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凡不再說話,抬頭看天。
他的眼角忽然閃過一絲銀芒。
「公子小心!」
一直關切李天凡的李宏發聲示警,同時一把將他推入車廂,右手迅疾無比的撥出身旁佩劍,劍尖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聽得辟里啪啦幾聲響,擋格了從馬車右邊迎空飛刺而來的兩柄長劍。刺客一擊不中,倒翻之後又衝了上來,劍尖吞吐,直指二人。
李天凡被推入車廂的同時,聽到李志一聲大吼:「賊子爾敢!」
拿眼去看,四名執劍青衣男子從左邊丘陵後電閃而出,身在空中,渾身抖射出無數暗器飛鏢,好似全身都有口袋。
只看偷襲者人手的配置,便知幕後必是翟讓無疑。李志李宏兩人為李密家將,平時從未露臉於江湖,一般人又豈知兩者身手?方只那翟大龍頭,才能探知兩者身手水平,作出相應部署。
這些念頭在李天凡腦中閃過卻也只是須臾之間,他的脊背還尚未跌碰到車廂內鋪設的毛毯。
此時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湧上他心頭。體內金龍真氣在丹田內旋轉速度倏地加快。很難說他到底感應到了什麼,只是心裡極不舒服,好似有個野獸立於身側。
李天凡心中生出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
霎那間他將精神提升至極限,體內金色真氣運轉全身,加速往毛毯撞去,同時腰背弓至極限,借那強勁的反彈之力,瞬時將身體如游魚般最大限度甩開,往上拋去。
就在他動作的同時,一聲尖嘯至車廂下方傳出,聲音仿似陣陣波浪,從四面向李天凡席捲而來,硬生生阻了他一線。同時一點寒星至下方破壁而入,車廂頓時若紙糊一般,轟然四裂。
李天凡沒有去看下方,卻也能感覺一道迅猛無匹的劍芒正不斷變大,閃電般刺向自己腰間大穴。劍芒未至,那無堅不摧的劍氣已由劍身透了過來,使他全身有若刀割,呼吸頓止。
李天凡知自己已陷入身平所未遇過的凶險裡。那人收斂氣息,瞞過李志這一流高手,埋伏在地下,本打算趁自己跌至車廂,換力起身那一刻突下殺手。若不是自己真氣神奇,示警在先,怕剛才那一劍已要了這條小命。如此隱匿手法,如此陰毒劍法,真是駭人聽聞。
際此生死關頭,李天凡狂喝一聲,聚集全身功力在雙掌,往下平推過去。淡淡金芒在掌間若隱若現。
劍掌甫一接觸,李天凡登感驚駭無比。首先是他凝聚在掌上真氣仿若被那劍芒吸乾,接著由敵劍生出一股粘力,教他連收掌也不能。其後陣陣陰寒之極的真力透過劍尖狂湧而上,呼嘯著衝入他全身經脈。
李天凡強自壓下胸腹中的一口鮮血,用力咬住舌尖,激發自己所有潛力,瘋狂運功雙掌,衝破劍氣層層阻隔,加力望下推去。觸電般的反震勁道立時傳來,李天凡這才借勢脫身而起,雙手抓過車壁上自己兵器,身子怪異的在空中一扭,跌跌撞撞橫落於道旁。
此時他已委頓至極,一口鮮血終是忍不住噴了出來。卻絲毫不敢懈怠,逼迫自己壓下激盪的心神,冷冷注視那偷襲自己的生平所見之勁敵。
一道黑影沖天而起,自車廂碎屑中如鬼魅般掠了出來,追著跌落的李天凡單掌凌空虛劈,務要置之於死敵。
此時李志李宏二人正和六名劍客交手。兩人聯手顯然高明過那六人,只是對方不肯硬碰,遊走於戰陣中,想要拖住二人不能施以援助。二人見李天凡被那神秘刺客逼迫的如此狼狽,心急來援,卻是分身不得,不由怪叫連連。
李天凡落入如此險境,反倒激發出自己全身潛力。不明不白穿越至此,前世家人朋友俱已不能再見,又身中奇毒,命不久矣。及至剛剛醒轉,立遇此等奪命勁敵,直感滿腔悲憤,無從發洩。冷冷注視那不斷接近變大的催魂掌,他的身心在一剎那竟然融進一種難以言語的境界,只覺一切外物皆不存在,五識俱閉,心神俱空,獨守著一絲清靜而微的神念。緩緩閉上雙眼,不去刻意想那一掌,神思中卻自然而然的浮現出眼前的場面。
