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嘩然,林雪宜格格怒笑道:「爾等賤僕,好大的狗膽!女帝立此神讖,托我尋找『伏羲轉世』,哪容得你們越俎代庖!」二八神人怪叫迭聲,大步衝上,便欲將土族群雄推掃開來。
拓拔野縱聲大笑,將四周喧嘩盡數蓋過,昂然道:「不必勞請仙子大駕。真金不怕火煉,松柏何懼風霜?公孫某人若不能叫天下人信服,又如何擔得『伏羲轉世,?」
將那喬化為「姬孟傑」的郁離子提於左手,昂首睥睨,朗聲道:「天下分崩,水深火熱,吾曹不出,如蒼生何?我今日轉世重生,便是要青定四海,誅除奸佞。誰若不相信女媧神讖,不服我這公孫黃帝,只管上來一試。」畢集真氣,大踏步朝煉神鼎走去。
匍圍、泰逢、涉駝等人呼吸一窒,只覺狂風撲面,一股無形巨力如狂潮推來,腳下一個趔趄,紛紛朝後跌退而去,心下大凜。
惟有應龍衣裳鼓舞,雙足生根似的寸步不移,冷冷道:「閣下未免太高抬自己了。等你打敗了我,再自詡『公孫黃帝』、『伏羲轉世』不遲。」週身突然閃耀起一道金邊,雙掌氣刀迴旋,奔雷呼嘯。
拓拔野哈哈笑道:「土納萬物,有容乃大。身為黃帝,豈能與臣下爭鋒?」竟果真不避不擋,硬生生與那刀芒迎面相撞,「轟!轟!」絢光炸舞,護體氣罩猛烈搖曳,又朝前踏進了半步。
地上「格啦啦」一陣裂響,冰消雪融。倏然迸開數十道長縫,長出一片嫩綠的籐蔓。
應龍微微一晃,反倒被那狂猛氣浪震得氣血翻騰,朝後退了半步。
周圍驚嘩四起。土族群雄更是面色陡變。五族帝神死的死,傷的傷,當今之世能與黃龍真神相抗衡地至多不過九人。這小子生捱一記金光交錯刀,毫髮無傷便也罷了,居然還能將應龍震退,其護體真氣之強猛,實在難以想像!
應龍雖已得知拓拔野身份,這一交手,仍是駭怒交迸,想不到一別三年。他竟精進如斯!不敢托大,低喝一聲,雙臂金光纏繞。火旋交錯,驀地炸舞成那巨大的黃金龍頭,咆哮飛騰。
四周光浪爆湧,叱呵連聲,泰逢、涉駝等土族群豪亦搶身圍攻而上。
拓拔野依舊不避不擋。昂首前行,氣刀、神兵火劈在護體氣罩上,炸射起萬千萬千霓光。震得眾人接連翻身後退,他卻渾然無恙。所經之處,裂縫連迸,籐草蔓延,甚至開出數百朵嫣紅的野花來。
眾人哄然大奇,惟有林雪宜、西王母、祝融等十餘頂尖高手瞧出此中奧妙,凜然驚服。
原來拓拔野在那極惡氣候中修行「三天子心法」數載,雖未煉築八極之基,不能強收他人真元。卻深諳八極轉囿、此消彼長之妙。整個人體便如小宇宙般,五行恣意生剋,與天地同化,無論置身多大的風暴,都能經由八極八脈,在最短地時間內將外力一一消化卸導。
此刻他雖不運氣抵擋,卻因勢化形,將土族群雄的真氣或相互消抵,旋震而出,或導入體內八極,以「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的次序,反激為巨大的木屬氣浪,再將眾人震退開來。
敵人越多,外力越猛,他因勢消抵、騰挪轉變的空間反倒越大。這種境界當年在東海龍宮,與班照,哥瀾椎的編鐘大鼓抗衡之時,他便已初窺門徑,歷練多年,終臻化境。
土族群雄哪知其中因果?只覺每一刀劈出,要麼如泥牛入海,不知所往,要麼如落葉搖風,無所依傍。空有一身神力,卻不能奈他分毫,反被他護體氣浪震得踉蹌飛跌,心中之驚駭自難言表。
饒是應龍真氣雄渾,亦被迫得接連後退,灰褐雙眸精光爆射,沉聲道:「佈陣!」眾人齊聲呼嘯,穿梭交抵,手掌貼在前人背心,環繞著煉神鼎,迅速擺成長龍陣形。
「彭彭」連聲,黃光滾滾,層層衝入應龍體內。他衣裳驟然如氣球鼓起,金光四射,大喝聲中,雙掌氣刀交纏火旋,黃金龍頭瞬間暴增了十倍,咆哮如雷,登時將拓拔野死死抵住。
拓拔野微微一震,腳下朝後移動了半尺,裂縫急迸。
眾人大嘩,台上這三十八名土族豪雄修為最不濟者也有真人級別,以此「黃龍陣」疊加一處,威力幾近太神。寡眾懸殊,即便是石夷、祝融這等神位高手也勢必被震成重傷,這「公孫軒轅」又能強撐幾時?
