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兵!」眼看功敗垂成,老者無力地揮了揮手,他轉頭看了看天邊,已經隱隱有一絲亮光透出,若是等到天明,城樓上的守兵的優勢更盛,但眼下城門已經被岩漿封死,他縱然不惜人命,也無法攻破那天然的洪流。
倖存的蠻族拚命躲避著四處亂射的流箭,飛快的退回了本陣,好不容易攀爬上城樓的那些兵士雖然心有不甘,但若繼續留下,也只有覆滅的結局,只得在丟下了不少屍體後紛紛滑下城牆。
城牆上的南陸兵士們爆出了震天的歡呼聲,雖然驚險,但總算是擊退了蠻族的次攻擊,只要等到天明,那些烽火台上設置好的玄晶鏡就可以借助陽光啟動,就算是蠻族再多上一倍也絲毫不懼了。
「不好,魂晶開始停止凝聚了。」女子手中的晶球雖然還在繼續旋轉,但周圍再沒有晶瑩湧入,就連已經凝聚了大半的黃色魂晶也開始輕輕顫動,變的不穩定起來。
「我還可以強行維持一刻的時間,若是魂晶再得不到魂魄的補充,積魂器就會失去作用,那我們之前所做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女子從懷中取出一片方形的透明網狀物罩在晶球之上,徐徐的紅光射出,本來已經開始迸解的魂晶停止了顫動,慢慢凝固了起來。
「看來我們似乎高估了這些盟友了。」蒙面的男子看著遠處殷紅的天空,轉頭對著站在身後的厲長天說道,「你是不是按照我們之前安排的計劃行動的?」
長天躬身答道,「弟子命令屍奴在城中大肆破壞,長勝關儲存的部分水源和糧草已經被瘟疫腐蝕,而且守將徐封辰也被弟子用碧羅鱗阻擊,和之前定好的計劃並無出入。」
「是不是出動土樓羅?」女子低聲問道。
「魂晶要是不能凝聚。我們下一步計劃就無法進行,土樓羅,是一定要出動的。」男子沉吟了片刻,「不過應該有人比我們更加著急,能夠獲得多一點的利益自然最好。」
狂亂的馬蹄聲刺破了凌晨的寂靜,一騎黑馬混入了淡淡的白霧之中,飛快的疾速而至。
「大汗請尊使援助,這是手信。」紅馬背上的騎士翻身下馬,他顧不上一刻的喘息,急忙從懷中取出一卷封好的羊皮卷遞了過來。
只是稍一展開,蒙面人微微地點了點頭,他將羊皮卷揣入了懷中,沉聲對著使者說道,「你回去稟告大汗,土樓羅已經備好,叫他稍等片刻即好。」
黑暗中,夜涼如水,遍地都是傷兵們強忍住痛楚的呻吟聲。能夠收殮的屍體被不斷從前方運回,只是剛才半個時辰的攻擊,七部的精銳,就已經損失了二成,老者在幾個衛兵的護衛下,從人群中穿行而過。臉上無悲無喜,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大汗。」剛才飛駛的騎士快步走了過來,他貼在老者耳邊低聲說道,「他們答應了,讓我們稍等片刻,土樓羅馬上就準備好。」
者低聲應道,他仰頭看著漫天的星辰,想起自己在羊皮卷中所承諾的一切,心中不由一陣迷茫,允許外族進入蠻族的聖地,這是千年來的次,但若是他不做出這個讓步,天亮後還沒有獲得勝利的蠻族就會自己亂成一片,只能繼續支撐幾天的糧草,將會讓蠻族七部陷入如地獄般的內鬥之中。
「如果長生天要責罰,那就都降臨到我一個人的身上吧。」他無聲地歎了口氣,猛地睜大一夜未睡的雙眼,瞳孔中精光閃動,雖然鬚髮花白,但那股凜然之威,卻是依舊讓人不敢對視。
「報!」副將將手中整理好的一份文件遞了過來,他看著面色煞白的不似人類的徐封辰,只覺得一陣寒意在身邊翻湧,不禁猛的退後了一步。
「看來雖然守住了城門,損失也是不小啊。」藉著火光翻看著手中的幾張黃紙,徐封辰皺了皺眉,他到現在也還沒有弄明白那些細作到底是怎麼樣混入其中的,在剛才的混亂之中,幾個糧倉被焚燒,有的水源被投毒,但所有的細作都已經身死,抓不到一個活口,也無處追查。
「等到天亮就好了。」他在心裡暗暗盤算著,經過這一次血戰,雖然他的兵員損失了不少,但能夠活下來的都經過了戰火的洗禮,而蠻族的銳氣已失,只要能夠再撐過去幾次,那就又將是另外一個局面。
