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公主?」群雄大凜,拓拔野心中更是陡然一沉。姬遠玄面色微變,躍下麒麟,沉聲道:「究竟什麼事,關係到公主生死?」
季川源也不直接回答,徐徐道:「當日蜃樓城被天吳攻破,滿城百姓慘遭屠戮,小人原想拚死殉城,但想起碧藻城的慘狀,想起族中父老,我若是死了,又有誰能為他們報仇雪恨?於是小人忍辱負重,帶著百餘族人偽裝遊俠,投降了天吳老賊,這些年來,一直偷生於朝陽谷,尋找機會雪恥洗恨……
「天可憐見,過了這五年多豬狗不如的日子,終於讓我在無意之中,窺見了天吳老賊一個絕密的奸謀。昨天夜裡,我從暗道潛入朝陽宮,原想趁著老賊不在,尋機刺殺其子十四郎,不想卻恰好聽見他與妃子的對話。
「那妃嬪最受小賊寵幸,昨夜也不知因什麼生氣,正恃寵生嬌,又摔又砸,小賊大怒之下,扇了她一個耳光,喝道:「小賤人,再這般不識抬舉,等老子娶來了西陵公主,就把你賞她做丫頭,日日為她端洗腳水,鋪床疊被!』」
涉馱等人怒極,紛紛罵道:「小賊滿口噴糞!西陵公主是我土族未來帝后,母儀天下,豈能容他這般言語褻瀆!他日攻入朝陽谷,定要剁了他的舌頭餵豬!」
季川源道:「起初我也以為小賊不過是胡說八道,但他越說越是得意,又道:「小賤人,你以為蟠桃會上,老子沒能娶著西陵公主,就真能便宜了姬小子麼?今日一早,我爹已護送我姐到單狐山與金族和親,嘿嘿,既是和親,自然是有來有往也,少昊那飯桶想要娶我姐,自當將他的妹妹送與老子成親。西王母老謀深算,自以為可白賺一媳婦兒,當作人質,卻又怎會料得到我爹瞞天過海的妙計?不等我姐過門,老子已經討上新媳婦兒啦!』」
群雄越聽神色越變,大覺不妙。
天吳送若草花和親之事,昨日也曾得聞風聲,眾人都以為必是水妖腹背受敵,支撐不住,所以才以此示好求和。但土族也罷,蛇族也罷,都無人相信天吳真想化干戈為玉帛,也不相信西王母會答應和水妖和親,就算答應,多半也是假意應承。
此刻聽季川源模仿十四郎的話語,才知天吳果然是心懷鬼胎,假借和親之名,妄圖趁機劫奪纖纖以為人質。白帝,王母寵愛西陵公主,天下盡知,而拓拔野與姬遠玄一個是其義兄,一個是其未來夫婿,一旦纖纖落入天吳之手,三方盡受其制,這場大戰水妖自可不戰而勝。
拓拔野心下驚怒擔憂,與姬遠玄對望一眼,後者沉吟片刻,斷然道:「三弟放心,西王母心思縝密,計劃周全,既同意與天吳老賊和親,必有安排。更何況公主隨行大將中,除了陸虎神,英白馬等人,還有金神石夷,戒備森嚴,就算天吳真要強搶,也絕難得逞。」
眾人神色稍霽,石夷浸淫武學修為通神徹鬼,昔年無名氏所排定的「大荒帝女神仙榜」,將他列為天下第四,僅次於神農帝,燭龍和赤帝飆怒,遠在天吳之上。即使天吳修成八級之身,之多比他稍勝一籌,要想在金族幾大絕頂高手環伺之中搶走纖纖,不啻於癡人說夢。
季川源搖了搖頭,沉聲道:「太子黃帝明鑒,天吳不過是吸引眾人目光的幌子。真正動手的,乃是西海老祖!」