烈炎眉頭微皺,高聲道:「這位兄台,能成黃帝者,都是德才見背、眾望所歸。我大哥寬仁友愛,絕非蠻不講理之輩,只要你放下姬長老,一切都好商量,何必這般生死相拼?」
拓拔野心下大暖,哈哈笑道:「多謝炎帝陛下關懷。」雙目光芒灼灼,盯視著姬遠玄,一字字地微笑道:「世事險惡,人心如鬼。若不是如今有太多妖魔奸佞,禍亂人間,我又何必轉世到此?今日當著各族英雄之面,我就算粉身碎骨,也定要撥亂反正,還大荒一個清寧世界!」
話音方落,週身絢光怒放,驀地又朝前踏出一步。那黃金龍頭陡然扭曲咆哮,如水波搖蕩,土族群雄眼前一黑,金星亂舞,胸口如被巨浪猛拍,整個長龍陣竟齊齊朝後移動了兩尺有餘。
眾人嘩然,旋即鴉雀無聲。
雲霧離散,夜空如洗,明月清輝如水銀瀉地。祭台峰下積雪皚皚,人頭湧動,萬千目光全都凝聚在拓拔野身上,他每踏前一步,台下便一陣如潮驚呼。纖纖更是芳心忐忑,劇跳如鹿撞。
短短一柱香的工夫。奇變迭生,應接不暇,先是祭神天禮變成了伏羲轉世的應證比試,接著又變成了土族的黃帝之爭。誰勝誰負。不僅關乎西陵公主花落誰家,更關係到天下大局。
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地「公孫軒轅」,一夜之間便儼然成了左右大荒未來命運地關鍵。
大荒從來不缺乏這等身份莫測、一戰成名的神秘人物,譬如當年的古元坎和神農,又譬如青帝與赤松子,亦都曾技驚四座,喧賓奪主;但從無一人像他這般,方甫現身,便戴著「伏羲轉世」地耀眼光環,視天下英雄為無物。
姬遠玄微笑旁觀。瞳孔漸漸收縮,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冷,眼見著眾人震訝畏服的神色。心中的妒怒更已攀至頂點。這廝既與林雪宜、二八神人勾結,想來盤古九碑也已落入其手,難怪三年之間,修為又有如此驚人進境!
這些年來,自己運籌帷幄。戰無不勝,獨獨在這小子身上連栽跟頭。幾次設計殺他,卻總被他死裡逃生。因禍得福。此番若再不能得手,千秋大業,可就真要功虧一簣了!
思忖間,拓拔野又已連踏九步,距離煉神鼎已不過三丈。
那數十名土族雄傑雖然身經百戰,忠誠悍勇,被其神威所懾,仍是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怯,氣勢大餒。長龍陣隨之徐徐迴旋後退。應龍金髮、黃袍獵獵鼓卷,雙臂微顫,枯瘦的臉上懲紅如紫,汗珠涔涔,顯是已有些支撐不住了。
姬遠玄殺機大作,徐步上前,微笑道:「閣下既然一意孤行,窺我鼎器,寡人就將此鼎送給你罷。接好了!」默念法訣,雙掌隔空橫推,「呼」地一聲,那煉神鼎突然怒旋破空,火焰狂捲,朝著拓拔野當頭撞來。
眾人齊聲驚呼,拓拔野此時與「黃龍陣」僵持相抵,避無可避,倘若分心擋掃神鼎,勢必被應龍等人反擊重創;但若不接擋,被這煉神鼎撞中,輕則經脈斷毀,重則魂飛魄散!
