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瑜連夜坐飛機趕到了北京,出了機場就不惜高價坐了出租車去醫院,就在那間特護病房裡見到了陸婉琪,與以往的情形不同,陸婉琪此刻雖然仍舊沒有動彈,可是一起一伏的胸口,以及撤去的醫療器械讓周瑾瑜的眼眶瞬間濕潤了,他靜靜的站在門口許久,似乎踏出一步的勇氣都欠奉,不知道多少個午夜夢迴時想到了這個場景,可當這一幕出現的時候,周瑾瑜又有些膽怯了。
仍舊是忍不住思念的悸動,周瑾瑜走到了陸婉琪的床邊,輕撫著她潔白如玉的臉,那張臉依舊如同三年前她病倒時的模樣,一轉眼,她卻是已經躺了三年了,周瑾瑜微微笑了起來,可是這三年對於周瑾瑜來說卻是一種不小的距離,差一點就再也觸摸不到了。
周瑾瑜輕輕握起她的手就在床的一角坐下,凝視著陸婉琪的臉龐期待著她睜開眼睛,以前這種期待是茫然的,更像是一種渺小的幸福,似乎太過遙遠,沒有一點真切的現實感,可如今卻是近在眼前,只要等待,那種迎來光芒的感覺卻是令心靈無比寧靜的……
幾個小時就在這種思緒漂浮的狀態中流逝,陸婉琪的眼皮輕輕一跳,微微的睜開,純淨如同黑夜裡的星辰一般周瑾瑜驚喜至極,雖然已經知道陸婉琪醒過來了,可是確確實實親眼見到仍舊是難以忘懷的感動,微紅的眼眶頓時濕潤起來,周瑾瑜拿起陸婉琪的手背貼在臉頰道:「醒了!你真的醒了!我好想你,你知道麼?你知道這幾年我是多麼想你麼?你有沒有偶爾聽見我在你耳邊的說話……」
陸婉琪看著他的目光感覺很陌生,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可是隨著周瑾瑜說話,她的目光也漸漸變得溫婉起來,還勾起了嘴角表現出了一抹笑容,只是微動嘴唇的時候,發出的並非是什麼語言,而是一個個簡單的音節。
周瑾瑜慌了,他連忙摸著陸婉琪的臉龐道:「琪琪,你怎麼了?你要說什麼?我就在這裡,我哪裡也沒有去……」
「剛醒來的植物人患者都是這樣,能夠醒過來已經算是在死神手裡奪來的生命了,這是一個奇跡!所以說,我們要加倍的呵護她,一絲也不能放鬆。」李夢舒的聲音這時候從門口響起來道。
周瑾瑜回過頭道:「你怎麼在這?洪老他……」李夢舒點點頭道:「是的,洪老他就在隔壁,他是特意住到這裡來等你的,我剛才出來的時候就聽到你的聲音了,你趕來的速度倒是挺快,陸婉琪忽然醒過來,你應該很高興?但是有時候這種情緒並不能讓你真的高興起來,暫時你也幫不什麼忙,過來跟洪老聊兩句!」
周瑾瑜看了看陸婉琪,隨即親吻了一下她的手背,隨即將護理康復工作交給了過來值班的護士,走到了隔壁病房,這裡的情形與陸婉琪的病房完全不同,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道,洪淵老態龍鍾的躺在病床,眼睛閉起來卻重重的呼吸著,周瑾瑜的腳步聲令他驚醒過來,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周瑾瑜,洪淵下意識的微笑起來,抬起已經有些顫抖的手指了指椅子道:「坐……」
「洪老,你感覺怎麼樣?怎麼突然病的這麼重?」周瑾瑜問道,即使再怎麼不懂,也看得出來洪淵是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何況周瑾瑜還是有些醫學底子的。
洪淵搖了搖頭道:「我想知道你現在是如何打算的?陸婉琪醒來了……你……你還打算像以前那樣,拋棄身邊的責任,只跟她在一起嗎?以前我就不理解……如今我也不想理解了……」