風吹簾幔,燭影搖紅。
窗外喧嘩隱隱,鼓樂齊鳴,迎禮正值高潮。纖纖坐在妝台前,徐徐地梳著長髮,看著銅鏡中俏麗嬌媚的自己,心中突然一陣尖銳的酸楚淒涼。
女為悅已者容,她又為誰畫眉盤發?再過一個多時辰,便能見著他了,但即便見著,又能如何?不過是徒惹傷心罷了!淚水忍不住又奪眶而出,驀地將銅鏡,胭脂粉盒橫掃在地,旋身站起。
「公主!」辛九姑陡吃一驚,正想上前扶她,忽聽外面有人高聲長呼道:「朝陽公主駕到!」
窗外鼓樂高奏,在槐鬼離侖夫婦的引領下,一行宮女,童子提著燈,簇擁著一個
黑袍紫裳的鳳眼美人,,從下方石階迤邐而上,朝定西樓西側的貴賓走去,想來便是天無之女若草花了。
見她面無表情,妙目中卻掩抑不住悲淒而上,渾無半點新娘的喜悅,纖纖心中一震,暗想:「我和她之間又有什麼分別?都不過是身在帝王家,由人擺佈的棋子罷了!」一時間慼慼相憐,吸了一口氣,淡淡道:「九姑,請朝陽公主進來。」
十二名宮女、童子魚貫而下,隨著若草花,朝纖纖盈盈行禮。
纖纖正欲說話,忽聽遠處傳來一陣驚嘩,陸吾高聲道:「此處是內府禁地,水伯請留步!」
又聽天吳哈哈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既是和親,又豈能獨我天吳嫁女?犬子對西陵公主情有獨鍾,央我代為提親,陸虎神又何必推三阻四?」說話間「彭彭」連聲,慘叫迭起,似乎有誰被震飛開來。
纖纖一凜,辛九姑喝道:「來人,護駕!」門外登時擁入數十名鐵衛,在槐鬼、離侖的指揮下,將他們團團護住。
若草花臉色慘白,亦極驚惶無措,周圍的宮女,童子顯然也未曾想到竟然有如此變故,嚇得退縮一旁,渾身顫抖,連宮燈也拿捏不住。
從窗外望去,人潮分湧,喧嘩如沸,一道人影飛也似的衝掠而來,黑光滾滾盤旋,兩人沖擋之人,不是被打得凌空橫飛,就是被吸入掌心,慘叫不已。赫然正是天吳。
陸吳尾追在後,喝道:「陛下已將西陵公主許配太子黃帝,君言重如山,又豈能更改?水伯若是一意提親,等明日陛下駕臨,再與他商量便是。」從後急衝而上,氣浪鼓舞,奮力阻擋,卻被天吳連揮七記氣刀,迫得踉蹌後退。
英招、江疑搶身追到,驚神鑼鏗然而發,氣箭如雨;韶華風輪破空恕轉,風雷激吼,雙雙朝著天吳雷霆猛攻。
天吳縱聲大笑:「天吳誠意和親,貴族卻如此迎賓,也不怕天下人恥笑麼?」絢光怒舞,古兜瑰光斬轟然出鞘,「轟」的一聲爆響,氣浪四炸,韶華風輪頓時沖天飛起,英招翻身後跌,直衝出十餘丈外。
幾在同時,他左手凌空探抓,氣浪飛轉,當空漩渦平現,江疑「啊」的一聲,神鑼脫手,衣裳倒捲,身不由己地往氣旋中心撞去。
陸吾大凜,喝到:「小心他的八級大法!」銀光怒爆,「開明虎牙裂」急旋沖舞,「乓乓」連聲,接連劈撞在天吳左手的氣旋上,光浪刺目迸飛,登時口噴鮮血,沖天倒退。江疑這才趁勢踉蹌沖脫而出,面色慘白,又驚又怒。
天吳哈哈大笑,所向披靡,一路電掠而來。眾人大駭,想不到其八極之身狂猛如斯,合金族三大高手竟也擋他不住!
