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閣?”夏無塵借著月光看去,沉吟著說道,“這是個什麼宗派?”
“不知道,應該不會是新冒出的,這樣眾多的人數和實力,就算是很多發展了許久的宗派也是比不上的。”風天翔看著遍地的血水,眼中也是一片迷茫。
“這是什麼?”沈心禪揀起地下掉落的一個小包,小心的打開,碧玉般的光芒頓時飄散了出來,一股淡淡的醉人香味稀釋了血腥的臭味,不由得讓人頭腦一清。
“給我看看。”風天翔接過他手中的小包,用尾指輕輕挑起一小戮粉末,用鼻尖小心的嗅了嗅。
“具體有什麼作用我也不知道,不過其中有紫羅鈴的味道,這種草藥可以做麻醉之用,天生異香,但若是服食的多了卻可以讓人產生幻覺。”他忍著繼續嗅入碧粉的沖動,仔細的將小包疊好,沉聲說道。
“風叔叔,你懂的可真多啊。”徐炫佩服地看著他說道。
“我可是在靈醫門修行了幾十年啊,這些藥草不敢說爛熟於心,但起碼都還記得。”風天翔面上露出一絲得色,將手中的小包遞給了夏無塵。
夏無塵接過小包,他俯身看著男子被刺破的瞳孔和胸前完整被揭去的大塊皮膚,“不管他們是什麼人,但現在總算是我們活了下來。現在大家散開,仔細搜索四周,看看有沒有殘余的人和收集可以使用的材料,後面的敵人只怕遠超過我們的想像,大家都要做好准備。”
夜風徐徐的掠過野草,卷起片片波浪般的起伏,在天邊越來越分明的亮光中看起來格外顯眼。
星瞳靜靜的站在原地,地看著滿地的殘屍污血,陣陣腥臭濃郁的血腥味層層疊疊的翻了上來。被夜風緩慢而又堅決的送入了她的胸腔,這種異常的感覺讓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星瞳,星瞳……”耳邊似乎有人在叫她,可星瞳卻聽不清楚,她只感覺心髒劇烈的跳動著,全身翻湧的血氣讓她忍不住想要揮劍大喊,但另外一種奇怪的節奏壓抑著心髒的跳動,讓她只能握緊雙拳顫抖。兩個完全相反的聲音撕扯著她的身體。讓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手中一陣冰涼刺骨的寒意侵入了她的體內,平復了她沸騰的氣血。讓她終於回復了正常。
“是你嗎?”她將手中的冰魄輕輕的貼近臉頰,那種寒意已經消失,溫潤的觸覺伴隨著她的心跳微微鳴叫著,仿佛在回應她的召喚。
“星瞳……”夏無塵緩步走了過來,眼中清澈如水,淡淡地握緊她的手,動作是那麼的自然。就好像重復過千萬遍一樣。
兩人站在山坡的高處,頭頂的月色已經漸漸散去。天邊透出一抹流彩般的暈黃,將荒原籠上了一層淡金的光輝,又是新的一天來到了。
“在想什麼了。”他輕輕的握緊了她冰涼的小手,纖手柔弱,但掌心卻可以摸出淡淡的繭痕來,這雙手,顯然經歷過了很多的事情。
“你就在這裡……不要離開我。”星瞳胸口還在劇烈的起伏著。映著晨曦,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我就在這裡,哪裡都不會去的。”夏無塵愛憐的摸著她柔軟的秀發,低聲說道,眼前這個少女也許說不上絕頂的美麗,但身體內卻似乎有一種光輝不停的吸引著他的目光,靜靜的感受著她的心思。
“秋空明月懸,長伴兩相知……”他心中忽然想起這樣一句詩來,也許說的就是這種情景吧。
“只是那麼簡單……就殺了這麼多的人……”星瞳在他懷中低語道,似乎不忍見到眼前滿地的血污,她輕輕的閉上了眼睛,但那鼻尖的血腥又如何能夠逃去?
