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真實的謊言】
被關押在懲教所的秦香珠穿著一身囚服，臉上的脂粉也洗乾淨了，這反倒給人一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的感覺。她確實是個美人兒，如果再加上一個良好的出身和貴族身份，她的魅力未必就在駱冰之下。
見到莊名揚和馬鳴，秦香珠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抓住莊名揚的手道：「莊大律師，美美怎麼樣了？」
「你不要擔心美美，蘇大叔已經把她接到家裡去住了，她的生活和安全都沒有問題。」
莊名揚道：「現在你需要擔心的，是你自己。」
「那……那我的案子還有希望嗎？莊大律師，您答應過一定能幫我打脫的對吧？」秦香珠搖著頭，聲音越來越大：「我不能做牢的，我還要照顧美美，我還要……」
「我說過，我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不行』這兩個字」
莊名揚將身體微微前探，緊緊盯著秦香珠的雙眼：「可前提是你必須對我坦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撒謊？」
「我……」秦香珠一愕，眼神明顯有些慌亂。
「秦女士，對自己的律師撒謊，是最愚蠢的行為」馬鳴哼了一聲：「你這樣做，就等於親手將自己送進監獄，明白嗎？」
「我……我也不想的，可是……可是我不敢說……就算是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相信的……」秦香珠低下了頭。
「你有顧慮，有人威脅你？」莊名揚笑道：「放心說吧，我要知道一切事實才好幫你。而且律師對當事人是有保密義務的，你即使告訴我你就是殺人兇手，我們也有義務為你保密。現在，把你知道的一切詳細地告訴我，不要遺漏任何一個細節。」
「那好吧，我說……」
秦香珠開始回憶：「案發那天，黃光明這個混蛋帶我去麗友賓館見客人，沒想到客人是個警察裝扮的。在警察準備抓捕黃光明時，他拒捕並且引起混亂，我就趁機和他一起跑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了美美，看到她穿著浴袍從一個房間裡跑出來。我什麼都明白了，怪不得黃光明曾經讓我在樓下等了一會兒，肯定是他手下的爛仔帶來了美美，他當時就是帶美美去見客人。莊律師，美美才只有十四歲啊，她還是個孩子，是個孩子啊我……我恨死黃光明這個混蛋了……」
莊名揚點了點頭：「這些我都瞭解，你重點談談在801房間內發生的事情。」
「我和黃光明在房間內發生了激烈爭吵，我罵他是混蛋，他打了我。」秦香珠道：「我也抓破了他的臉，和他從客廳中間一直扭打到客廳的窗戶附近……」
「然後呢？」
「然後，我突然聽到耳邊有個女人說話……」秦香珠的臉色有些發白：「她只說了一句話『請個好律師吧，我們會看著你女兒的』。」
「再然後呢？」這次是馬鳴發問。他現在對莊名揚佩服的簡直是五體投地，這丫太牛了，不但說對了案發現場有第四者出現，居然連性別也猜得沒錯，他做律師簡直是浪費，應該去做神探才對。
「我聽到這個聲音，也看到黃光明吃驚地望著我的後面，我想回頭去看，可是卻感覺到脖子後面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然後就什麼也看不到了……」回憶起那天的情景，秦香珠臉上還帶著一絲驚恐的神色：「在這同時，我聽到了黃光明的慘叫聲，我猜到他可能墜樓了，可我真的怕他摔死，那樣我就說不清楚了，所以……」
「所以你就下意識地向前走了一步，想要拉他回來，你怕他摔死後警察會懷疑你是殺人兇手，而且你雖然恨他，卻從來沒想過要殺人。你走出這一步，剛好就到了窗戶前，對不對？」
莊名揚心裡暗暗驚訝，香港居然會出現了這麼厲害的女殺手？她讓秦香珠在瞬間失去視力的方法，點穴手法裡有，現代科技生產出來的某些微毒物也可以做到，可這兩種手段都不是普通殺手能夠擁有的……
而且那名註冊會計師居然只看到了兩個人在扭打，竟然沒有看到女殺手，這說明她的身法已經到了武術界所謂的『附骨隨形』的程度，把自己藏身在秦香珠身後，這個殺手絕對是世界級的
「對啊，莊大律師您好像當時就在現場一樣啊，真是好厲害……」秦香珠的臉上開始有了笑容，自己的律師越強，那就表示脫罪的機率越大啊。
「那個女人說『我們會看著你的女兒的』，所以你擔心她們會傷害到美美，因此在警察詢問時，你隱瞞了關於這個女人的事情，對不對？」莊名揚繼續分析著。
「其實這種事情沒人會相信的，而且我也沒有親眼看到是她殺死了黃光明，我不能去證明自己沒有見到的事情……」秦香珠道：「所以我才會說，黃光明是自己摔下去的，因為幾乎是在我失去視力的同時，他就發出了慘叫聲，或者他是被那個女殺手嚇到了，才不小心摔下去的……」
