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前日北海之上拓拔野被林雪宜誘困「回光陣」中元魄、真氣盡皆動彈不得。聽著她講述千年的情孽往事又急又惱一心只想救回龍女與泊堯的性命。當下故意出言相激伺機沖脫。
不想林雪宜激動之下忘了身處「回光奇陣」竟握著天元逆刃貿然起身被兩儀鍾內陰陽二氣卷絞頓時失控奔跌天元逆刃斫主樣在鍾壁上。又閃電似的朝拓拔野的脖子反震劈去。
就在刀鋒即將掃到他脖頸的瞬間時空突然頓止一切竟仿佛鬼使神差地凝滯在了「剎那」。
拓拔野震愕駭異之余驀地想起那句「花開一瞬玉老千年。寸有所長尺有所短」想起方才林雪宜所說的伏羲話語再想起天元逆刃反劈而來的那道奇詭弧光……突然福至心靈頓悟了「回光訣」中的一個緊要奧秘!
誠如伏羲所言盤古劈開混沌陽氣上升為天陰氣下沉為地始有乾坤。世間萬象、四季光陰全都是這陰陽二氣的分合所聲。
陰陽二氣分合衍化形成了萬千宇宙彼此並行交錯。這一個「宇宙」的「瞬間」很可能便是另一個「宇宙」的「千年」。故而只要能找到那萬千宇宙交接的結點便可恣意穿梭與時空之間。
而林雪宜方才這一刀劈在鍾壁上被反震得擰身旋轉刀光正好形如太極魚的奇妙弧形。又不偏不倚劈入了兩儀鍾內陰陽二氣的交界線進入了兩個宇宙重疊的「結界」。所以才會造成這時光停滯地詭異景況。想明此節。他登時豁然開朗明白為什麼這太極竟是如此圖案了。宇宙間地無上奧秘就全在這到陰陽交界的弧線之中!
也難怪天元逆刃會與兩儀鍾十二時盤並稱「回光三寶」。除了這弧形神兵天下又有什麼刀劍能劈出這等優美而奇詭的弧線來?
就在他醒悟狂喜地瞬間。頸上一涼。鮮血飛濺。天元逆刃已沖出「結界」閃電劈入。
若換了旁人。必已身分離一命嗚呼但拓拔野真氣卓。反映極快趁著「結界」初破陰陽兩氣仍在失衡震蕩的瞬間下意識地逆旋定海珠凝神聚氣。將林雪宜連人帶刀反震撞飛。
「當」地一聲刀鋒撞擊在鍾壁上。火星四濺鍾內的渦旋巨力登時更轉混亂。嗡嗡狂震。
陰陽既已失調那水銀瀉地似地狂猛壓力歷時消殆了大半拓拔野更不遲疑順勢旋身沖起左手抓主林雪宜又手奪過天元逆刃因勢利導又是一記「星飛天外」猛劈在兩儀鍾與十二時盤交接處。
氣浪激爆兩儀鍾鏗然長吟破空逆旋怒射「兩儀八極九天十二地陣」瞬時告破。
狂風鼓舞極光漫天雨師妾泊堯渾身結冰綣臥在光滑寬廣的鯤背上。二八神人真圍繞著他們來回踱步眼見九碑、神鍾齊齊震飛。拓拔野提著林雪宜破陣而出無不目瞪口呆又驚又畏。
林雪宜喝道:「還楞著做什麼?快殺了那賤人和小崽子!」八齋樹妖對她素來俯帖耳。無所不從當聽說要殺死女媧轉世面面相覷。均露出為難之色朝她指手畫腳地咿呀怪叫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拓拔野見妻兒暫無性命之憂。心下稍寬搖頭道:「林國主實話告訴你罷我不是什麼伏羲轉世龍妃更不是女媧這些不過是陰差陽錯將計就計用來對付帝鴻與天吳的幌子你要找女媧報酬實在是找錯人了……」
林雪宜淚水盈眶格格大笑道:「陛下要救這賤人又何必如此撒謊?你若不是伏羲轉世當日又豈能施展『三天子心法』打敗八齋樹神?又豈能復原盤古九碑離開蒼梧之淵?今日又怎能天人合一。收服鯤魚?又怎能瞬息反攻沖出這『兩儀八極九天十二地陣』?她……她究竟有什麼好?害你至此你還百般為她開脫?」
拓拔野知她性情偏執對於臆想之事認定不移。自己再解釋下去。也是越描越黑。當下不復多言大踏步抄龍女走去。
林雪宜見他不理自己越妒恨悲怒渾身抖顫聲喝道:「阿大。阿二。快殺了她!殺了那賤人!」
二八神人哇哇大叫將冰人似地龍女、泊堯提了起來團團圍主阿大、阿二的兩只巨手分別抵在兩人後心一步步朝後退去。雖不知在咿咿呀呀說些什麼。但瞧其神情又是害怕又是焦急又是無奈想必是勸他不要上前否則就被迫要聽從林雪宜之言了。
拓拔野心下大凜。這八個樹妖真氣雄猛不在當世神位高手之下彼此間又心志相同戚戚感應一人動手其余七人立即聯動。只要自己驚動其中任何一人其余樹妖稍一吐力龍女母子立即魂飛魄散回天無術了。
眼角掃處瞥見魚背上散落的盤古九碑與兩儀鍾心念微動或許惟有勉力一試了!
