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黑鍋總得有人背
在東線,德軍3月22日當天的進攻完全可以用「酣暢淋漓」來形容,而根據總統威廉.弗裡克的授意,當晚9點,國家廣播電台以公開廣播的形式向全國公佈了當天的主要戰況,初步估計了德軍摧毀敵軍戰機、坦克、火炮以及擊斃俘獲兵員的數字。在播報了這些鼓舞人心的訊息之後,國家廣播電台不加評論地公佈了意大利、西班牙、羅馬尼亞等國延遲或取消出兵的消息,但就在當晚,一些關於歐洲各國共同抵制沙赫特「經濟一體化」政策的評論還是在上流社會不脛而走,根據訊息傳播的規律,這些高層的非正式觀點很快就會在民間傳播開來。
國內和國際局勢突變,原計劃按照「葡萄牙-西班牙-法國-意大利」路線進行友好訪問的德國總理沙赫特終於也坐不住了,他當晚便提前結束了葡萄牙之行,搭乘「俾斯麥」號戰艦離開里斯本——拋下部分航速較慢的艦艇,僅有6艘護航艦艇的快速編隊以26節航速駛向本土,若是保持這一航速不變,他們將在大約35個小時後抵達德國西北部港口
「總理先生倒是毫不擔心近期深入北海和東大西洋活動的蘇聯潛艇」得知這一消息時,羅根正在國防部長辦公室和雷德爾下棋,同樣是國際象棋,在海軍元帥的精湛棋藝面前,羅根難逃屢戰屢敗的命運。
在這個問題上,資深的海軍領袖顯得胸有成竹:「以『俾斯麥』號的防禦,就算同時遭到兩艘蘇聯潛艇襲擊也足以保證沙赫特總理的安全,何況蘇聯在北方以及芬蘭灣的軍港大部分才剛剛解除封凍,我估計目前在北海和大西洋活動的蘇聯潛艇加起來還不超過10艘」
羅根有些無趣笑了笑,全世界都知道海軍是紅色帝國最弱的一環,儘管英國丘吉爾政權在失敗前向自己的臨時盟友輸送了一批重要的武器設備和技術,這其中就包括有攻擊潛艇,但受到船舶工業以及戰略位置的限制,在與德國的戰爭中,蘇聯海軍所能夠發揮的作用非常小,自從1941年4月1日以來,其潛艇部隊擊沉的德國艦船只有27艘,總噸位還不到5萬噸,而且沒有一艘是噸位超過2000噸的作戰艦艇。縱然如此,若是有心,仍能夠假借蘇聯之力或僅僅是名頭來導演一場災難大片——只可惜雷德爾是個謹慎的中立派,他不願意為任何人肝腦塗地,即便是當年的**者阿道夫.希特勒也不例外
雷德爾不動聲色地將羅根所執黑棋將死,然後語態平靜地說:「如若沙赫特總理此行出現任何意外,德國海軍都將為此背上永遠無法磨滅的屈辱,因此,海軍將士們是不會坐視任何意外出現的據我所知,海軍司令部已經向駐守西歐和本土的部隊發出了沿途護航和警戒命令,海軍航空兵也將全力以赴」
這話讓羅根心裡有些不爽,他心裡雖然有所謀劃,但眼下也只好老老實實地坐著下棋。正巧又輸一局後,雷德爾的副官敲門進來報告說:「長官,K編隊已順利穿過達達尼爾海峽進入黑海,並將在後天凌晨發起克里米亞登陸戰Q編隊炮擊艦隊也已抵達塔林近海,炮擊和轟炸將從天亮後開始實施」
以往國防部的副官、參謀官是以陸軍軍官為主,隨著雷德爾入主國防部,在這裡可以看到越來越多的「海軍藍」,這位副官也不例外。
雷德爾一邊收拾棋盤,一邊很淡定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在羅根看來,淡定的心態源於個人自信以及對事務的深刻認知,千里迢迢奔赴黑海的K編隊算是德國海軍的一步「奇招」,這支艦隊雖然沒有戰列艦、巡洋艦或是航空母艦,甚至沒有超過8英吋的艦炮提供火力支援,但德軍的常規戰略使得蘇軍在克里米亞半島以陸上防禦為主,尤其是在德軍41年秋季攻勢之後,蘇軍更加絕大多數精力投入到陸防體系的鞏固上,除塞瓦斯托波爾要塞之外,半島南部的海岸防禦大都依托古老的工事和岸炮,應付單純的海上攻勢尚可,但抵禦德國空軍重磅炸彈攻擊的能力就差強人意了
