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路 第五卷 第十九章 聽琴
    峨嵋金頂,丹陽宮內,豎立著一個巨大的光盞,光盤中整齊地劃分為四十六個區域,每個區域內都有幽幽的紅芒閃現,如果仔細看去,就會發現紅芒時而移動,時而靜止,而且不時有紅芒減少,倒像是被吞噬了一般。

    一羽碧色的靈梟順著風勢,輕輕的掠了下來,劃破瓦藍的天空,如同細小的剪刀般整齊的將白雲裁成兩片。

    沈西楓青衣長髮,雖然長年操勞,但他眼中卻看不出一絲疲憊,他抬頭仰望著天空,伸了個響指,靈梟在空中急速轉折,輕盈的落在了他的肩頭,親熱的啄著伸出的手指,嘴裡低低的鳴叫著。

    沈西楓拍了拍它的翅膀,讓靈梟安靜了下來,小小的爪子上繫著半截玉符,他輕輕的將玉符取下,和桌上擺放的另外半截微一比較,面上已經滿是笑容,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似乎解決了什麼懸在心中的難題一般。

    他微一沉吟,將手中的玉符放下,轉手走了出去。

    琴聲如水,不染塵埃,帶著說不出的寒意和寂寞,彷彿極冬冰封的雪湖,讓人觸之生寒,雖然是初秋,偶爾還能聽見幾聲秋蟬的嘶叫,但卻禁不住讓人裹緊了衣服,縮成一團。

    低矮的涼亭,四周是盛開的各色秋菊,琴聲正是從其中奏出。

    琴聲清冷,帶著暗香輕輕的傳來,沈西楓靜靜的吸了口氣,天地間忽然變的一片寧靜,讓他深深的陷在其中,只覺得秋意悲涼,了無生趣,不如就這樣老去才好。

    「錚」一聲輕響。琴聲忽然頓了下去,沈西楓心神一驚,他猛的抬起頭來,陽光斜斜的映下,菊瓣上的露水還未乾透,反射出七彩的光芒來。

    「你的心被琴聲所感,已經入了我的局中,如何能夠出去。」一個女子輕聲歎道。

    她緩緩的轉過身來,當陽光照到她的臉上時。周圍的菊花都失去了顏色,一陣風吹過,花朵不停的低伏著頭,似乎也不敢在她面前綻放。

    「蘇師姐的琴藝越發精進了!不過若是師姐布下的局,我到寧願不出去的好。」年輕人笑了笑,低聲說道。

    「難得你也有稱讚人的時候!」蘇若蘭面上露出一絲笑意,如同幽谷中綻放的百合,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意。

    「你也有些日子沒來了。何必離的那麼遠,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吧。」蘇若蘭柔聲說道。她手指輕輕在琴上劃過,琴聲柔柔的飄了出來。

    琴聲已變,和剛才清冷幽寞不同,那種聲音很清很淡,像風中某種氣味,若有若無。聲音很細很碎。有點像你手裡抓了一把細細的沙子,然後慢慢撒手,細沙從手中慢慢灑落下來,體會那種細細碎碎飄灑的感覺……

    琴聲轉高,有時風大些,聲音就長一些,細沙灑落的時間就長一些。它給人的感覺就像美麗輕柔的女孩躡手躡腳走過你的身邊……但回頭之間,又有幾根頭髮在輕拂你的臉,讓你的心裡有種癢癢的快意。

    若說剛才的琴聲如寒風般刺骨,讓人無法接近的話,那此刻的琴聲到像是一股春風拂面,讓人懶洋洋的全身放鬆,只希望永遠不要停下來才好。

    沈西楓站在原地,眼中已經迷離,他看著遠方,又好像只能看到眼前,陽光暖暖的照射,將他的影子拖得老長,斜斜地映入花叢之中。

    一個身影小步的接近兩人所在的小亭,卻是不敢近前,只是遠遠地跪在外面。

    「卡」一聲脆響,琴聲錚然停下,卻是斷了一根琴弦。餘韻在耳邊迴盪,彷彿風吹過花叢,悠悠不絕。

    蘇若蘭手指在琴上輕輕撫過,低聲說道,「有人來了,你先聽聽什麼事情吧。」

    沈西楓戀戀不捨的將目光從她面上移開,惱怒的瞪了外面的人一眼,沉聲說道,「何事?」

    「璇璣圖四十六區,已經有三宗勝出,掌門吩咐過,只要一有結果,馬上就來稟報,所以弟子前來請示,該如何處理,是接引上山,還是……」跪在地下的弟子感受到他的怒意,頭伏的更低了,雙眼緊盯著地面,額頭上已經微微有汗冒出,顯然極為緊張。