當下凝神聚氣。天元逆刃回旋斜挑。氣浪狂卷將盤古九碑、兩儀鍾、十二時盤「叮叮當當」地拼接為方才地陣形飛身躍上。神鍾在頭頂急飛轉。十二時盤在腳下滾滾逆旋。九碑則環繞身側螺旋怒舞。
林雪宜「啊」地一聲只道他改變主意要與自己返回太古又驚又喜雙頰紅暈如霞。緊緊地抱主啊。忍不住哭出聲來叫道:「陛下!陛下!」
八齋樹妖嗚哇大叫甚是喜悅。龍女歲不知兩人間究竟生了何事卻也猜著拓拔野必是在設法相救妙目溫柔地凝視著他嘴角微笑一言不。
倒是泊堯牙關格格亂撞顫聲怒道:「臭妖女。誰……誰讓你抱我……我爹了!再不撤手。我叫螣……螣兒咬你!」
絢光滾滾環繞四周急飛旋越來越快。拓拔野凝神望去。隱隱可見淡黑、淺白兩股氣浪正青煙籠沙似的絞扭盤旋充盈於兩儀鍾與十二時盤之間。朝外飛旋激撞在四周圍合的九碑上又如水波似的蕩漾開來。想來便是「回光陣」所生成地陰陽二氣了。
「回光訣」博大精深。想要縱橫宇宙無極不往自非這短短片刻便可達成。好在他現在要修煉地。並非這穿越時空的無上妙法而只是如先前一般將時光停滯在短短地一剎……
幻光流舞眼花繚亂。他摒除雜念意手丹田神游天外。
過不片刻眼前陡然一亮。但見星河浩瀚。宇宙無極日月大地如在四周旋轉。無邊無垠地虛空中星雲流舞七彩迷離。彼此交撞之際突然閃起一道奇異而優美的、太極魚似的電光。
拓拔野呼吸一窒氣隨意轉。一記「星飛天外」天元逆刃如銀弧怒舞倏然劈入其中。
只聽「嗤」地一聲輕響絢光刺目。幻象盡散。周圍一切瞬間停頓就連呼嘯地狂風與鯤魚的嗚嗚也全都聽不見了。
兩儀鍾凝立頭頂九碑、十二時盤一動不動。林雪宜身子斜側長飄在半空雙眸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明艷的笑靨上凝結著淚珠。
蒼穹如畫星辰、極光全都如凝固了一般。二八神人張大了嘴瞪著眼睛憨態可掬地站立在數十丈外仿佛連同他們手中提懸地龍女、泊堯一起被凍結成了無法動彈的冰人。
時間頓止。一切寂然無聲除了他自己劇烈的呼吸和心跳。
「呼!」方甫講妻兒攬入懷中狂風鼓舞極光閃耀兩儀鍾、盤古九碑繽紛飛舞。接連墜落在林雪宜四周整個世界又在瞬間恢復了轉動。
二八神人手中陡空哇哇驚叫四下掃望。
拓拔野抱著龍女、泊堯沖落在地哈哈笑道:「照顧妻兒乃大丈夫之本分豈敢勞八位大駕?」泊堯連眼睛也沒來得眨上一下便被父親所救又驚又喜顫聲大笑。
林雪宜臉色慘白怔怔地望著他半晌才咬牙道:「陛下你現在還要否認自己是伏羲轉世麼?不知這一招又叫做什麼?」
拓拔野與龍女相視而笑悲喜甜蜜。又想起神農與空桑所作地曲子來更是心有戚戚脫口道:「花開一瞬玉老千年。這一招便叫做『剎那芳華』。」
林雪宜喃喃道:「剎那芳華剎那芳華……」想到自己傾情付出。卻始終得不到心中所愛縱然如碧玉千年不老卻還不及世人如曇花般短暫的青春韶華!更是心痛如絞淚水潸潸滑落。
拓拔野道:「林國主我不是伏羲她更不是女媧。即便她真是女媧轉世。過了這幾千年縱有什麼仇恨也早當煙消雲散了。你又何苦執念不放?那『天長地久』的蠱毒當如何化解望請國主賜教……」
