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記 第五卷 第一章 青青子衿(2)
    蚩尤大怒,喝道:「無恥!」凌空衝起,八極光芒吞吐,真氣春江碧浪似的湧入右手苗刀,陡然噴湧出二十餘丈長的熾烈青光,轟然橫捲,猛撞在李衎那雙光斧上。

    「彭」地一聲,紫火光斧應聲變形,李衎身軀劇震,朝後踉蹌飛跌,臉色大變,這一刀氣浪之狂猛,竟更勝先前數倍!不敢有絲毫懈怠,耳廓轉動,雙斧飛舞,奮力抵擋苗刀進攻。

    十餘丈外,赤松子飛騰狂吼,瞬間恢復人形,重重跌落在地,時而飛旋翻滾,時而蜷縮一團,身上碧光點點,烏血不斷地從身下滲出。饒是他神功蓋世,被這萬千冥火蟲附體,亦無半點對策。

    火族群雄紛紛疾奔而出,方欲相救,當前四人卻慘叫迭聲,接連僕身倒地,劇烈痙攣,頃刻間便僵直浮腫,雙目圓睜,再無半點呼吸。

    晏紫蘇喝道:「大家站離三丈之外,萬萬不可靠近。」繞著赤松子飛掠,每隔四尺插下一根北海沉夢香,以三味真火燃著。紫煙裊裊,異香撲鼻。

    「咻」地一聲,一隻冥火蟲從赤松子臂上彈而出,焦縮跳動,既而二隻、三隻、四隻……成百上千的蠱蟲自他體內拋彈而出,被晏紫蘇火針一一釘穿在地。過不片刻,遍地焦黑蟲屍,螢光閃耀。赤松子雖然仍蜷作一團,簌簌顫抖,痛楚之狀卻已大為減緩。

    李衎目不視物,聽見眾人重轉歡呼,隱隱猜著大概,又是驚愕又是憤怒,他受囚百年,備受煎熬。對赤帝父子恨之入骨。今日獨闖天帝山,早已不抱生還之望,只能盼百般折磨赤松子,而後親手斃殺。了此宿怨。想不到最夠關頭,竟被這妖女攪得功虧一簣,心中之悲憤自是難以描述。

    當下縱聲狂笑,猛的一陣急攻,將蚩尤迫退,翻身飛旋。徑直朝赤松子衝去,雙斧縱橫呼嘯,十餘名火族將士想要回身阻擋,立時被劈得血肉橫飛。剎那間便已殺開血路,衝至晏紫蘇上方。光斧雙雙破風急舞,朝她當頭怒斬而下!

    晏紫蘇心頭一寒,忽聽赤松子縱聲大喝:「老賊受死!」奮起餘力,驀地從地上衝彈而起,水玉柳刀光芒爆舞,勢如巨龍破空,狂飆倒捲,「轟」當空赤光炸舞,那雙紫紅光斧如水波劇蕩,李衎「啊」地一聲慘叫。登時如斷線風箏似的飛跌出十餘丈外。鮮血如長虹狂噴,右臂已被齊肩斬斷!

    赤松子哈哈大笑道:「娘,娘。孩兒替你報仇啦!」火炬映照下,長髮迎風亂舞,臉上交摻著狂喜、悲傷、仇恨、暴怒……各種神色,扭曲而又猙獰,驀地踏風衝起,雙手緊握水玉柳刀,再度朝著李衎急斬而下。

    當是時,西邊「嗚嗚」破風激響,一個青方盾急旋怒舞,不偏不倚地檔在呼吸一窒,強聚的真氣登時渙散,身不由己地朝後跌退數丈。

    山頂嘩聲四起,一道人影閃電似的衝掠而來,凌空抓住方盾,淡然揖禮道:「赤雨師,他雙目已盲,手足殘斷,早已生不如死,縱有血海深仇,又何必一定要娶他性命?」紅衣飄飄,秀色絕倫,赫然正是刑天。

    赤松子大怒,笑道:「小子,他殺我娘親,滅我族人,此仇此恨,又豈是雙眼雙足所能抵消!你若想救他,就先自殘手足,再來和我理論……」

    話音未落,「吃」地一聲,鮮血飛濺,刑天已將其左手食指齊掌剁下,淡淡道:「他縱然十惡不赦,也是刑某授業之師,恩同再造,只要赤雨師肯留他一命,區區手足,又算得什麼?」

    眾人哄然,赤松子亦是一怔,想不到他竟真的甘心捨己以救,心中湧起敬賞以意,驀地收起水玉柳刀,哈哈笑道:「這老賊有你如此忠義的徒弟,算是他地造化好,只要他交出八郡主的屍體,用囚南荒,我就暫且留他一條狗命。」

    他被萬千冥火蟲噬咬,經脈、骨骼已受得創,依仗著強烈的仇恨與信念,才得以畢集起強沛真氣,此刻殺氣一消,再也支撐不住,又腿一軟,頓時坐倒在地。

    火簇群雄如釋得負,紛紛喝令李衎說出烈煙石下落。

    李衎臉如金紙,眼白翻動,喘息說大笑道:「小兔崽子,老子是生是死,豈能由你?你要我生,我偏要死;你要那小丫頭的屍體,我偏叫你永遠也無法找著!」猛地抬起左掌,光焰吞吐,重重地擊在自己天靈蓋上。

