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記 第六卷《剎那芳華》 第三章 黃帝之爭(1至3)
    眾人嘩然林雪宜格格怒笑道:「爾等賤僕好大的狗膽!女帝立此神讖托我尋找『伏羲轉世』哪容得你們越俎代庖!」二八神人怪叫迭聲大步衝上便欲將土族群雄推掃開來。

    拓拔野縱聲大笑將四周喧嘩盡數蓋過昂然道:「不必勞請仙子大駕。真金不怕火煉松柏何懼風霜?公孫某人若不能叫天下人信服又如何擔得『伏羲轉世?」

    將那喬化為「姬孟傑」的郁離子提於左手昂睥睨朗聲道:「天下分崩水深火熱吾曹不出如蒼生何?我今日轉世重生便是要青定四海誅除奸佞。誰若不相信女媧神讖不服我這公孫黃帝只管上來一試。」畢集真氣大踏步朝煉神鼎走去。

    匍圍、泰逢、涉駝等人呼吸一窒只覺狂風撲面一股無形巨力如狂潮推來腳下一個趔趄紛紛朝後跌退而去心下大凜。

    惟有應龍衣裳鼓舞雙足生根似的寸步不移冷冷道:「閣下未免太高抬自己了。等你打敗了我再自詡『公孫黃帝』、『伏羲轉世』不遲。」週身突然閃耀起一道金邊雙掌氣刀迴旋奔雷呼嘯。

    拓拔野哈哈笑道:「土納萬物有容乃大。身為黃帝豈能與臣下爭鋒?」竟果真不避不擋硬生生與那刀芒迎面相撞「轟!轟!」絢光炸舞護體氣罩猛烈搖曳又朝前踏進了半步。

    地上「格啦啦」一陣裂響冰消雪融。倏然迸開數十道長縫長出一片嫩綠的籐蔓。

    應龍微微一晃反倒被那狂猛氣浪震得氣血翻騰朝後退了半步。

    周圍驚嘩四起。土族群雄更是面色陡變。五族帝神死的死傷的傷當今之世能與黃龍真神相抗衡地至多不過九人。這小子生捱一記金光交錯刀毫無傷便也罷了居然還能將應龍震退其護體真氣之強猛實在難以想像!

    應龍雖已得知拓拔野身份這一交手仍是駭怒交迸想不到一別三年。他竟精進如斯!不敢托大低喝一聲雙臂金光纏繞。火旋交錯驀地炸舞成那巨大的黃金龍頭咆哮飛騰。

    四周光浪爆湧叱呵連聲泰逢、涉駝等土族群豪亦搶身圍攻而上。

    拓拔野依舊不避不擋。昂前行氣刀、神兵火劈在護體氣罩上炸射起萬千萬千霓光。震得眾人接連翻身後退他卻渾然無恙。所經之處裂縫連迸籐草蔓延甚至開出數百朵嫣紅的野花來。

    眾人哄然大奇惟有林雪宜、西王母、祝融等十餘頂尖高手瞧出此中奧妙凜然驚服。

    原來拓拔野在那極惡氣候中修行「三天子心法」數載雖未煉築八極之基不能強收他人真元。卻深諳八極轉囿、此消彼長之妙。整個人體便如小宇宙般五行恣意生剋與天地同化無論置身多大的風暴都能經由八極八脈在最短地時間內將外力一一消化卸導。

    此刻他雖不運氣抵擋卻因勢化形將土族群雄的真氣或相互消抵旋震而出或導入體內八極以「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的次序反激為巨大的木屬氣浪再將眾人震退開來。