至於深入波羅的海作戰的德國「Q艦隊」,算得上是德國本土艦隊的精華所載。比「俾斯麥」號更為新銳的「提爾皮茨」號擔當旗艦,兩艘經過改裝的前英國海軍戰列艦儘管航速偏慢,但火力和防禦都十分強悍,又被德軍官兵們笑稱為「超級炮艦」,其近岸攻擊和壓制能力可見一斑。海軍航空兵方面,除了在大西洋海域活動的「格拉夫.齊柏林」和「彼得.施特拉塞」號、在地中海活動的「赫爾曼.戈林」號,德國海軍其餘戰鬥航母和護航航母均集結於此,而且還將得到駐紮在芬蘭南部的德國空軍、海軍陸基飛機的支援。按照計劃,K編隊首先用強大的艦炮火力給幾個月前奪回塔林並重新修築了岸防工事的蘇聯守軍一通狠揍,天亮後再以優勢航空兵進行猛烈轟炸,接下來出場的將是德國海軍引以為豪的第第第11航空軍的兩個傘兵團也將參戰。就投入的兵力來說,這將是有史以來德國海軍主導的登陸作戰中規模最大的一次,而考慮到海軍此次投入實戰的新裝備、試驗裝備多達二十餘種,此戰遠非德國海軍的終極目標
等到房間裡重新剩下兩個人,羅根藉著下棋的機會解釋說:「其實……沙赫特總理提出的歐洲經濟一體化是歷史大勢之所趨,只不過現在提出來還為時過早,遭到盟友及中立國家的抵制不足為奇在我看來,這一設想至少要到歐洲戰事結束後十到二十年內才有實現的機會,畢竟……我們在這場戰爭中表現出了過多的侵略性」
「侵略性?」雷德爾的語氣帶有些許輕蔑之意,看來他對這個字眼並不反感,或許還有些驕傲。在棋盤上,他照例祭出了開局求穩、在對峙中細心尋找對方破綻的套路,十幾步下來,就已經牢牢掌握了主動權,在棋盤上對羅根形成步步進逼之勢。
「除了對蘇聯是自衛反擊,其餘的戰事都是以我們的主動進攻開始,這自然很容易被理解為侵略性不是麼?」注意力並不在棋盤上的羅根,用一個輕巧的追問挑起了話題。只聽雷德爾順勢反駁道:「每個民族都有它的特性,這是基於生存空間而產生的客觀規律如若不搶先進攻,我們將無法避免的遭到進攻——也許波蘭1940年就會越過邊境攻擊我們,法國和英國也是如此,最終我們打敗了他們,避免像遭到蘇聯進攻一樣經受重挫再說了,我們在擴張民族生存空間的過程中,也將給歐洲帶來長久的和平」
這看似有理有據的論調非但駁倒羅根,相反的,年輕的副總理微微一笑:「部長閣下的話讓我想起了帝國元首,想起了他和他關於千年帝國的宏偉設想只是我想,若是德國成為整個歐洲乃至世界的公敵,『千年帝國』又能夠維持多少年、熬過幾代人呢?」
雷德爾的右手連同手中的棋子突然停在了空中,民主時代並沒有言論禁錮,何況**時代留下的思維定勢對這個國家的民眾還有很大的影響,拋開**帶來的白色氣氛,德國自1933年以來迅速崛起,在國際舞台上贏得了一系列漂亮的勝利,這一切都為人們所津津樂道。只是,這話在雷德爾聽起來不免有些彆扭,甚至還有那麼幾分諷刺意味。他的目光離開棋盤放在了羅根臉上,異樣地看了看這個名義上比自己高半級的年輕人,凝眉冷言道:「『千年帝國』是日耳曼人共同的夢想,但是總理閣下,難道我們非要在內爭外斗並存的進程中才能實現它?我想我們的戰士寧可與強敵作戰,也不願意再將槍口對準自己人」
這話狠狠將了羅根一軍,年輕的副總理還沒來得及反駁,雷德爾便道:「好了,副總理閣下,今天的棋就下到這裡吧我倍感身心疲倦,就像這個國家一樣」
羅根悻悻地起身:「那麼我就告辭了,部長閣下,很抱歉打擾了您一個晚上」
雷德爾很形式地和羅根握了手,然後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後面,等羅根走到了門口正準備開門,他遠遠地說:「副總理閣下,請原諒我對政治的無知我之所以同意簽署進攻命令,完全是處於國家利益和戰略形勢的考慮,並沒有個人情感和政治傾向混雜其中作為國防部長,我的使命就是率領國防軍諸兵種以及預備部隊來對抗任何威脅德國的力量,哪怕要和所有國家為敵,我也不會有絲毫畏懼」
羅根半轉過身,反問道:「以部長閣下的認知,德國已經擁有抗衡全世界的力量了?」
對於這個問題,雷德爾沒有回答。