    「彭」地一聲響,火焰竄舞,七竅流血,艙上兀自凝固著那憤恨怨怒的獰笑,軟綿綿地委頓在地,再也不動彈了。

    眾人失聲齊呼,蚩尤又驚又怒,衝掠其側,輸氣運脈,卻已遲了半步。他既已死,自然再也無法知道烈煙石屍身的下落了!流沙仙子格格笑道:「氣雖斷,魂未消。說還是不說,也未見得由你。」銀光爆閃,子母蜂針暴雨似的貫入李衎頭顱,稍一凝頓,又立時倒射而出,繽紛落入她的掌心。

    她揚起那蓬銀針,秋波流轉,笑吟吟地掃望火烈群雄:「你們既然這麼想要找著郡主,不知哪位甘作犧牲,作一回這流魄孤魄的寄體呢?」

    眾人臉色齊變,這才知道她竟是要以「搜神種魄大法」,將李衎殘留的神識種入活人體內,從而感應其魄,找著八郡主。但此法至為妖邪詭異,稍有不慎,寄體便會被所種魂魄侵據,輕則發狂錯亂,重則神魂盡滅。更何況能否從李衎殘魄中尋得烈煙石消息,尚屬疑問。

    還不等烈炎應諾,蚩尤、刑天已踏步上前,齊聲道:「讓我來!」

    晏紫蘇花容微變,傳聲嗔道:「呆子!你脊骨內的伏羲牙新封不久,還嫌那些邪魂厲魄不夠多麼?」

    蚩尤聽若罔聞,朝著烈火抱拳朗聲道:「二哥,我這條性命是八郡方所救,當日不能擴她周全,已是百死莫贖,愧恨難當。今日若再不能綿盡心力,他日九泉相見,又有何臉顏?」

    他聲如洪雷,慷慨沉鬱,聽得眾人心中慼慼,烈炎眼圈微紅,輕輕點了點頭,正欲答應,忽然一個聲音遠遠地叫道:「蚩尤小子,別聽那臭丫頭胡說八道,什麼」搜神種魄大法「,只要你乖乖地把伏羲牙送給我們,別說找回屍體,就算你叫她起死回生,又有何難?」

    話音未落,又聽一個聲音道:「此言差矣,伏羲牙原來就是我們地,怎麼叫『送給我們』?應該叫『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前一個聲音怒道:「他奶奶的,那你上個月『借』了我的『仙芝果』,怎地現在還不『還』?」

    後一個聲音喊道:「你記性怎地如此不好?五穀輪迴,天道循環,我不是隔日就在你果盆里拉了泡屎了麼?你若嫌不夠,我再額外『送』你一泡便是,不用你『還』了還不成麼?」

    群雄哄然,叫道:「靈山十巫!」轉頭望去,更是聳然動容,紛紛失聲道:「斷浪刀!」「龍牙侯!」

    但見夜色蒼茫,雪山連綿,一道人影沿著冰嶺爭速掠來,青衣鼓舞,白髮飄飛,右肩上扛著一個水日棺,赫然正是科汗淮。奔得近了,隱隱可見那水晶棺上坐了五對身長約莫三寸的孿生精靈,其中兩個長得獐頭鼠目的,正搖頭晃腦、口沫橫飛地爭吵不休。

    眾人大奇,議論紛紛,不知久未出現大荒地龍牙侯,為何竟會與這十個古靈精怪的巫攪在了一起?

    西王母呼吸窒款堵,身子陡然僵硬,癡癡地凝望著那夢縈魂牽的身影,淚水險些湧上了眼眶。原以為崑崙一別,已成永訣,當此刻,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如鍍霜雪,那張清俊落寞的臉顏,恍如隔世,她突然感到一陣難以遏止的喜悅和悲傷,和一種莫可名狀的懊悔與淒惘。

    有一剎那,熱血沸湧,多麼想、多麼想甩脫自己,甩脫一切,甩脫這滿山喧沸的人群,朝他飛奔呵!

    多麼想緊緊地抱住他,任憑冰雪掩埋了雙腳,任憑淚水沖刷臉頰。多麼想依偎在他懷裡,聽他吹奉著笛曲,數著飄落的雪花。

    多麼想像從前一樣,各他並肩躺在茫茫冰川上,仰望著漫天星辰,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連夢中都是十指緊扣,永不離分……

    但這些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片刻間,她便已屏除雜念,調整呼吸,容色又恢復了冰雪一般的平靜,瞥見他肩上所扛地水日棺,心中陡然朝下一沉,忽然明白他為什麼要重返大茺了!

    普天之下,除了靈山十巫,又有誰能消解北海不蛛地劇毒?科汗准重諾守信,一言九鼎,當日為了保護自己,立誓遠遊東海,再不踏入大荒半步,想不到念日這了解救龍神,竟不惜自食其言!一時間,心疼如絞,酸苦妒怒如枉潮大浪捲席吞溺,指尖竟忍不住又微微顫抖起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