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孫尚義來講,這是個令人激動的日子,並不是上音院一年一度的開學典禮又來了,而是二十餘年來,他第一次可以代表校方主持這個典禮,雖然說這份榮譽還是蘇博主動退讓才得到的,可是向來沒有什麼骨氣的他並不介意,他所想要的只是站在主席台上受那萬人矚目的崇高感覺而已。
孫尚義今天著實悉心打扮了一番,比以往更加筆挺的西服,頭髮也梳的如同皮鞋一般油光珵亮,往主席台上一站,目視下方黑壓壓的一片人群,儘管他明白大多數音樂界、媒體界人士還是衝著蘇博的名號來的,可是他卻有一種掠奪他人勝利果實的快感,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湧上來,整張臉都有些充血的紅潤,一切看起來都很好,唯一讓他不順眼的就是坐在前排,由蘇玥婷帶領的那支隊伍,儘管只有七八個人,可越是討厭的東西越是顯眼,孫尚義幾次掃視都想刻意忽略這個存在,可這些人卻總是不經意的就躍入眼簾。
「神話傳奇?哼!不過就是個笑話罷了,今日先讓你們在典禮公演上出個醜,來日再想辦法解散你們,這樣一來,蘇博就永遠沒有借口回來了!嘿嘿,老朋友,你就乖乖待在英國養老好了,改日我退休了會抽空去探望你的,就是不知那個時候你是否還活著……」孫尚義心裡暗想道,表面上卻故作姿態的輕輕一咳嗽,似乎是即將發表演說的暗號,禮堂的某個角落裡當即響起掌聲來,使得其他人不得不跟著拍兩下手,孫尚義這才心滿意足的掏出準備好的演講稿,足足五張紙的演講稿,看的觀眾們均是一陣頭痛,可是礙於對方的面子,卻不能離場。
孫尚義開始了又臭又長的演說,周瑾瑜根本無心聽進去,他巡視著四周,想看看韓秀熙是否混進來了,這個女人比他想像的還要瘋,往往做出一些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性子根本不像快三十歲的女人,反而跟長不大的孩子似地,即使兩人的關係整理清楚了,周瑾瑜依然會不由自主的擔心。
「看什麼呢?注意力集中些,別怪我沒提醒你,孫副校長本來就對我們的觀感不太好,若是你心不在焉的樣子被他看見,別怪他給你穿小鞋。」蘇玥婷小聲提醒道,儘管她也覺得無聊的很,可是為了學生們只能打起精神來,以往蘇博主持典禮時從來不曾囉嗦,即使說的再多也顯擺不了自己什麼,真正的聲名可不是在主席台上張張口就能賺來的。
周瑾瑜只好收斂目光,可這個時候他無意間向右上角瞟去,一個如刻印般熟悉的背影在腦海中晃了一晃,周瑾瑜當即如遭雷擊一般怔住了,這個影子恍恍惚惚的與記憶中的某些碎片重合起來,令周瑾瑜有種不敢相信的疑惑,喃喃自語道:「是她?真的是她!」
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測,周瑾瑜往右邊伸長了脖子,為了看清楚那個背影,是否真的就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整個人都傾斜過去卻依然只能望見那背影的小半邊,周瑾瑜不甘心的繼續用力,壓得一旁的李思睿皺起眉頭來,眼看著周瑾瑜就要躺在那李思睿的大腿上了,李思睿終於忍不住傾側過身子,周瑾瑜一下子失去支撐摔了下去,在安靜的只剩下孫副校長演講的禮堂裡發出「光當」一聲響來,頓時吸引住了其他人的目光,周瑾瑜一手撐地,另一手扒著前座的椅背狼狽的支起上身,這下總算將那個人看清楚了,雖然梳著齊肩的短髮並不是記憶中的長髮,可那如月牙兒般的彎彎細眉,會說話的一雙眼睛,白玉般光澤的肌膚,即使笑起來也帶著記憶中特有的虛弱……沒錯!是她!陸婉琪!
