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記 第六卷《剎那芳華》 第十七章 天長地久(1至3)
    拓拔野、龍女吃了一驚雙雙疾掠而上叫道:「泊堯?泊堯?怎麼了?」將他從地上扶起真氣綿綿輸入。

    泊堯小臉慘白牙關格格亂撞含糊不清地道:「好疼!爹娘我心……心裡好疼!」週身篩糠似的籟籟顫抖冷汗涔涔霎時間便凝結了一層淡青色的薄冰白汽蒸騰。

    拓拔野凝神感應驚異更甚其心中竟赫然纏著兩條見所未見的青紅小蛇!饒是他遍閱《大荒經》竟也分辨不出此物為何。真氣運轉待要將之迫出那雙蛇反而受激纏咬疼得泊堯大叫不迭。

    林雪宜俏臉微變失聲道:「兩儀神蠱!陛下小心!」話音方落旁側那條紫目螣蛇狂亂尖嘶雨師妾「啊」地一聲驀地縮回手來掌心已被它咬中黑血長流寒意直貫頭頂。

    拓拔野心中一沉閃電似的將她手臂經脈封住氣浪順勢橫掃將那螣蛇遠遠地拋出數十丈外。

    螣蛇尖嘶亂舞很快也如冰雪凝結凍僵扭曲一動不動。

    雨師妾週身冰冷如罩寒霜櫻唇更被凍成了青紫色。以拓拔野真氣之雄渾竟也無法將那寒毒驅出又驚又怒皺眉道:「林國主兩儀蠱究竟是什麼蠱毒?」

    林雪宜神色古怪瞟了龍女一眼遲疑道:「回陛下此蠱原是……原是女帝當年所創用來懲治窮凶極惡、不思悔改之徒。中此蠱者必被雙蛇吸盡陰陽元氣魂湮魄滅成為萬年不腐的殭屍。以警傚尤。

    「殭屍血液、唾沫之內儘是陰寒蠱毒若旁人被他咬中也必定蠱卵寄身化作殭屍。若女婢猜得沒錯。這螣蛇必是被那廣成子種下了曾兩儀神蠱毒如狂接連咬中了女帝、太子。」

    拓拔野心下大凜好不容易才與妻兒相聚豈料又遇此大劫!但那蛇蠱既是太古女媧之物廣成子等人又從何處得來?難道竟與當日的陰陽雙蛇有關?隱隱中似覺不妥但此刻心亂如麻無法仔細斟酌。當下將龍女、泊堯經脈封住盡量阻緩血流道:「林國主可知此蠱有什麼解法麼?」

    林雪宜搖頭道:「兩儀神蠱乃我神族第一奇蠱。非帝尊不可得知。陛下若記不得解法奴婢更加無計可施了……雙眸忽然一亮脫口道:「是了。盤古九碑!女帝將畢生所學的秘術心法全都刻寫在了九碑之上或許碑上便刻有『兩儀神蠱』地解法!」

    拓拔野更不遲疑將九碑從乾坤袋中取出一一鋪陳在鯤魚背上。萬絕谷大戰之後為了避免延維勾結帝鴻。從蒼梧之淵盜得盤古九碑他又自歸墟返回兩儀宮將九碑隨身攜帶。片刻不離。

    九塊神碑一字排開在星光下閃耀著各自殊異的色澤蛇文彎曲幻彩流麗。雨師妾初次目睹這千古奇物呼吸為之一窒意奪神搖。

    泊堯亦大覺新奇想要伸手觸摸奈何動彈不得惟有目不轉睛地凝神端看。一時竟似忘了那鑽心的痛楚。

    一眼望去碑文密密麻麻也不知當從何看起。拓拔野雖已識得若干蛇篆但倉促間哪能辨出細由?為免浪費時間索性讓林雪宜仔細查辨。

    林雪宜凝神觀望了半晌「啊」地一聲展顏喜道:「有了!照這碑文所說『兩儀神蠱』由陰陽二氣凝煉而成只要能以兩儀鍾、八卦鏈、盤古九碑、十二時盤結成『兩儀八極九天十二地陣』由一對男女逆向運轉便可將陰陽二氣吸絞化散!」

