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宗弟子遠看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僧衣的款式都大同小異,或許他們自己能分得清楚,外人卻是看不出他們的區別在哪裡,出自何處。
反倒是天機門的一千個築基期弟子,服裝顏色鮮明,紅白藍三色,搭配著站在一起,利索的很,讓人一看就精神為之一振。
天機門參戰的千人,男女都有,女子多為妙心殿的弟子,她們手中的飛劍與其他人有些不同,都是木制的,與鋒利決計搭不上邊。
太一殿的弟子仗劍在隊伍的最前方,與對面的和尚橫眉冷對,背後少了魔偶的天機門弟子,像是換了一個人,單單這樣看著,倒像是個以劍為修的修士了。
方亦儒站在雪顏的旁邊,小心的護持著,這第一場與佛宗的千人之戰,牽引著所有天機門弟子的心,雪顏也不例外,不到場親見,她又如何能安心。
雪顏的臉色有些蒼白,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不知道是不是師徒之間也會有心有靈犀一說,雪淺猛地回頭,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師傅,心中泛起一陣漣漪,迅速的收回目光,再向前望,眸中一片堅定。
雙方對峙的空地上空突然落下密集的“石頭雨”,玉蘭的身形突兀的出現在半空中,左手畫圈,石頭雨不再受地面牽引垂直落下,而是隨著她手指的轉動匯聚成一條長龍,右手輕輕推出,石龍的前面憑空出現一道火紅的光圈,當石龍從紅色光圈中穿過,仿佛被染上了一層暖暖的紅色,龍首撞擊在地面,煙塵四起,龍身快速繞著龍首,以其味圓心盤踞落地。
陣陣熱氣升騰,白色煙霧盡數散去,地面留下一個圓磨形狀的空地。
玉蘭眉心的印記閃亮,巨大的紅色光團在她頭頂匯集,周圍的火靈氣瘋了一樣的洶湧奔來。
“去”隨著玉蘭的一聲嬌喝,那巨大的紅色光團緩緩落下。
“哄”一聲悶響,沒有想象中的熱浪襲來,周圍的溫度都沒有一絲一點的升降,只眼前的變化驚人,兩方人馬中間多出一個平整如鏡的巨大的場地。
這一手玩的很漂亮,尤其是對法術范圍的掌握,精確到極致。
“萬魂道友,對玉蘭此舉有何評價?”空和微笑著問道。
“雕蟲小技。”萬魂語氣不善,只眼底閃爍著一些意味不明的東西,空和笑笑不再說話,心中有了幾分計較。
魔修和天機門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了,天機門有什麼高手,他們比其他正道門派都門清,這也是佛宗找上他們的原因,不僅僅是讓他們當打手,也順便摸清天機門的底細。
骨老魔、萬魂老魔和血蟲老祖都是十分難纏的角色,佛宗的功法本就與魔修相克,也未必能奈他們何,用來消磨天機門的高手再好不過,借力打力,是佛宗慣用的手段,不放過任何可利用的因素削弱對方,這才是佛宗當年以積弱之勢一點點壯大的根本原因,這才是真正的“無所不用其極”。
骨老魔傳音給萬魂老魔,“合體期那場,多半與你對上的是玉蘭,萬魂道友,可有把握?她的火系功法可是十分克制道友的魔功。”
“哼不勞你費心”萬魂冷冷的傳音回去,對骨老魔假情假意的擔心一點不領情。
“桀桀”古老魔奸笑出聲,十分刺耳。
周圍的和尚都好似沒聽見一般,事實上,類似的笑聲,每天都在荼毒他們的耳朵,他們已經學會了置若罔聞。
兩邊幾乎同時動了,兩千人擠在這圓形的場地中,再沒有空曠的感覺。
“殺”太一殿的一個弟子高舉手中的飛劍大聲喊道。
“殺”無數道劍光閃亮,上千人的吶喊響徹全場,這一刻,他們眼中只有面前該死的和尚,這一刻,他們只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忘,這一刻,他們清楚自己的使命,只能成功,不許敗