陸吳等人聚氣急追,卻被他遙遙甩在身後,驚急呼喝到:「金神護駕!」
石夷大步而出,昂然站在半山牆樓,狂風凜凜,灰白長衫鼓舞如波濤,週身卻如磐石似的動也不動。
夜空遼闊,黑雲沉沉,天吳沿著山脊急速掠上,笑到:「石神上堂堂一族之神,竟為小兒女輩看門,金族如此折辱英雄,讓人好生嗟歎!」幾個起落,便已衝到定西樓下。
纖纖指揮三軍,接連打敗水妖之後,金族將士對這公主都由起初的懷疑輕視轉為敬佩愛戴,眼下見水伯意欲劫持他為人質,無不義憤填膺,奮不顧身地蜂擁而上,但被他雙手隨意拍掃,登時如狂潮蹦湧,紛紛拋震開去。
石夷徐徐舉起右手,捏指為決,「呼!」一道刺目炫光如白龍繞臂飛捲,轉而從掌心中轟然噴吐而出,銀芒滾滾,化作一柄素光長尺,遙遙指向鈿物眉心。
天吳眉頭一皺,不自禁地後退兩步,瞇起眼,負手微笑到:「好一個大荒第一神尺!幕名以久,今日始得一見。都說石神上修為通天,更在白帝之上,既有如此造詣,又怎甘屈居人下?依天吳之見,閣下與長留仙子當取白帝、王母以代之,方能讓天下服膺。」
石夷默然不語,絲毫不為起所動。
纖纖卻忍不住怒極而笑,高聲道:「天吳老賊,你當天下人都像你這般狼子野心,反覆無常麼?虧你堂堂一族之神,竟如此卑劣無情,連親生骨肉也可以送敵為餌,水族為你這等奸賊所掌,好生讓人嗟歎!」
若花草聞言身軀微微一震,眼圈登時紅了。
天吳不以為忤,哈哈大笑道:「人生於世,豈能事事由己?縱然為千夫所指,又有何妨?」翻身急掠而起,逕自朝窗口衝來。
眾人驚呼中,石夷身形疾動,素光長尺銀光電舞,當空光雷疊爆,又如天河洶洶奔瀉,剎那之間便將他接連逼退。
纖纖大聲喝彩,天吳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石神上又何必苦苦相逼?」突然振臂狂呼,週身絢光怒爆。眾人呼吸一窒,像被大浪所推,紛紛朝後跌退,凝神再看時,無不駭然驚呼。
天吳凌空昂立,竟已化作一隻龐然怪獸。形如八頭巨虎,遍體白紋,唯有背脊上有一片青黃絨毛,頭顱似人,疤痕遍佈,雙耳、前額、後腦上又長了七個腦袋,不住地轉動,碧眼猙獰,凶光閃耀。
八隻虎爪碩大尖利,踏風而行,八條五彩斑斕的虎尾隨之捲舞搖擺,喉中不斷地發出隆隆怪吼,似哭似笑,說不出的凶怖狂暴。
纖纖倒抽一口涼氣,又是憎惡又是恐懼,眾人亦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就連若草花也轉過身去,不敢再看。
天吳哈哈怪笑道:「陸虎神有九條尾巴,我只有八條,所幸厲害與否,和尾巴多少可沒有關係。」那七顆頭顱也跟著張口獰笑,隆隆回震。八尾一甩,腥風大作,突然狂飆似的朝石夷當頭撲去!
石夷好武成癡,見著這傳說中的八極之身,驚喜遠過於震駭,低喝一聲,週身真氣暴舞,氣浪滔滔,素光神尺接連猛擊在天吳八爪上,剎那之間便拆了數十合,轟鳴聲如驚雷震盪。
只聽天吳咆哮不絕,空中絢光炸爆,蕩漾起一圈又一圈七彩光暈。氣浪所及,數十丈內的山石、牆樓、草木無不摧枯拉朽,轟然炸碎。十幾個衛士來不及奔散,失聲慘叫,鮮血狂噴,霎時間被震飛橫死。就連定西樓下的那巍巍山崖亦被撞得炸裂崩塌。
牆樓搖搖欲墜,土石簌簌,槐鬼、離侖大凜,喝道:「保護好公主!」領著眾人重重擋在纖纖身前,朝側宮退去。那些宮女、童子更是嚇得面如土色,拽著若草花緊隨其後。
兩人越鬥越快,瞧得眾人眼花繚亂,纖纖看了片刻,氣息翻湧,難受已極,當下閉上眼凝神調息,耳畔只聽隆隆狂震,驚呼不絕,夾雜著天吳哈哈怪笑。
陸吾、英招、江疑等人領著大軍趕到,潮水似的繞過兩人,將定西樓圍護得水洩不通,眼見石夷漸漸被壓制下風,接連迫退,心下無不大駭。
石夷修為之高,絕不在白帝之下,況且他癡迷武學,心無旁騖,與人相鬥之時絕少受心理、情緒影響,是以每每能將生平絕學發揮到極至,但以他如此神通,在天吳狂風暴雨似的猛攻下,不到兩百合便呈露敗象,實是大出眾人意料。以此觀之,此時天吳真氣之猛,竟似更在當日燭龍之上!