    拓拔野精神大振當下依照林雪宜所言將十二時盤施法變大與她對坐於時盤之上又用那陰陽八卦鏈將彼此纏縛相連而後再將那兩儀鍾懸罩於頭頂。二八神人則將盤古九碑屏風似的圍列四周徐徐轉動。

    二八神人咿呀大叫著環繞穿梭越奔越快狂風鼓卷兩儀鍾、十二時盤也隨之越轉越快光輪似地在頭頂、下方逆向對旋。

    拓拔野與林雪宜對坐中央團團飛轉看著她暈霞滿臉眼波灼灼地凝視自己心中怦然一跳突然想起當日和姑射仙子、纖纖「陰陽雙修」的情景來大覺彆扭。但事關妻兒生死惟有勉力一試。

    四周氣浪鼓舞呼吸窒堵身上的陰陽八卦鏈漸漸越箍越緊將他們拉得越來越近就連彼此的氣息、心跳都已歷歷可聞她瑩白胸丘急劇起伏若隱若現。拓拔野想要努力收斂心神那隱約不安之感卻反而越強烈起來。

    眼角掃處瞥見其肌膚上赫然紋著一青一紅兩條纏蛇與那「兩儀神蠱」極為相似心中陡然一沉頓知中計喝道:「是你!」

    話音未落絢光亂舞九碑圍合「當當」之聲大作兩儀鍾轟然罩下與十二時盤倏然契扣眼前登時漆黑一片。

    拓拔野氣如潮汐想要將混金鏈掙碎開來卻覺天旋地轉動彈不得四面八方都是如狂潮怒浪般的陰陽五行真氣洶洶擠壓封堵莫說真氣就連意念也彷彿被困鎮其中絲毫感應不到鍾外情景!

    又驚又怒喝道:「林雪宜!你想做什麼?快打開鐘罩放我出去!」聲音在兩儀鍾內嗡嗡迴盪直如轟雷狂奏。

    女媧所創的「兩儀神蠱」既已失傳數千年除了這蛇族亞聖天下又有誰人能有?他與龍女都是聰明絕頂之人只是一則救子心切二則對這不死國主毫無提防這才被她算計了個措手不及。

    氣浪層層推湧幽香撲鼻將兩人肌膚相貼緊緊擠到了一起。只聽林雪宜銀鈴似的在他耳畔格格笑道:「陛下莫著急等回到三千年前我自然就放你出去了……」

    拓拔野截口喝道:「什麼三千年前三千年後。你既知我是陛下還敢犯上作亂?再不收手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若換了平時只需指掌微動。便可立時將她擒下。但此刻週身被陰陽八卦鏈所縛經脈又被兩儀鍾、盤古九碑與二八神人產生的渦旋巨力封堵元魄受困難以集中念力連「種神訣」也無法使出。饒是他神力通天這一刻竟如夢魘壓身徒呼奈何。

    又聽林雪宜幽幽地歎了口氣柔聲道:「陛下不是奴婢存心冒犯只是你神通廣大。若不用這『兩儀八極九天十二地陣』將你困住你又豈肯聽我說話?」呵氣如蘭吹在他的耳根上。又麻又癢。

    拓拔野臉上正自燒燙突然又是一涼她那柔軟滑膩地手掌竟沿著他地臉頰撫摩而上驚愕羞怒想避卻避不開來。更不知為何她竟能動彈。

    林雪宜似是知其所思微笑道:「陛下不記得了麼?此陣又叫『回光陣』是陛下當年親自所創。越是真元強猛之人受困此陣越難動彈。反倒像我這樣經脈盡斷、真氣俱無的廢人還能略微行動。陛下如果想自在一些就別再這般徒勞掙扎啦……」

