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命運真的很難捉摸,原本以為這輩子都有可能再也無法接觸到趙雨婷的信息,甚至從今往後兩人的人生軌跡都不會再交集,周瑾瑜還記得那日自己闖進趙雨婷的辦公室,威脅似的將記錄了莫懷出軌私生活的證據扔在了她的桌面上,即使周瑾瑜多麼不想記起,仍然忘不了趙雨婷秀氣的面頰上厭惡和鄙夷的神色,那不僅僅是為莫懷所流露的,周瑾瑜知道其中也包括了自己。
「趙叔叔……我想這不太合適吧?都已經二十一世紀了,指腹為婚這種事當不得真,國家政策都提倡自由戀愛了……」周瑾瑜試圖隱晦的拒絕道,那一瞬間他就明白了眼前這位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的真實身份,上海市的市委書記!年紀輕輕不到五十歲就爬上了這樣的高位,縱觀中國近現代史都是少有的,除開應有的能力和關係之外,其睿智的思維和剛正不阿的作風也是官場中有名的,沒由來的周瑾瑜一陣心虛,原本強硬的態度到了他這裡不自然的退縮了,畢竟無論前世今生他只是個平民罷了,充其量也就是個較為成功的生意人,驟然遇見這樣的高官,不免會有些不敢觸犯鬍鬚的想法。
趙明權沒有一般高官的做派,但是說話間不怒自威,讓人很有信服力,他只是輕輕搖了搖手道:「我趙明權這輩子還沒有做過什麼背信棄義的事情,唯獨對不起的人也只有你父親罷了,這麼多年來我們雖然聯繫密切,但是他倔強的個性總是拒絕我的幫助,以至於這份恩情隨著歲月的發酵變得越來越沉重了……周班長活著的時候,我便不敢違信,他現在去了,我更加要遵守信諾,否則,我哪怕睡覺也會不得安穩!」
趙明權望了望周父的遺像歎了口氣道:「放心吧,孩子!周班長走了,有你趙叔叔來照顧你,和雨婷成婚之後,我會把你當做親生兒子!」
周瑾瑜背過身去在趙明權望不見的地方揉了揉眉心,這是他非常煩惱時才做的習慣性動作,面對熱心想要擔起周父那份未盡的責任的趙明權,他不知該用什麼委婉的言辭去拒絕,有時候幸福來的太突然,承擔幸福的人會有種無法接受的錯愕感,往往和諧的關係就此破裂,周瑾瑜撓了撓頭道:「實際上我在傷害待過很長時間,趙雨婷這個名字……並不陌生,或許她可能不記得我,但是我卻知道她應該是訂過婚的,趙叔叔覺得這樣合適嗎?」
趙明權臉色一紅,握拳的手虛掩口鼻輕輕咳嗽了一聲掩飾尷尬,他這一生都少有聽到這樣難堪的言辭,好似是埋怨趙雨婷不夠純潔一般,若不是說話的人是周瑾瑜,算是他內定的半個兒子,趙明權早就鐵青著臉轉身離開了,這會兒只是帶著羞愧道:「這事兒實際上得怨她媽!若不是莫家對那無知的婦人進言太多,我這枕邊風也不至於吹得我連人心都看不清……好在雨婷發覺的早,在確定關係前就與莫家斷絕來往了,訂婚的說法絕對是謠傳!我原本是打算讓你娶小女兒的,因為雨馨在英國留學,學的也是藝術,我覺得你們可能會更有共同語言,哪裡知道中間出了這麼多事情,若是還讓你這麼等待幾年再談婚事,我都會替你覺得不安,所以……」
莫懷和趙雨婷的婚事在上海的政治圈裡並不是什麼秘聞,甚至因為有心人的炒作,已經傳到了圈外,否則,趙雨婷也不會放著好好的國稅局不幹,跑到縣政府去做什麼鎮長,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趙雨婷是羞於言論的抨擊而躲風罷了。周瑾瑜鬱悶的咬了咬牙,感覺趙明權實在有點強迫式的責任心,難道非要周瑾瑜用破壞兩家關係的激烈言辭來拒絕嗎?周瑾瑜想了想才道:「好吧,趙叔叔對侄兒毫不捨棄的行為,真的讓瑾瑜很感動,父親若是知道了也會含笑九泉的,至於和趙雨婷的婚事麼……最好還是和當事人接觸之後,由我們自行決定吧,強扭的瓜不甜,我想趙叔叔也不希望女兒和侄兒都一輩子活在痛苦中吧?」
趙明權此時才哀傷的情緒上漂起一絲笑容道:「好!周班長早就說過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我家大女兒脾氣有些剛烈,相處的時候,你還得多忍讓一些……為了周班長這件事,我放下了很多事務從上海趕過來的,如今看著周班長風光下葬,也算是聊以慰藉,我得立即回去了。」
周瑾瑜知道自從莫弘文下台之後,上海的官場一直不太平,趙明權身為市委書記有著無可替代的責任和權力,在這樣的敏感時期還特地來奔喪,足見周父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出於對這位長者的尊敬,周瑾瑜一直將他送到農莊門口,遙望著黑色轎車的離去,深深歎口氣道:「趙叔叔的出現,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但願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不會將他牽扯進來……」