若不盡快聯手壓制,一旦被此獠各個擊破,勢必危矣!陸吾等人對望一眼,心領神會,齊聲大喝,競相加入戰團,豈料石夷、天吳激鬥正酣,兩人真浪綿密急旋,所成氣旋之猛,難以想像,方一衝入,便如被驚濤駭浪當頭猛拍,眼前一黑,紛紛離心飛甩而出,觀者驚呼更起。
天吳哈哈大笑,飛身旋撲,四爪高高探起,「轟!」霓光怒爆,半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絢光流舞的狂猛氣旋。石夷氣息窒堵,登時平地拔起,一頭往氣旋中心栽去!
眾人大駭,失聲大叫,一旦被其八極大法吸入,渾身真元必為之所奪!
聽到如潮驚呼,纖纖心中一沉,重又睜開雙眼,只聽石夷金鐘似的一聲大喝,銀光炫目,霓浪炸舞,「哧」的一聲輕響,鮮血激射,天吳竟怒吼著飛躍開來,左肋之上忽然多了一個傷口。
「一寸光陰!一寸光陰!」眾人一怔,驚喜狂呼。
原來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石夷瞧出天吳左肋空門,下意識地使出了長留仙子的獨門絕技,雖不純熟,但速度之快,已逾閃電,若非天吳反應極快,抗體真氣又極之強猛,這一尺早已刺斷其心脈。
天吳驚怒狂吼,才知仍是低估了這天下第一武癡,他真氣雖不及己,但所學龐博,無所不精,意志又堅如磐石,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反為之所趁。當下收斂心神,八爪齊揮,八尾狂掃,絢光如漫天霓霞,流光溢彩,很快又將石夷壓制其中。
纖纖微微鬆了一口氣,眼角轉處,見若草花身邊的一個童子不知何時已繞過人牆,站到了自己兩丈開外,正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見她望來,突然咧嘴一笑,神情古怪已極。
纖纖心中一凜,寒毛真豎,隱隱覺得頗為不妙,正想呼喚槐鬼、離侖。那童子光潔的額頭突然裂開,縮放出一隻幽藍的大眼,寒光閃爍,纖纖如遭電擊,天旋地轉,登時軟綿綿地癱倒在地。
辛九姑眼角瞥見,猛吃一驚,叫道:「公主,你怎麼了……」還不等起身,一道寒光如閃電怒射,重重地打在她的胸前,身子一震,頓時跌飛出三丈開外!
宮女尖叫,眾人凜然回頭,那童子早已鬼魅似的抄手抓起纖纖,朝旁側窗口疾衝而去。
「站住!」「放下公主!」眾衛士如夢初醒,驚怒圍追。槐鬼、離侖當先衝到,霞光怒卷,符采神帶一左一右,朝那童子雙臂爆射交纏。
那童子哈哈笑道:「有眼無珠,自尋死路!」奪魂眼藍光怒爆,兩人腦中嗡的一響,只見銀光怒爆,那童子右手中忽然衝出一道一丈八尺長的氣芒長刀,朝他們呼嘯橫斬。
「彭!彭!」符采神帶應聲炸斷,殺氣如狂飆迫百,兩人大駭,雙雙翻身後掠,眉睫一涼,斷髮飛舞,宮殿石樑已被那氣刀掃斷,斷木碎石轟然坍塌。
「西海老祖!」「快攔住他,莫讓他搶走公主!」土石迸炸,煙塵滾滾,槐鬼、離侖躍起身,驚魂未定,四周什麼也瞧不見了,只聽見眾人的驚呼、怒吼,心態西海老祖那圓潤悅耳、漸去漸遠的狂笑聲。
將近黎明,天海漆黑,海灘礁石林立,沙礫遍地,驚濤拍岸,白沫沖天紛揚。黑沉沉的天海之間,烏雲湧動,彷彿大潮滾滾捲來。