    ******

    拓拔野聽到那「回光陣」三字心中一震不知此陣與「回光訣」又有什麼關聯?收斂心神冷冷道:「什麼『回光陣』?你究竟在胡說什麼?」

    林雪宜微微一笑道:「陛下既能默記出盤古九碑上的所有文字。又怎會忘了這至為緊要地『回光陣』?」纖手反轉將他腰間的天元逆刃拔了出來斜斜指向鍾頂。

    只聽「當當」亂震十二時盤忽然衝起刺目碧光與刀芒交撞炸爆出萬千道霓光滾滾投映在銅鐘四壁上。光浪浮動片刻漸漸凸現出上千個蛇形古文金光閃閃急飛轉。

    鍾內瑰麗萬端林雪宜雙眸閃著奇特的光澤似悲似喜柔聲道:「習滔滔東逝水皎皎北辰星。開謝花兩岸圓缺月孤明。扁舟千山過白一夜生。天地同此恨何必怨春風?』陛下當年送我的這詩可還記得麼?」

    頓了頓道:「那年我新登『不死國主』之位受女帝徵召被迫率領族人隨著陛下征討各族心裡卻是百般怨恨只盼著陛下早早敗亡我好帶族人還鄉遠離干戈。

    「豈料陛下攻無不克所向披糜短短半年之間便九戰九捷縱橫數萬里接著又在天山之圍中大破四族聯兵隻身擊殺四族帝尊將最為凶狂的康回封鎮於崑崙山下。那一戰之後天下震動各族帝神盡皆臣服。

    「我同陛下出生入死形影相隨原先地怨懟惱恨不知不覺消失殆盡。到得後來想到一打完戰便要返回鄉里再難與陛下這般朝夕共處心裡竟是說不出的刺痛難過只盼各族莫要投降戰事永無窮盡。」

    拓拔野心中大震才知道這蛇族亞聖女竟對伏羲暗懷愛慕之意難怪這半年多來她對自己如此溫婉恭順言聽計從。

    又聽林雪宜道:「但江河流萬里終有入海時。天下終究還是平定了。我隨著陛下乘舟返回帝城那時正值暮春大風吹來兩岸落英繽紛奼紫嫣紅地堆積了半船我想到一年中最美的光景即將逝去想到明日一早便將與陛下分離突然覺得痛徹心骨悲不可抑。

    「陛下就在那時就在那滿江搖蕩地月光裡我突然明白自己喜歡上了你。而這種喜歡不知由何而來也不知由何而去就像楊絮纏捲著春風落花追逐著流水注定沒有結局。

    「你絲毫不察一個人落寞地坐在船頭對月獨酌自斟自飲大醉了一場。我問陛下天下已定復有何憂?你哈哈大笑蘸著江水在船舷上寫了這詩說古來聖賢皆寂寞現今你唯一的敵人只剩下了『光陰』他年他日等你煉成了『回光訣』連『光陰』也一併打敗了那可真不知活著為何了。

    「我反反覆覆地念著那句『開謝花兩岸圓缺月孤明』心中更加痛如刀割。忽然想到我可以八百年一個輪迴。長生不老但是你呢?明日之後縱然相隔萬里總還有相見之期。但將來終有一日你老了死了難道真地只剩下我一個人活在世上孤伶伶地伴著這萬古明月?」

    拓拔野呼吸一窒慼慼有感忽然又想起那《剎那芳華》來。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人活這短短百年。究竟是為了什麼?即便能八百年、一萬年……長生不死又是為了什麼?心中一陣莫名的悲涼。

    林雪宜妙目中瀅光閃動低聲道:「大荒各族。惟有我們不死國可以永生於世。但那一刻卻是我生平第一次因為要永遠活著而感到如此的恐懼和難過。

    「那一刻我多麼想向陛下敬獻『不死藥方』。讓你我一齊長生不老與天地同壽。但是我不能。族中自古便有祖訓敢向外族洩漏藥方者。不僅自己永受詛咒生不如死族人也要因此倍受牽連甚至……甚至舉族盡滅。