纖纖心中陡沉,只聽拓拔野哈哈長笑,突然如陀螺逆旋,破空而起。應龍、匍圍等人重心陡失,陡然朝前飛沖,黃龍如被渦流絞入,順著拓拔野地螺旋氣浪怒吼盤旋,「轟」地一聲巨響,一齊猛撞在那煉神鼎上。
眾人眼前一花,被那強光刺得淚水直流,雙耳欲聾,一時間什麼也聽不清、看不見了。擠在最前沿的數百人更是當胸如錘,腥甜狂湧,被那氣浪撞得拔地飛起,接二連三地朝後翻身飛去。
人潮大亂,哄嘩不絕。
纖纖又驚又急,勉力穩住身形,凝神眺望,隱隱可見台上絢芒亂舞,氣浪鼓爆,又聽「當當」狂震,那十八面金鑼、十八個石鼓齊齊衝天飛起,黃龍陡然炸散為數十道人影,驚呼著四下拋跌。
過了片刻,霓光氣浪漸漸轉小,只見煉神鼎當空急速飛轉,嗡嗡劇震,拓拔野與姬遠玄繞鼎飛旋,兩人一手抵在鼎壁上,一手各抓住「姬孟傑」的一隻手臂,奮力扯奪。
祭台峰上龜裂如阡陌,一片狼藉,西王母、陸吾等金族群雄遙遙圍立,滿臉震訝,泰逢,涉馱等人則東倒西歪地摔了一地,驚魂未定。
台上台下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仰著頭,目瞪口呆地望著拓拔野那被震裂地人皮面具,過了半晌,才聽一人失聲叫道:「拓……拓拔太子!」
群雄如夢初醒,嘩聲大作,或驚駭,或憤怒,或狂喜,或惱恨,整個祭台峰像是瞬間wap!圈!子!網了。
「三弟!」烈炎又驚又喜,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你!」方才見他獨戰土族群雄時,便隱隱猜到了些許端倪,只是無憑無據,不敢貿然相認。此時眼見是他,歡喜難抑,飛身衝起,叫道:「大哥、三弟,兄弟之間又有什麼解不開的結,說不清地話?一齊罷手如何?」
姬遠玄搖頭高聲道:「如綿之砂,豈能與污泥合流?他不是我的兄弟,而是戕害了千千萬萬大荒男兒的帝鴻妖魔!四海難亂,全由他而起,今日若不取他項上頭顱祭拜天地,又如何對得起被他刺殺地白帝陛下?如何對得起這些年枉死的冤魂?如何對得起翹首乞盼太平地天下百姓?」聲如洪雷。慷慨激昂,清清楚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
土族群雄紛紛拔刀怒吼道:「殺了帝鴻狗賊,碎屍萬段!」眾人想起這幾年來肆虐各地地瘟疫,想起家破人亡地父老鄉親。亦不由火火填膺,當即便有數百人轟然附應。
拓拔野早料他會賊喊捉賊,縱聲大笑道:「誰是帝鴻,只消將這位『姬長老』放入鼎中一煉便知。各位要殺要剮,等到那時再定不遲。」左手真氣驟吐,「噹」地一聲,神鼎狂震,絢光劇蕩,向姬遠玄當胸撞去;右手猛然後奪,順勢將郁離子朝鼎中拖扯。
姬遠玄右手猛推。將神鼎朝他回撞而去,左手緊緊拽住郁離子手臂,喝道:「姬長老乃我族肱股。豈容你誹謗屈殺!鐵證如山,你還敢狡辯不是帝鴻?你若不是帝鴻,為何不敢光明正大地現身人前,還要裝神弄鬼,冒充什麼『公孫黃帝』、『伏羲轉世』?」