鷗鳥尖啼,雪鷲盤旋,拓拔野騎著白龍鹿環著四顧,萬里西海,蒼茫寒冷,一時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想著纖纖生死未卜,心中如揪如絞。
數丈之外,姬遠玄騎乘在三眼麒麟上,左手握著司南,右手舉著極光千里鏡,正凝神掃望海上,鼉圍、涉馱兩人騎獸立在一旁,突然指著西北方,沉聲到:「陛下,海神鳥!」
拓拔野一凜,轉眸遠眺,風浪中隱隱聽得「嗚嗚」的鳥鳴聲,似有若無,又凝神辨析了片刻,才瞧見極遠處漆黑的天幕中,有七隻海鳥正朝西急飛。
「三弟,走吧!」姬遠玄駕馭麒麟,沖天飛起,和鼉圍、涉馱朝著那海鳥的方向全速追去。白龍鹿亦不甘示弱,大聲怪叫,踏浪飛奔,速度之快,絲毫不在那三眼麒麟之下。
四日之前,他們聽季川源報信,得知天吳意欲聲東擊西,指使西海老祖劫掠纖纖,便心急火燎地趕往相救。蛇族、土族兩路大軍則分別在蛇族大將臲玄丹與泰逢的率領下,繼續朝單狐山進發。
到了半途,又收得偵報,才知纖纖已被西海老祖弇茲掠走,驚怒擔憂,生怕這殘暴淫虐的老妖會對纖纖做出什麼可怕之事來,稍作計議,料定老妖必將纖纖虜入西海神宮,當下又一齊轉向朝西,晝夜不停地趕往西海,想殺弇茲一個措手不及,救出纖纖。
但西海荒涼寒冷,少有人煙,是四海中最為神秘之地。居住西海的百姓,大多是太古時代被流放的罪囚子孫,當年弇茲被神農所敗,禁足大荒,索性在此稱霸,在海底某處建了海神宮,網羅水族中窮凶極惡的桀驁之徒,自稱西海國,向黑帝稱臣。
即便如此,水族中亦極少人知道西海神宮的確切所在,只知弇茲豢養了數以百計的巨型海鳥,形如龍鷲,巡行海上,為他打探消息,劫掠食物,名曰海神鳥。若能跟隨這些凶鳥,便極可能找著海神宮。
拓拔野與姬遠玄在海邊巡眺了半個多時辰,終於發現了這些海鳥,豈能讓它們從眼皮底下逃脫?迎風踏浪,全速追趕,過了一個來鐘,離那七隻海神鳥已不過百丈來遠了。
那七隻鷲鳥正展開巨翼,貼海滑翔,聽到白龍鹿怒吼聲,「嗚嗚」尖啼,沖天飛起,盤旋了片刻,竟分作兩批,朝南北兩邊飛逃。
拓拔野一凜,不知何方才是海神宮所在,無暇多想,叫道:「大哥,你們追北邊的幾隻,南邊的交給我。」
不等他回答,揮舞天元逆刃,喝道:「鹿兄,對不起了!」將它瞬間封印,踏浪破空追去。遙遙聽到姬遠玄在後方喊道:「三弟小心!」
天黑海暗,巨浪滔滔,那三隻海神鳥極是刁滑,時而沖天上舞,時而急墜狂濤,時而貼海滑翔,時而穿入海中,像是在故意戲耍他一般。
拓拔野微微一笑,當初在東海之上,與蚩尤合力也不知降伏了多少飛禽海獸,對它們這些伎倆早已瞭然於心,只是眼下急著救人,哪有閒心與它們耍鬥?當下破空衝起,喝道:「先殺兩隻,看你還敢不敢胡鬧!」
黑暗中,天元逆刃銀光一閃,如閃電夭矯,兩隻海神鳥尖聲慘叫,鮮血沖射,登時被斬為兩半,筆直墜入洶湧波濤之中,尖鰭四起,登時衝來一群鯊魚,將屍身撕扯奪食,吞得一乾二淨。
剩下那只鷲鳥驚啼沖飛,箭也似的朝西射去,拓拔野馭風直追,凌空幾個觔斗,不偏不倚地衝落在它的背上,左手抓住它突起的脊骨,故意將天元逆刃在它側肋上輕輕一拍。
那龍鷲受驚狂鳴,發瘋似的翻飛亂舞,驀地尖嘯著俯衝而下,驚濤炸湧,聲音驟消,冰冷的海水登時從他口,鼻,耳灌了進來,氣泡汩汩翻騰。
拓拔野舒展肢體,施展「魚息訣」,冰涼的空氣透過肌膚,絲絲脈脈地流入肺中,隨著它朝大海深處急速衝落,那感覺愜意已極,彷彿又回到了東海。