    「哦,想不到這次的大會,竟然還有如此好手。」年輕人站了起來,他抬頭看向懸在空中淡淡的雲彩,低聲說道。

    「是,根據號牌顯示,勝出的是凌月門、天機門、還有黑牙觀,現在如何處置,還請掌門示下。」那弟子還是不敢抬頭,急聲說道。

    他說話迅速,顯然是想趕快結束這段對話,面前的年輕人身上隱隱傳來的威壓讓他全身難受,背後的裌衣已經濕透,山風吹過,只覺得全身發寒。

    沈西楓從懷中取出一塊小型的光盤,手中微微划動,光芒頓時亮了起來,顯示的和懸掛在房中的並無不二。他看著光盤中的三塊區城,本來密佈的紅芒已經消失,只留下了三點,在滿是血脈的光盤中顯的格外突兀,紅的像血一般耀眼。

    「這三塊區域的其他宗派死傷如何?」他微一沉吟,低聲問道。

    「凌月門所在的區域死傷一片,但還算正常,天機門也是類似,倒是黑牙觀,和他們在一個區的宗派全滅。」說到黑牙觀,那弟子面上微微變色,似乎看見了什麼不好的東西一般。

    「暫時不要接引他們上山,讓他們靜上一靜,這樣大的煞氣,看來今年的重賞之下,冒出了不少勇夫啊。」年輕人輕聲笑道,揮了揮手。

    「是,那弟子先行告退。」弟子躬身行了一禮,他朝遠處的女子看了一眼,無聲的退了下去。

    「黑牙觀。連這樣的宗派都引出來了嗎,這次是不是動靜搞的太大了一點。」年輕人手指在桌上輕輕彈動,發出咚咚的響聲。

    白雲在空中無聲飄過,輕輕的遮住了陽光,小亭中頓時一陣清涼。靈梟轉頭看了看他,忽然振翅飛了起來,只是一會,已經衝入了雲霄。

    「師弟,你這樣對待門下的弟子。是不是過於苛刻了一點?」蘇若蘭看著已經急速遠去的弟子,低聲問道。

    她輕輕的走了過來,淡淡的香氣在空中一絲一絲的飄了過來,讓人心神俱醉。

    「無妨,他們資質有限。若不立下規矩,嚴格修行,只能是墮了我們峨嵋的名聲。關於這一點,師姐你當初要我接任這峨嵋掌門時,可是和我約法三章的。」沈西楓笑了笑,淡淡地說道。

    「我隨便提提罷了。只是峨嵋千年來以來都沒有外門男弟子接任掌門的先例。若是過於苛求,只怕被其他玄門笑話。」蘇若蘭輕輕抓著他的手,柔聲說道。

    「師姐,當初師尊的遺命是讓你接任掌門,但我這麼些年來勵精圖治。時他們是苛刻了一點,但現在出去在外面行走,只要說是峨嵋的弟子,誰不敬上三分。」他頓了頓,接著說道,「當年師尊在的時候,其他玄門借口我峨嵋女子當家,歷年來的玄門大會從來就不在峨嵋召開,這次卻是如何,只怕師尊重生,也會高興吧。」