眾人哄然。拓拔野揚眉朗道,「我生父乃土族大長老公孫長泰,複姓公孫,何謬之有?伏羲將轉世為『公孫黃帝』。娶螺女,平四海,這是女媧神讖所言,不死國主與延維神巫都可為證。我是不是轉世伏羲,自當由不死國主評判,豈容你妄下臆斷?」
兩人一邊唇槍舌劍,相互問詰;一邊推轉神鼎,暗中較力。真氣如漩渦滾滾環繞神鼎,激撞出赤黃碧紫道道絢光。照得眾人眼花繚亂,郁離子更是疼得慘呼不迭。土族群雄彎弓持矛,想要衝上圍攻,卻又投鼠忌器,猶疑不決。
喧嘩聲中,只聽西王母淡淡道:「拓拔太子舌利如槍,天下共知。但你縱有如簧巧舌,也難顛倒黑白,蒙蔽眾生。當今大荒除了閣下之外,無人有五德之身。敢問你若不是帝鴻,又有誰能以五行氣刀暗殺白帝陛下?當年天帝山上,波母、水聖女因何眾口一詞,以死相證?閣下藏匿三年不見蹤影,為何今夜方甫出現,獸身便立即橫行崑崙?」她語速雖然緩慢,卻是字字如釘,咄咄逼人,周圍議論紛紛,頗以為然。
又聽一個柔美地女子聲音說道:「娘娘明鑒,無論是當年的伏羲碑文,還是今夜地女媧神讖,都足可證明拓拔太子便是轉世伏羲。誠如林國主所言,蛇帝轉世重生,是為了平定四海,天下太平。拓拔太子既是轉世伏羲,又怎可能是帝鴻?豈會做出妖魔行徑?」
群雄轉頭望去,說話之人華服素顏,白皙秀麗,正是寒荒國主楚芙麗葉。西王母臉色一沉,冷冷道:「想來楚國主自覺明辨秋毫,遠勝於我了?又或者楚國主與拓拔太子相交甚篤,自恃對他底細無所不知?」
眾人哄然,楚芙麗葉俏臉微微一紅,搖頭道:「娘娘……」
西王母不等她說話,又冷冷道:「女媧神讖只說有公孫黃帝,可沒說這公孫黃帝是公孫青陽或是公孫軒轅。倘若全天下姓公孫的人全都跳將出來自稱黃帝,難道楚國主也一一相信不成?」
林雪宜大怒,故意仿照她言語,格格笑道:「想來西王母自覺明辨秋毫,遠勝於我了?又或者西王母與女媧陛下相交甚篤,自恃對她讖言無所不知?」
台下登時又是一陣哄然。縛南仙突然轉過頭,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林雪宜妙目一亮,銀鈴似的格格笑道:「其實有一至為簡單的法子,立刻便能證明誰是女帝預言的『公孫黃帝』。」
秋波流轉,環顧群雄,高聲道:「女帝讖言中平四海、定九州的公孫黃帝需符合三個條件。第一,複姓公孫,第二,迎娶螺女,第三,通曉混沌陰陽、五行八極的變化至理。公孫軒轅已合其二,只要西王母請出西陵公主,問她是否願意相嫁,不就立即水落石出了麼?」
四周大嘩,姬遠玄臉色微變,心念一分,真氣登時鬆懈,拓拔野趁勢猛推神鼎,氣浪怒爆,「噹!」猛撞在他右肩上,震得他半身酥麻,不等聚氣。左手陡鬆,郁離子已被拓拔野劈手奪去。
姬遠玄心下大凜,驀地貼著神鼎飛旋衝起,右掌反掃猛拍。神鼎從他背後「嗚嗚」繞過,陡增數倍,朝著拓拔野迎面轟然火撞。幾在同時,一把將郁離子左足抄住,聚氣猛奪,「格啦啦」一聲,鮮血噴濺,竟硬生生將他左腿齊胯扯斷!
