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璇璣圖中,地下某處的埋伏裡。
許懷軒輕輕的吐出一口氣,貼著洞壁小心的縮到陰暗處,地下的坑道眾多,在慌亂的逃跑中,剩下的人群已經分散,黑暗中不時傳來輕輕的滑行聲,偶爾伴隨著幾聲淒厲的慘叫,讓人心中一緊。
許懷軒雙眼已經昏花,他左手按在牆壁上大口喘著粗氣,劇烈的心跳聲連自己都可以聽的很清楚,右臂被鐵甲傀儡蜘蛛的利爪貫穿,插著一截斷掉的倒鉤。逃跑的途中也沒有什麼時間來處理傷口,鮮血沿著手臂靜靜的滴落,地下已經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這倒鉤似乎還是活著一般,不時的在手臂上顫動,將已經合攏的傷口又震的裂開。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弟子,從醒世以來,他就不知道父母是誰,也許早已經死了吧……許懷軒經常這樣告訴自己。他的黑色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緊緊的裹在身上,顯現出強健的身體,衣服的左上角有個銀色的猛虎圖案,猛虎仰頭咆哮,嘴裡白牙森森,頭上繡的並不是王字,而是一個七。
這是他在門中的地位和標準,許懷軒仔細的摸了摸猛虎的頭,眼中透出一絲笑意。只有能夠在殘酷的修行中存活下來的人,才能夠允許繡上猛虎的圖標,而虎頭上的七字,則代表他已經有七次成功行動的經歷。
只要這個數字變成九,那他就可以換下這身衣服,並且提出一個願望。不過這一天看起來頗為渺茫了。
他也殺過不少人了,但這次卻還是次明白獵物的滋味,當你在黑暗中小心的行走的時候,地面突然裂開,泛著藍光的倒鉤猛的刺出,耳邊只有同伴被撕裂的慘叫聲,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不管怎麼樣,至少現在我還活著。」許懷軒無聲的笑了笑,因為牽動了手臂上的傷口,笑容馬上變了味道,倒像是哭一般。
他一刀劃破了臂上已經和傷口糾纏在一起的衣服,輕輕的將已經被扯入了肉中的衣服碎片挑了出來,讓傷口慢慢的顯現出來,面前的是一個觸目驚心的大洞,猩紅的肉翻了出來。因為過度失血,已經變成了青色。
許懷軒活動了下手指,指尖的觸感已經模糊,但總算還能握緊。
「呼」,他輕輕的吐了口長氣,手中刀口調轉,用力的朝倒鉤邊的傷口切了下去,本來已經流乾了鮮血的肌肉被猛的割開,暗紅的血液沿著新的傷口湧了出來。劇烈的疼痛讓他半邊身體都在痙攣。
「還差一點……」許懷軒咬了咬牙,他看著那半截泛著冷然藍光的倒鉤,再次操縱著刀鋒在血肉中游動,終於將倒鉤邊的肌肉割出了幾道深深的裂口。
他定了定神,將手中的長刀插在地上,攥著倒鉤,上面鋒利的利齒刺破了他的手掌,讓他猶豫了一下。
「哼」一聲悶哼,半截連著血絲的倒鉤被他用力拔出,鮮血如同被開了口的大堤般射出,他從來沒有想到人的鮮血竟然可以噴的那麼高,半邊身體已經失去了感覺,當人痛到極處,反而有一種酥麻的感覺。
許懷軒受過無數的傷,他清楚地知道這片刻的酥麻過後伴隨著的就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痛苦,他還有一點點的時間。
他劇烈的喘息著,扭頭將手中的一個紙包用牙撕開,裡面是一層青白的粉膏,在黑暗中透著晶瑩的光芒,像是剔透的玉般。在痛苦來臨之前的那一瞬間,他猛的吸入了一大口。
一陣辛辣的香味滲入他的鼻尖,手臂上的傷口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痛苦遠遠的飄了過去,一種懶懶的懸浮感,從鼻端湧入,迅速流遍了全身,讓人忍不住想要睡去,即使再也不要醒來也無所謂。許懷軒無力地靠在洞角,手中的紙包輕輕的飄落在地上,他的雙眼已經變的迷離。
「還不到睡的時候!」許懷軒咬住舌尖,用力搖了搖頭,將那種漂移的感覺逐出了腦海,極力掙扎著站起,從懷中取出藥膏,胡亂的將傷口包裹住,跌跌撞撞的朝前走去。
「小炫,收回你的傀儡,再這樣殺下去,就沒有一個活人了。」風天翔抓住因為激動而全身緊繃的徐炫,沉聲說道。
「嗯」,徐炫半天才從緊張中恢復了過來,低聲應道。她手中拿著一個奇形的小鼓,隨著她的敲擊,潛伏在地下的鐵甲蜘蛛紛紛冒出頭來。
「啊,都壞了啊。」徐炫看著僅剩下的四隻傷痕纍纍的鐵甲蜘蛛,輕聲叫道。