    「那日一別便是整整十年。從那時起陛下果然將朝政托付女帝再不問世間之事閉關苦修『回光訣』。我獨自回到南荒見不著陛下。失魂落魄就像是著了魔日思夜想夢牽魂縈眼前所見彷彿全是陛下地身影風吹耳畔也彷彿儘是陛下說笑的聲音。

    「日子一天天過去每一天都漫長如一年。我心裡如割似絞火燒火燎就連甘木果吃到口中也苦如黃連。什麼都吃不下怎麼也睡不著越來越瘦形影相吊。七年中每日就這麼呆坐著從早到晚想著你想著和你度過的每時每刻想著你坐在落花堆積的船裡蘸著江水和月光所寫地那詩。

    「那時我多麼希望各族重新掀起叛亂呵只要能再見你一面哪怕是天崩地裂、蒼生歷劫又有什麼相干?

    「終於有一天我再也忍受不了了如果再見不著你我寧可即刻死了也不受這蝕心穿骨地相思折磨!我不顧長老們的再三反對以侍奉女帝為名遷入帝都只為了能有與你重逢的機會。

    「然而在京城裡又待了三年還是沒能見著你。你像是永遠消失了卻又彷彿無處不在。

    「上朝時看著獨坐龍床地女帝想到普天之下惟有她能見著你能觸摸你能睡在你的旁側……便說不出的酸怒妒恨。有時覺得自己真要瘋了靠近她的時候不由自主渾身抖多麼想不顧一切地殺了她殺了所有阻礙我和你相見的人……」

    聽著她話語間那咬牙切齒的酸苦恨意拓拔野心中陡然一沉明白她為什麼要給泊堯下那「兩儀神蠱」了。

    她既將自己認作了伏羲轉世自是將對女媧地妒恨轉移到了龍女母子身上視如眼中釘、肉中刺拔之方快。原本還想借蛇帝積威迫其收手即刻放了龍女、泊堯眼下看來只怕適得其反。

    惟有趁她沉浸往事設法震開這「兩儀八極九天十二地陣」將其瞬間反制或以「種神大法」查問出解除「兩儀神蠱」的法子。奈何此陣極為怪異越是掙扎反制力越是狂猛暗暗試了多種法子卻始終無法凝神聚氣。

    ******

    又聽她說道:「十年光陰就這麼在苦痛煎熬中慢慢地過去了。有一天上朝時宮中突然傳來一個噩耗說陛下因為修煉『回光訣』走火入魔危在旦夕。我聽到消息就像被雷霆當頭所劈。

    「三日間天下巫祝全都趕到了京城卻全都束手無策。看著他們進進出出搖頭歎氣我越來越悲傷恐懼。想到你就要死了從今往後永不再見就像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害怕得無法呼吸……」

    林雪宜睫毛一顫淚水倏然滑落低聲道:「陛下想到這些我便什麼也顧不得了顧不得族中祖訓顧不得長老百姓也不顧得自己將永受詛咒生不如死。顧不得所有、所有地一切……於是我渾渾噩噩地到了宮中拜見女帝自請獻出不死藥以救陛下一命。