眾人驚嘩聲中,姬遠玄右手曲指疾彈,氣光微閃。倏然沒入郁離子頭頂,郁離子身子一顫,淒厲慘呼聲陡然斷絕。當即殞命。
這記「無影氣箭」快逾閃電,在那重重怒爆的絢光掩映下,更可謂神不知鬼不覺,就連下方烈炎、西王母等頂尖高手也未瞧出半點破綻,只道是被兩人氣浪合震所斃。
拓拔野一怔。亦想不到他竟會對最為倚信地心腹狠心滅口,救之不及。姬遠玄不給他半點分辯之機,抱鼎飛旋連攻。喝道:「無恥妖孽!姬長老與你何怨何仇,為何下此毒手?納命來!」
四周喧嘩如沸,土族群雄更是怒火中燒,紛紛沖天掠起,呼喝著朝拓拔野重重圍攻。
拓拔野氣極反笑,極光電火刀怒爆橫掃,接連猛撞在鼎壁上,光焰沖天,如霓霞亂舞。兩人都已臻太神之境。全力激鬥,難分難解,氣波所及,震得眾人氣血翻騰,無法近身。
林雪宜喝道:「你們吞了猛犸膽了?竟敢藐顧女帝神讖,冒犯伏羲!阿大,阿二,把這些狂徒全都丟到西海去!」二八神人呀呀怪叫,破空穿梭,抓住眾人衣領,紙鳶似地漫天亂甩。
正自大亂,突聽西王母尖嘯如雷,震得眾人心頭一凜,紛紛安靜下來。拓拔野與姬遠玄也不自覺地止手罷鬥,凌空俯瞰。
西王母豹裳鼓舞,臉如冰雪,森然道:「這裡是崑崙山祭神台,豈容列位放肆!」藍眸冷冷地盯著林雪宜,一字字地道:「不死國主既要偏幫拓拔太子,就請他先將擄走地西陵公主交出來,也好當著天下英雄之面,問個明白。」
除了姬遠玄等少數幾人外,纖纖失蹤之事惟有螺宮地親信侍從知曉,眾人聞言頓時又是一陣愕然騷動,想不到黃帝大婚在即,新娘竟突然為敵人所擒。有人憤憤叫道:「稀泥***,難怪拓拔帝鴻這般有恃無恐,原來早就……」
話音未落,只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抓走我地不是拓拔太子,而是帝鴻!」眾人轉頭望去,一個白衣少女翩然躍上祭台,俏麗絕倫,端莊華貴,正是纖纖。
四周嘩然,西王母微微一震,臉上仍是如冰雪敷蓋,瞧不出半點喜怒之色。纖纖朝她盈盈行禮,高聲道:「娘娘,我願立天為誓,拓拔太子絕非帝鴻。若非今夜他及時趕到相救,此刻我已成了帝鴻腹中之物了。」
眾人哄然,武羅仙子柔聲道:「公主心地善良,難免將心比心,將世人都想成與自己一般。拓拔太子消失三載,不早不晚,偏生趕在帝鴻將公主擄走時出現,世上又豈有這等巧合之事?」
纖纖淡淡道:「照仙子這麼說來,當日西海茫茫,黃帝陛下卻能不偏不倚地找到那至為神秘的北心宮,將我從西海老祖手中解救而出,豈不是也巧合得很了?」
眾人聞言大嘩,此言一出,她偏袒拓拔野之心昭然若揭,再說什麼顯然也是無濟於事了。
縛南仙笑吟吟地極是得意。林雪宜點頭道:「言之有理。既然這兩位都曾救過公主,便算是兩相抵扯平了。不知公主願意選擇哪位當駙馬呢?」
祭台峰上下頓時一片安靜,掉針可聞。
纖纖仰起頭,凝望著拓拔野嫣然一笑,悲喜溫柔,被周圍火炬映照,臉上彷彿煥發出一重霞光霓彩,柔聲道:「早在九年之前,東海之上,我便已對著流星許願,將自己嫁與他啦。只要他願意,哪怕只當他一天的妻子,我此生也再無半點遺憾了。」
拓拔野心中大震,雖然早知她對自己刻骨銘心,卻不曾料到九年前、當她不過是十歲女童之時,便已對自己情根深種!那時初到古浪嶼,朝夕廝守,相依為命。她宛如春籐繞枝,日日纏著自己,此刻想來,方知其中滋味。
眾人嘩然。姬遠玄雖然早已猜到她必有此言。仍是如雷霆轟頂,說不出的震火惱恨。他殫心竭智,機關算盡,便是為了登崑崙之顛,合金土之力,掃蕩各族,一統四海,被她這麼輕飄飄地幾句話,二十年的苦心經營,一夜間盡付流水!