林雪宜搖頭格格大笑道:「陛下說來說去不過是想就這賤人性命。偏偏奴婢心如蛇蠍睚眥必報。這賤人害我匪淺我為什麼要就她?為什麼要看著你們天長地久……」
話音未落拓拔野突然獎龍女那柔滑冰涼的手掌貼在嘴上大力吮吸她手掌心的傷口。龍女大凜叫道:「小野不要!」奈何經脈被封掙扎不得。
拓拔野方甫吸了兩口毒血便覺得天旋地轉。牙關格格亂撞起來「兩儀神蠱」寒毒之猛果然比當日的「朱蛾巨蜂蜜」更勝百倍!
又連吸了數十口才松開手淡淡道:「林國主現在我也中了這『天長地久』的蠱毒了。倘若你真地認定我是伏羲轉世倘若你真如自己所說的那般喜歡我。敢問你是願意解開我的蠱毒讓我好生活著呢還是眼睜睜地看著我在你面前死去?」
林雪宜圓睜妙目怔怔地站在一旁。又驚又悲有妒又怒。想不到他竟甘自服奇毒與女媧同生共死!
霎時間萬念俱灰淚水如斷線珍珠簌簌掉落。搖頭大笑道:「陛下你既已鐵了心要和她生死相守我還有什麼話可說?你當如此威脅我便會心軟相救麼?大不了……大不了你將我一並殺了便是!」
拓拔野無計可施喝道:「你若再不說我只有種神到你泥丸宮中了!若是因此魂飛魄散可怨不得我。」瞥見二八神人沖來天元逆刃下意識地弧光電掃抵住她的咽喉。樹妖哇哇大叫果然不敢再踏前半步。
林雪宜淚水盈盈格格笑道:「陛下我活了幾千年早就活得不耐煩啦。只可惜偏偏不死之身。縱有心尋死卻沒人能殺得死我……」
忽然間不知想到了什麼止住笑聲。妙目灼灼地凝視著他雙頰酡紅神色古怪。徐徐道:「是了我差點忘記啦!族中古訓說能殺死自己的惟有鍾情之人。是真是假我們試試便知……」話音未落驀地朝前一挺。天元逆刃登時刺入脖頸鮮血激射。
拓拔野大吃一驚。待要抽撤已然不及。二八神人驚呼著沖上前來手忙腳亂地按住她地傷口想要施法將鮮血止住。血卻如決堤春洪不斷噴湧而出。
林雪宜卻似無半點恐懼之色悲喜交集笑靨如花歎息道:「陛下陛下普天之下除了你又有誰能殺得死我?你現在……現在還要否認嗎……」淚水倏然滑落笑靨如曇花般瞬息凋零。
拓拔野怔怔而立未曾料到這長生不死地蛇族亞聖竟會如此玉殞香消心如塊壘郁結又說不出的空茫難過。泊堯在一旁也看得呆張大了嘴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天海茫茫極光搖蕩不過片刻。那八個樹妖便消失在遍海粼粼波光之中。四周空空蕩蕩狂風呼嘯方才一切仿佛不過一場大夢。
拓拔野解開龍女經脈。執手相望。五味交雜。酸楚恍惚中又帶了幾分淡淡的惆悵和甜蜜。
林雪宜既死天下再無人能解「天長地久」地蠱毒了。想不到歷經劫難最終還是要攜手赴死。但無論如何比起其他死法能如伏羲、女媧般「天長地久」不離不棄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拓拔野轉眸南望隱隱可見天機泛著淡淡的魚肚白。再過兩百余裡便是東海了極夜也講窮盡卻不知自己能否撐到彼時?心下悵然吐了口長氣。搖頭笑道:「好解決誒能與你和泊堯重逢心願已了卻大半。之可惜來不及趕回中土和魷魚一齊鋤滅帝鴻了。」