    「女帝又是吃驚。又是歡喜當即便宣佈要收我做弟子封為亞聖女。我說不想要任何賞賜只請求由我親自施救。聽了這句話女帝定是起了疑心直直地凝視了我片刻似笑非笑地同意了。」

    她秀眉一揚雙眸中閃過悲苦怨怒之色冷笑道:「那時我一心只想救你卻哪知便在她點頭答應的那一刻。我已經注定了日後的命運?但即便那時真地知道我也管不了那麼多啦。

    「進了兩儀宮在那遍地落花的庭圓裡。我終於見到了你。你躺在涼亭裡地籐床上夕陽鍍照著你的臉容閃著燦燦金光。整整十年彷彿已隔了生生世世卻又彷彿就在昨天。

    「我突然像是失去了所有地力氣。淚水洶洶而出想要說話卻不出半點聲音。而你看見我。大為歡喜滿不在乎地笑著說生死有命有什麼可哭?你不過是像所有人一樣敗給了『光陰』。

    「在宮中地那七日過得恍惚飄渺如在雲端。我一生之中從未有如那七天中那般快樂卻又從未有如那七天中那般痛苦。我煉好了不死藥。餵你吞服悉心照顧。上蒼保佑你真的漸漸好起來了到了第三天經脈已癒合了大半能夠由我扶著下地走路。

    「握著你的手挨著你的身體聽著你的心跳與呼吸和你一起搖搖晃晃地走在那暮春的花圓裡感覺就像在夢中一般。

    「花香氤氳熏得我像是要醉了。月光照在你的身上一切都彷彿融化為春水。我渾身燒燙意亂情迷目不轉睛地望著你好看的側臉好幾次竟想……竟想親吻你的嘴唇但終究還是不敢。」

    說到最後一句她地聲音微微顫抖起來頓了片刻方又低聲道:「你險死還生興致勃勃絲毫沒有察覺我的心思笑著對我說我既甘冒天譴將不死藥進獻於你你自當投桃報李將這十年修煉的秘密告訴於我。

    「你拉著我進了宮中密室將盤古九碑、兩儀鍾、十二時盤等神器一一布設擺成了這『回光陣』。你說盤古劈開混沌陽氣上升為天陰氣下沉為地始有乾坤。世間萬象、四季光陰全都是因這陰陽兩氣地分合所生。

    「你還說陰陽二氣分合衍化形成了萬千宇宙彼此並行交錯。『回光訣』所修的便是如何聚合陰陽五行找到那萬千宇宙交接的結點恣意穿梭於時空之間……」

    拓拔野心中大震如醍醐灌頂。

    大荒有八極得其要訣再加上神器相輔便可以瞬間縱橫於八極之間往返數萬里。而萬千宇宙既然重疊相交自然也有如這「八極」似的結點只要能進入其間穿梭時空又有何難!

    又聽林雪宜道:「你說『回光訣』乃宇宙至奧妙術僅憑一人之力強行修煉自是凶險莫測。最好的辦法便是找齊盤古開闢混沌時所用地神器再和修為與你相當的異性合修陰陽反其道而行之才能逆轉時光縱橫隨心

    「九碑也罷兩儀鍾也好全是盤古當年開闢混沌時所用的石斧所化。你苦修十年幾經生死才盡悟奧妙布成了這『回光神陣』。此陣看似簡單卻蘊藏了宇宙至理若由內向外施力輔以『回光訣』便可扭曲光陰在瞬息之間縱橫宇宙沒有到達不了地地方。

    「但若是由外向內施力則變成了完全相反的『兩儀八極九天十二地陣』受困其中如重回太古混沌無生無滅無始無終陣內過了漫漫千年陣外卻不過是短短一瞬。除了盤古誰也無法破繭而出。」

    拓拔野心中一凜難怪自己傾盡全力也不得掙脫。又想時光長短因地而異更無標尺可以衡量而這「回光陣」竟能將內外相隔為迥異時空實在忒也匪夷所思。

    從前常聽人說只要將九碑合一便可成為一神秘法器穿梭時空縱橫古今……指的多半便是這「回光陣」了。心中砰砰狂跳轉頭望著鍾壁上浮現的蛇文又回想起當日蛇姥所翻譯的那段「回光訣」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來曰宙。宇之表無極。宙之端無窮。一沙一世界一人一宇宙無窮無極者又豈在天地之外……花開一瞬。玉老千年。寸有所長尺有所短……盤古之氣浩然天地是謂之道;盤古之神充盈太虛是謂之神。夫宇宙有道五界唯神。神與道合則無極不可往也無窮不可盡矣……」