黑暗處的蠻族兵馬靜靜的屹立在原地,他們似乎在等待著什麼,所有的人都面無表情,只有手腕翻動之間,才將兵刃的反光在星夜之下反射出來,如同點點掠過天空的流星般明亮。
沒有絲毫的徵兆,城中突然發出驚惶的大叫,瞬間到處都是垂死的哭號聲和兵刃碰撞,割裂肉體的響聲,顯然是有人從後方在突襲。
「怎麼回事!」徐封辰猛地站起,他抬頭望了過去。
站在高處,地面所有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在漫天肆虐的火焰中,內城中的地面不斷的裂開,巨大的如同一隻小船的怪物從土中冒出。
它們無眼無目,形狀就如同一根尖形的擀面杖,在土中迅速穿行,躍出地面後就停止不動,隨著它們背上的裂開,蹲坐在裡面的蠻族兵士呼叫著衝了出來,他們揮舞著手中雪亮的長刀,砍殺所見到的一切活物。
「調動虎豹營截殺!」徐封辰雖然心驚,但還是絲毫不亂,急聲命令道。
土中冒出的怪物數目眾多,每個怪物體內可以裝上六七個兵士,它們在土中穿梭不停,只是片刻的功夫,蠻族最精銳的三千勇士已經牢牢控制住了洞口,將前來截殺的虎豹營擋在了外圍。
「好了,魂晶又開始凝聚了。」女子看著四處飛聚而來的點點晶瑩。不禁歡呼了一聲,她手中的晶球急速旋轉,將那點點晶瑩迅速吸入,慢慢填充著居中的魂晶。
「嗯,看來土樓羅的效果不錯,不過那個大汗既然這麼識趣,我們再送他一份大禮吧。」蒙面男子笑了笑,輕輕拍了拍手。
「厲長天,你帶一具金樓羅去,幫忙他們將城門轟開。」他低聲吩咐道。
「什麼妖物!」風真一劍破開吱吱怪叫的怪物,面上滿是疑惑,他率著手下的弟子前衝後殺,蠻族勇士雖然驍勇,但畢竟抵不過他們多年的修行,終於被他們衝到了洞口附近。
「難道是南疆的異蟲?」風真雖然見多識廣,但也看不出這東西的來歷。怪物被他的劍芒從中破成兩半,但卻並不斃命,只是在地上不停的翻滾,等過得片刻,那整齊破開的兩半又互相蠕動著糾纏到了一起。重新融合成完整的身體,就好像從來沒有受傷一般。
「長老,又有新的怪物來了!」浮在空中了望的弟子低頭大聲叫道,面上甚是驚恐,顯然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這是什麼東西!」徐封辰揉了揉眼睛。他看著急速奔過來的一道煙塵,實在認不出眼前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巨大的腳步聲震顫著整個大地,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睛,看著遠處那瘋狂奔跑的龐然大物,蠻族騎兵胯下的駿馬不安地低嘶著,畏懼的想要後退。
就如同傳說中的洪荒怪獸,通體被一層金光閃閃的厚重鱗甲包裹的金樓羅每跑一步,地下就被重重的踏出一個深坑,地面不停的顫動著,它突然仰頭咆哮,聲音如同毒龍受傷後的狂吼,整個身形如同一道閃電般狠狠的撞到了被熔岩護住的城門上。
滾燙的暗紅岩漿沒有對它的身體造成任何的傷害,隨著震天的轟鳴聲,精鐵鑄成的大門裂開了一道深深的縫隙,鐵門上鋒利的尖刺在瞬間被壓的倒伏了下去,如同被秋風屈服的野草一般。
「彭!」又是接連兩下的振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摀住了耳朵,靠得近的人耳鼻都緩緩的流出血來,顯然是受了不小的內傷。
「轟隆!」隨著最後一聲巨響,已經裂開的城門終於搖晃著倒下,金樓羅仰頭大吼了一聲,似乎已經完成任務,它並不繼續攻擊,只是沿著來路奔了回去。
「這是長生天派來的神獸啊!」隨軍的薩滿巫師突然跪伏在地上,雙手合十,重重的磕在地上。
「長生天!長生天!」所有的蠻族都沸騰了,不等首領的命令,感受到神跡的騎士們吼叫著從倒塌的城門處湧了進去,如同狂暴的巨浪,摧毀著他們所能看見的一切。
「完了。」徐封辰無力的跌坐在城垛之上,他身邊最後的護衛也在剛才的混戰中被人削去了腦袋,噴射而出的鮮血染遍了他的全身。
隨著城門被那怪獸轟開,無數的蠻族就如蝗蟲般湧入,他手下的兵士雖然數量也不少,但再多的羊,又如何能夠和虎狼抗衡了?