黑衣刺客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感到那目標人物好似突然融入週遭的環境中,變得玄之又玄,捉摸不定。他有種自己一掌過去將要擊中一團空氣的錯覺,教他無從發力。還未接觸變覺得勁道無法施展,難受得他心神一陣激盪。
李天凡察覺到黑衣刺客真氣一滯,剎那間由極靜化為極動,一股氣勢狂湧而出,左手短刃迅捷前刺,指向敵人攻來的單掌。右手短刃緩慢前插,來勢雖慢,卻帶起陣陣破碎空氣的吱吱聲,好似鋼刀互相切割般尖銳難聽。劍氣脅裹著高度壓縮的空氣,不斷向敵人雙目迫去,誓要趁對手心神有隙時擾其感識。
短刃與敵人單掌倏地接觸分離。李天凡如遭雷擊,轟然向後倒飛。黑衣刺客則在落至地面後又連退三步方才站穩。雙方此次硬碰各凝聚全身真力,卻如電光火石般短暫。
這尚且是李天凡首次把握主動,雖然自己傷勢更重,終也傷到對手。
擦拭嘴邊血痕,李天凡不著痕跡的把仍在顫抖不已的左手背負於身後,冷冷道:「楊虛彥?」
擁有這等刺殺手段的,除了楊虛彥他還真想不到會有什麼別的人.
黑衣人正是名震天下的「影子刺客」楊虛彥。今趟他得知李密獨子李天凡身中奇毒,被人追殺,知道此乃千載難逢的機會。為了能打擊瓦崗軍目前如日中天的聲勢,給隋軍反撲做先聲奪人的一擊,不惜藏身地底埋伏於此。
事實上今日刺殺也屬巧合,另外六人並不是和他一路。楊虛彥天性高傲,影子刺客又擅伏擊,怎麼會和人配合刺殺一個武藝並不出名的人物?不料李天凡的高明遠超他的估計,輕敵之下他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內傷。觀另外六人打鬥時雖悍不畏死,卻明顯不是李天凡兩家將對手。此地又是義軍勢力範圍,不宜久留。稍作思量,他已然生出退意。
楊虛彥沉聲道:「果然高明,不愧虎父無犬子。今日一戰,才知所有人都低看了你。咱們再來切磋一番,也好讓我看看你究竟隱藏了多少!」說話時眼中寒光一閃而逝,陰冷的直直盯著李天凡。
李天凡長笑道:「既然楊兄抬舉,那還多說什麼。今日我李天凡能見識到名震天下的影子刺客,亦是心下歡喜,技癢不已。咱們便再戰吧!」
楊虛彥眼光閃爍,哈哈一笑:「李兄雙刃也是高明,不日當可名震天下。不知兵器何名?」
楊虛彥判斷李天凡雖有隱藏,功力卻尚在自己之下,只是頗為怪異,即使自己高明於他,也不能看清對方虛實。現在他猜想李天凡定受了內傷,皆因兩次交手,他都施了全力,真氣也攻入李天凡手中經脈。他對自己的真氣極有信心,不過因為不知他傷有多重,是否還能有一戰之力,故要以借看兵刃為名查探李天凡虛實。
李天凡眼中精芒閃過,雙手置兩把短刃於胸前,淡淡道:「此二刃長約尺二,右名射目,左名月照。」
楊虛彥聞得射目之名,想起剛才李天凡壓迫自己雙目的那一招,臉色微變。其實催動劍氣壓迫敵人五識的招數本是楊虛彥的獨門功法,李天凡也是福至心靈,恰巧用出。
楊虛彥栽在自己的慣用手法上,哪能不生出怒氣。又看李天凡無甚異樣,不願繼續冒險,冷哼一聲道:「兵器果然不同尋常。日後定當再來討教!」
李天凡含笑道:「鄙人隨時恭候楊兄大駕!」
楊虛彥如箭射般遠去。
李天凡不敢懈怠,含笑立於道旁,觀看李志二人打鬥,似是在為二人掠陣。楊虛彥此等魔門高手,實難測其虛實。說不定現在正躲在哪個土丘後觀察自己。自己還是裝成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來的保險。
此時六名劍客已完全落入下風,須臾之間,俱給李志二人宰殺乾淨。此六人雖弱,卻至死不退,想必定是翟讓蓄養的死士。這些人皆未蒙面,給人看到,完不成任務便不能回去,否則亦要被翟讓派人追殺。俱只是些工具罷了。
想到這裡,李天凡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