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野將霄昊四青蛇一併扛在肩上縱聲長嘯與流沙仙子並肩飛掠尾隨其後。嘯聲如雷鳴狂震眾水妖眼前一黑氣血翻湧真氣稍弱的登時暈厥墜落等到嘯聲漸小凝神再看時但見花海連綿洶湧石林如海哪裡還有他們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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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斜照穿過密密的青松斑斑點點灑落在新墳上連月光也彷彿染成了淡綠色。
姑射仙子站在樹下白衣鼓舞一陣夜風吹來手中的清蘿花搖曳不定花瓣飄零悠悠地捲過半空又徐徐飄落她恍然不覺癡癡地凝視那石碑上的文字悲欣交集。一抔土相隔了前生來世愛恨情仇從此都歸於塵土。
遠處炮火隱隱偶有紅光閃過夜空。石林之外諸夭之野炮火已整整轟鳴了一日這一日中不知又有多少紅顏就此化作了白骨?她心中一酸忽然覺得一陣無邊無際的蒼涼與悲楚。
忽聽身後一個虛弱的聲音咯咯笑道:「三千里沃野化作焦土兩百年心血付諸東流老天老天你帶我可真不薄!」丁香仙子業已醒來倚坐在洞口石壁凝眺著遠處的火光眼中淚光瑩瑩又像是跳躍著怒火。
不知為何姑射仙子對這族中前輩始終難懷惡感想到她為了報仇身中奇毒流落南海終身生活在仇恨與痛苦中好不容易經營起一個王國卻又一夕覆沒心中更起憐憫之意想要勸慰卻又不知當如何開解歎息道:「天意冥冥必有其理。前輩若能拋開過往一切重新開始也未嘗不是好事。」
丁香仙子冷笑道:「小丫頭你當人人都像你這般淡泊開脫麼?」哼了一聲又道:「我和你仇深似海你為何要幾次救我?是替你姑姑羞愧所以想要贖罪麼?」
姑射仙子搖了搖頭道:「孰是孰非自有上蒼公斷。我和前輩無怨無仇豈能見死不救?更何況前輩先前不也用那『食心金背蟲』救了我一命麼?」
丁香仙子冷冷道:「我沒你那般好心。留著你的性命是想要親自報仇。等我養好傷第一個便殺了你。」語氣仍生硬凶狠神情卻大轉緩和。手掌支地想要站起身忽覺一陣錐心劇痛忍不住呻吟出聲。
「前輩小心!」姑射仙子忙上前將她扶住道:「拓拔太子給你輸氣修復了經脈但至少還要過上七日才能起身走路……」
丁香仙子甩手掙開喝道:「走開!少在這裡虛情假意!」兩百多年來第一次有人這般關心自己而此人卻偏偏又是夙敵的至親心中一酸對她殘留的恨意又消減了一大半。
夜風鼓舞松濤陣陣兩人分坐兩旁一時無話。隱隱聽見風中傳來的廝殺聲姑射仙子心中一跳:「他去了這麼久不知又出了什麼事?」為了採集醫治霄昊青蛇的草藥拓拔野與流沙仙子外出已近四個時辰眼見明月西斜不由漸漸擔心起來。
丁香仙子見她瞥眉凝望遠方知其心思冷笑道:「小丫頭大敵環伺你倒放心讓那小子孤身與小妖精離開。哼就不怕他們丟了你自行逃之夭夭麼?」
姑射仙子臉上一紅搖頭道:「前輩拓拔太子與我並無瓜葛。我是木族聖女之身他更已有了妻室又豈會……豈會……」說到「已有了妻室」時心中突然痛如針扎俏臉黯然。
丁香仙子咯咯大笑道:「聖女之身?誰說聖女就不能有喜歡的人了?有了妻室?當今之世三妻四妾的男子越來越多偏偏就他娶不得第二個?」