周父喪禮的事情又耽誤了幾天,直到頭七這天晚上,周瑾瑜在查詢電子郵箱的時候,發現了一封特殊的郵件,地址是來自智利,周瑾瑜頓時精神一振,將郵件打開來,裡面是一家在智利成立的安保公司的憑證,法人代表正是黑面神!周瑾瑜現在才知道,黑面神本名是Heathchen,這個彆扭的名字讓周瑾瑜直接忽視了,還是叫黑面神來的舒服,在憑證下面有黑面神的留言道:「事已辦妥,第一批人員已到位,請指示!」
周瑾瑜揉了揉下巴道:「我不夠就是個投資商,沒必要用『指示』這種軍方用語……」手上卻不緊不慢將一串看似亂七八糟的數字發了過去。
不過數分鐘的時間,黑面神就有了郵件回復過來,周瑾瑜85年版的新華字典對著他發過來的暗碼一一對照很快解析出了回復內容,臉上不由有了一抹淡然的微笑,這時白雪松推門走了進來,周瑾瑜道:「白醫師難道每次進來都要這麼突然麼?什麼時候才能學會敲門呢?」
「突擊檢查病人的生活習慣也是醫生的職責之一,我若是敲門讓你有所準備,我怎麼看得見你是不是又不看書就來整理尊醫囑了?吃過藥就趕緊休息吧,千萬不能熬夜,你這是對自己生命不負責。」白雪松皺了皺眉道。
周瑾瑜伸過手將一小盒藥丸都一口吞下,就著水將藥丸都嚥下後才道:「知道了!白醫師有時候就跟我父親一樣囉哩囉嗦的,想必是更年期到了,不過……在這種時候,能有個人在耳邊嘮叨的感覺也不錯!」他隨手關燈躺上了那張林玲曾經睡過的床,連大紅的被褥都不曾更換,和農莊裡到處渲染的黑白色截然不同。
第二日,周瑾瑜起了個早,白雪松的藥物的確很有效,經過這幾天的修養,他能夠明顯感覺到身體在恢復,精氣神也比幾天前要好的多,他喝了口吳伯送上來的豆漿,拿起手機給朱振打個電話過去道:「是時候了,老朱,我得走了!你和萬良是跟我一起去上海呢?還是要留下呢?醜話可說在前頭,去的話不一定就會有你想要的生活,不去的話,至少你不會失去現在的東西……考慮清楚的話,十點之前和萬良一起來找我吧,十點之後你們還沒有來,我就自己走了!」
周瑾瑜掛上電話不過半小時,朱振就背著大背包提著箱子跟來了,尾隨在他身後的也是整裝待發的萬良,他們好似等這一天很久了,到了周瑾瑜的房間興奮的扔下行李道:「一接到你的電話,我們馬上就收拾收拾趕來了,還考慮個什麼勁?先不說到上海可是發達的開始,便是瑾瑜你如今這樣子我們實在不放心,哪怕是跟去做僕役,也得看你平安無事才心裡舒坦。」
萬良不像朱振那麼愛說話,平時有些沉默,但是跟周瑾瑜的感情卻是和朱振一般無二的,周瑾瑜很是感激的拍了拍他們的肩頭,萬良忽然問道:「瑾瑜,就這麼離開沒事嗎?那天晚上……可是有三具屍體啊?」
「有人報案嗎?」周瑾瑜反問道。
萬良搖了搖頭道:「我關注了一下,警方雖然接到群眾舉報來查看現場,因為不是附近的居民,也沒有人報案,所以根本就是毫無頭緒,那條路又是出入村子的必經之路,來來往往不知多少人流車輛,就算有什麼線索也早就湮滅了,警方也索性高高掛起,將屍體帶走後沒有了消息。」
周瑾瑜毫不在意道:「所以,那就是沒事了呀!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小玲兒那麼崇拜正義,又是個工作狂……」他忽然提起林玲,心情有了些陰鬱便收住了嘴。
來的時候兩個人走的時候三個人,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周瑾瑜的整個世界觀和人生觀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剛到上海的第一天周瑾瑜就到了振東茶莊,在振東集團的辦公大樓正式啟動之前,似乎所有的會議交流都是在這裡,當趙君傑看到周瑾瑜的時候沒有絲毫的意外道:「來了?洪爺已經等了你幾天了,還以為你會沉不住氣很快就過來的,倒是比我們想像中的要沉穩多了。」
「有些事情急也沒有用,這是我兩個老家的弟兄,打算先做一陣子物流,你聯繫一下王國兵,讓他在樂淘旗下增加一隻物流隊伍,我這兩個弟兄便交給你了!……朱振、萬良,這位趙君傑先生是我公司裡的高層,你們先跟著他熟悉一下工作環境吧,隨時跟我聯繫!」周瑾瑜說道。
朱振連忙道:「你先忙你的吧,沒關係。」
周瑾瑜徑直走上了那間尚明傑用來工作的包間,一打開門便見到洪爺、尚明傑,以及其他六位圓桌騎士在場,手上各自拿著一份分析報告,似乎正在召開什麼會議,周瑾瑜道:「抱歉,沒有打攪你們吧?」
尚明傑臉色一黯道:「這句抱歉該我們說才對,你父親……還是昨天晚上,趙先生告訴我,我才知道的,沒來得及去看看,實在是抱歉!」
周瑾瑜搖了搖頭道:「是我讓趙君傑沒有轉告你們的,你們在這裡用心的工作,就是對我父親最大的安慰了,電話裡說不清楚,誰能告訴我情況怎樣了嗎?」