龍女嫣然一笑。握緊他的手柔聲道:「放心吧。九黎苗jun勇猛無比百戰不殆。又有纖纖、炎帝和誇父援應相助說不定蚩尤此刻已經兵圍虛城下了。何況眼下北海已定。黑帝和眾長老都已轉為盟友帝鴻民心盡失四面受敵覆滅不過是早晚之事……」
忽聽泊堯顫聲叫道:「螣兒!爹娘你們快看螣兒!」兩人轉頭望去心中又是一震驚奇無已。
那條紫目騰蛇原已渾身冰雪凍結僵凝不動此刻竟光芒波蕩漸漸幻化成一個蜷神側臥地少女不住地簌簌抖。
拓拔野大步上前只見那少女肌膚勝雪長睫顫動。雙眸竟是罕見的紫瞳無邪中又帶著幾分妖媚。烏黑的長如瀑布傾瀉遮住了半邊瓜子臉也擋住了玲瓏曼妙地身軀。脖頸上掛著一個銅牌斜斜地垂在皓腕上被漫天紅光一照可清晰看見八個刻字:羅裳獨舞水雲淼淼。
拓拔野、龍女齊齊低呼登時明白這少女是誰了!當年高九橫從北海平丘救出與蛇姥所生的孿生子女後托付給了無啟國主朱沉如並刻了兩塊銅牌作為他們的身份標記。
一塊銅牌上刻著「羅裳獨舞水雲淼淼」。說的是高九橫與蛇姥初逢時地情景。暗藏其女兒名字。另一塊則寫著「往事俱沉暮雨瀟瀟」說地時他與蛇姥分別時的情形。暗藏了兒子地名字。
朱沉如兵敗國亡後便將這對兄妹分別放入了兩個竹盆漂流玄水。聽天由命。哥哥晨瀟被黑帝拾到交由天吳代為照料此後十余年間。飽受世態炎涼惟與龍女結下兄妹之誼。
當日拓拔野與龍女在鯤魚腹中得知這般往事扼腕歎息。都想著他日定要找到晨瀟失散地胞妹以慰蛇姥、高九橫在天之靈。誰想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們尋之而不得的蛇姥之女羅沄竟然就是與龍女、泊堯相伴了近六年的紫目騰蛇!
然而當年羅沄與晨瀟失散後究竟流落何處?為何會被封印為騰蛇?又為何偏偏在此刻重新解印為人?種種迷因皆從當年蛇姥闖入蒼梧之淵而起。
原來林雪宜察覺蛇姥不軌之心後。除了故意傳以錯誤心法又給她種下了蛇姥特有地「神咒封印」。中此神咒者所生之女必化如蛇形永不能回復人身。惟一解印之法便是殺死施咒之人。
林雪宜原想以此神咒迫使蛇姥老老實實地侍奉自己豈料蛇姥逃出蒼梧之淵、生下兒女後母子便生離死別絲毫不知女兒竟漸漸化作騰蛇成了兒子的「靈寵」。
事隔多年。中此神咒的羅沄偏又陰差陽錯地撞上了施咒地林雪宜這才有了方才這種事由。
拓拔野、龍女縱然聰明絕頂又如何能猜出此中關竅?但更讓他們未曾想到的便是這羅沄與泊堯日後所生的錯綜糾葛竟又在大荒掀起了驚天風波險些釀出了一場浩劫大禍。這是後話。暫表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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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扣住了羅沄脈門凝神查探了片刻更覺驚詫。她既已被林雪宜種下「天長地久」原當氣血僵凝冰凍如石才對為何只是略受冰寒靜脈、髒腑竟似毫無異狀?
