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一張病危通知單(上)
明朗的陽光穿過枝葉縫隙,自然祥和地灑落在林間的泥土小路上。穿正裝的一行人漫步其間,神情固然有些肅穆,氣氛卻有如這裡的氣溫,既不至於太熱,也不會過於寒冷。
「伯爵在莫斯科呆了許多年,卻沒見過此人?」談完了正事,羅根好奇地向舒倫堡伯爵打聽蘇聯代表之中的那個中年人。
伯爵六十有三,走路的時候略微佝僂著背,語氣很是平和:「一個外國人,不論他是外交官還是普通學者,哪怕在蘇聯呆的時間再久,接觸到的人和事也是非常有限的所以我們常說,那是一個神秘的國度」
羅根輕吁:「嘿神秘的國度」
「我在莫斯科這麼些年並非沒有熟人和朋友,只是……他們有的去了偏僻之地認知,要麼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還有聯繫的很少很少」伯爵仰起頭,任由斑斑陽光照在臉龐上,xiōng中滿懷感慨。
對於那段沉淪的歷史,羅根所知不多,但也有所耳聞。從伯爵的神情和語氣中,他也多少能夠體會到失去朋友的傷感與無奈。
「罷了,我們此行的使命很簡單,遠比尋常的談判簡單得多空軍元帥不必太過在意這些人,他們或許是不俗之人,或許再不會出現,僅僅是這個世界的匆匆過客罷了」舒倫堡伯爵這話聽不出有輕蔑或是不屑的情感。
羅根聳肩道:「也許吧現在蘇德戰爭的形勢,已經不是個人能力可以逆轉的了」
「喏一片安靜美麗的湖泊」伯爵轉身望向路旁,透過並不茂密的樹林正好可以看見一汪湖水,陽光下的粼粼bō光戴著炫目的金se。
「這裡可真美」羅根隨意讚歎道。
「只要遠離戰火,任何地方都可以找到自然和諧之美」伯爵頗有意味地說道。
在幽靜的林中漫步,一個半小時的休會時間很快過去了。在回到會場之前,一名德國情報人員給舒倫堡伯爵遞了紙條——蘇聯代表團通過無線電向本國政府報告會談情況並請示決策,儘管是在瑞典,而且蘇聯代表團使用的是自帶的加密電台,但德國情報部門還是有辦法截獲對方通訊並破譯,使己方代表能夠在坐到談判桌前就掌握對方的底牌。
紙條很快轉到了羅根——前來「旁聽學習」的臨時人員手中,很顯然,在之前持續不到四十分鐘的會談中,舒倫堡伯爵最後的發言宛若一枚重磅穿甲彈,準確擊中了蘇方的軟肋。經過與本國政府的聯絡,蘇聯代表們確認了土耳其正式對蘇宣戰的消息,也知道了自己的國家又向著災難的深淵下滑了一步。在美國出於自身利益的考慮選擇與德國和解之後,全世界似乎只有日本可能與蘇聯站在一條戰線上,但這種理論上的可能並沒有變成現實
讓羅根多少有些意外的是,再次回到會場時,蘇聯代表們並沒有將失望掛在臉上,而是故作鎮定地坐了下來。
「經過與我方政府聯絡,我們願意與貴國開展進一步的深入會談,以商榷蘇-德停戰事宜」對於土耳其宣戰這回事,卡默多夫選擇了完全跳過,彷彿它根本與己無關。
在來之前,舒倫堡伯爵已經得到了弗裡克總統、普爾法總理授予的權力,對於這次會談涉及的抉擇可以自行判斷和做出初步決定。因此,伯爵在與羅根簡單交流之後,給了蘇聯人一個肯定的答覆:「德國政府同意與蘇聯政府展開深入xing會談同時,我們建議將會談地點設在奧斯陸或者哥本哈根,時間安排在兩周以後,我們將全程保證蘇方代表的人身安全」
可能覺得丹麥和挪威事實上都是德國人的地盤,在那裡開展會談並不能獲得平衡的環境,蘇聯代表當即表示反對,並要求將會談的地點選在第三中立國,或者在雙方戰線之間劃定一小塊非交戰區域,而且會談的時間還要向人民委員會報告後方能確定。
對於這樣的回應,伯爵冷冷地說道:「戰爭每天都有傷亡,且蘇聯軍民的損失要遠比德國多得多——既然貴國堅持謹慎地安排會談行程,我方更沒有任何指責的理由悉聽尊便」
這話讓蘇聯人聽著很是刺耳,但他們只能辯駁說「如此重要的事務,我們不能輕率對待」。