左手握拳。指節格格作響,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公主既有此心,當年蟠桃會上。又為何自願嫁我為妻?金族有諺『君子一諾,重於崑崙』,原來崑崙山便是這般輕於鴻毛,可以隨意翻覆地麼?」饒是他深沉隱忍,此時亦火火攻心。胸膺欲爆,再也按捺不住。
土族群雄早已憤憤不平,只是礙著西王母之面不好發作。此刻眼見帝尊震怒,登時如火山爆發,喧嘩如潮,非議之聲不絕於耳。陸吾等人大覺尷尬,惟有低頭默然,裝作沒有聽見。
西王母淡淡道:「各位少安毋躁。婚姻大事,絕非兒戲,豈能朝定夕改?金刀駙馬乃陛下欽定,英明神武。四海共仰。公主只是說她少時夢想,可沒說過要推翻婚約,改嫁他人。」
纖纖搖了搖頭,高聲道:「倘若金刀駙馬真如娘娘所言,我自當心滿意足,不復他想。但若非今夜我親眼瞧見,又怎能相信這平日裡正氣凜然的黃帝陛下,居然竟是帝鴻妖魔所化!」
此言一出,更如巨石激浪,千濤競起,眾人無不驚駭震愕,喧然如沸。土族群雄憤火無已,紛紛聲討指責,要西陵公主立即還復駙馬清白。
纖纖自小便伶牙利齒,狡辯起來,連拓拔野也未見得是她對手,經過這些年公主生涯的歷練,更耳濡目染,深諳此道。不管旁人如何洶洶呵責,泰然自若,不急不緩,編造了今夜如何被帝鴻所擒,又如何為拓拔所救,兩人激鬥間,帝鴻又如何被迫顯現人形地經過。說得活靈活現,真假難分。
姬遠玄誣人清白慣了,沒想到竟被這小丫頭反擺一道,盛怒之下,反而重轉鎮定,收起煉神鼎,衝落祭台,朗聲道:「敢問公主,不知是幾時幾刻被那『帝鴻』劫走?」
拓拔野微覺不妙,纖纖這麼快便抖摟出姬遠玄底細,亦出乎他計劃之外,但事已至此,只有殊死一搏,魚死網破了!當下也衝落祭台,將自己與姬遠玄、武羅仙子激鬥地大致時間傳音相授。
纖纖心中飛速默算,自己回宮之前一直有婢女相伴,時間自難作偽,搖頭道:「陛下又何必明知故問?大約剛過戌時,我聽說帝鴻突現崑崙,才回房休寢,你便破窗而入,化為獸身將我擄走……」
姬遠玄截口道:「戌時?」雙目灼灼地凝視著她,一字字地道:「此事關乎寡人毀譽,公主確定麼?」
纖纖蹙眉道:「我不記得具體時間啦,不是方過戌時,便是過了一刻……」
話音未落,便聽西王母淡淡道:「今夜戌時至亥時之間,黃帝陛下一直在洗心殿中與我和眾長老商議明日婚典之事,又怎會出現在螺宮中劫持公主?公主所見的『帝鴻』,當真是金刀駙馬麼?」
拓拔野心中一沉,眾人大嘩。
姬遠玄鬆了口大氣,嘴角微笑,背上卻涼浸浸地儘是冷汗。他被拓拔野誘現出帝鴻之身後,為防萬一,便立時趕往洗心殿,以便將來洗脫嫌疑。此計果然奏效。
當下朗聲道:「青丘九尾狐地變化之術天下聞名。當日晏卿離喬化公主,無論寡人也罷,王母也罷,都無一人認出;倘若寡人猜得不錯,今夜公主所見到的『帝鴻』,多半便是晏紫蘇。公主分辨不得,情有可原。」
眾人紛紛點頭,都覺大有可能。金族群雄見他被纖纖這般指摘,非但殊無怪責之意,反倒替她開脫,不由暗暗感激,對拓拔野的疑忌登時大增。
當是時,西北群山之間突然衝起一道白光,繽紛炸舞,化散為七彩絢芒。隱隱聽見號角清寒,夾帶著蒼涼曠遠的陣陣塤聲。
西王母「啊」地一聲,倏地轉頭望去,臉色慘白,又漸漸轉為暈紅。嘴角顫抖,似哭似笑,似悲似喜,淚水竟接連不斷地漣漣湧出。
眾人從未見她如此失態。心中大凜,不知發生了何事,紛紛轉頭眺望。那霞光噴起處,冰嶺高峭,參差環合,正是崑崙山「西風谷」。
金族群雄面面相覷,更覺驚疑,彼處是金神石夷與長留仙子地處所,又有誰竟敢無端相犯?