    敵人越多外力越猛他因勢消抵、騰挪轉變的空間反倒越大。這種境界當年在東海龍宮與班照哥瀾椎的編鐘大鼓抗衡之時他便已初窺門徑歷練多年終臻化境。

    土族群雄哪知其中因果?只覺每一刀劈出要麼如泥牛入海不知所往要麼如落葉搖風無所依傍。空有一身神力卻不能奈他分毫反被他護體氣浪震得踉蹌飛跌心中之驚駭自難言表。

    饒是應龍真氣雄渾亦被迫得接連後退灰褐雙眸精光爆射沉聲道:「佈陣!」眾人齊聲呼嘯穿梭交抵手掌貼在前人背心環繞著煉神鼎迅擺成長龍陣形。

    「彭彭」連聲黃光滾滾層層衝入應龍體內。他衣裳驟然如氣球鼓起金光四射大喝聲中雙掌氣刀交纏火旋黃金龍頭瞬間暴增了十倍咆哮如雷登時將拓拔野死死抵住。

    拓拔野微微一震腳下朝後移動了半尺裂縫急迸。

    眾人大嘩台上這三十八名土族豪雄修為最不濟者也有真人級別以此「黃龍陣」疊加一處威力幾近太神。寡眾懸殊即便是石夷、祝融這等神位高手也勢必被震成重傷這「公孫軒轅」又能強撐幾時?

    烈炎眉頭微皺高聲道:「這位兄台能成黃帝者都是德才見背、眾望所歸。我大哥寬仁友愛絕非蠻不講理之輩只要你放下姬長老一切都好商量何必這般生死相拼?」

    拓拔野心下大暖哈哈笑道:「多謝炎帝陛下關懷。」雙目光芒灼灼盯視著姬遠玄一字字地微笑道:「世事險惡人心如鬼。若不是如今有太多妖魔奸佞禍亂人間我又何必轉世到此?今日當著各族英雄之面我就算粉身碎骨也定要撥亂反正還大荒一個清寧世界!」

    話音方落週身絢光怒放驀地又朝前踏出一步。那黃金龍頭陡然扭曲咆哮如水波搖蕩土族群雄眼前一黑金星亂舞胸口如被巨浪猛拍整個長龍陣竟齊齊朝後移動了兩尺有餘。

    眾人嘩然旋即鴉雀無聲。

    雲霧離散夜空如洗明月清輝如水銀瀉地。祭台峰下積雪皚皚人頭湧動萬千目光全都凝聚在拓拔野身上他每踏前一步台下便一陣如潮驚呼。纖纖更是芳心忐忑劇跳如鹿撞。

    短短一柱香的工夫。奇變迭生應接不暇先是祭神天禮變成了伏羲轉世的應證比試接著又變成了土族的黃帝之爭。誰勝誰負。不僅關乎西陵公主花落誰家更關係到天下大局。

    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地「公孫軒轅」一夜之間便儼然成了左右大荒未來命運地關鍵。

    大荒從來不缺乏這等身份莫測、一戰成名的神秘人物譬如當年的古元坎和神農又譬如青帝與赤松子亦都曾技驚四座喧賓奪主;但從無一人像他這般方甫現身便戴著「伏羲轉世」地耀眼光環視天下英雄為無物。

    姬遠玄微笑旁觀。瞳孔漸漸收縮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冷眼見著眾人震訝畏服的神色。心中的妒怒更已攀至頂點。這廝既與林雪宜、二八神人勾結想來盤古九碑也已落入其手難怪三年之間修為又有如此驚人進境!

    這些年來自己運籌帷幄。戰無不勝獨獨在這小子身上連栽跟頭。幾次設計殺他卻總被他死裡逃生。因禍得福。此番若再不能得手千秋大業可就真要功虧一簣了!

    思忖間拓拔野又已連踏九步距離煉神鼎已不過三丈。

    那數十名土族雄傑雖然身經百戰忠誠悍勇被其神威所懾仍是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怯氣勢大餒。長龍陣隨之徐徐迴旋後退。應龍金、黃袍獵獵鼓卷雙臂微顫枯瘦的臉上懲紅如紫汗珠涔涔顯是已有些支撐不住了。

    姬遠玄殺機大作徐步上前微笑道:「閣下既然一意孤行窺我鼎器寡人就將此鼎送給你罷。接好了!」默念法訣雙掌隔空橫推「呼」地一聲那煉神鼎突然怒旋破空火焰狂捲朝著拓拔野當頭撞來。

    眾人齊聲驚呼拓拔野此時與「黃龍陣」僵持相抵避無可避倘若分心擋掃神鼎勢必被應龍等人反擊重創;但若不接擋被這煉神鼎撞中輕則經脈斷毀重則魂飛魄散!