    他幾次目睹這神訣殘篇卻陰差陽錯始終未能窺得全貌盡悟其意。如今漸得天人合一之妙。再追想反思回味著林雪宜所轉述地伏羲話語隱隱中似有所悟。一時卻又難以道出。

    林雪宜道:「我對世間有多少宇宙能否穿梭來去全無半點興趣但聽說此陣可以回轉光陰不由又驚又喜。倘若果真如此。我便再不必擔心陛下會老、會死了!即便眼下不死藥救不得你只要我們啟動『回光陣』回到你少年之時。你自然也就不藥而癒。

    「你聽了我的話哈哈大笑說要想啟動這『回光陣』還少了至為重要的『陰陽二氣』否則你早就和女帝一齊陰陽雙修回轉時光了。我聽了心下很不是滋味便問你在哪裡可以找到那『陰陽二氣』。

    「你說『陰陽二氣』原由『混沌』所化被盤古劈開之後陽氣上升為天。陰氣下沉為地殘餘的混沌之氣則滯留於天地之間。這三種『太極元氣』受千萬年煉化都各自修成了精氣變成三隻至為狂猛地凶獸……」

    拓拔野心中一凜脫口道:「鯤、鵬、混沌!」

    林雪宜嫣然一笑道:「陛下你想起來了?太極陽氣化成了『大鵬』太極陰氣凝成了巨鯤』殘餘的混沌之氣則變成了『混沌』。那幾年之間天下太平風調雨順獨獨北海、南荒、崑崙三地凶獸肆虐我聽你所說才知道這三隻巨獸竟是太極元氣所化難怪這般凶狂了得。

    「你說你之所以走火入魔便是因為少了『陰陽二氣』若能伏鎮三獸將他們重新煉回太極元氣便能回光穿梭無極不往。

    「你越說越是高興神采奕奕臉龐被霞燈映照說不出的好看。我心裡彭彭狂跳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但想到你方纔所說將與女帝陰陽合修、回轉時光突然又是針扎刀絞似的酸妒氣惱。

    「陛下陛下!在你心底難道真的只惦記著她一點也未曾想過我麼?等你的傷勢好了不再需要不死藥了我是否將再無法見到你呢?想到這些淚水竟忍不住奪眶湧出。

    「你吃了一驚問我怎麼了。你越是問我我越是傷心竟鬼使神差地緊緊抱住你失聲哭了起來這十年間的思念、委屈、嫉妒、酸楚……彷彿全都洶洶爆。你愕然地站著不知所措手指輕輕地拍撫著我的背脊。

    「就在那時殿門突然開了女帝提燈站在門口冷冰冰地望著我嘴角依然是那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

    「我猛吃一驚急忙鬆手退開耳根燒燙找了個借口急急地退出殿去。看著圓月當空清輝似水一路上恍恍惚惚就像做了一場大夢也不知方才生之事究竟是真是幻?

    「回到偏宮躺在玉榻上輾轉反側想著你的笑容想著你地話語想到你被我抱著的身體……臉頰如燒週身滾燙一會兒羞臊一會兒歡喜一會兒害怕一會兒妒忌。心想不知明天進宮見了你又會是什麼情景?胡思亂想了大半夜將近黎明時才迷糊迷糊地睡著。

    「誰想天色剛亮我便被長鳴的金鐘驚醒丫鬟慌慌張張地跑來告訴我說你昨夜吃了不死藥後痛苦萬狀於寅時變回巨蟒獸身咆哮著沖飛到帝都遠郊化作了連綿山脈。

    「你死了你死了陛下。我如五雷轟頂過了半晌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我渾身抖打開窗子越過城牆那原本一望無垠地草野上果然多了幾座高山景翠崔崽宛如碧蟒蜿蜒。

    「一夜之間我彷彿從雲端跌入泥沼。你為什麼會死?絕不會是因為我的藥更不會是因為『回光陣』那麼還能因為是什麼呢?突然。我想起女帝冰冷的眼神週身猛地打了個寒戰又是恐懼又是憤怒又是悲傷。是她殺了你!一定是她!」

    聽她說得這般斬釘截鐵、怨毒刻骨拓拔野心中也不由得湧起一絲寒意。將信將疑難道伏羲真的是被女媧所殺麼?