西王母深吸了一口氣,淚水蒸騰消散。轉過身,又恢復了那從容不迫的淡定臉容,眉梢嘴角卻掩抑不住喜悅地微笑。淡淡道:「各位不必再行爭執。只需見上一個人,誰是帝鴻,立即便可水落石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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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西沉,晨星寥落,身後東邊天際已翻出淡淡地魚肚白。再過小半時辰,天色便要亮了。
群鳥尖啼,穿梭飛舞。載著眾人朝西風谷衝落。
兩側雄嶺連綿,冰川交疊,幽深的壑谷直落萬丈,朝西延儷蜿蜒,像是劈抵九泉的深淵。狂風凜冽,沿著峽谷刮來,猛烈如海嘯巨浪,眾人呼吸窒堵,寒意徹骨。只覺隨時都將被迎面掀落。
雪峰參差後掠,冰川、崖壁上地冰稜晶柱「劈啪」裂響,不斷被颶風摧斷拔卷,縱橫亂舞,擦著眾人護體氣罩颼颼飛過,獵獵生疼,稍有不慎,立有穿體透骨之虞。
拓拔野在蒼梧之淵修煉久矣,被這罕見狂風所激,體內真氣登時自動循環相化,精神一振,心道:「此地山勢之奇,風力之猛,大荒罕見,金神在這裡潛心修行數十年,難怪能有如此修為。與科大俠在海嘯中創悟斷浪刀,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想起今夜崑崙山連生變故,卻始終未見科汗淮、蚩尤等人蹤影,不由又是一陣擔心,不知他們現在何處?眼角瞥處,纖纖騎著雪羽鶴並飛在側,白衣翻飛,清麗如仙。忽想,倘若他們聽說自己又向纖纖求親,不知當作何感想?臉上熱辣辣一陣燒燙。
前方「嗚嗚」狂嘯,狂風大作,彷彿有蒼龍巨獸迎面衝來,拓拔野心中一凜,只聽陸吾轉頭叫道:「再過三百丈便是風吼崖,大家小心流石……」
話音未落,「轟轟,連聲,幾塊八九丈長的冰石突然破空衝來,貼著眾人頭頂的氣罩穿彈飛掠,猛撞在旁側的崖壁上,炸散為萬千雹雨。
還不等回過神來,風聲狂吼,像是萬千猛獸競相咆哮,無數的巨石、冰塊縱橫亂射而來,如流星雨般密集地呼嘯傾洩,當先地幾個木族賓客猝不及防,登時被撞得翻身噴血,慘叫著從眾人上方倒飛而過。
眾人大凜,紛紛凝神聚氣,帖伏在鳥獸背上,隨其上下跌宕,左右迴旋。饒是如此,仍有幾人被飛石撞中,或沖天倒舞,或橫撞崖壁,轉瞬不見蹤影。
拓拔野這才想起《大荒經中所述,崑崙西風谷長達千餘里,直通寒荒極地,西海吹來地狂風穿過這深遠山壑,一路摧枯拉朽,勢不可擋。最狹窄處僅十餘丈寬,長約十里,由兩面光滑如鏡的冰嶺對夾而成,名曰「風吼崖」。
過了這隘口,風勢更猛,萬里荒寒,即便到了谷底溪邊,也只有遍地沙礫,寸草不生,故名「萬絕谷」。
谷中有一極為怪異地現象,在山谷中順風聆聽,可辨析出數百里外的各種細微聲響,但若逆風而聽,就連幾尺外地響動也絲毫不能察覺,故而又名「東靜谷」,意即向東而立,萬籟無聲。
蓋因此故,萬絕谷便成了金族歷代白帝的陵宮墓地。每一個墓門都朝東而設,數十名長眠於此的白帝既可遙瞰故土,又可免受塵世雜音侵擾。
拓拔野心中一動,西王母帶他們來這裡,難道是為了……還不待細想,又聽號角裂雲,塤聲震耳,有人遙遙高聲道:「萬絕帝陵,眾生肅靜!」
前方險崖分掠,陡然一亮,月光淡淡地照著那高絕幽深地山壑,壑底小溪潺潺,亂石叢生。沿著兩側冰崖,一塊又一塊的銀白石碑星羅棋布,石碑後各有一個渾圓的大墳,墓門朝東,想來便是那萬絕陵宮了。
其中一個新建的石墳前,站著十餘人,手持牛角、石塤,當先一男一女,衣袂獵獵,白髮飛舞,正是石夷夫婦。
眾人大奇,不知來此作甚。
西王母翩然衝掠在地,轉過身,淡淡道:「各位賓客請留步,在此稍候。」秋波流轉,從拓拔野與姬遠玄臉上徐徐掃過,嘴角似笑非笑,道:「拓拔太子、金刀駙馬,二位請隨我入內,拜詣陛下。」
指尖一彈,墓門徐徐洞開,月光照在那石碑上,赫然寫著「白帝招拒寢陵」六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