海神鳥張開雙翼,如巨蝠一般滑行,水流滾滾,魚群分湧,過了小半時辰,遠遠地已能瞧見一片又一片飄搖的碧綠海藻,想來已將近海底。
白沙遍地,貝礫錯落,水流過處,砂礫濛濛翻騰。一些巨大的海獸撲面衝來,被拓拔野氣浪一卷,登時嚇得驚惶游散。倒是那數以萬計的銀亮小魚不知害怕,飛瀑似的沖瀉而下,擦著他繽紛捲過,觸碰在肌膚上,麻麻癢癢,甚是舒服。
又過了片刻,魚群減少,碧藻卻越來越多,飄搖亂舞,彷彿一望無際的海地森林。前方渦流滾滾,海藻急劇鼓舞,拓拔野心中突然一凜,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彷彿在哪裡見過。
正自凝神細想,眼前忽轉開闊,前方竟是一個巨大的海底峽谷,兩端蜿蜒不知終點,寬近百丈,黑黝黝的深不見底,渦流急漩,朝這峽谷下方汩汩怒轉,氣泡繽紛。
海神鳥對此地似乎極為畏懼,迅即展翼上衝,堪堪擦著那強猛渦流滑翔而過,饒是如此,被那渦浪一卷,仍是猛烈顫抖,幾乎失衡,便連拓拔野也週身一緊,差點兒翻落而下,心中大凜。
沿著那海底大峽谷朝前滑翔,過了十餘里,魚群又漸漸多了起來,拓拔野凝神四掃,尋找海底宮殿,朝前遙遙望去,陡吃一驚,只見數以萬計的鯊魚正發狂似的團團亂轉,像在相互撕斗一般,掀捲起猛烈的水流。
拓拔野雖然常居東海,降服的海獸不計其數,卻唯獨對鯊群頗為忌憚,一則因為當年與蚩尤追捕蜃怪之時,險些被鯊群奪噬,心有餘悸,二則海中所有魚獸,獨數鯊群最為嗜血凶狂,一旦聞著血腥味,立即前仆後繼,悍然無畏。哪怕你修為再高,可以降龍伏虎,但要獨面一大群發狂的鯊魚,仍是頗為凶險。
更何況此時此地,集結的竟是數萬隻西海鯊魚,其中更不乏青兕鯊,狂龍鯊,巨吻鯊等至為龐大凶險之物,即便是龍鯨游到此處,頃刻間亦被撕扯得皮毛不存。
海神鳥似對這數萬狂鯊熟視無睹,俯身徑直衝入峽谷,朝著鯊群無聲無息地游去。
拓拔野大凜,緊握天元逆刃,念力四掃,蓄勢待發。
水流滾滾,鯊群撕斗翻轉,縱橫疾衝,對他們竟不屑一顧。拓拔野心下大奇,又仔細端詳了片刻,霍然醒悟,原來這數萬巨鯊不是互相撕咬,而是正值發情期,藏在這海底峽谷交媾。
鯊魚交配是亦極為兇猛暴戾,雄鯊張開血盆大口,死死咬住鯊魚,不讓它掙脫,腹部緊緊交貼,劇烈扭動,雌鯊則是渾身僵直,一動不動,遠遠望去,好似被咬死了一般。
這數萬鯊魚中十有八九都是雄鯊,僧多粥少,其他的雄鯊只能團團圍轉在交媾的兩隻鯊魚之間,狂亂地等候機會。因此放眼望去,場面極為凶暴混亂,但置身其中,卻無一隻鯊魚對他們斜眼以顧。
拓拔野居住東海五年,偶爾見過鯊魚交配,卻未曾見過這等壯觀的景象,又是愕然又是好笑,連日來的擔憂焦急之意稍稍減緩。
穿過鯊群,水流漸轉平靜,遠遠地突然露出一團濛濛紅光,漂浮閃爍。
拓拔野一凜,凝神戒備,朝前又游了片刻,那紅光越來越亮,竟是一隻巨蚌張著雙殼,紅光便是由其中那顆極大的赤珠發出。發覺有人游近,那巨蚌立即將殼緊緊閉攏。
他心下登松,微覺好笑,這赤珠直徑逾尺,赫然又是一個赤珠蚌,而後紅光錯落,越來越多,分列在峽谷兩側,倒像是路燈一般,蔚為壯觀。
拓拔野陡然又是一凜,料想前方必是海神宮了。果不其然,白綠斑駁,頗為醒目。宮殿仿造北海水神腸宮,依著險崖峭壁構建,飛簷交錯,氣勢雄偉,就連碧瓦也是用翠綠的琉璃石所製。