    纖纖心中陡沉只聽拓拔野哈哈長笑突然如陀螺逆旋破空而起。應龍、匍圍等人重心陡失陡然朝前飛沖黃龍如被渦流絞入順著拓拔野地螺旋氣浪怒吼盤旋「轟」地一聲巨響一齊猛撞在那煉神鼎上。

    眾人眼前一花被那強光刺得淚水直流雙耳欲聾一時間什麼也聽不清、看不見了。擠在最前沿的數百人更是當胸如錘腥甜狂湧被那氣浪撞得拔地飛起接二連三地朝後翻身飛去。

    人潮大亂哄嘩不絕。

    纖纖又驚又急勉力穩住身形凝神眺望隱隱可見台上絢芒亂舞氣浪鼓爆又聽「當當」狂震那十八面金鑼、十八個石鼓齊齊衝天飛起黃龍陡然炸散為數十道人影驚呼著四下拋跌。

    過了片刻霓光氣浪漸漸轉小只見煉神鼎當空急飛轉嗡嗡劇震拓拔野與姬遠玄繞鼎飛旋兩人一手抵在鼎壁上一手各抓住「姬孟傑」的一隻手臂奮力扯奪。

    祭台峰上龜裂如阡陌一片狼藉西王母、6吾等金族群雄遙遙圍立滿臉震訝泰逢涉馱等人則東倒西歪地摔了一地驚魂未定。

    台上台下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仰著頭目瞪口呆地望著拓拔野那被震裂地人皮面具過了半晌才聽一人失聲叫道:「拓……拓拔太子!」

    群雄如夢初醒嘩聲大作或驚駭或憤怒或狂喜或惱恨整個祭台峰像是瞬間!圈!子!網了。

    「三弟!」烈炎又驚又喜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你!」方才見他獨戰土族群雄時便隱隱猜到了些許端倪只是無憑無據不敢貿然相認。此時眼見是他歡喜難抑飛身衝起叫道:「大哥、三弟兄弟之間又有什麼解不開的結說不清地話?一齊罷手如何?」

    姬遠玄搖頭高聲道:「如綿之砂豈能與污泥合流?他不是我的兄弟而是戕害了千千萬萬大荒男兒的帝鴻妖魔!四海難亂全由他而起今日若不取他項上頭顱祭拜天地又如何對得起被他刺殺地白帝陛下?如何對得起這些年枉死的冤魂?如何對得起翹乞盼太平地天下百姓?」聲如洪雷。慷慨激昂清清楚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

    土族群雄紛紛拔刀怒吼道:「殺了帝鴻狗賊碎屍萬段!」眾人想起這幾年來肆虐各地地瘟疫想起家破人亡地父老鄉親。亦不由火火填膺當即便有數百人轟然附應。

    拓拔野早料他會賊喊捉賊縱聲大笑道:「誰是帝鴻只消將這位『姬長老』放入鼎中一煉便知。各位要殺要剮等到那時再定不遲。」左手真氣驟吐「噹」地一聲神鼎狂震絢光劇蕩向姬遠玄當胸撞去;右手猛然後奪順勢將郁離子朝鼎中拖扯。

    姬遠玄右手猛推。將神鼎朝他回撞而去左手緊緊拽住郁離子手臂喝道:「姬長老乃我族肱股。豈容你誹謗屈殺!鐵證如山你還敢狡辯不是帝鴻?你若不是帝鴻為何不敢光明正大地現身人前還要裝神弄鬼冒充什麼『公孫黃帝』、『伏羲轉世』?」

    眾人哄然。拓拔野揚眉朗道「我生父乃土族大長老公孫長泰複姓公孫何謬之有?伏羲將轉世為『公孫黃帝』。娶螺女平四海這是女媧神讖所言不死國主與延維神巫都可為證。我是不是轉世伏羲自當由不死國主評判豈容你妄下臆斷?」

    兩人一邊唇槍舌劍相互問詰;一邊推轉神鼎暗中較力。真氣如漩渦滾滾環繞神鼎激撞出赤黃碧紫道道絢光。照得眾人眼花繚亂郁離子更是疼得慘呼不迭。土族群雄彎弓持矛想要衝上圍攻卻又投鼠忌器猶疑不決。