眼看著陸婉琪輕輕的對自己露出笑容來,如同隔世時離去的她對自己的安慰,周瑾瑜一瞬間整個人都陷入了深沉的回憶中,呆呆的都忘記了坐回位子,這個模樣卻引來了更多的注視,甚至開始竊笑起來,今年的禮堂容納的人似乎特別多,每個人都只是小聲竊笑,可聚集起來卻如同哄笑一般,連孫尚義在主席台上連聲咳嗽提醒也無法壓下這股躁動,就好像是在嘲笑他站在不屬於他的位置一樣,孫尚義五十多歲的人卻臉紅起來,只好匆匆做了結束語,讓主持人開始主持演出。
「你在幹什麼!還不趕快坐回來!」蘇玥婷臉上一紅輕聲道,這麼多人的注視和竊笑,就算她不是當事人也會覺得尷尬臉紅,難以想像周瑾瑜為什麼還要保持那個可笑的姿勢繼續擺造型,大禮堂裡又不是搞行為藝術的地方,就算孫尚義同樣感覺到難堪,蘇玥婷也覺得得不償失,其餘六人更是如避蛇蠍般扭過頭去,假裝根本不認識那個丟人的周瑾瑜,好似就要在此跟他劃清界限一般,蘇玥婷也是萬般無奈之下才出聲提醒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周瑾瑜的注視,陸婉琪很白嫩的臉上微微一紅,迅速轉過身去端坐,周瑾瑜這才回過神來,在蘇玥婷的提醒下重新坐回位子上,觀看新生表演的時候,心裡卻在琢磨另外一件事,陸婉琪明明是在兩年後才考上上音院的,這個時候怎麼會出現在新生裡呢?難道因為自己的到來,未來的走向已經出現了變化嗎?
周瑾瑜又哪裡知道,因為他的到來,上音院今年的招生工作由孫尚義主持了,好大喜功的孫尚義為了證明自己比蘇博更有能力,將上音院的門檻降低了不少,這才使得今年的新生特別多,陸婉琪也因此擴招進來了,否則若是以苛刻著稱的蘇博主持工作,陸婉琪的確還要刻苦學習兩年才能順利考入上音院的。
舞台上已經開始了新生公演,表演的形式多種多樣,有樂器演奏,也有個人演唱,除了聲樂外也有流行音樂的出現,甚至還有舞蹈演出,原本歌舞就是不分家的,即使上音院也會有舞蹈系,只不過並不像音樂方面那麼著名罷了,自由的演出舞台向來是上音院的傳統,即使古板的蘇博也從來沒有在舞台上對於表演者施加過什麼壓力,這是作為在上音院工作的每個人最起碼的原則,哪怕是孫尚義也絕不會對走上舞台的表演者做什麼小動作。
新生表演並不像老生那樣做強制要求,都是自願報名的,所以新生演出大部分都是個人演出,還尚未融入班級團隊之前,很難找到共同演出的合作者,但是老生就不一樣,原本他們在這種學習環境下就多出很多演出經驗,若是再做個人演出,恐怕連續開三天的典禮也無法結束,所以老生是以班級為單位進行團體演出的,這個會有班級輔導員作指導,就像蘇玥婷扮演的這個角色,MFA在上音院是個很特殊的存在,很少會參與到校方的團體活動中,甚至一般情況下都不會去參與校方主辦的課程,可是他們也是一群無法忽視的存在,在上音院的歷史中,MFA可是作為國際的王牌培養的,不但要代表上音院出席各種國際賽事,甚至還會代表上音院出席商業演出,可以說在新生的眼中,MFA是一群無法觸及的存在,歷來由蘇博主持的MFA進修者不會超過一隻手的手指數,可是今年似乎也有了例外,不但水平跟以往有差距,就連數目也超標了,就因為如此,本科的招生工作他才會主動放棄,讓孫尚義主持,以免孫尚義閒來無事繼續打小報告,破壞了他準備已久的計劃。
上音院自然也有其他的MFA,可是像黎矽這樣的老MFA是可以不用參加典禮和其他活動的,黎矽若不是作為老師的蘇博強烈要求和內心蠢蠢欲動想和周瑾瑜一較高低的慾望也絕不會出現在這裡,有這個時間浪費,他還不如多練習幾遍指法,好為日後的參賽獲獎做準備。