周瑾瑜沉默下來,他的確陷入了矛盾和兩難的境地,隨即開口道:「對不起,洪老!令你操心費神了,實際我對於陸婉琪也有著無可推卸的責任,按照順序和程度來講,她無論怎樣都在我心中排在第一位的,所以……」
「所以,你連最愛的劉詩涵,也可以放手,連周不渝的母親也可以放手,對嗎?」洪淵淡淡的問道,只是這時候忽然咳嗽起來,李夢舒連忙抽出紙巾捂了去,紙巾中濺出幾點血星子,周瑾瑜看著可怖,連忙道:「洪老,要不您先休息,等你好些了,改日我們再深談好嗎?」
洪淵卻是一下抓住了他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咳出了喉中的痰精神好了一些,還是有著一種迴光返照的徵兆,洪淵的臉色忽然紅潤起來,情緒激動道:「改日?過了今日,我都不知道有沒有明日了,我不能改日……今天我就要跟你說清楚,你跟趙雨婷走到這一步不容易,為了她!為了振東!就算為了我……你也不能再想其他的女人了,絕不能因為這些意外紛擾了你的婚姻,男人應該以事業為重,如今的振東集團看起來已經是龐然大物,可是與世界那些頂級財團相比,我們還很弱小,而且……我們已經觸摸到最頂端的商業圈了,不能退後,退後就是懸崖!你只有向前,能保證你立於不敗之地的,就是此刻的這份姻緣!」
洪淵斬釘截鐵的話令周瑾瑜的心一頓,他看著洪淵的目光複雜起來,腦海中許多疑惑聯繫起來,恭敬的神色也慢慢變了,他緩緩站起身來道:「洪老……你這番話的意思……難道是說我如今跟趙雨婷在一起的事情都是你安排好的嗎?」
洪淵的臉色變得有些慘白,他面對周瑾瑜質問的眼神,卻是毫不退縮的點了點頭,周瑾瑜的大腦一下子就震顫起來,他張大了口久久不語,目光凝視在洪淵的臉道:「為此,你逼迫趙明權,娶了趙雨馨,斷了我對趙雨婷左右為難的念頭,又差人強迫林玲離開……劉詩涵在洛杉磯的戲約不斷,並且不斷的傳出緋聞來,也是你安排的了?」
洪淵繼續點頭,甚至開口道:「沒錯,而且我還在陸婉琪身下了藥,本打算讓她慢性中毒而死,斷了最後一點情絲,卻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我讓那個老醉鬼擺了一道,那種藥分明應該是用來治癒陸婉琪的,效果顯而易見,如今陸婉琪醒了……」
周瑾瑜眼中凶光一閃,猛地拎起洪淵的衣領子,胸口起伏不定,李夢舒連忙前拉開道:「周瑾瑜!你做什麼?無論洪老做的多麼過分,他可是真心為你好!誰都有資格來打他罵他,你卻是沒有資格的!」
「我沒有資格?我被下藥,對趙雨婷用了強,使得她事後墮胎,如今已經無法生育,失去了做女人最美好的資本,劉詩涵對演繹生涯充滿了夢想,如今一次次的緋聞將她拉進無底的深淵,她現在連出門也不敢,整天都在各種記者的採訪中澄清,已經再也無法兼顧演戲了,還有林玲……她是多麼有自尊的一個女子,就因為誤會了我,把自己最傲氣的自尊都踩在了腳下,寧願委委屈屈的過日子,陸婉琪……若不是事先與老彼得有過照應,此刻已經是一具死屍了,包括趙雨馨!你以為她活的快樂嗎?這一年她是怎樣淒苦的度過的?你沒有看見她消瘦的臉嗎?這個老混蛋害得我身邊最重要的人都如此淒慘,我就不該罵他一句嗎?他想幫我怎樣?他有沒有問過我願意不願意?強加在我個人意願之的行為,你憑什麼說就是對我好!」