也不知道是畏懼還是歡喜,她只覺得全身無力,只想偎依在這溫暖的懷中直到永遠,盡管明知道只要睜開眼睛,必定又會面對慘烈的一切,但能夠多保留這一刻的幸福,總是多開心一點。
似夢似幻,天地反復終究也不會後悔……
“公子。”風天翔在身後低聲叫道。
星瞳猛地驚醒,多日的苦修,夏無塵傳授的各種修行之法已經深深的烙入了她的腦海之中,一旦最初的屏障被突破,就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阻止她的奔流。她長長的吸了口氣,不捨的從夏無塵懷中離開,面上最後一絲的柔情已經深深的埋入了漆黑的雙瞳中,如同被吸入漆黑的深淵,再也看不見蹤影。
抬頭看著星瞳面上冷冷的表情,風天翔暗暗心驚,只是一個夜晚,眼前的少女似手又改變了不少。如果說最開始見到她時,讓人感覺到的是一般寨光四射的寶劍的話,那還可以想辦法用力折斷,但此刻卻已經沉靜如水,那是一種下定了決心,有了感悟的信心,那種無聲的寒意,就連他都不敢過分靠近。
他定了定神,將目光從星瞳身上游移開,低聲說道,“公子,周圍的一切已經探明,有人逃逸的蹤跡,但已經去遠,追蹤不值,能夠使用的材料都已收集完全。”
無塵應了一聲,他看著慢慢靠攏過來的眾人,指著地下遍地的屍體說道,“諸位請看。”
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抬頭看著他。
流淌的鮮血已經被遍布草根的地面吸干,一片血紅。
“玄門大會歷來如此,每三十年新增的宗派何以千計,但最終能夠屹立在這片大地上扎穩腳跟的卻不到百分之一,修真界雖說脫離世俗,卻將弱肉強食的規則發揮的更加淋漓盡致,勝生敗死,這裡沒有任何人可憐你。”夏無塵頓了頓,接著說道,“只是場篩選。已經殘酷如此,此刻若是選擇退出還來得及。”
他淡淡的笑了笑,“大好性命,還望諸君珍惜。”
眾人看著橫在山坡正中的一具殘屍,血咒吞噬掉了他半邊的身體,僅剩下半邊身體已經干癟,裸露的肌肉和皮膚泛著蒼白的肉色緊貼在骨頭上,頭顱還保存完好,只是瞳孔已經渙散。怨毒痛苦的視線斜斜看著前方,讓人深深的感到他臨死前的苦楚。
星瞳沒有絲毫的猶豫,她冷冷的站在了夏無塵的身邊。手中的冰魄不時的發出閃動的寒芒,將她緊緊包裹在其中。
“無塵哥哥,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你可別想隨便丟下我。”徐炫白裙隨風飄揚,她微笑著說道,和星瞳並排站在了一起。
“主人去哪,我就去哪,不是一直都這樣的嗎?”蚩破天用力吐了口唾沫,高聲叫道。
“我的性命和公子聯在一起。似乎沒有什麼其他的選擇了。”風天翔笑了笑,隨意的走了過去。
“我。我……”劉尚德看著地下的屍體,面上已經變了顏色,他呆了一呆,終於還是站了過來。
“沈先生意下如何。”看著原地不動的沈心禪,夏無塵輕聲問道。
“宗主稍等,讓我推算一下。”沈心禪雙目微閉,手指不停的在星盤上來回轉動,過得片刻,他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怎麼會這樣?”
“算了,就賭一把。”他收起星盤,一旦下定決心,眼中卻是沒有絲毫猶豫,飛快的掠了過來。
六人並列站成一排,雖然眾人面色各異,但眼中透出的神情卻是一樣。
夏無塵微笑著伸出了手懸在空中,六只或冰涼柔軟,或粗壯寬大的手交織在一起,也將未知的命運帶到了他們的面前。
朝陽升起的地方射下一道金色的光柱,慢慢地擴散開來,形成門一樣的形狀靜靜的打開,幽藍光芒放出,呼喚著勝利者的歸來。
“走吧。”夏無塵遙遙的指著遠方的光柱,笑著說道,“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回去了。”
六條斜斜的影子沿著荒蕪蒼茫的草原漸漸遠去,終於沒入藍芒之中,再也不曾回頭。
中秋前夜,黃昏。
峨嵋金頂,終年受那罡風洗刷,就算是土地也已經剛硬似鐵,周圍虯勁曲折的老松盤根錯節,掙扎著將根須探入地底深處,雖已初秋,但滿樹的蒼翠卻是絲毫不減,反到有一股傲風獨寒的味道。
峨嵋門下的大弟子蘇平章微笑著和周圍的人群打著招呼,他滿臉的笑意,長的面如冠玉,頗為英俊,只是眼睛生的細長了些,若是不笑的時候就透出一絲陰冷來。好在他長年都瞇著眼睛,到是將眼角都夾出了幾道笑紋。
蘇平章朝門口伺立的護衛弟子點了點頭,輕輕的掀開竹簾,走進了沈西楓的內堂之中。
外面罡風清冷,屋內卻燃著爐火,頗為溫暖,他似乎經常過來,已經毫不拘謹,隨手脫下罩在外面的長衫搭在長椅上,抬頭四處張望著。
“師尊,師尊……”他低聲喊道。