    林雪宜咬著牙妙目中怒火閃耀淚水接連不斷地滑落臉龐森然道:「你死了舉國皆悲女帝封你所化地山脈為靈山又在眾人面前故作寬大駁回了八大長老治我死罪地提議說你的死是真元耗盡。與旁人無關。

    「她越是如此我越是心疑。那幾天夜裡我悄悄七上靈山。尋找蛛絲馬跡。山裡覆冰積雪寒冷徹骨連雪鷲也不敢飛下停歇。我掘地百丈終於挖出了你鮮血所化的冰泉。不出我所料泉水中果然有這『兩儀神蠱』地蠱卵!」

    拓拔野大凜。這才明白她為什麼要給龍女、泊堯種下此蠱。她必是認定女媧借此害死了伏羲令他僵凍為冰山故而以牙還牙。特意用「兩儀神蠱」來為伏羲報仇雪恨!

    林雪宜冷笑一聲道:「我又是憤怒又是傷心想不到那賤人竟真的會如此待你!一時間什麼也顧不得了連夜衝入宮中拿著『兩儀神蠱』質問那賤人。她卻若無其事淡淡地說你真元已盡回天無力給你種蠱不過是踐諾誓言罷了。還惺惺作態地說陛下之死。絕非『不死藥』所致讓我無需自責。

    「我見她事已至此還在胡言狡賴氣極反笑當下便想大鬧一場引來眾長老為陛下伸冤雪恨。那賤人先制人瞬間將我擒住遙望靈山忽然惺惺作態地流下淚水。

    「她說這蛇蠱由『陰陽二氣』所化又用『長相守』的花蜜餵養是她與你誓約相守的證物所以起名一個叫『天長』一個叫『地久』。還說你們早已約定無論誰先化羽另一位便給他種下此蠱化作青山與天地共老……」

    聽到「長相守」三字拓拔野心念一動想起當年流沙仙子、丁香仙子都曾中過這種奇毒。傳說中這種上古奇花花開不謝其蜜劇毒無比一旦誤食週身立即僵凍三日之內便必化作石人。「兩儀神蠱」以此花餵養難怪寒毒如此猛厲。不由對龍女、泊堯越擔憂起來。

    忽然又想丁香仙子、流沙仙子同中「長相守」花毒為何當日離開南海窮山之後前者寒毒日甚後者卻反而安然無事?倘若能查出此中關竅或許便能化解龍女母子的蠱毒了!一念及此精神大振。

    林雪宜妙目中淚光瀅瀅咬牙道:「她說若不是天下初定百廢待興大荒中還有叛黨、妖獸蠢蠢欲動她早已給自己種下『兩儀蠱』與你一起托體山阿了。哼這賤人嘴上塗油抹蜜說得好聽我險些也被她騙過了。

    「我鬥她不過為了救你又不能與她捨命相拼惟有忍氣吞聲假意認錯繼續做神族亞聖。暗中四處尋找九碑、三獸的下落只盼終有一日盡數找齊再按照你當日所說之法布設成『回光陣』回到你還活著的時候。」

    「天可憐見過了整整五十年終於讓我查到了大鵬與盤古九碑的封存之地我悄悄釋放九黎囚民煽動各族叛亂以便有可乘之機。不想卻被奸人告密功虧一簣。」

    拓拔野心下恍然暗想:「原來從前蛇族八長老說你覬覦盤古九碑煽動九黎叛亂並非冤枉你了。」想到她費盡心機尋找九碑解印大鵬今日又誘他進入這「回光陣」都不過是想扭轉光陰救回伏羲其苦情癡心歷經三千年而不變不禁大感憐憫。