次日上午,國民議會緊急會議在議長漢克.迪爾瓦約的主持下召開,總統威廉.弗裡克出席並進行了會前演說,他向國民議員們簡單介紹了國防軍全線進攻的決策考慮和進展情況。自從全面攻勢發起以來,德軍在不到30個小時的時間裡徹底摧垮了蘇軍的邊界防線,在拉脫維亞北部,在白俄羅斯東北部和東部,在烏克蘭北部和南部,迅速突進的德軍裝甲部隊成功將數十萬蘇軍部隊分割包圍,行動最快的第2裝甲軍已經挺進到了距離出發地有120多公里的戰線,而德軍控制戰區的總體新增面積達到了近6萬平方公里這樣的戰績是自從1939年戰爭爆發以來前所未有的,而且從蘇軍的準備情況來看,這還算不上一場出其不意的突然進攻
僅僅一天多的時間,戰場的局勢就已經初步明朗化,在迪爾瓦約的巧妙帶動下,國民議員們以190票對27票通過了旨在盡快結束對蘇作戰的議案,這也意味著由總統批准、國防部簽署的進攻命令已經獲得了國民議會的認可和支持。緊接著,內閣副總理漢斯.羅根向國民議員陳述了來自意大利、西班牙和羅馬尼亞的照會——「歐洲經濟一體化令歐洲各國害怕遭受經濟侵略」,在這個有力的噱頭下,羅根從政治和軍事兩方面預測了三國延遲參加或退出東線戰事可能造成的後果,悲觀的論斷使得國民議員們對這項不久之前還得到眾人讚成的方案有了新的看法。在此基礎上,羅根還列舉了沙赫特在多項國內經濟決策上的「激進」手腕。毫無疑問,這些早有爭議的決策確實損害了許多中小企業和經營者的切身利益,經過刻意渲染,這些弊端被人為放大了,甚至達到了不可接受的程度
「看看剛剛簽署的《亞速爾宣言》,諸位,千萬不要被字面語言所蒙蔽按照這項協議,我們的國有資本將源源不斷地流往大西洋對岸,成為推動美國經濟發展的資金源,成為壯大美**事工業的動力,歐洲的財力將在短短數十年內枯竭,我們將失去固有的活力,屆時難道整個歐洲都要搬遷到北美去嗎?」羅根手中揮舞著《亞速爾宣言》的文件,其實按照沙赫特的真正用意,戰後的歐洲將進入一段相對平緩的經濟恢復期,資金大量輸往美國既能夠避免歐洲出現通貨膨脹,又能夠趁著美日交戰的機會侵蝕和佔領美國資本市場,進而擴大歐洲資本在美國實業界的佔有率,最終達到逐步扭轉歐洲與北美長期以來此衰彼興的局面,然而這種經濟戰略需要相當長的時間才能實現,其中又可能因為國家策略調整而出現未知變數,所以短期之內是很難看到明顯效果的,對於德國的普通民眾和中小資本亦沒有明顯的益處
「不能讓歐洲的財力陷入枯竭歐洲才是我們的家園」事先約定好的「托兒」們在議員席上高聲呼喊。
「若是繼續執行歐洲經濟一體化的策略,我們將失去昔日盟友的支持,我們將被迫從訓練、裝備並不充分的預備部隊中增調五十萬人前往東線,我們將被迫從原本供應給普通民眾的物資中擠出一大部分供應前線,我們將孤立無援,即便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也沒有人與我們共同分享勝利的喜悅」羅根極盡所能地鼓動者國民議員們的情緒,只為擊敗政治路途上最大的競爭對手。
「托兒」適時地起來高呼道:「總統先生,我們要求重組內閣」
威廉.弗裡克面無表情地坐在位置上,看起來似乎很是哀傷和無奈,但真正掌控這一切的,恰恰是他這位已經風燭殘年的老者。
「在軍事上,我們完全可以獨立擊敗蘇聯,因為我們擁有歐洲最強大、最精銳的部隊,但是一個孤立無助的人,哪怕他劍術再高,也不可能登基加冕成為國王我們需要朋友,需要支持者和追隨者,需要眾人敬仰而不是一味懼怕、牴觸的環境」羅根環視眾人,他看到了群情亢奮的議員們,亦看到坐在角落裡默不作聲的雷德爾,國防部長受邀出席國民議會,但很顯然,這裡並沒有他說話的機會——國防軍總參謀部才是這部精密戰爭機器的發動機,這也是他當初之所以反對軍事體制改革的原因,只不過由維憲派發起的這次改革來勢兇猛,即便是總理沙赫特都沒能扭轉,更不用說破天荒擔任國防部長的海軍統帥了