她的聲音漸漸轉高揚在山壁間迴盪姑射仙子生怕被旁人聽著心中突突亂跳又是著急又是忐忑隱隱之中卻又覺得她說的似有幾分道理。
丁香仙子又道:「太古之時各族聖女均可婚嫁就連女媧大神也不是處子之身為何到了如今聖女就偏偏要守身如玉?太極兩儀天地之道若無陰陽和合萬物又如何繁衍?聖女既乘天命又豈能違背大倫孤寡終身?你若真當自己是聖女便應該身先表率立即和那小子和合才是……」
她這番話說得似是而非強詞奪理姑射仙子雙頰滾燙又羞又窘驀地起身道:「前輩!」
丁香仙子眉毛一揚淡淡道:「怎麼被我說中心事了麼?小丫頭你明明心裡愛煞了那小子他又親口與你誓約白頭三生姻緣兩情相悅又何必掩掩藏藏、扭扭捏捏?」
姑射仙子心煩意亂不住地搖頭不知當如何辯駁。秋波轉處瞥見那新墳碧草流熒飛舞心中一酸想起章山頂想起密山腹中又想起鳳冠霞帔的龍女想起蟠桃大會上他昂抱著雨師妾對天下群豪說她是他的妻子……心中登時痛如刀扎叫道:「不要再說了!」淚水奪眶而出一顆一顆地滑落臉頰蚊吟似的顫聲道:「他……他最喜歡的人並不是我!」
丁香仙子呆了一呆原想故意唆使她委身拓拔野就如空桑仙子當年一般失貞瀆職為族人所不容但此刻見她這般傷心反倒微感後悔。對這冰雪單純、片塵不染的仙女實在是無法生出仇恨之心愛上了一個注定無法屬於自己的人更是心有慼慼。
姑射仙子話一出口大覺後悔臉頰如燒猶疑片刻低聲道:「他喝了忘川之水記不起從前之事才將我……將我當成了摯愛之人終有一日水落石出他自會想起所有一切。」
丁香仙子心底一陣刺痛憐惜歎了口氣從懷裡取出一個碧玉圓瓶道:「這瓶中裝著的是一對真正的太古情蠶你若想讓他今生今世永遠只喜歡你一人就給他餵下這只雄蟲。」
又張開左手掌心上鮫珠熠熠生光道:「你若想讓他記起過往一切重回那女人的懷抱就給他餵下這顆鮫珠。何去何從全由你自己掌握。」說著將那玉瓶和鮫珠齊齊拋入她雙手之中。
姑射仙子微微一怔心底又是驚訝又是感激正想說話忽聽風吹草浪乘黃長嘶空中白影一晃拓拔野洛姬雅騎著星騏橫空高躍陡然衝落在洞前叫道:「我們回來了!」
她心中大松陡然又是一緊下意識地將玉瓶和鮫珠悄悄收入袖中拓拔野翻身躍下大踏步走到丁香仙子身邊取出一把奇花異草道:「前輩你心脈經絡傷毀極重需將這『混天草』與『搖夢花』研碎煎服調養七日才有初效……」
流沙仙子咯咯笑道:「旱地插水稻白忙一場空。無名氏她體內的『長相守』之毒比我重了至少百倍眼下鳴鳥已死心蓮又被水妖燒成了灰燼沒了這兩味解藥她縱然八脈俱全也活不過半個月。」
丁香仙子冷冷道:「泥神過江自身難保還敢說風涼話。你以為吃了幾株心蓮吞了兩根火羽就能保住小命麼?你這麼喜歡那石人等到藥效消退就可以和他作伴了。」
聽著這一老一少咒罵不休拓拔野錯愕之餘又有些莞而轉瞬望去姑射仙子妙目正瞬也不瞬地凝視自己心中頓時湧起溫柔喜悅之意朝她粲然一笑。姑射仙子臉上又是一陣燒燙垂下眼簾不敢看他想著丁香仙子方纔的語言更是心亂如麻。
拓拔野只道她生性靦腆旁人在側不敢有所表示當下微微一笑忍住上前與她親熱的念想一邊將採來的草藥盡數取出分門別類生火熬湯一邊說起所見所聞的島上局勢。
這一日之間諸夭之野已是草木皆兵烽火卷地西海水妖大舉南犯派遣了一百六十餘艘戰艦將附近海域盡數封鎖各蠻族除了女兒國白民國仍在浴血反抗外其他大部分都已被降伏。