    喧嘩聲中只聽西王母淡淡道:「拓拔太子舌利如槍天下共知。但你縱有如簧巧舌也難顛倒黑白蒙蔽眾生。當今大荒除了閣下之外無人有五德之身。敢問你若不是帝鴻又有誰能以五行氣刀暗殺白帝陛下?當年天帝山上波母、水聖女因何眾口一詞以死相證?閣下藏匿三年不見蹤影為何今夜方甫出現獸身便立即橫行崑崙?」她語雖然緩慢卻是字字如釘咄咄逼人周圍議論紛紛頗以為然。

    又聽一個柔美地女子聲音說道:「娘娘明鑒無論是當年的伏羲碑文還是今夜地女媧神讖都足可證明拓拔太子便是轉世伏羲。誠如林國主所言蛇帝轉世重生是為了平定四海天下太平。拓拔太子既是轉世伏羲又怎可能是帝鴻?豈會做出妖魔行徑?」

    群雄轉頭望去說話之人華服素顏白皙秀麗正是寒荒國主楚芙麗葉。西王母臉色一沉冷冷道:「想來楚國主自覺明辨秋毫遠勝於我了?又或者楚國主與拓拔太子相交甚篤自恃對他底細無所不知?」

    眾人哄然楚芙麗葉俏臉微微一紅搖頭道:「娘娘……」

    西王母不等她說話又冷冷道:「女媧神讖只說有公孫黃帝可沒說這公孫黃帝是公孫青陽或是公孫軒轅。倘若全天下姓公孫的人全都跳將出來自稱黃帝難道楚國主也一一相信不成?」

    林雪宜大怒故意仿照她言語格格笑道:「想來西王母自覺明辨秋毫遠勝於我了?又或者西王母與女媧陛下相交甚篤自恃對她讖言無所不知?」

    台下登時又是一陣哄然。縛南仙突然轉過頭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林雪宜妙目一亮銀鈴似的格格笑道:「其實有一至為簡單的法子立刻便能證明誰是女帝預言的『公孫黃帝』。」

    秋波流轉環顧群雄高聲道:「女帝讖言中平四海、定九州的公孫黃帝需符合三個條件。第一複姓公孫第二迎娶螺女第三通曉混沌陰陽、五行八極的變化至理。公孫軒轅已合其二只要西王母請出西陵公主問她是否願意相嫁不就立即水落石出了麼?」

    四周大嘩姬遠玄臉色微變心念一分真氣登時鬆懈拓拔野趁勢猛推神鼎氣浪怒爆「噹!」猛撞在他右肩上震得他半身酥麻不等聚氣。左手陡鬆郁離子已被拓拔野劈手奪去。

    姬遠玄心下大凜驀地貼著神鼎飛旋衝起右掌反掃猛拍。神鼎從他背後「嗚嗚」繞過陡增數倍朝著拓拔野迎面轟然火撞。幾在同時一把將郁離子左足抄住聚氣猛奪「格啦啦」一聲鮮血噴濺竟硬生生將他左腿齊胯扯斷!