“我在這裡,你又不是認不得路,自己過來吧。”透著笑意的聲音從庭院中傳了過來。
蘇平章歎了口氣,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側身從邊門繞了過去。
穿過一扇斑駁的竹門後景色卻是和外面大不相同,已經是初秋的季節,但各種花還是爭奇斗艷的開成了一片,將這個巨大的庭院塞的滿滿都是。夕陽西下的余暉將花上鍍上了一層流動的金色,一陣輕風拂面,滿園的花兒都在輕輕搖擺,仿佛在輕語談笑,帶著片片飛舞的花瓣飄散著卷入空中,似乎不在人間。
峨嵋千年來唯一的男掌門沈西楓只是對著他點了點頭,又專心的投入到自己的工作當中去了。
“師尊,璇璣圖中四十六區已經全部篩選完畢,合計勝出三十七個宗派,還有九區在互相爭斗下全滅。”蘇平章躬身行了一禮,低聲說道。
西楓應了一聲,手中不停。將地下已經烘培松軟的泥土用竹片刨開,旋出一個深深的小洞,他從懷中小心地取出一個小包,點了幾粒進去,再將泥土蓋上,澆上清水,這些簡單瑣碎的事情,他卻做的一絲不芶,雙腳已經沾滿了土黃色的軟泥。看起來根本沒有七大玄門掌教的威嚴,倒象是個鄉間老農一般。
見他沉默不語,沈西楓笑著抬頭說道,“這是玄天門的何苦大師給我帶來的霜海棠,據說只能長在長錦十裡的江南,我到想試試能不能在這極寒之地開花。”
“師尊到是好興致,只是苦了我們這些弟子。”蘇平章難得的正色說道,雖然表情嚴肅,但眼角生成的笑紋卻讓他的面上變了形狀,看起來頗為滑稽。
“怎麼說?”沈西楓用力將腳下的土踩實,拖過一盆還在微微冒著熱氣的爐火,將裡面溫熱的爐灰捧出倒在了土上。
“之前過來打了招呼的幾個世家和宗派。因為他們的分支沒有勝出,有的甚至全滅,弟子和他們說了整日。眼下好不容易才將他們打發走,只怕明天還會過來鬧。”蘇平章一臉無奈地說道。
“哼,拔苗助長而已,況且我從來就沒有答應過他們什麼。”沈西楓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平章,峨嵋千年來都是女子當家,現在換成男子,無數的眼睛都在盯著我們,只要一步行的不正,勢必讓人流言蜚語,授人口實。”
“你是我門下的大弟子,凡事要考慮周全,不要怕得罪人,那些世家和宗派又如何,該強硬的時候就強硬,修真界以強者為尊,他們若有能耐,早就將我們拉下去了,哪裡還會這樣和你說話。”見他面上不解,沈西楓放緩了語氣,淡淡地說道。
“我輩修真者畢生的追求就是超脫生死,成就大道。相對而言,單純的宗派之間的恩怨,甚至天下如畫江山,也不過燈中繁華,瞬間便成黃花。”沈西楓看著他的眼睛說道,“為了求證大道,必定需要龐大的積累來滿足各種需求。你以為七大玄門就是天生而來的嗎?一樣是經過了無數的爭斗,先人流盡了鮮血才能夠換來我們今天的地位。”
“你看這燦爛鮮花,開的是如此絢爛,那你可知道為了開出如此美景,根下埋著的又是何物?”沈西楓靜了一靜,沉聲問道。
“弟子愚昧,實在是不知。”蘇平章不敢正視他的眼睛,低聲答道。
“欲證大道,必有犧牲。花也同樣如此。”沈西楓猛的將一盆開得正艷的芍藥踢翻,碩大的瓦盆翻倒在地,虯結的根莖深深的探入已經腐爛的山狗屍體之中,腐爛的惡臭夾雜著淡淡的花香,一股奇異的味道猛地朝蘇平章撲了過來,讓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世人都只看到花開絢爛,哪裡又曾想到過下面的丑惡。”沈西楓冷冷地說道,“所謂的玄門大會,一是打壓新起的宗派,讓他們互相殘殺,不至於威脅到舊有宗派的勢力,二是從中挖掘可以利用培養的新血,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你也隨我多年,這些事情還是多想想的好,免的真的到了那麼一天無所適從。”
這一番話,卻有點將來委以大任的味道了,不由得讓面上青紅不變的蘇平章大喜。他急忙跪伏在地上,“師尊器重,弟子愧不敢當,今後一定竭盡全力光大我峨嵋。”
“起來吧,明天知道如何去做了吧。”沈西楓笑著說道,這個弟子是他一手教導大的,現在峨嵋大局已定,也是到了該適當放權的時候了。
“是,弟子明白,謹遵師尊教誨。”蘇平章用力磕了個頭,深深的伏在地上,鼻尖傳來的那陣陣惡臭似乎也變的好聞了許多。
“好,那就讓我看看這次脫穎而出的三十七宗到底是那些宗派吧。”沈西楓轉身走出庭院,腳上的老泥尚在,但他面上最後一絲笑容已經隱沒,只剩下一張波瀾不興的臉,有如被罡風洗刷過萬年的古巖般剛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