和尚也都是有准備的,他們所有人都手持長棍,橫在胸前,十個人為一組,其中九個團團圍在一起,防御的密不透風,單剩下的一個,腳踩著匯集在中心的長棍一端,用以借力,手中的長棍狂掄起來,滿臉的猙獰,長棍掃到之處,柔和的白光攜帶者不可阻擋的大力,冷不防之下,不少天機門弟子被掃倒。
還來不及起身,一根長棍以雷霆之勢砸下來,生生的捅穿了他的胸膛,鮮血順著透體的長棍留下,沒有再停留,果斷的抽出,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逝去。
三元劍陣的威力也開始展開,藍衣之人一招纏字訣,將那發力攻過來來不及收回的長棍輕輕一帶,連棍帶人將圍成一圈的其中一個和尚拉出來,白衣之人手中的飛劍“當當當當當當”連續六下刺在長棍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道,那和尚虎目怒張,正要改換招式,一柄飛劍悄無聲息的出現他腋下,閃電般的刺入,只透胸肺,攻勢乍然止住,長棍落地。
一身紅衣的天機門弟子凌空虛抓,收回投擲出去的飛劍,三人並沒有在原地停留,而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再次故技重施,引出又一個和尚……
“當啷”“當啷”長棍落地的聲音不斷傳來。
這才僅僅才剛開始而已,就已經不斷有生命在流逝,沒有猶豫遲疑,沒有留手心軟,全都用心全力,一擊必殺。
築基期的修士不穿任何護甲能有多少防御力?
天機門弟子攜帶的飛劍都不是凡品,佛宗弟子的長棍也不是一般貨色。
不斷有人倒下,場地中的屍體在慢慢增加。
淡淡的血腥味道傳來,雪顏的胃裡一陣陣翻滾,臉色又蒼白了幾分,方亦儒擔心的看著她,雪顏感應到他的目光,輕輕搖頭。
她要站在這裡,等著他們活著歸來
雪淺赤紅著眼睛,快速的在場地上游走。
她已然抑制不住身體的顫抖,只能緊緊握著手中的飛劍,在地面留下一道道隱晦的紋路。
面前的一個同門被兩個和尚夾攻,漸漸不支,這個面貌陌生的師兄,緊咬著牙關,目光堅毅絕然,手中飛劍無意識的劃了幾下,惹來兩個和尚不屑的目光,突然,他不退反進,生生的撞到那長棍之上,手中的飛劍在這一刻全力祭出,閃著耀眼的光芒,如同流星落地前最後閃爍的光輝,刺進其中一個和尚的心髒。
雪淺再忍不住,縱身一跳,飛劍攜帶著灼人的熱度,將那剩下的和尚橫腰斬斷。
沒有時間讓她感懷,讓她憤慨,雪淺長吸一口氣,雙目迸發出洶洶火花,走過那位叫不出名字師兄屍體的時候,手腕輕輕抖動,在地面無意識的勾畫著。
那兩個和尚以為那位師兄只是在耍花架子吧?只有她知道,他是在完成地面的陣圖刻畫,也許他再支撐一陣,就會有同門過來支援,可他沒有這樣做……
時間,很重要至關重要
早一秒鍾完成烈火焚天大陣,就能有更多的人活著。
誰都清楚,這樣的比試中他們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炮灰,對就是炮灰。
早在他們走進這場地的時候,已經有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想要活著,就要拿命去搏,他們有這樣的覺悟,佛宗之人同樣有這樣的覺悟。
這場殺戮,簡單、直接、沒有漂亮到幾近炫目的法術,卻格外震撼人心,開始時,雙方還能保持各自的陣型,殺到後來,已然都紅了眼,心中只有殺戮,哪裡還顧得上配合。
雪淺的眼角瞄到一位師兄與人同歸於盡,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費力的想要扭頭,卻是徒勞,終是走向生命的盡頭,那睜大的雙眼中,流露出濃濃的不捨和希翼……