    眾人驚嘩聲中姬遠玄右手曲指疾彈氣光微閃。倏然沒入郁離子頭頂郁離子身子一顫淒厲慘呼聲陡然斷絕。當即殞命。

    這記「無影氣箭」快逾閃電在那重重怒爆的絢光掩映下更可謂神不知鬼不覺就連下方烈炎、西王母等頂尖高手也未瞧出半點破綻只道是被兩人氣浪合震所斃。

    拓拔野一怔。亦想不到他竟會對最為倚信地心腹狠心滅口救之不及。姬遠玄不給他半點分辯之機抱鼎飛旋連攻。喝道:「無恥妖孽!姬長老與你何怨何仇為何下此毒手?納命來!」

    四周喧嘩如沸土族群雄更是怒火中燒紛紛沖天掠起呼喝著朝拓拔野重重圍攻。

    拓拔野氣極反笑極光電火刀怒爆橫掃接連猛撞在鼎壁上光焰沖天如霓霞亂舞。兩人都已臻太神之境。全力激鬥難分難解氣波所及震得眾人氣血翻騰無法近身。

    林雪宜喝道:「你們吞了猛犸膽了?竟敢藐顧女帝神讖冒犯伏羲!阿大阿二把這些狂徒全都丟到西海去!」二八神人呀呀怪叫破空穿梭抓住眾人衣領紙鳶似地漫天亂甩。

    正自大亂突聽西王母尖嘯如雷震得眾人心頭一凜紛紛安靜下來。拓拔野與姬遠玄也不自覺地止手罷鬥凌空俯瞰。

    西王母豹裳鼓舞臉如冰雪森然道:「這裡是崑崙山祭神台豈容列位放肆!」藍眸冷冷地盯著林雪宜一字字地道:「不死國主既要偏幫拓拔太子就請他先將擄走地西陵公主交出來也好當著天下英雄之面問個明白。」

    除了姬遠玄等少數幾人外纖纖失蹤之事惟有螺宮地親信侍從知曉眾人聞言頓時又是一陣愕然騷動想不到黃帝大婚在即新娘竟突然為敵人所擒。有人憤憤叫道:「稀泥***難怪拓拔帝鴻這般有恃無恐原來早就……」

    話音未落只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抓走我地不是拓拔太子而是帝鴻!」眾人轉頭望去一個白衣少女翩然躍上祭台俏麗絕倫端莊華貴正是纖纖。

    四周嘩然西王母微微一震臉上仍是如冰雪敷蓋瞧不出半點喜怒之色。纖纖朝她盈盈行禮高聲道:「娘娘我願立天為誓拓拔太子絕非帝鴻。若非今夜他及時趕到相救此刻我已成了帝鴻腹中之物了。」

    眾人哄然武羅仙子柔聲道:「公主心地善良難免將心比心將世人都想成與自己一般。拓拔太子消失三載不早不晚偏生趕在帝鴻將公主擄走時出現世上又豈有這等巧合之事?」

    纖纖淡淡道:「照仙子這麼說來當日西海茫茫黃帝陛下卻能不偏不倚地找到那至為神秘的北心宮將我從西海老祖手中解救而出豈不是也巧合得很了?」

    眾人聞言大嘩此言一出她偏袒拓拔野之心昭然若揭再說什麼顯然也是無濟於事了。

    縛南仙笑吟吟地極是得意。林雪宜點頭道:「言之有理。既然這兩位都曾救過公主便算是兩相抵扯平了。不知公主願意選擇哪位當駙馬呢?」

    祭台峰上下頓時一片安靜掉針可聞。

    纖纖仰起頭凝望著拓拔野嫣然一笑悲喜溫柔被周圍火炬映照臉上彷彿煥出一重霞光霓彩柔聲道:「早在九年之前東海之上我便已對著流星許願將自己嫁與他啦。只要他願意哪怕只當他一天的妻子我此生也再無半點遺憾了。」

    拓拔野心中大震雖然早知她對自己刻骨銘心卻不曾料到九年前、當她不過是十歲女童之時便已對自己情根深種!那時初到古浪嶼朝夕廝守相依為命。她宛如春籐繞枝日日纏著自己此刻想來方知其中滋味。

    眾人嘩然。姬遠玄雖然早已猜到她必有此言。仍是如雷霆轟頂說不出的震火惱恨。他殫心竭智機關算盡便是為了登崑崙之顛合金土之力掃蕩各族一統四海被她這麼輕飄飄地幾句話二十年的苦心經營一夜間盡付流水!

    左手握拳。指節格格作響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公主既有此心當年蟠桃會上。又為何自願嫁我為妻?金族有諺『君子一諾重於崑崙』原來崑崙山便是這般輕於鴻毛可以隨意翻覆地麼?」饒是他深沉隱忍此時亦火火攻心。胸膺欲爆再也按捺不住。