「呵呵，這種可能是有，但是不到萬分之一，你卻說服了自己，說出這種謊話？」莊名揚笑道：「我就姑且把它看成是真實的謊言吧。秦女士，你其實非常聰明，在當時的情況下，綜合各種條件、分析利弊，你既不能承認是自己殺了人，也不能指證這個『超現實』的女殺手，也只能說黃光明是自己摔死的，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但是這種情況未必就不會發生，至少，這是一個疑點。」
在英美法系（也就是判例法系、普通法系的意思），『疑點利益是歸於被告』的，哪怕這個疑點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將其排除，那麼就應當由被告得利，當然這在漢國是不可思議的，不要說什麼『疑點利益歸於被告』了，就連『無罪推定』都讓偵查人員理解不能。
「秦女士，你回憶一下，那個女人的聲音熟悉不熟悉？」莊名揚追問道。這個女殺手很有意思，明明是嫁禍給秦香珠，偏偏又提醒她『要找個好律師』，而且還故意留下『吸毒女』這個破綻（對此後文會有交代），分明是讓辯護律師找到打脫謀殺罪的方法嘛，她對秦香珠的這種『關心』，讓莊名揚感到有些奇怪。
「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個聲音……」
「哦？」莊名揚微微一愣，這倒有些奇怪，難道是指使殺手的人與秦香珠有什麼特殊關係：「秦女士，那你是否認識過非常有錢、或者有地位的朋友呢？」
「當然沒有了。」秦香珠苦笑道：「那種上流社會的人怎麼會和我這種人交朋友呢？」
「嗯……」莊名揚道：「最後一個問題，你失去視力的時間有多久？」
「應該最多只有兩秒鐘，等我恢復了視力回頭看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
只有兩秒鐘？就連莊名揚也感到吃驚，能把時間控制到這麼短，這女人如果是用的微毒物，那就是個生化專家；如果用的是點穴手法，那就是個武術高手了。
這個時間也說明了為什麼這位女殺手沒有清理現場痕跡，還要法證來為她擦屁股，因為她根本沒有時間。法證用『新爐灰遮蓋痕跡』的手法雖然不能說多麼高明，但在短時間內，這也是能起到一定效果、而且比較方便的做法；如果是擦去煙道內的攀爬痕跡，難免又會留下新的痕跡，如果擦去所有的痕跡，那又違背了常理，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在使用中的壁爐的煙道是完全乾淨的。
如今被莊名揚發現破綻，這不是女殺手和法證中的害群之馬低級，而是莊名揚太高級
「老莊，我真是服你了。」馬鳴現在也叫順口了，一走出懲教所就親熱地叫著：「你可真是厲害啊，連秦香珠沒看到那個女殺手的樣子也被你猜到了？哈哈，讓我猜一猜，下面我們是不是就要全力調查這個女殺手，然後找出幕後的真兇，打一場轟動港九的漂亮官司？」
「調查這個女殺手是要的，不過這只是我的私人興趣……」莊名揚嘿嘿一笑，幕後這傢伙玩得還算漂亮，讓他很想逗逗這傢伙：「但是這和案子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你們大陸人說話真逗。」馬鳴聽得來勁：「你是什麼意思？找到幕後黑手，秦香珠自然就脫罪了，這不是最正確的方法麼？」
「呵呵，其實我看完警方的謄本，就懷疑案發現場有第四者進入了……」莊名揚當然不會說是超級系統幫他識破了秦香珠的謊話，厚著老臉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延遲半個月才到801房間去查看現場？我就是要看看，這個幕後黑手的勢力究竟有多大。想不到半個月過去了，警方內部竟然沒有人發現或者揭露當初有法證為真兇掩蓋痕跡，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這個幕後黑手的勢力至少覆蓋了大半個旺角分局？」馬鳴倒吸了一口涼氣。
「也許還不止。」莊名揚笑道：「對付這種強大的暗勢力，就必須抓住最佳的時機，將其一舉連根拔起，絕對不可以輕舉妄動。所以沒必要因為秦香珠的這個案子就去打草驚蛇。」
「更何況根據現在的條件，要替秦香珠打脫謀殺，我們也有辦法，這位幕後黑手不是很好心地向我們賣了個『破綻』麼？」莊名揚笑道：「說起來，倒是要感謝他呢。」
「這人究竟是什麼意思？」馬鳴皺眉道：「我實在是想不通。老莊，那個破綻雖然在，可孫玉清這條『名狗』也是非常難纏的，你真這麼有把握？」
「呵呵，我不是說過麼，我的字典裡……」
「沒有不行這兩個字」馬鳴立刻和他異口同聲地道。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