心中突然一動。抓起龍女手腕凝神感應這才覺她與自己體內地陰寒蠱毒也已蕩然全無!又驚又喜拊掌大笑道:「是了!『天長地久』的蠱毒必在林雪宜體內她既已死了。子蠱自然也就……」
但瞥見依然凍如冰人、臉色青的泊堯心中又是一沉。倘若真是「蠱母亡、子蠱死」為何偏偏他毫無半點好轉?難道他與自己、龍女、螣兒有什麼不同麼?
兩人心中怦怦大跳苦苦思忖。
雨師妾瞧見他唇邊的血絲正想伸手擦拭心中忽然一震失聲道:「是了!我的血!」騰蛇咬過自己拓拔方才也吮吸過她的毒血唯獨泊堯沒有!
又驚又喜顫聲道:「小野定時我的血裡藏了什麼可以解開這陰寒蠱毒地秘藥!」正想咬破指尖給泊堯喂血心中又是一凜搖頭道:「不成我的血裡有『彈指紅顏老』。萬一不能解開『天長地久』。反倒更害了他啦。」
拓拔野聞言如遭電殛驀地想起先前林雪宜所說的話來。這蠱毒由「陰陽二氣」所花又用『長相守』的花蜜喂養……『長相守』!又是這『長相守』!他靈光電閃。又想起當年與丁香仙子、洛姬雅一起離開南海窮山的情形來。
當時兩人都中了林雪宜所施的「長相守」奇毒為何同樣沒有「南海心蓮」與「鳴鳥火羽」化解丁香仙子寒毒越來越嚴重。而曾與龍女輸換過鮮血的流沙仙子卻反倒漸轉無恙?
他越想越是篤定。激動之下渾身竟微微顫抖起來驀地躍起身一把將龍女抱住哈哈大笑道:「好姐姐泊堯有救了!你有救了!我們都有救了!『彈指紅顏老』的解藥就是『長相守』『長相守』的解藥就是『彈指紅顏老』!」
他說得顛三倒四。聽在雨師妾耳中卻如春雷並奏。她「啊」地一聲低吟俏臉倏然蒼白。又驀地暈紅如醉。驚奇、歡喜、震撼、猶疑、悲傷、恐懼……全都如潮水似的湧上心頭。呼吸窒堵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說得不錯。天下至毒之物。往往惟有另一種至毒才能克制化解。「彈指紅顏老」乃世間第一等炙熱奇毒在高溫之下作奇快。瞬間便可讓人變成雞皮鶴;而「長相守」正好與之相反。是太古殘存的至寒劇毒一旦服用。便會氣血僵凝化如冰石。
這兩種奇毒史所罕有單中其一。無藥可解偏偏撞在了一起彼此陰陽相克抵消中和反倒成了萬古難求地妙事。
她苦苦候守了六年想不到竟會因禍得福。以這種方式來「解藥」!當下再不遲疑。咬破手指將鮮血喂與泊堯吞下。
拓拔野凌空連翻了幾個筋斗擂胸縱聲長嘯激動狂喜絲毫不在與龍女重逢之下。語無倫次地大笑道:「他奶奶地紫菜魚皮我真忒也愚蠢。當日看見流沙無事。早該想到此節了!林雪宜給丁香仙子施種『長相守』時可沒想到會有今日!我娘給洛仙子喂服『不老藥』時可沒想到會有今日……」
雨師妾微微一怔奇道:「你娘?」指尖微顫險些將泊堯嗆了一口。
拓拔野「啊」地一聲。這才想起還未對她說過波母與公孫嬰侯之事滿心喜悅頓時消了大半。
當下跌落到她身邊。將流沙仙子如何擄走自己。又如何拋丟在天帝山中為縛南仙所拾而後又如何被烏絲蘭瑪使詐盜走。寄養在平民之家的事由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這些話聽在雨師妾的耳中。遠比先前他所說地大荒種種變故更為匪夷所思。驚心動魄。饒是她冰雪聰明。也萬萬未曾想到他竟會是波母與公孫長泰之子更想不到除了那看不見、摸不著的三生之緣外他與自己之間竟還有著如此微妙的關聯。一時間心潮洶湧臉燒如火。
見她低著頭怔怔不語眼中似有淚水盈眶拓拔野心下更加酸楚難過搖頭道:「好姐姐這些話我原也不知當如何告訴你。比起公孫青陽我倒……我倒寧願是無父無母、四處流浪地拓拔野……」
「傻瓜。」雨師妾搖了搖頭歎息道「他們縱然十惡不赦也是你的骨肉至親。有這麼疼你、愛你的母親。和一心記掛著你地大哥。不比孤兒強了百倍?即便他們做了許多惡事也與你沒有相干你又有什麼可難過、愧疚的?」