    土族群雄早已憤憤不平只是礙著西王母之面不好作。此刻眼見帝尊震怒登時如火山爆喧嘩如潮非議之聲不絕於耳。6吾等人大覺尷尬惟有低頭默然裝作沒有聽見。

    西王母淡淡道:「各位少安毋躁。婚姻大事絕非兒戲豈能朝定夕改?金刀駙馬乃陛下欽定英明神武。四海共仰。公主只是說她少時夢想可沒說過要推翻婚約改嫁他人。」

    纖纖搖了搖頭高聲道:「倘若金刀駙馬真如娘娘所言我自當心滿意足不復他想。但若非今夜我親眼瞧見又怎能相信這平日裡正氣凜然的黃帝陛下居然竟是帝鴻妖魔所化!」

    此言一出更如巨石激浪千濤競起眾人無不驚駭震愕喧然如沸。土族群雄憤火無已紛紛聲討指責要西陵公主立即還復駙馬清白。

    纖纖自小便伶牙利齒狡辯起來連拓拔野也未見得是她對手經過這些年公主生涯的歷練更耳濡目染深諳此道。不管旁人如何洶洶呵責泰然自若不急不緩編造了今夜如何被帝鴻所擒又如何為拓拔所救兩人激鬥間帝鴻又如何被迫顯現人形地經過。說得活靈活現真假難分。

    姬遠玄誣人清白慣了沒想到竟被這小丫頭反擺一道盛怒之下反而重轉鎮定收起煉神鼎衝落祭台朗聲道:「敢問公主不知是幾時幾刻被那『帝鴻』劫走?」

    拓拔野微覺不妙纖纖這麼快便抖摟出姬遠玄底細亦出乎他計劃之外但事已至此只有殊死一搏魚死網破了!當下也衝落祭台將自己與姬遠玄、武羅仙子激鬥地大致時間傳音相授。

    纖纖心中飛默算自己回宮之前一直有婢女相伴時間自難作偽搖頭道:「陛下又何必明知故問?大約剛過戌時我聽說帝鴻突現崑崙才回房休寢你便破窗而入化為獸身將我擄走……」

    姬遠玄截口道:「戌時?」雙目灼灼地凝視著她一字字地道:「此事關乎寡人毀譽公主確定麼?」

    纖纖蹙眉道:「我不記得具體時間啦不是方過戌時便是過了一刻……」

    話音未落便聽西王母淡淡道:「今夜戌時至亥時之間黃帝陛下一直在洗心殿中與我和眾長老商議明日婚典之事又怎會出現在螺宮中劫持公主?公主所見的『帝鴻』當真是金刀駙馬麼?」

    拓拔野心中一沉眾人大嘩。

    姬遠玄鬆了口大氣嘴角微笑背上卻涼浸浸地儘是冷汗。他被拓拔野誘現出帝鴻之身後為防萬一便立時趕往洗心殿以便將來洗脫嫌疑。此計果然奏效。

    當下朗聲道:「青丘九尾狐地變化之術天下聞名。當日晏卿離喬化公主無論寡人也罷王母也罷都無一人認出;倘若寡人猜得不錯今夜公主所見到的『帝鴻』多半便是晏紫蘇。公主分辨不得情有可原。」

    眾人紛紛點頭都覺大有可能。金族群雄見他被纖纖這般指摘非但殊無怪責之意反倒替她開脫不由暗暗感激對拓拔野的疑忌登時大增。

    當是時西北群山之間突然衝起一道白光繽紛炸舞化散為七彩絢芒。隱隱聽見號角清寒夾帶著蒼涼曠遠的陣陣塤聲。

    西王母「啊」地一聲倏地轉頭望去臉色慘白又漸漸轉為暈紅。嘴角顫抖似哭似笑似悲似喜淚水竟接連不斷地漣漣湧出。

    眾人從未見她如此失態。心中大凜不知生了何事紛紛轉頭眺望。那霞光噴起處冰嶺高峭參差環合正是崑崙山「西風谷」。

    金族群雄面面相覷更覺驚疑彼處是金神石夷與長留仙子地處所又有誰竟敢無端相犯?