    但從她轉述來看女媧對伏羲當是山盟海誓、情比金堅只是囿於女帝身份不能理情也無力相救罷了。而林雪宜對伏羲一廂情願又對女媧心存妒恨偏見才有了這樣的偏執與臆想。

    心中一動哈哈大笑道:「我想起來了!是你!是你!難怪我第一次見你便有這等熟稔地感覺。」

    林雪宜只道他真已想起悲喜交織哽咽道:「陛下!」想要伸手抱他卻又畏縮頓住淚如泉湧。

    拓拔野搖頭歎道:「女媧說得不錯『若無呷蜜意切勿攀花枝』我既對你無意早就當與你說明才是害你枉自相思這麼多年生不如死……」

    林雪宜一震臉色酡紅又陡轉慘白怔怔地望著他低聲道:「陛下你……你說什麼?」

    拓拔野心下頗感不忍但以她這樣地性子既已認定自己和龍女是伏羲、女媧轉世無論自己如何申辯也無法改變其心意了倒不如索性將她激怒或許還有機會可尋。

    當下揚眉道:「女媧沒有騙你當日我確是真元耗盡而死臨死之際我讓她為我種下『天長地久』化作青山永伴在她左右……」

    林雪宜渾身顫抖驀地掩耳大叫道:「你胡說!她如果真的喜歡你當年鎮伏鯤、鵬、混沌後為何不將三獸煉回太極元氣回轉時光去救你?自己不救便也罷了為何還將太極三獸、盤古九碑一齊封鎮在最為隱秘之處不讓我找著?不讓我找著便也罷了為何還讓八長老治我以罪?

    「那賤人惺惺作態裝作寬宏大量暗地裡早已恨我入骨!否則延維狗賊又怎能……怎能用淫藥玷我清白?又怎能趁我昏迷之時潛入藥圃盜吃八齋果?我又怎會犯下瀆職之罪被永囚九黎生不如死?

    她越說越是激動玉箸縱橫哭道:「陛下!陛下!為什麼她害死了你你還這般為她開脫?她究竟有什麼好讓你這般迷了心竅?」

    右手緊握天元逆刃咬牙顫聲道:「我要殺了她!我要親手殺了她為你報仇雪恨……」盛怒之下竟似忘了身在何地揮刀將身上的陰陽八卦鏈絞斷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被鍾內氣浪狂旋怒卷頓時側身飛轉踉蹌前衝。

    「叮」地一聲天元逆刃斜劃在鍾壁上激濺起一串刺目地火星那浮動的五彩光浪陡然朝外一鼓刀芒反撞翻捲突然朝拓拔野脖頸上猛劈而來!

    拓拔野腦中「嗡」地一響寒毛盡乍想要閃避卻絲毫也動彈不得心中倏地閃過一個不知是驚駭還是滑稽的念頭:原來我竟是死在天元逆刃之下!

    突然強光耀眼氣浪陡消。

    刀鋒在距離他一尺處霍然頓住她斜握天元身子前傾扭轉明明便要跌撞在鍾壁上卻如石人似的動也不動臉上淚珠亦如霜凝冰掛張著嘴怔怔地凝視著他妙目中滿是驚惶、懊悔、傷心、恐懼。

    兩儀鍾、十二時盤、飛旋鼓舞的氣浪……盡皆停頓就連四周那閃耀變幻地絢光也彷彿被什麼凍結了。一切倏然靜止萬籟無聲。除了他自己的心跳與呼吸依然在濁重而韻律地起伏。

    拓拔野從未經過這等怪事又驚又奇彷彿自己突然被封凝在了剎那之內……剎那?心中一震驀地轉眸往壁上的蛇篆望去「花開一瞬玉老千年。寸有所長尺有所短」那十六個字如雷光電舞陡然劈入他地心底。

    他呼吸一窒驚喜如爆。

    還不等歡呼出聲絢光怒舞四週一切又陡然轉動起來「咻!」刀芒耀眼涼意徹骨鮮血從他脖頸上飛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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