周瑾瑜就那麼愣愣的看著陸婉琪的背影,絲毫不關心舞台上新老生的演出,直到陸婉琪忽然一動站了起來,從舞台一側走了上去,周瑾瑜的眼神才跟著移動起來,卻是陸婉琪也參加了新生公演,帶著她那把心愛的小提琴走上了舞台,依舊是那一副單薄的惹人憐愛的嬌俏模樣,短髮的陸婉琪使得她更增添了一些活力,陸婉琪顯然很緊張,站姿都有些僵硬,看了看觀眾後,無意識的又跟周瑾瑜對視了一眼,臉色一紅,為了掩飾尷尬她不由又笑了笑,可是周瑾瑜卻整顆心都暖的融化了,趴在前座的椅背上,周瑾瑜帶著回憶的目光深深沉浸在陸婉琪的微笑中。
陸婉琪到底演奏了些什麼他都不清楚,只知道陸婉琪演奏完畢,面色更是紅透了脖頸,放下小提琴對著台下鞠躬時,周瑾瑜這才反應過來,猛然站起來鼓掌,口中不斷的大聲叫好,這顯然是為了給對方一些鼓勵,可是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個時候的陸婉琪的演奏水準並不像他印象中的那麼好,台下的觀眾大多都沒什麼表示,周瑾瑜的反應就顯得很太刻意了,不少人都帶著看傻瓜的眼神向周瑾瑜看過去,甚至不少人嘟噥道:「這傢伙也是新生麼?欣賞水平也太差了些吧?這種水準隨便大街上都能抓一把啦!」
台上的陸婉琪面色更是紅的滴出血來,卻不得不對周瑾瑜這個唯一的喝彩者報以一個笑容,這才慌亂的離開,也許是太著急了,走路的時候還險些摔倒,周瑾瑜緊張的又是伸手想提醒對方小心,在他想來以他前世裡和陸婉琪的親密關係,這些事做起來根本就是理所當然的,周瑾瑜卻並不知道其他人看來,對一個素未謀面的新生做出這種舉動會是多麼奇怪,連陸婉琪自己也驚慌起來,直到陸婉琪離開舞台躲閃他的目光時,周瑾瑜才有所覺悟,帶著失望和無奈,周瑾瑜歎了口氣坐下來。
典禮因為周瑾瑜的「胡作非為」出現了兩次間斷,無論新老生對周瑾瑜這個面孔可都不算陌生了,可蘇玥婷卻並不覺得臉上有什麼光彩了,周瑾瑜站起來鼓掌的時候,她一下沒拉住,後來更是低下頭,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他身旁的六人自然也做了差不多性質的動作,甚至周瑾瑜重新坐下來時,蘇玥婷都沒有察覺到他眼中的黯然。
好一會兒,新老生的公演算結束了,孫尚義這個時候又走上了舞台,代替主持人宣佈道:「接下來的演出,相信大家期待已久了,和下面的演出相比,這前面的新老生公演只能算是個鋪墊,因為接下來的演出者,是今年上音院在幾千人裡挑選出來的佼佼者,台下有娛樂界的製作人,也有企劃公司和音樂協會的代表,甚至還有本市的政府要人,都很關係今年的MFA是否能夠讓上海這個大都市繼續它的光環,那麼下面就請大家睜大眼睛、豎起耳朵——上音院03屆MFA的音樂大賞現在開始!」
孫尚義雖然在蘇玥婷眼裡一無是處,可是在演講主持方面的確比蘇博要強得多,即使如此,蘇玥婷也寧願將這個優勢劃歸在虛偽做作這個範圍裡,等待已久總算是上台的時候了,對於除了周瑾瑜和黎矽外,大部分人都沒有演出經驗的新銳MFA來講,的確連邁動腳步也成了一種負擔,蘇玥婷在這個時候除了報以鼓勵的眼神外,也別無他法了,令她不安的是,周瑾瑜今天的行為很奇怪,希望演出中不要再出什麼狀況就好。
周瑾瑜沒有帶上他的「天鵝」,從進入上音院的那一刻開始,周瑾瑜就沒打算在公開場合使用「天鵝」,這是一把雙刃劍,既能夠讓音樂水準迅速提高,也容易讓人迷失在其中,說它是一把禁錮靈魂的樂器,也的確沒有錯,周瑾瑜就時時有種不想放手的感覺,好在他對小提琴的興趣源自陸婉琪,並不像那些執著於音樂的演奏家那麼癡迷,何況經常使用「天鵝」的話,自己的基礎水準就無法獲得提高,會始終困在一個無法超越的瓶頸之中,對於周瑾瑜來將,這並不是他所希望的,所以在上台的時候,他所使用的不過就是學習室裡一把普通的小提琴,連光澤都顯得黯淡,在台上亮出來的時候,甚至讓人提不起聽的興趣。