既然會談在這裡出現了分歧,經過商議,雙方再度休會,由蘇聯代表通過電台與本國政府聯絡,德國代表們則在瑞典當局準備的另一棟木屋裡享用了下午茶。等到天se漸黑,蘇聯代表們才等到了來自國內的答覆。
「我們原則上同意於兩周後舉行深入會談,以商討有關停戰的具體事宜,如若瑞典政府同意,我們擬將會談地點定於瑞典東南部某地」蘇聯代表一副公事公辦的口wěn。
伯爵亦刻板地回答說:「貴國政府執著於這些微小的細節,態度之謹慎真是令人感慨現在,我謹代表德國政府接受貴國提出的深入會談建議,希望我們雙方下一階段的深入xing會談能夠在兩周後如期進行」
蘇聯代表臉上流lu出滿意的神se:「貴國政府表現出的誠意是令人高興的,尊敬的舒倫堡伯爵代表,希望我們能夠很快再見面」
伯爵只是起身與對方握了手,沒有留下任何的臨別贈言,哪怕一句「再見」也沒有。
返回斯德哥爾摩機場後,蘇聯代表們連夜搭乘飛機回航——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儘管由伊爾-4型遠程轟炸機臨時擔當的運輸機在載滿燃料的情況下可以從瑞典直接飛回蘇軍控制區,但由於bō羅的海以及蘇聯西部的大部分地區都已經被德軍佔領,這架飛機必須經由德軍雷達和戰鬥機的引導下方能夠順利返航
相較而言,德國代表團不慌不忙地在斯德哥爾摩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乘坐技術已經過時的Do-17雙發快速飛機返回德國。這次接觸xing會談真可謂是「點到即止」,chun槍舌劍的時間加起來還不足兩個小時,就這點而言,想要通過參加外交會談而汲取更多經驗的羅根未免會有些失望,但舒倫堡伯爵對會談節奏、氣氛的掌控和一針見血的敏銳xing還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於真正的「戰利品」,由德方情報官員使用微型相機拍攝的會談照片,當天就秘密送回德國處理,等到羅根他們抵達柏林時,關於蘇聯新領袖向德國祈和的圖片報道就已經登上了《馬德里日報》的頭版,緊接著,《倫敦日報》和《法蘭西報》也進行了轉載,不到24個小時,就連大洋彼岸的紐約也充斥著蘇聯無心戀戰的消息。一時間,無形而又近乎無處不在的廣播訊號帶著各種版本的消息在全世界範圍內傳播,蘇聯的廣袤國土上,除了少部分地理條件特殊以及受到人為技術干擾的區域,只要一台收音機,人們就能夠收聽到德、美、英、意的俄語頻道,滾動播送著蘇聯政府表達停戰意願的新聞……
此時的德國反而像是颱風眼的平靜地帶,各大報刊雖然在醒目位置刊載了德國和蘇聯進行接觸xing會談的消息,但又同時刊載了大量署名評論文章,這些頗具影響力的分析家和評論者或質疑蘇聯政府的停戰動機與誠意,或剖析莫洛托夫與斯大林chun齒相依的關係。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隨著國防軍1942年度秋季徵兵工作的開始,製作精美的徵兵海報出現在大街小巷的宣傳欄中,又一批年輕的「國家英雄」成為萬眾仰慕的偶像。儘管這一年度計劃徵募60萬名新兵,但國防軍的總體規模並不會因此而大幅擴充。根據國防部的計劃,超過45歲或是重傷後重新歸隊的國防軍普通士兵將在一年內分批退役,這一群體初步估計有90萬人之多
「哈,保爾,你的計劃真是太妙了太妙了蘇聯的軍官團已經對他和莫洛托夫徹底絕望了,在內外交困的局面下,莫洛托夫就像是火爐架上的烤豬,他還能繼續呆得住?」寬大的沙發上,滿頭銀髮的德國總統威廉.弗裡克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
戶外驕陽如火,可在這開著大吊扇的客廳裡,涼爽的風輕而易舉地驅走了人們身上的燥熱。