「來吧!就讓我這敗軍之將盡完最後的職責。」他拄著已經砍得殘缺不堪的長刀勉強站立了起來,他所站的位置很高,處在這個地方,可以輕易的看見整個被火焰和煙霧籠罩的長勝關。
天邊已經微亮,縷晨光映在他的身上,淡淡的金光包裹著他,如同一尊莊嚴的神像,一時間,環圍著他的蠻族們都停下了腳步,四週一片寂靜,除了那些遠遠傳來的哭號和慘叫聲。
整個內城都在呻吟,到處是蠻族的怒吼和無助的哭泣聲,地下流淌的鮮血濃稠得如同深紅的地毯一般,在初晨的陽光中泛著別樣的顏色,散著刺鼻的甜腥味。
蠻族七部的大汗朋達,策馬在血泊中穿行,所過之處,所有的蠻族兵士都停下手中的事情,尊敬而畏懼地看著這傳說中受到長生天護佑的蠻族蒼天之鷹。
勝利者永遠都是受到景仰的。
「大汗,這是南陸主將的頭顱。」一個盒子被遞了過來,顯然是專門挑選過的,南陸精湛巧妙的雕功在這方寸之地表現的淋漓盡致。兩條龍錯盤旋的鎖口中還殘留著點點血跡。
迎風打開盒子,朋達凝神看著眼前這個長年的對手,兩人爭鬥了數十年,終究還是他獲得了勝利,看著徐封辰那最後一瞬間凝固在臉上的不甘和無奈,他無聲的笑了起來,多年的積鬱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
「那個刺殺了我部七員大將的南陸人了?」他笑了片刻,好像想起了什麼,轉頭問道。
「他已經突圍出城,不過大巫師已經帶人追上去了。」身後的武士恭敬地答道。
「傳我的令,將所有的南陸人集中,命令他們拆毀這座關卡,我漠北的鐵騎飛射,從此將再也不會被任何東西阻擋,天下都將是我們的草場!」朋達用力將手中的盒子蓋上,大聲吼道。
風真並沒有御空而行,他帶出來的四百弟子。在之前的征戰和剛才的突圍中死傷了不少,剩下的也傷疲多半,就算是強橫的修真者,一樣會疲勞,肉體受傷後一樣會死。他懷中的聚靈瓶中就已經收聚了不少弟子的元嬰和魂魄。只能先返回師門再作打算,而這次靜心觀的行動,可以說完全以失敗告終。
他回首西望,風中只有濃重的灼燒氣息和血腥的味道,長勝關已經只剩下了一個模糊的黑點,隨著他們的遠去,慢慢消失不見。
天地為熔爐,萬物為薪炭,煎熬無常。
隨著南陸千年不落的屏障陷落,天下的大勢平衡終於再次被打破,各方勢力背後潛藏的陰影逐漸浮出表面,亂世的序幕從此揭開,天下玄門,妖靈,異族,這些種種存在究竟是那熔爐,還是燃盡的薪炭。
但這一切夏無塵並不知道,他此刻正面對著敵人的追殺,在這北海極寒之地,為了生存而奮鬥。
「看來他是想和我們耗下去了。」夏無塵皺了皺眉頭,他用火齔的靈力布下的封魔陣,遍佈了方圓三十丈的所有範圍,只要那個屍傀儡稍有異動,馬上就會被感知到。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圍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是不是它發現佔不了什麼便宜,已經退走了。」步含煙低聲問道。
「不可能,屍傀儡一旦祭出,就是不死不休,它現在肯定躲在什麼地方,只要我們一放鬆警惕,馬上就會攻過來。」風青翼一直閉著眼睛在假寐,此時睜開眼睛說道。
「我還是剛才的意見,由我來引開它,你們趕快上去取得族長之位,雖然我不一定可以消滅屍傀儡,但自保還是沒多大問道的。」她沉聲說道。
「那要是對方並不止這一個後著,而是安排還有其他的埋伏呢?」夏無塵擺了擺手,「我意已決,而且這異境之內你最為熟悉,我和你既然互為同盟,此刻就是共同進退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