儘管是朝著李夢舒咆哮著,可是周瑾瑜卻仍舊是放手了,眼中充滿了矛盾與不甘,洪淵又躺在床重重的咳嗽起來,這一次沒有用紙巾摀住,一口血直接噴在病床,洪淵也不在意,只是拿袖口擦了擦口角道:「說得好,瑾瑜!我就是欣賞你這重情重義的個性,可惜太過重情義,也就太多的牽絆……如今,說什麼也晚了,我不想為自己辯解,讓你到這裡來,只是想告訴你一切的真相,並且將一個人托付給你!」
周瑾瑜皺了皺眉頭,想也沒想轉過身離開道:「不用了,如果你死了,我會照顧趙雨馨的,因為在你之前,我已經答應過一名真正的愛的勇士,他雖然沒有你睿智,一生也是活在混沌之中,可是至死的時候都知道自己所愛的方向,我覺得這樣的人更值得我敬佩。」
「啪」周瑾瑜的背影消失在病房裡,隨著房門的關,洪淵的眼睛也漸漸失去了光彩,他淡淡問了一句道:「是我錯了嗎?」這句話沒人能夠回答他,李夢舒也只是輕輕歎了口氣沉默下來……
接下來的數天周瑾瑜沒有在見過洪淵,他一心在病房中親自照顧陸婉琪,飲食,先從稀粥開始,然後是餛飩,然後是麵條,漸漸的能吃一些白飯,身體也是從腰都無法彎曲,到能堅持著做物理康復治療,當周瑾瑜看著她居然克服了重症肌無力的情況,用雙腳走在地板時,又是震驚的險些哭了出來,他不知道為何陸婉琪總能這麼輕易的牽動他的心。
又過了一個月的時間,在金色的九月份到來時,周瑾瑜接到了一個噩耗,洪淵……去世了!享年六十三歲,對於現代醫學來講,這是一個很年輕的歲數,而且洪淵並不是缺錢的主,的確是重病無法救治才會離開,振東集團下所有人都穿起了黑西服白襯衫,董事會成員還紛紛戴了孝,周瑾瑜這時候才發現,已經認識了八年的洪淵其實很孤單,他除了工作認識的人,沒有其他的朋,也難怪他會把振東集團當作自己的一切,難怪他會不惜一切手段的讓周瑾瑜來繼承這份產業。
帶領著董事會成員站在有些微雨的墓地中時,周瑾瑜開始後悔了,後悔自己為什麼在那最後的時間裡無法原諒洪淵,他做的這一切真的是無私的,為的只是以振東集團為基底的三十多萬人而已,默默的聽著那繁冗的悼詞,周瑾瑜冷酷的臉龐也不禁軟弱下來,一滴無聲的淚珠滑落在臉龐……「爸爸!你哭了?躺在裡面的是誰啊?是爸爸的爸爸嗎?」陸婉琪很是天真無邪的問道。
周瑾瑜的心又是一陣抽搐,不知道為什麼陸婉琪漸漸能說話的時候,卻是再也認不出周瑾瑜了,看著周瑾瑜喊出的卻是「爸爸」,活著她總覺得周瑾瑜的呵護更像是一種無私的父愛,周瑾瑜看著她仍舊如同十八九歲少女般的青春,而自己已經又一次快三十了,照著鏡子的時候,甚至能從額發中找出一兩根白色的頭發出來,對於這個另類的稱呼,周瑾瑜接受了,也默認了,不知道是出於對洪淵最後囑咐的尊重,還是發自內心對趙雨婷的責任感。
「他是我一個很好很好的朋,有時候也會像父親一樣令人尊重,我這輩子和自己的父親接觸的很少,更多的時候是從他身找到了一絲親人的親切感……」周瑾瑜這樣說道,這時候悼詞才將將念完,接下來是每一位人的送別,周瑾瑜捧起一束白菊花和趙雨婷一起走到了墓碑前,先是與家屬代表的趙雨馨點了點頭,趙雨馨的確很傷心,哭的眼睛都腫起來了,周瑾瑜的心情無比低落,看著曾經的紅顏知己如此難受,他心中也不是個滋味,趙雨婷很簡單的與洪淵告別,然後便去安慰趙雨馨,周瑾瑜卻是送鮮花,然後拍了拍墓碑低著頭道:「洪老,你的努力沒有白費,至少陸婉琪現在是不愛我的,如此……我也能控制自己,不再去愛了,你這輩子很辛苦,下輩子就做個農夫,娶房媳婦,生一堆孩子,快快樂樂的活著……佛說,輪迴只是為自己洗清罪業,一世的歷程如果能得到事主的寬恕和原諒,下一世輪迴就能有個好歸宿,我在這裡向地下管事的說一聲,我原諒你了!對不起,這個時候才說出口……」