    西王母深吸了一口氣淚水蒸騰消散。轉過身又恢復了那從容不迫的淡定臉容眉梢嘴角卻掩抑不住喜悅地微笑。淡淡道:「各位不必再行爭執。只需見上一個人誰是帝鴻立即便可水落石出了。」

    ******

    明月西沉晨星寥落身後東邊天際已翻出淡淡地魚肚白。再過小半時辰天色便要亮了。

    群鳥尖啼穿梭飛舞。載著眾人朝西風谷衝落。

    兩側雄嶺連綿冰川交疊幽深的壑谷直落萬丈朝西延儷蜿蜒像是劈抵九泉的深淵。狂風凜冽沿著峽谷刮來猛烈如海嘯巨浪眾人呼吸窒堵寒意徹骨。只覺隨時都將被迎面掀落。

    雪峰參差後掠冰川、崖壁上地冰稜晶柱「劈啪」裂響不斷被颶風摧斷拔卷縱橫亂舞擦著眾人護體氣罩颼颼飛過獵獵生疼稍有不慎立有穿體透骨之虞。

    拓拔野在蒼梧之淵修煉久矣被這罕見狂風所激體內真氣登時自動循環相化精神一振心道:「此地山勢之奇風力之猛大荒罕見金神在這裡潛心修行數十年難怪能有如此修為。與科大俠在海嘯中創悟斷浪刀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想起今夜崑崙山連生變故卻始終未見科汗淮、蚩尤等人蹤影不由又是一陣擔心不知他們現在何處?眼角瞥處纖纖騎著雪羽鶴並飛在側白衣翻飛清麗如仙。忽想倘若他們聽說自己又向纖纖求親不知當作何感想?臉上熱辣辣一陣燒燙。

    前方「嗚嗚」狂嘯狂風大作彷彿有蒼龍巨獸迎面衝來拓拔野心中一凜只聽6吾轉頭叫道:「再過三百丈便是風吼崖大家小心流石……」

    話音未落「轟轟連聲幾塊八九丈長的冰石突然破空衝來貼著眾人頭頂的氣罩穿彈飛掠猛撞在旁側的崖壁上炸散為萬千雹雨。

    還不等回過神來風聲狂吼像是萬千猛獸競相咆哮無數的巨石、冰塊縱橫亂射而來如流星雨般密集地呼嘯傾洩當先地幾個木族賓客猝不及防登時被撞得翻身噴血慘叫著從眾人上方倒飛而過。

    眾人大凜紛紛凝神聚氣帖伏在鳥獸背上隨其上下跌宕左右迴旋。饒是如此仍有幾人被飛石撞中或沖天倒舞或橫撞崖壁轉瞬不見蹤影。

    拓拔野這才想起《大荒經中所述崑崙西風谷長達千餘里直通寒荒極地西海吹來地狂風穿過這深遠山壑一路摧枯拉朽勢不可擋。最狹窄處僅十餘丈寬長約十里由兩面光滑如鏡的冰嶺對夾而成名曰「風吼崖」。

    過了這隘口風勢更猛萬里荒寒即便到了谷底溪邊也只有遍地沙礫寸草不生故名「萬絕谷」。

    谷中有一極為怪異地現象在山谷中順風聆聽可辨析出數百里外的各種細微聲響但若逆風而聽就連幾尺外地響動也絲毫不能察覺故而又名「東靜谷」意即向東而立萬籟無聲。

    蓋因此故萬絕谷便成了金族歷代白帝的陵宮墓地。每一個墓門都朝東而設數十名長眠於此的白帝既可遙瞰故土又可免受塵世雜音侵擾。

    拓拔野心中一動西王母帶他們來這裡難道是為了……還不待細想又聽號角裂雲塤聲震耳有人遙遙高聲道:「萬絕帝陵眾生肅靜!」

    前方險崖分掠陡然一亮月光淡淡地照著那高絕幽深地山壑壑底小溪潺潺亂石叢生。沿著兩側冰崖一塊又一塊的銀白石碑星羅棋布石碑後各有一個渾圓的大墳墓門朝東想來便是那萬絕陵宮了。

    其中一個新建的石墳前站著十餘人手持牛角、石塤當先一男一女衣袂獵獵白飛舞正是石夷夫婦。

    眾人大奇不知來此作甚。

    西王母翩然衝掠在地轉過身淡淡道:「各位賓客請留步在此稍候。」秋波流轉從拓拔野與姬遠玄臉上徐徐掃過嘴角似笑非笑道:「拓拔太子、金刀駙馬二位請隨我入內拜詣陛下。」

    指尖一彈墓門徐徐洞開月光照在那石碑上赫然寫著「白帝招拒寢陵」六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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