拓拔野苦笑不語。自從知道身世後心情便殊為復雜公孫嬰侯雖對家人極好卻陰狠殘暴作惡多端又是禍害龍女、流沙等人的罪魁元凶。實在提不起友愛之心。若早知他是親生兄弟當日即便不忍大義滅親也必要如神農一般將之封鎮某處使他永不為孽。
相形之下波母並無大惡對自己更是銘心掛念苦苦相尋。奈何天意弄人母子成仇好不容易相認卻反成生死永訣。每每想到這些便說不出地悲楚難受情願自己並非公孫青陽而只是一個身世至為普通的流浪少年。
雨師妾雙頰突然一陣暈紅。噙著嫣然一笑。低聲傳音道:「無論如何。我現在終於明白當年為什麼會喜歡上他了。」
兩人執手相視苦甜交摻一齊微笑起來。忽聽泊堯「呸呸」連聲皺眉吐舌道:「好鹹!」臉上已恢復了血色冰消雪融。
兩人心下大寬拓拔野笑道:「臭小子竟敢嫌你娘的血不想活了麼?」解開他的經脈。呵撓他的胳肢窩。泊堯格格大笑。彎身躲逃。
嬉鬧間。忽聽鯤魚悲吼。水浪長噴南邊夜穹陡然一亮極遠處沖起一道絢麗如霞的紫紅彗星照得北海一片彤紅如鮮血鍍染。海上青龍艦隊嘩然驚呼遙遙相應。
拓拔野心中陡然一沉象是被什麼緊緊揪住了轉身凝望莫名地趕到一陣強烈地恐懼和不安。天元逆刃在手中嗡嗡搖震龍吟不絕。
當下更不拖延驅鯤全前行。到了東海得聞噩耗。才知昨日清晨。蚩尤孤jun被土、水、木數十萬大jun合圍涿鹿欲血激戰已經全部犧牲。
龍族驚怒嘩然。拓拔野卻猶懷僥幸不肯相信。又接連派出偵兵求證。得知不但蚩尤、誇父均已戰死。赤松子、風伯等人也盡皆放囚帝鴻正親率大jun前往阪泉。與南荒蠻jun南北夾擊。圍攻炎帝大jun。
拓拔野歲悲怒填膺難以自持但卻知身為三jun領袖。越是這等危急關頭越不能莽撞行事。
當下與龍女、六侯爺等人議定計劃飛鳥傳信黑遞、素女合兵共討帝鴻。趁其大jun南下土族空虛之際由六侯爺率領青龍艦隊沿黃河西上與朝陽谷大jun水路並進。一齊進逼土族腹地。
水族鎮守在符禺山與邊春山一帶的兩支大jun則聽從黑帝與長老會的密旨各自與金族、蛇族大jun化敵為友會師趕往南荒一東一西。字背後襲擊帝鴻。
拓拔野則依舊帶著龍女母子與落沄單槍匹馬騎乘鯤魚從南荒登6所到之處山崩河決。沿途的蠻族與南荒叛jun無不震駭懾服。不敢再有任何異動。
而後他又駕馭巨鯤與大鵬激斗趁著他們難分難解之際以盤古九碑、兩儀鍾、十二時盤組成「兩儀八極九天十二地陣」。施展平生所學五行生克逆轉太極渦輪。
這兩大凶獸原本便由陰陽二氣所化正自僵持不下對耗激烈被此陣所吸。更無力抵擋元魄雙雙被吸納其中。
與此同時。在拓拔野策應下少昊地金族東夷jun亦翻山越嶺。長驅直入神不知鬼不覺地奔襲到了阪泉河南岸地山林之中。於是便有了方才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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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之間局勢急轉而下二十萬土族大jun竟由伏圍者變成了甕中之鱉眾將士無不驚怒恐懼。不知所措。
火族群雄則縱聲歡呼。與金、水、蛇各族將士遙遙相應。
刑天如釋重負再也強撐不住身子一晃直挺挺地朝前撲倒蒼刑干戚「當啷」落地。鮮血從那斷頸洶洶噴出再不動彈了。烈炎、祝融等人大驚搶身沖奔上前卻已救之不及。
拓拔野昂然長立高高舉著蚩尤的頭顱腦海裡空茫一片。四周的喧嘩聲全都聽不見了。
掌中所承重逾萬均。陽光照著他地濃眉找著他的刀疤找著他圓睜的雙眼桀驁不羈一如生前。
往事幕幕歷歷如昨。仿佛又看見蜃樓城地夏天。看見古浪嶼的落日看見他擋在自己身前徒手與鯊群搏斗拍擊著海浪在陽光裡哈哈大笑:「烏賊咱們到了黃泉還是牛頭馬面做一等一等朋友。」
心中劇痛如絞想要覆掌闔上他地雙眼指間卻不住地顫抖熱淚奪眶。當日狂野少年如今一成永訣!