此刻島上鐵騎縱橫偵兵遍佈正挨家挨戶地搜索他們的下落。按此度不消三日他們便會包圍這片石林掘地三尺。
丁香仙子冷笑一聲道:「這些狗賊為了得到三天子心法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心中卻是雪亮水妖此番傾巢而出已不獨是為了我到三天子之都了這小子亦是他們志在必得的標靶。國滅家亡被他與姑射仙子幾番相救對這夙敵傳人的仇恨早已消減殆盡心底深處更有些同仇敵愾只是她嘴上仍不願意承認罷了。
拓拔野心中一動脫口說道:「是了!三天子之都!他們既想要到那兒我們便帶他們去罷!」
眾人一怔他一躍而起道:「前輩與洛仙子體內的『長相守』既是源自蒼梧支淵那裡必有解藥。而三天子之都又在九嶷火山之中那裡毒瘴密佈凶獸橫行水妖若想隨來自尋死路再好不過。諸夭之野正好還復安寧。」
洛姬雅拍手笑道:「一石三鳥妙極妙極!」姑射仙子心中怦怦大跳覺得此法雖然冒險但值得一試。
丁香仙子冷冷笑道:「臭小子兜了這半天圈子終於還是露出狐狸尾巴了。歸根結底你也想盜取那『三天子心法』不是!」心中卻是怦然而動。當年離開蒼梧之淵後便時常後悔極想回去盡研心法、取得解藥眼下山窮水盡橫豎一死又有這所向披靡的小子相助或許真是冥冥天意亦未可知。
卻不知自從蚩尤前往九嶷火山後音信全無拓拔野心底一直隱隱擔憂眼下記憶雖失聽她提起彼處頓時慼慼相應潛意識中覺得自己需立即趕往那裡。見眾人都不反對精神大振笑道:「雖是將計就計也得做得逼真才是。我們先好好調養休息等水妖找上門來再帶他們走一趟鬼門關!」
計議已定心下大寬當下將草藥送與丁香仙子內服又將其他草藥敷在霄昊與四青蛇的傷口上助其療傷。
這一日一夜生了太多事情眾人都疲憊已極坐臥在山洞中聽著松濤呼嘯、炮火斷續轟鳴困意重重很快便都墮入夢鄉。
唯有姑射仙子心猿意馬在那石床上展轉反側過了酗酒才迷迷糊糊睡著一連做了許多古怪的夢。到了半夜炮火轟鳴她又突然驚醒想起夢中的旖旎情景耳根燙燒羞不可抑。
轉頭望去拓拔野倚著石壁睡得正沉長明燈照著他的側臉俊秀如畫嘴角掛著一絲嬰兒似的無邪的笑容她的心中突突大跳湧起溫柔的母性與愛憐悄悄坐起身癡癡地凝望著他又想起了方纔的夢。
在夢中她與他共騎霄昊奔馳在諸沃之野的錦繡山原上漫天晚霞如火如茶碗風吹來胸膺中充填著陽光般的喜悅、溫暖、甜蜜與幸福。多麼不想醒來呵如果那真的注定只是一個夢她只想在那夢中沉淪。
思緒入潮雙頰如火指尖忍不住碰了碰袖中的碧玉圓瓶。只要打開瓶蓋悄悄地將那雄沖送到他的唇邊那夢境或許就能成真了在他的心底將永遠只有指尖一人……
她咬著稱呼吸微微急促起來輕輕地握緊玉瓶做夢似的走下石床悄然無息地來到他的身邊指尖顫抖想要打開瓶蓋遠處忽然又是一聲炮響她陡然一震像是從夢中驚醒朝後急退了幾步臉紅如霞暗想:「蕾依麗雅你在做什麼?」
過了片刻萬籟無聲燭光跳躍想著和他生過的一切想著他的吻想著他的誓約想著丁香仙子的那些話她的心中又漸漸米亂起來握著玉瓶重又走回到拓拔野的身邊。但看著他脖子上掛著的淚珠墜與洗心玉悲喜交疊勇氣又倏然消逝。
如此折返躊躇始終未能下定決心。而她沒有瞧見黑暗的洞角一雙澄澈的妙目正默默地凝視著她充滿了淒傷、溫柔、憐惜與悲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