尚明傑點點頭道:「那天晚上你說話的態度就很奇怪,我立刻找了洪爺來商量,洪爺根據你所說的『不得已的苦衷』得到暗示,讓我在購買掛單的債券時做了些手腳,那些資金全部都是股票抵押的,也就是說網站上訂購了這些債券,但是整個資金鏈還在審核中,一般情況下只要交足了手續費,審核很快就能通過,對方也等於獲得了我那些我們用來抵押的股票,可是我們抵押過去的股票實際上都是這幾天準備阻擊的公司股票,初一起,那些股票都以瘋狂的漲幅遞增著,網站似乎看到了巨大的收益,故意延遲審核時間,這樣的話只要拋掉股票套現,賠付給掛債券應有的現金就行,網站本身可以從中獲得巨大的利益,可是他們萬萬沒想到從初四開始,每天股票都會縮水百分之七以上,直到今天,已經不足當初購買價的七成了,在我們極力打壓股價的情況下,網站終於做出了艱難的決定,在三十七分鐘前我收到了一封電郵,因為該網站的投資失誤,造成了購買雙方的交易失敗,債券和股票原物退回……」
周瑾瑜微瞇起眼道:「方文海自作聰明,找了個有背景的地下交易市場想逼我就範,想不到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就是因為對方有深厚的背景,所以無論股票縮水的我們,還是三億變廢紙的方文海都只能忍氣吞聲,洪爺這一招虛張聲勢當真玩的漂亮!」
「虛不虛的我不懂,但是他們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我便是再仁慈也不能手軟了!瑾瑜,在這裡我也要說聲抱歉了,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會用這般下作的手段,商業競爭上落了下風,居然就使出恐嚇、敲詐這樣違法的事情,仗著有一定的官方背景為所欲為麼?哼!」洪淵冷冷的道。
周瑾瑜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洪淵發脾氣,這次卻是真的動了怒,不僅僅是因為和周瑾瑜的感情,更加是因為涉及到整個團體的安危,振東集團已經將大家都抱成了一團,周瑾瑜遇上這樣的事情,就等於振東集團遭受到黑勢力的迫害,他們若是不反抗的話,遲早有一天這種災厄會降臨在他們頭上。
周瑾瑜微微笑道:「看來洪爺已經胸有成竹了……我知道方文海在莫懷的支持下成立了昌海實業,並且陸續經營了一些莫家的主流項目,洪爺是否打算對昌海實業下手呢?」
洪淵眉頭一挑道:「不錯嘛!幾天不見,你小子也開竅了?昌海實業其實只是莫家的一副皮囊,表面上由方文海主持,實際上無處不透著莫懷的影子……而莫懷有一個壞習慣,或者說是大多數二世祖都有的習慣,那就是過於追求生活品質了,在追逐利潤的同時,也享受著經營所帶來的優渥的生活品質!」
「洪爺真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我聽說莫懷為了能享受很正宗的法國紅酒,讓昌海實業做的第一筆買賣就是代理了法國十三座酒莊的產品,其中不乏昂貴的天價產品,作為中國區唯一代理商,想必無論方文海還是莫懷都充滿了信心吧?」周瑾瑜坐下道。
洪淵雙手托腮道:「這一局不僅僅是在外圍打游擊了,真正是以小博大、以弱勝強的硬仗,不能容許有一絲的誤差,我們必須將每一步都設計的更加巧妙……幸運的是趙先生掌握了莫懷很多資料,包括他私人生活中與哪些人接觸緊密,誰的話對他有影響等等。」
周瑾瑜頷首道:「我也只是估計洪爺會走這一步,用我們的國產低端酒和他的法國高端酒在中國區的市場來一次硬仗,除開爭奪主流市場的正當競爭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打擊到方文海的根本,讓他成為另一個鄭東一……至於鄭東一麼,我有其他的渠道處理。」
洪淵搖頭道:「不夠啊!還不夠!他們的信心還沒有膨脹到我們可以出手的時候,還得讓他們的信心繼續膨脹一些……阿傑,接下來要看你的了?需要的不是你在股票市場上翻雲覆雨,而是你和戴蓉甜言蜜語的手段!」
尚明傑精神一振,微微臉紅道:「洪爺既然都交代給我了,那麼無論多麼艱難我都會完成的,何況這麼出風頭的事情便宜我,我更加會不遺餘力的!嘿,說起來,我以前也賺了不少錢,但還從來沒想過要這麼花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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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晚上總是停水啊?趕稿完了想洗個澡睡覺都不行……哎,下次我會洗完澡再趕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