因為典禮的原因,七個人穿著的都是校服,黑色裡襯外套白色馬甲,女生則是白色套裙,男生卻是白色西褲,各自在舞台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林聰在最角落裡架子鼓前站好,試了試手感,黎矽也在另一邊的鋼琴前坐好,他不是第一次彈奏禮堂裡的鋼琴了,所以全然沒有緊張的感覺,無論是音準和音感他都不會出錯,李思睿卻抱著長笛坐在鋼琴旁,將曲譜翻開後,眼神示意了一下林聰,先是吹響起第一段旋律,林聰舉起鼓桿按照應有的節奏敲起來,得到了統一節奏的眾人集中起精神,畢竟是在蘇玥婷輔導下的高材生,即使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缺陷,可是在這樣一個團體中,卻能夠互相補足,隨著黎矽手指彈動,琴聲如流水瀉地般灑出時,周瑾瑜和陳謹萱幾乎不分先後的拉響起手中的提琴,原本就嬌小的陳謹萱有著被人直視就無法彈奏的缺陷,為此蘇玥婷特地讓她戴上了一副墨鏡,在漆黑一片的環境下,陳謹萱那被蘇博也激賞的才華終於凸顯出來,甚至能夠完美的跟上施展「神之音」彈奏技巧的周瑾瑜,隨著旋律的漸進,蕭雪和卓漫妮的兩把吉他也展示著各自的特色加入進來,一時間華彩的樂章完全震撼了眾人的聽覺。
從醫院特地來現場的校長在拍著蘇博的肩膀道:「我說過,始終相信你的眼光,這些人,單個拿出來雖然並不像以往那樣耀眼,可是湊在一起,卻能爆發出驚人的潛力,這首曲子雖然很古老,可是經過重新編曲再由他們手中的樂器合奏出來,卻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甚至連心跳的節奏也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蘇博!……我承認,我或許太相信了孫尚義的一面之詞,可是就像你所說的,這個隊伍的缺點就像優點一樣明顯,如果這個樣子推出去,是絕對不行的,即使我已經退休,也不能讓你將上音院當作和夢想賭博的籌碼,除非……他們還能夠繼續改變!」
「很感謝您的到來以及這番稱讚,演出還沒有結束,校長,請拭目以待吧!這場公演,比你想像的要有趣的多,這些孩子的實力,也不僅僅是您看到的這些,我們的孫副校長會代替我,讓您看到更多更精彩的演出……如果是我的話,是沒有辦法讓他們改變的,但如果是孫副校長,相信他們會變的!這也是我主動請辭,離開上海,前往英國的原因,所以,校長也無需再挽留了。」蘇博應道,他們兩人始終站在禮堂的角落裡注視著這一切,卻和置身事外的普通觀眾沒有區別,誰也不知道這兩人就是能夠主宰上音院的權力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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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了!應該知道了吧?和封面差不多的女主角,期待她的表現吧,會讓大家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