    他淡淡的說來,雖然面色不變,眼中卻露出一絲得色。

    「你的辛苦我也知道,雖然我不是做掌門的材料,但相對於現在,我更寧願回到過去,和你一起泛舟湖海來的愜意。」女子看了他一眼,幽幽的歎道。

    「快了,只要成功辦好這次玄門大會,我峨嵋的地位必然會再上一個台階,到那時,不要說泛舟,我陪你去塞外看雪都行。」年輕人輕輕拍打著她的手掌,笑著說道。

    他轉頭看向光盞,滿屏的紅光閃動,只是閃動之間,不知道地下又平添了多少遊魂。

    紅雲飄蕩,烈風狂野,吹的地下的野草不停地旋轉,偶爾有枯乾了的樹枝被連根拔起,捲入了空中。

    星瞳靜靜地看著夭空,好像回憶起了什麼,她輕輕的搖了搖頭,將踩空了一腳的徐炫扶住。

    「星瞳姐姐,謝謝你。」徐炫站穩了腳步,輕聲說道。

    星瞳無聲的蠕動了下嘴唇,雖然她並不討厭徐炫,但除了夏無塵,她似乎並不願意多和人說話。

    風天翔從遠處輕輕地掠了過來,他一身灰衣,彷彿融入了枯黃的野草之中,若是不注意看,根本就發現不了。

    「公子,周圍我都看了,沒有發現有什麼建築和人,到是發現了幾具死屍。」風天翔低聲說道,他遞過來一塊玉牌。

    「是犬猛宗,他們擅長驅使靈獸,實力不弱。」風天翔說道。

    夏無塵接過玉牌,玉牌正面刻了一個鶴字,筆劃如鉤,雖然只是繆繆數筆,一股飄逸之氣卻油然而生。他輕輕的翻轉玉牌,卻發現上面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血跡濕潤未干,顯然是死去沒有多久。

    「這玉牌是從其中一具屍體的手中發現,應該是在臨死之前拉扯下來的,只是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風天翔解釋道。

    「大家小心戒備,這地方透著古怪,既然死了人,只怕還會有危險。」夏無塵低聲說道,幾人應了一聲,將最弱的徐炫和劉尚德護在其中。

    空中雲色翻滾,陽光用力刺破血雲,在枯黃的大地上投下了陰鬱的雲影。

    「誰!」蚩破天沉聲喝道,手中的血斧在陽光下泛著鋒利的光芒,他警惕地看著後面。

    「別動手,是我。」一個身影從草地中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急聲說道,正是之前的那個白衣人,只是面色急促,不停地喘著氣,本來飄逸的長髮已經被汗水濕透,粘上了幾根草屑,看起來說不出的狼狽。

    「你?」夏無塵揮手止住了蚩破天,低聲問道。

    「對,是我,我們之前見過的,別的先不說了,快幫幫我。」白衣人面上了一下,喘息著說道。

    遠處幾道身影四處張望了一下,看見夏無塵幾人,稍一猶豫,就朝這邊奔了過來。

    「雲鶴門下肖郊,請問。」當頭的一個男子走上前來,他上下打量了下夏無塵的隊伍,滿臉堆笑地問道。

    「玄心宗夏無塵,見過諸位。」夏無塵微一拱手,沉聲答道。

    「夏兄,這個人和我們有點過節,若是行個方便,將來必有回報。」肖郊看了白衣人一眼,笑著說道。

    「請便。」夏無塵側身將躲在他身後的白衣人讓了出來,低聲答道。

    白衣人面上一驚,他急聲說道,「你……」

    「你什麼你!還不快點過來,讓我們追了半天,你也算不錯了。」肖郊轉頭朝身後的幾個人使了個眼色,笑著說道。

    他從懷中取出一瓶丹藥,向夏無塵遞了過去,「多謝,多謝,夏兄真是個明白人啊,一點心意,還請笑納。」

    血芒閃動,夏無塵手中的滅神劍如電般斬落,肖郊一聲慘叫,手臂已經被削斷,鮮血如泉水般湧出,頓時將他全身染的一片血紅。

    「動手!」夏無塵低聲喝道,手下卻是不停,對面一個還沒有回過神來的男子已經被他劍上射出的劍芒刺的千瘡百孔,眼看是活不成了。

    「你!」肖郊忍痛抬起剩下的一隻手,恨聲說道,他看了看只是片刻之間已經被斬殺乾淨的同門,面上閃過一絲懼色。

    夏無塵彎腰揀起地下斬斷的手臂,才離開人體的手臂還有一點暖意,他扳開因為痙攣已經合攏在一起的手指,一枚指環上的尖刺已經深深刺入了肉中,手掌周圍的骨肉已經被腐蝕成了灰色,足見毒性猛烈。

    「你是怎麼發現的?」肖郊低聲問道,他眼睛四處游弋,雖然忿恨同門被殺,但眼前敵強他弱,已經讓他萌生了退意。

    夏無塵將手臂丟在地上,取出之前的玉牌丟了過去,「一起來的四人,腰間均有這樣的玉牌,唯獨你沒有,而且你身上有股很重的血腥味,犬猛宗是你們滅掉的吧。」

    「哼,勝生敗死,歷來就是玄門大會的慣例,他們敗在我的手下,死了又有什麼關係。莫非你還想幫他們打抱不平不成?」肖郊沉聲問道。

    「那你現在敗在我的手下,自然只能死了?」夏無塵笑了笑,淡淡地說道。

    「雲鶴門雖然不是什麼大宗,但也絕不能讓你侮辱,小子,我和你拼了!」肖郊大聲吼道,他身形一晃,全身被一團青芒包裹,猛地朝夏無塵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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