狂熱的聲潮持續許久,當威廉.弗裡克帶著堅定的表情站起來時,議會大廳裡很快變得鴉雀無聲,人們知道,關鍵性的時刻到來了。
「鑒於國防軍將全部精力投入東線作戰,而德國在政治局勢上又突然陷入孤立,不穩定的環境很可能再一次毀掉即將到手的勝利,我鄭重提請國民議會,解散現政府內閣,組建戰時內閣」
弗裡克一字一句地說完,議會大廳內頓時一片嘩然——之前有人喊著解散內閣,那畢竟只是少數人的言論。要知道新內閣組建不過三個多月,而且在沙赫特的領導下,在內政治理方面成效斐然,在外交方面也成功與西線最大的潛在對手美國和解,就貢獻和過失而言,沙赫特這屆內閣似乎並沒有達到非解散不可的地步。
「安靜安靜」議長漢克.迪爾瓦約大聲安撫著這兩百多名來自社會各階層的國民議員們,憲政時代的首屆國民議會一改往常政客、軍人居多的局面,企業家代表、科研人員代表以及市民代表佔到了近三分之二,正因如此,許多議案都是在經過激烈討論後方才得以出台的,因而這屆議會也被人們稱為「最能夠代表國民意志的議會」。
等到會場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現年61歲的迪爾瓦約清了清嗓子,高聲宣佈說:「根據憲法規定,經由德國現任總統弗裡克提議,現就是否解散政府內閣、組建戰時內閣進行討論和投票」
「我反對」民主黨的主要骨幹之一、普魯士州內政部長薩特.維爾茨義憤填膺地站了起來,所幸這不是充滿暴力的**時代,他要面對的也只是冷厲的目光而不是致命的子彈。
「即便內閣總理真的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國民議會也應該給予他一個辯解的機會,何況沙赫特總理的決策是對是錯,我們現在並不能得出結論就這樣宣佈解散內閣,我認為是對憲法的褻瀆,是對民主權力的褻瀆」
由沙赫特一手創立的民主黨不乏精兵強將,隨之起身呼應的是巴伐利亞州總理斯特裡德.埃森:「我也反對,堅決反對在沙赫特總理因公務離開本土的時候投票解散內閣,這簡直是荒謬可笑的諸位,請看清這所謂提案的陰謀本質,無恥的陰謀」
「放肆你說總統的提案是陰謀,這是對總統的大不敬,是對德意志的大不敬你們說總理不在國內就不得解散內閣,憲法哪一章哪一款有這樣的規定?若是總理失蹤了,滯留在外長期不歸,難道政府就要停止運轉嗎?」
厲聲發出質問的是普魯士州總理保爾.普拉法,此人既不是維憲黨人也不是民主黨員,而是一位以自由身份參選的政治家。當初維憲黨和民主黨雙方都竭盡全力爭奪普魯士州總理這一重要位置,普拉法是雙方最終妥協的結果,但沙赫特當初或許沒有料到,老辣的弗裡克早就為自己鋪好了路——普拉法在希特勒時代擔任過普魯士州文化教育部長,那時候威廉.弗裡克正是普魯士州的內政部長
普拉法這幾拳著實厲害,不僅維爾茨和埃森啞口無言,其他準備造勢的民主黨成員也被打得措手不及,要知道議會大廳裡佔多數的還是那些沒有明確政治立場的無黨派代表,當政要代表之間的直接交鋒以普魯士州總理的勝出而暫告一段落時,氣氛的導向已經轉向了對沙赫特非常不利的一面。
在這個爭論的過程中,羅根並沒有看著說話的那幾個人,而是緊盯著雷德爾,若是國防部長在這個時候表態反對解散內閣,那麼結果將是難以預料的。因此,當他看到雷德爾做出伸手整理衣領這個動作時,他搶先站了起來:
「諸位,我們的國民賦予了我們管理國家的權力,我們就必須對我們的每一個決定負責現在,由於意大利和羅馬尼亞的退出,我們東線的右翼出現了巨大的兵力空缺,這些必須由我們的戰士們用生命填補;西班牙暫緩向我們提供物資,為了確保前線的供應,我們必須從國民餐桌上拿走一部分糧食;還有民心和士氣受到的難以估計的影響,這一切難道不該有人站出來負責嗎?我,漢斯.羅根,願意代表內閣向國民議會遞交辭呈」
這是決定性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