要沉睡了。三年之後再見吧,希望到那時,你已經找到了那個方羽。等一會記得繼續熔煉,我能幫你也只能到這裡了,小子,你要好自為之!」
和以前一樣,這個自稱是天妖,又說天妖不是他的聲音根本就沒理會方榕的追問,就在又說了這番答非所問的奇怪言語後,和充斥在方榕識海中的那片刺目光明一起迅速的變淡,遠去,很快就在重新君臨在方榕識海中的黑暗中,沒有了任何的蹤跡。
輕微而又短暫的眩暈過後,神識和身體重新融合為一的方榕舌下,齒根,眉心三處同時一熱,隨即這三處同時出現的灼熱就像被接通了強大電源的電流一樣,以閃電般的速度分別從耳邊,脖子開始往腹部、會陰、大腿、腳趾的地方貫穿和電射,最後全部交會於腳心處,重重的發出一聲轟然巨響,一股冰冷的清流在頭頂的最中央突然生出。
紛亂的世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寂寂無聲的世界裡,只有在腦海深處泛起的那股淡淡白光中,一股冰涼的清流以閃電一般的速度不停的在身體的各處貫穿,奔流和交匯。最後盤踞到了眉心深處,不停的包裹、熔煉著眉心處那一團陰冷的冰寒。而那一團原本稍一觸動就會跋扈起來的冰寒,這一次卻像是失去了動力的死物一般,冰冷而又僵硬的任由著冰涼的清流慢慢而又堅強的包裹和融化。
而此時,心念歸於一處的方榕自己並不知道,他盤坐在山凹裡親人墳前的身體,此時也在這漆黑的雨夜,散發出了和在他識海中出現過的那條龍形光影一樣翠綠的顏色。
那綠色,在漆黑的雨夜襯托下,顯得朦朧而又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