驀地撕下衣袖將蚩尤頭顱上的血污小心翼翼地擦去心潮洶湧一字字地低聲道:「魷魚你放心。北海已定天下歸心。陽虛城三日可破帝鴻死期就在眼前。我定要叫這大荒處處都是蜃樓城。」
忽聽帝鴻嗡嗡怒笑道:「拓拔小賊。寡人正愁不能手刃爾頭和蚩尤並掛一處。你自己送上門來再好不過!」周身光芒爆舞。陡然增大了十倍有余當空滾滾盤旋隨時便欲沖下。
拓拔野也不理他將蚩尤透露掖入懷中斜握天元逆刃朝土族眾人高聲道:「帝鴻弒帝篡位。亂我中土馭屍驅沽為禍天下。十年間裂土分疆。四布戰火。巧取豪奪塗炭生靈。所犯罪孽人神共憤傾東海之水不足以洗罄南山之竹而不足書。
「在下公孫軒轅公孫長泰之子、伏羲天神轉世特奉天命承民意率四海英雄誅討此獠以還天下太平。凡我黃土男兒願棄暗投明大義滅親者一概既往不咎;執迷不悟為虎作倀者殺無赦!」
說到最後一句時。天元逆刃凌空怒劈。弧光一閃如雷電橫空。「轟!」亂石穿空。土浪噴湧土族、火族大jun之間的草坡登時被劈炸出一道長達兩百余丈、寬近十尺地深壑來。
土族大jun哄然大嘩如潮騷動。也不知是被這一刀神力所震還是被他威嚴所懾就連陣中旌旗亦左搖右晃。拿握不穩。
六年來。拓拔野「伏羲轉世」的身份原本就一直傳得沸沸揚揚。神乎其神。當日洵山祭台上又有延維、林雪宜兩大太古蛇巫雙雙為證更讓天下震動傳言益加甚囂塵上。
加之土族建朝至今黃帝大多出自公孫、姬氏兩家其中公孫氏更視目為「黃龍帝胄」。當世黃帝雖是姬姓。但公孫子弟勢力龐大影響力甚廣當年地公孫長泰更極得民心。故而就連土族百姓亦愛屋及烏。對這號稱伏羲轉世地「軒轅黃帝」信者頗眾。
姬遠玄暴露了帝鴻真面後民望大墮只是懼其凶威蓋世、爪牙廣布。族中百姓無人敢有所異議。土族大將多為其心腹羽翼野心勃勃好戰貪功自都擁簇帝鴻;而下層將士來自平民百姓難免有厭兵之心。
倘若姬遠玄連滅蚩尤、誇父之後繼續橫掃四海擊敗金、火、龍各族。雄霸天下百姓也罷兵士也好必都不敢有何2心。
但此時眼見拓拔野馭乘巨鯤。從天而降轉瞬間收伏大鵬重創應龍凜凜如無敵天神;金族、水族、蛇族大jun又四面合圍。大勢盡去土族jun心自不免大為動搖那些原本便對帝鴻暗生怒懟的下層將士更加不願為他賣命。
只聽「當啷」連聲數十人率先將兵器丟擲在地接著「叮當」之聲大作眾人紛紛丟刀棄甲。
霎時間十余裡草坡旌旗橫地戈矛遍布土族將士中竟有大半無意再戰。剩余眾人亦神色猶疑觀望不決。早已沒了斗志。
帝鴻周身鼓漲象是突然僵凝住了驚怒憤恨莫以言表。想不到這小子輕描淡寫幾句話竟讓二十萬大jun齊齊卸甲。自己辛辛苦苦經營二十年嘔心瀝血幾經沉浮。卻在臨近圓滿的關頭被他虛空一刀劈的粉碎!