鐵甲蜘蛛有的利爪被折斷,有的背上被砍的露出了裡面的構造,雖然還能活動,但動作已經呆滯了許多。每個鐵甲蜘蛛都好像被血染過一般,遍體都是暗紅的血色,輕風掠過,襲來一陣腥臭的血腥味,中人欲吐。
徐炫臉上閃過一絲不忍,她低聲問道:「風叔叔,我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了?難道非要將他們趕盡殺絕不可嗎?」
「哈哈,剛才到底是誰指揮鐵甲傀儡窮追不捨的啊。」風天翔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公子的命令是盡量擊殺,至於如何做,那就是由我們來把握了。」
「你現在可憐他們,若是我們落在他們手中,只怕下場還要淒慘不知道多少。」風天翔聞著撲面而來的血腥味,沉聲說道。
「哦,現在還剩下不少人,若是這樣放過他們,守在前面的星瞳姐姐不是要應付那麼多人嗎?」徐炫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到底明白了多少,她想了想,忽然急聲問道。
「哼,我們之前佈置的時候,那個小丫頭就非要一個人守在那裡,既然公子也同意了,那就隨她好了,反正萬一出了什麼事情也不關我們的事。」風天翔眼前泛起那個冷冰冰的身影,他似乎被刺了一下,低聲說道。
任何地方,只要有人存在,就有派系之分,雖然都在玄心宗門下,但後來加入的風天翔和星瞳他們總是有那麼一點隔閡,配合起來也有點生分。
「走吧,還有點後續要做了。」風天翔舉起手中的吸靈杖,輕輕的在地下一點,一團紅霧湧出,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其中,飛躍著離去。
靜靜的黑暗中,七八個黑衣人圍聚在一起,周圍一片死寂。
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了不少的傷口,所有人都看著沉默的首領,眼中透著不安。
金禾仰頭看著洞頂被破開的一個大洞,妖異的血色無聲的灑落,將他眼睛染上了一層血芒,他似乎只是在出神,什麼話也沒有說。
金禾手中如水般的長刀已經砍的變了形狀,身上一片血色,也不知道是他還是別人的。
「這次真是失算了啊。」他幽幽地歎了口氣,一路行來,敵人的面都還沒有看到,屬下已經在鐵甲蜘蛛手中折損了大半。
這些蜘蛛被他們合力斬殺了幾隻之後,卻是改變了策略,只是不停的偷襲伏擊,讓人永遠也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就是它們布下的陷阱,雖然最終找到了洞口,但又有幾個人能夠出去了?金禾次失去了信心。
「大哥,那些見鬼的蜘蛛已經沒了。」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何烈面上露出一股喜色,低聲說道。
「那又如何?」金禾苦笑了一聲,這句話卻沒有說出來,他轉頭看了看已經疲憊不堪的屬下,眼中閃過一道利芒。
「起來,只是這樣一點事情就難住你們了嗎!」他厲聲喝道,身板一挺,雖然滿臉血污,但一股凜然之氣卻猛的逼了過去,讓已經遍體傷痕的眾人精神一振。
「小武,你打頭,大家小心一點。」金禾指著洞口說道。
眾人應了一聲,留下兩個人斷後,其他的人小心翼翼的從洞口鑽了出去。
「大哥,外面沒人!」武慎大口吸著新鮮的空氣,他次覺得外面夜空的遼闊,看著那個小小的洞口,他心裡一陣噁心,急忙趴在洞口叫道。
所有的人都鑽了出來,金禾看了遠處那明暗閃爍的火堆一眼,恨恨的咬了咬牙,沉聲說道,「先回去,等稟明了大人再說。」
他的話音還沒落,周圍的空中突然響起了輕微的鳴叫聲,就好像無數根細針刺入人的耳朵,周圍的溫度瞬間低了下來。
「好冷,是敵人!」他心中閃過這個念頭,身體急速矮下,多年在生死關頭歷練出來的經驗救了他一命。
他眼前噴起了一片血霧,又化成片片血冰落下,砸在地上叮咚響個不停,好像死亡的交響曲在奏鳴。
一名屬下就在他面前斜斜的倒了下去,他面上還是之前的神情,整個人卻好像被冰凍了許久一般,脖子上被切了一個大大的裂口,頭斷的好像要掉下來一樣。
「小心!」金禾厲聲喝道,剩下的幾個人互相背靠著,急速聚在了一起,雪亮的長刀發出淡淡的青芒,將他們全身護住。
「啊」一聲慘叫,又是一個同伴倒下,剩下的人都徒勞的揮動著手中的長刀,淒厲的刀芒四射而出,將齊腰的野草削得四散亂飛,但卻絲毫沒有敵人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