這番話除了周瑾瑜自己,再也沒有人能夠聽見,周瑾瑜彷彿又記起了在蘇州的陸園裡,搖晃著腦袋磕著瓜子,無比悠閒的聽戲的老頭,那番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畫面,是他自己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
「你好,周先生嗎?」洪淵下葬後的第五天,周瑾瑜還在醫院裡陪著陸婉琪做最後階段的康復治療時,一名頭髮花白,但是精神卓碩,身穿得體的人找來道。
周瑾瑜點點頭問道:「請問你是?」
那人掏出一張名片遞過來道:「我是洪老先生的私人律師,他委託我辦了一份遺囑,前幾天我有出席葬禮的,但是周先生可能心情不太好,並沒有在意我。」
周瑾瑜看了看名片,面只是簡單的寫著律師事務所和名字,周瑾瑜念道:「王西平?王律師找我有什麼事情嗎?是不是洪老遺囑中還交待了什麼事情讓我去辦的?」
王西平點頭道:「洪老的事情,我們都很悲痛,但是死者已矣,我們希望用最大的真誠來繼承死者的意志,這是洪老還在世時,由多位律師鑒證,共同完成的遺囑詳細資料,周先生,您看過就明白了!」
周瑾瑜看了一眼正在做物理治療很順暢的陸婉琪,便接過遺囑看了起來,越看越是心驚,洪淵除了將極小部分資產分割給了與他有血緣關係,遠在英國的親屬外,絕大多數都花分割在了周瑾瑜的名下,但是唯一的前提條件是,周瑾瑜必須要在他的妻子趙雨馨的監督下持有、使用才行,周瑾瑜點了點那條很分明的註解道:「這是什麼意思?」
王西平尷尬的笑了笑道:「這麼奇怪的遺囑,我們其實也是第一次遇到,洪先生在香山有一套私人別墅,名字是寫著趙雨馨夫人的,也就是說你如果要繼承這些財產,就必須要入住這套別墅,在趙雨馨夫人的監督下使用每一分錢,趙雨馨夫人也就是你變相的監護人……說的直白一點,在沒有任何反對情況下,你只要帶著你的妻子、家人和趙雨馨夫人同居在一起,就能夠順利擁有這筆財產了!這可是一筆三千多億的資產呀!只要你在這簽個字,在香山別墅拆遷、或是自然災害使之毀滅前絕不另尋他處住所就成了!」
「……你確定這是一份遺囑?不是綠帽子協議嗎?」周瑾瑜抽了抽嘴角問道,他此刻倒是有一種很想挖開洪淵的墳墓抓住他的脖子搖啊搖啊搖啊的衝動,前一分鐘還告訴他一定要好好用心對趙雨婷,絕不能虧待這份婚姻,後一分鐘卻來這麼一出,難道洪淵快死的時候,連腦子也燒了嗎?
王西平的笑容更加尷尬,倒是前來送飯的趙雨婷問道:「瑾瑜……什麼情況?你臉色怎麼這麼古怪呢?」看著周瑾瑜手裡有一份資料,想也沒想的伸手就取過來,連問也懶得問周瑾瑜一下,周瑾瑜臉色一紅,尷尬的站起來道:「琪琪,差不多了,我們又不是健身,感覺差不多了,我們就回去歇著!」就想趁機先溜走。
趙雨婷卻是臉色一頓,顯然看到了關鍵處,猛然喝道:「周瑾瑜!給我死過來!……簽完字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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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的支持我也收到了,我會按照原本的計劃完成同居的,說不準還有多少,大概就是下個月完本,不會再有拖情節的篇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