她已經被眾多負面情緒淹沒,麻木的看著同門一個個倒下,只重復的在地面刻畫著,手中飛劍上的紅光越來越盛,越來越多的和尚注意到她,全都聚集過來,她斬殺了幾個,心中的快意難以抑制,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心中悲戚散去。
“啊”又一聲慘叫……
雪淺茫然的看過去,發現她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有和尚,也有同門……
該死的,她到底在干什麼
雪淺心中一凜,目光慢慢清明,手中飛劍一抖,一道火紅的劍光推出,在面前撬開一個出口,閃身沖出去包圍。
腳下不再停留,精神高度集中,整個場地被她跑了一遍。
當她站到場地正中的時候,所有天機門的弟子開始有意的向她集中,最終將她層層包圍在最中心。
雪淺此時仿佛全身都燃燒著火焰,她雙臂高舉,十指射出十道血柱,與快速湧來的火靈氣結合在一起,快速的向四周蔓延開來。
地面刻畫的紋路被紅色的巖漿布滿,當場地上的所有的紋路融會貫通,如同火焰地獄,悄然降臨。
整個場地都被吞沒,所有聲音都被吞沒,從外面看,除了數丈高的熊熊火焰,什麼都看不到。
大局已定,天機門勝了。
卻沒人感到欣喜……
雪顏看到對面的和尚齊齊誦念往生**,心中止不住的冷笑,雙眼微微瞇起,閃過一絲晦暗。
烈火焚天大陣以雪淺為能源支撐,她體內的靈氣告罄,燃燒的火焰慢慢退去,留下一片空曠。
是的,空曠,除了緊緊團結在雪淺周圍的人以外,這片圓形場地再沒有任何東西,原本地上的屍體,早就被煉化成灰,消逝無蹤。
歸來的他們是沉默的,這種情緒渲染著所有天機門的弟子,再望向對面的和尚時,眼中多了些難解的仇恨,深入到眼底,深入到心底,永遠都無法化去。
“雪淺,你已經做的很好。”雪顏放輕了聲音,柔聲撫慰著。
“師傅”雪淺撲倒在地上,抱著雪顏的雙腿放聲大哭。
這樣失態的雪淺連她這個做師傅的都沒有見過,當初雪淺的母親死在她的面前,也沒讓她如此哀慟。
之前的一切她都有看到,雪顏能體會這種痛苦,她也一樣這樣一步一步的走來,面對敵人,我們的同伴會死去,面對敵人,我們亦會死去。
“他們用自己的性命保全了你,所以,你要代替他們更好的活下去。”雪顏用手摩挲著她散亂的發絲,傳遞著淡淡的溫暖,神色淡然的說道。
這個結果也是她早就預料到的,只要天機門這邊還有人在,雪淺就不會有危險,雪淺以後要站到和她一樣的位置,有些事情是一定要經歷的。
她們有責任、有義務帶領門下的弟子走向輝煌,在享受身居高位的榮耀之時,她們要學習的事情實在太多……
有些時候,他們面臨殘酷的取捨,就像雪淺剛剛經歷的,她如果出手,就會拖延大陣成型的時間,如果不動,就會眼睜睜的看著同門在面前死去。
在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麼重要的時候,其他人卻比她更早意識到,並且身體力行做出相應保護的舉措。
他們死死的將她護持在中心,任由長棍在體內肆虐,揮舞……永遠的倒下……
雪淺嗚咽著泣不成聲,她不是一個愛哭的人,更不是一個情緒外露的人,她不怕死,真的不怕。
她無法表達此時心中的那種泛濫無法宣洩的情緒,她悔恨、她懊惱、她很自責、她甚至厭惡自己……
打破雪淺堅強的外殼,她有一顆十分柔軟的心。
“我錯了,師傅,我錯了”雪淺喃喃的重復著,不斷湧出的淚水,刷不淨眼底的茫然無神。
“是的,你錯了”雪顏出乎意外的肯定了雪淺的說法。
雪淺怔住,哭聲漸漸停止,她跪在地上,仰起頭,愣愣的看著師傅。
“你知道你錯在哪裡?”雪顏神情嚴肅的問她。
雪淺陷入沉思,久久不語。
雪顏松了一口氣,看來她這一劑藥下的太猛了些,以雪淺的年齡和閱歷來說,這樣的歷練委實有些殘忍。
(感謝李墨軒、ド離£殤ド的粉紅票~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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