宮殿前,是十八根雪白巨柱所擎頂的迴廊,上眺峽谷,俯瞰海溝。幾隻海鳥正在迴廊簷角盤旋飛舞,廊內有兩個黑衣大漢,騎著海虎交頭接耳,不知說些什麼。沿著迴廊到底,便是腸宮大門,透過那水晶石的拱門,依稀可見燈火輝煌,蜿蜿蜒蜒的甬道通向宮裡深處。
拓拔野念決隱身,騎著那龍鷲,悄無聲息地游到迴廊中,天元逆刃倏然一揮,登時切下了左側那大漢的頭顱,鮮血洇散,順勢迴旋架到右側那大漢的脖梗兒上,傳音喝道:「帶我去找西陵公主,否則就要你的狗命!」
那大漢瞧著同伴的頭顱圓睜雙目,悠悠蕩蕩地在水裡漂浮,早嚇得面色慘白,連連點頭。
拓拔野剝下死者的衣裳,套在自己身上,翻身騎上海虎,大搖大擺地隨著那大漢朝宮門走去。
守門的八名衛士不疑有詐,開門放行。大門方開,渦流頓時滾滾湧入,推著兩人衝入腸宮。
同水晶宮一樣,宮內並無海水。甬道開闊,壁上嵌滿珍珠,在魚油燈的輝映下,燦燦生光,亮如白晝。
往裡走了片刻,不見幾個人影,拓拔野心下起疑,傳音喝問,那大漢簌簌顫抖,恐懼已極,結結巴巴說了片刻,才知弇茲算準金族必會派遣大軍,前來西海援救,因此連日來調兵遣將,親自在西海上佈局設伏,不想卻被他悄然孤身潛入,直搗老巢。
不知何以,拓拔野隱隱之中仍覺得似有不妥,但既來之,則安之,暗想,只要能先救出纖纖,以當下自己的修為,縱然不能擊敗弇茲,也必可全身而退。當下也殊不畏懼。
那大漢戰戰兢兢,領著他東折西繞,走了一刻來鐘,終於到了一個洞宮,殿室高闊,金壁輝煌,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珊瑚樹,奇形怪狀。地上鋪著厚厚的白沙,夾雜著數之不盡的珍珠,炫目閃耀,踩在其上,說不出的鬆軟舒服。
那大漢牙關咯咯亂撞,指了指前方的碧玉石屏風,道:「西……西……西陵公……公主就在那……那……」話沒說完,已被拓拔野一掌斜拍,登時昏厥在地。
他深吸一口氣,凝神握刀,徐徐朝前走去。繞過屏風,心中一震,又驚又喜,失聲叫道:「妹子!」
在那火珊瑚榻上,斜斜地倚坐著一個白衣少女,姿容俏麗,淚痕斑斑赫然正是相別一年多的纖纖!
瞧見拓拔野,她微微一顫,笑靨如花,淚珠卻不禁簌簌掉落,道:「拓拔大哥!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我……我想得你好苦!」
聽到這句話,拓拔野眼眶一熱,心中悲喜交加,幾欲爆炸開來,候中如鯁,一時竟說不出話。正欲飛身上前,忽然一凜,覺得此行未免太過順利,弇茲既算準金族必來救援,在這囚殿中又豈會毫不設防?而以纖纖的性子,當日在蟠桃會上既然當眾說了那般決絕的話,就算今日當真想煞了自己,也絕不會說出這番話來!
思緒飛轉,心下大震,突然明白她是誰了,收回腳步,哈哈大笑道:「晏國主,你的易容之術雖然天下無雙,但上過你一次當,還能再上第二次麼?」
「纖纖」面色陡變,咯咯笑道:「龍神陛下電眼如炬,果然什麼也瞞你不過。只可惜就算猜出我是誰,你也逃不離這裡啦。」
話音未落,身後狂風怒卷,一道無以形容的狂猛氣浪朝著他兜頭猛攻而下,拓拔野大凜,陡然閃過一個念頭:翻天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