盤旋半空。狂風鼓舞看著自己地影子孤獨地投映在大地上想起重傷地母親想起夭亡的妹子想起如鏡中花、水中月地霸業王圖……悲郁、憤怒、仇恨、恐懼交相摻湧全都化為凌冽殺機如烈火焚燒憋悶得他仿佛要爆炸開來。
周身光芒怒放。驀地嗡嗡狂笑道:「普天之下皆我王土。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寡人要將你們這些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全都殺個精光!」六只觸角破空怒掃仿佛狂飆怒卷咆哮著朝拓拔野猛撞而下!
氣浪如狂。大地迸炸。龍女呼吸一窒緊緊抱住泊堯紅亂舞。想拉著羅沄一起朝後退去卻仿佛被那團絢光怒舞的羊角颶風死死釘在了地上半步也挪不開來。
周圍眾人更被那狂飆壓得氣血翻湧。踉蹌坐在地再也動彈不得連驚呼聲也不出來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當頭撞來恐懼填膺。
惟有拓拔野昂然長立。握著天元逆刃。一動不動盤古九碑、兩儀鍾、十二時盤又倏然聚合如太極光輪在他四周呼呼環繞絢光怒卷。
「轟!」「轟」大地接連龜裂。沖天掀飛火浪噴薄鼓舞。
一千丈……九百丈……八百丈……七百丈……六百丈……五百丈……帝鴻咆哮著飆沖而至。
眾人地心越揪越緊或坐或臥臉上的肌膚被狂風刮得如波浪起伏喉中腥甜亂湧幾欲窒息。誰也沒有瞧見。漫天霞彩中有一絲極淡的太極魚似地弧光輕輕一閃。
「嗤」地一聲相隔尚有四百丈帝鴻那圓滾滾的龐軀突然沖起一道血箭接著兩道、三道、四道……無數道血箭縱橫亂舞他陡然收癟出一陣憤怒而恐懼的狂吼仿佛彗星隕石。貼著眾人頭頂呼嘯橫空轟然猛裝在干裂的河床中天搖地動掀起滔天土浪。
眾人瞠目結舌又驚又駭。武羅仙子臉色慘白。淚如泉湧軟綿綿地癱坐在地再也沒有半點氣力了。
遍野數十萬人竟無一人看清究竟生了什麼。就連赤松子、烈炎、祝融等絕頂高手也沒瞧見拓拔野究竟如何將刀芒劈出四百丈遠又如何在在短短一瞬間刺得帝鴻千瘡百孔。轉頭望去。拓拔野更已消失無蹤。
混亂中狂風鼓舞阪泉河兩岸突然卷起漫天楊絮紛紛揚揚。就象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瞬間染白了整個世界。
泊堯轉頭四望驀地戟指歡呼道:「娘。快看!爹在那裡!」群雄齊齊仰頭但見陽光刺目萬丈之外的高空中拓拔野青衣獵獵弧光飛旋閃耀。正馭風隨著那漫天楊絮徐徐飄落。
四野歡呼如沸。
拓拔野身在長天。衣袖盈風胸膺仿佛也被卷滌一空。心中蒼茫寥廓。分不清是悲是喜。
他看見天藍如海萬裡江山如畫艷紅如霞的蚩尤旗獵獵招展。看見龍女嫣然地凝視著自己妙目中滿是無盡地溫柔和喜悅。
看見萬千絨絮卷著落英。在天地間跌宕回旋繽紛如雪飄過洶湧的人潮飄過龍女燦爛的笑靨飄過泊堯好奇伸出的手掌飄過遍地染血的碧草飄過樹梢飄過裂谷又乘風高上飄過了他飛揚的衣角飄過了萬水千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