坐在旁邊沙發上的德國戰時內閣總理保爾.普拉法亦是神情輕鬆:「此次土耳其參戰,可算是壓在蘇聯身上的又一重擔,這支耐饑耐渴的駱駝,終於也要支撐不住了吧我倒是非常好奇,斯大林真的就此消沉了?」
弗裡克咧嘴笑道:「看吧,這個**者一定會跳出來的現在,事態一步步朝著計劃方向發展,蘇聯不戰自潰的局面隨時可能出現,這是一件多麼讓人高興的事情啊」
「那是法國和俄國,這兩個是我們最大最強的宿敵,法國不堪一擊,英國也倒在了我們的劍下,如今俄國人也要低下他們自以為高貴的頭顱了,我們正在創造不世之功。毫無疑問,這將是德意志真正的巔峰時代」普拉法雖然沒有直接讚美,但以他說話的口wěn和朝向,對作為國家總統的威廉.弗裡克自是一種無形的恭維。
「我們給下一代留下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生存環境,夢幻般的環境」66週歲又5個月的弗裡克淺淺地陶醉在自己的言語之中,作為名義上的國家領袖,雖然傳統權力中很大一部分都轉交給了內閣和國民議會,但他身上的擔子可一點也不輕。國社黨的死硬份子走了極端,時不時在國內搞些暗殺、破壞之類的惡**件,成了影響社會安定的惡劣因素;慘淡下台的沙赫特在經濟和金融界依然有著呼風喚雨的能力,他不斷利用輿論抨擊現任政府,甚至暗中拉攏工業巨頭和大財閥牴觸普拉法內閣的決策。在這種暗流洶湧的環境中,若是能夠畢其功於一役,前路將成為舒服的坦途——正因如此,當普拉法興沖沖地帶著土庫曼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和哈薩克斯坦宣佈退出蘇聯的消息前來,弗裡克的情緒一下子就被調動起來。
「卡爾,把我珍藏的三十六年威士忌拿來」弗裡克高興地喚道。
「是,總統先生」在這樣的場合,年邁的僕人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這時,弗裡克又招呼說:「來,倫特,邁卡爾,漢斯,你們也一起喝上一杯這樣的時刻應該留存在記憶中當然了,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美好的記憶還會有,但這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開端這是歷史xing的一刻」
就各自的地位和作用而言,三位總統幕僚正扮演著前所未有的重要作用,因而就連普拉法對他們使用的也是敬語。不多會兒,老僕人端來了一瓶封裝在水晶玻璃瓶中威士忌以及精緻的酒杯。
眾人翹首以待,大概只有羅根心中念叨著:這麼熱的天氣,冰啤酒才是正道吧
不同的場合使用不同的酒,這些功課對羅根來說似乎還有些生疏。只見弗裡克興致勃勃地端著酒杯站了起來:「諸位,我提議,為了我們的頭號敵人——蘇聯的土崩瓦解,乾杯」
在場者無不呼應:「為了斯大林和莫洛托夫的末日,乾杯」
陳年威士忌香醇醇厚、勁道十足,一杯飲盡,不勝酒力者很可能就此醉去,而德國人大都酒量深厚,就連原本只能喝上三兩瓶啤酒的羅根,經過了兩年戰場生涯的錘煉,現在也能夠幹掉半瓶烈酒。
弗裡克示意老僕再添一杯,但這一次僕人只斟了小半杯,總統正在興頭哪裡肯。
「這一杯,為德意志的勝利,徹底的勝利乾杯」
眾人呼應:「為了勝利,乾杯」
酒精燒紅了弗裡克那原本略顯蒼白的面孔,他坐下來又和眾人說了一陣子,眼神便漸漸有些mi離了。於是,普拉法主動告辭,羅根等人也各自返回辦公處——這時候壓根沒有人想到,盛夏裡的兩杯威士忌會對就任總統才半年時間的弗裡克造成怎樣的影響,要知道興登堡總統當年86歲高齡還能夠時時暢飲……
當副官前來報告說威廉.弗裡克突然陷入昏mi並被送往中心醫院時,羅根才趴在辦公桌上小憩了不到十分鐘,他恍然夢見自己坐在高山之巔,遠眺世界再無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