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成王敗寇(下)
無雲的傍晚,西面天際染著一種奇異的紅,艷而不濃,純而不厚,就像是從動脈中噴湧而出沾上十步之外白色牆壁的鮮血,只在極短時間內保留的狀態……
安哈爾特火車站主樓頂部,羅根朝西而立,思緒飛揚。
如今一切已經部署妥當,只等夜幕降臨便可動手。
摒棄了心底忐忑與揣測,拋開了肩上的責任和負擔,胸中若無一物。
成王敗寇,亙古不變的道理。
「元帥,您原來在這裡啊,不下去喝杯咖啡?」威廉.弗裡克,羅根的准岳父,亦是將他拖入這亂局的禍首,喘著粗氣,卻硬要拿出一副心平氣和的口吻,聽起來很是彆扭。
羅根不慌不忙地轉過身,說道:「站在健康的角度,適量的咖啡是好的,但煙最好一點都不沾」
這隨口一句果然讓弗裡克琢磨不透,亦不敢隨意搭話。
羅根沒有賣關子,而是解釋道:「這權力就好比咖啡,而貪慾則是香煙為了權力而奮鬥是好事,但如果陷入到了貪慾的泥潭,結果就很不好了」
「元帥的思想果然是很豁達的,這很好,這很好」弗裡克訕笑道,「艾薇兒的確找了個如意郎君」
羅根的反應很淡然,他緩緩邁著步子:「其實我心中一直有個小小的疑問,閣下應該知道我終身不娶、獻身國家的宣言,為什麼還會同意艾薇兒跟著我?」
這個問題弗裡克看來是早有準備,他笑道:「嘿,個中緣由可以複雜也可以簡單,艾薇兒的堅持態度當然是最關鍵的一點,此外……我一直認為元帥這樣的英雄最怕的反而是孤獨,從各方面來講,元帥都需要一個值得信賴並且心靈相通的伴侶」
「閣下看得很準一向看得很準」羅根有意加重了語氣。
換了普通人,大概心安理得地接受這句恭維,弗裡克卻輕歎了一口氣,說:「可惜我沒有早5年出生,那樣我的人生就正好和這個國家一樣(德意志於1871年重新統一)。縱然如此,我還是經歷了戰敗、動亂和崛起,我的回憶中有太多的喜悅和哀傷,等你有了這樣豐厚的人生閱歷,對事對物都應該看得比我更加透徹吧」
「我現在已經不去想多年以後的事情了」羅根苦笑道,「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人生的終點會在50年之後還是5個小時之後」
接下來,兩人都陷入了持續好幾分鐘的沉默。
看著正逐漸消失的晚霞,弗裡克意味深長地說:「其實那並沒有什麼區別人生的意義不在於長短,而在於它的價值,在於它的最高點歷史對人的評價,不正是如此麼?」
羅根不置可否,而是低下頭看了看表,「到時間了」
說罷,他往樓梯走去。
弗裡克仍然站在原地,祈禱道:「願上帝保佑你,孩子」
當夜幕降臨之時,儘管以馮.博克元帥為首、控制著數百萬雄兵的軍隊將領仍沒有做出任何新的舉動,羅根依舊下達了進攻命令。隨著指令通過無線電、電話和信號彈傳遍柏林及周邊區域,大地彷彿也開始顫抖起來
在北面,隱藏在莫阿比特監獄的傘兵部隊突然向機場發動進攻,遵照指令,他們率先向試圖頑抗的陸軍部隊開了火。乍一開始,這種射擊只是威懾性的,然而由於一部分陸軍士兵在軍官的帶領下依托機場指揮塔和機庫抵抗,傘兵們只好發起了真刀真槍的進攻,這才得以在計劃的20分鐘內結束戰鬥,事後統計傷亡,共有22名士兵在這場手足相殘的戰鬥中陣亡,67人不同程度受傷。
在東面,埋伏在博物館島的傘兵們人數遠遠少於就地駐紮的「治安管理者」,好在這些缺乏紀律的烏合之眾自行組織了一場慶功宴,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以至於當傘兵出現時他們還茫然不知所措,結果被輕而易舉地控制住了。交火中僅有1名傘兵和4名「治安管理者」被對方擊傷,倒是有2名「治安管理者」不慎落水溺亡。
在南面,傘兵部隊和他們的裝甲車輛隱藏在哈弗爾使格爾運河北岸的別墅區,得到進攻命令後,他們迅速沿著班德勒大街、威廉大街等主幹道向市中心推進,沒怎麼費力氣就佔領了位於城南的波茨坦車站及波茨坦廣場。至此,赫斯等人通過空中和鐵路撤離柏林的路線已經被傘兵們阻斷。
柏林城區的西面是這座城市最大的綠地夏洛騰堡公園,有了希姆萊當年的前車之鑒,赫斯派出數千名「治安管理者」實施拉網式的搜索,孰不知這偌大的綠地並沒有一名傘兵隱藏。埋伏在使館區和城外的傘兵們徵用了大量民用卡車,等到友鄰部隊從各個方向發起進攻,這支具備高度機動能力的准機械化部隊便沿著長長的夏洛騰堡大街向市中心和國會大廈前進,直到距離國王廣場僅有一步之遙的勝利大街口才遭到馮.維茨勒本的部隊阻擊——這些陸軍官兵的戰鬥能力毋庸置疑,只可惜他們似乎並不明確自己是在為何而戰,結果被傘兵們果敢而猛烈的進攻給打蒙了。五百餘名傘兵們趁機衝過封鎖線,高聲吶喊著向國會大廈衝去
在行動開始的半個小時裡,3600名傘兵就已經把近6萬名效忠赫斯的部隊打得落花流水,羅根完全有理由為自己的老部下喝彩,但此刻說大局已定還為時尚早,一旦赫斯和凱特爾等人趁亂逃離柏林,那麼此前的所有努力都將大打折扣,甚至有化為烏有的危險
為了在勝利的天平上增加最關鍵的砝碼,羅根指派法蒂.阿爾頓達格上尉率領60人的傘兵突擊隊直撲國會大廈。這支精銳的戰鬥小隊分乘2輛輪式裝甲車和5輛半履帶式裝甲運兵車埋伏在國家歌劇院的地下車庫,等到率先出擊的部隊已經擾亂了對方的部署,他們飆車一般從菩提樹下大街席捲而過,將「治安管理者」臨時搭建的警戒線碾得粉碎,緊接著,沒有衝入對方重兵囤積的巴黎廣場和勃蘭登堡門,而是從陸軍圖書館旁邊的街巷穿過,然後出現在了國會大廈的側門處。
這一晚,最激烈也是最血腥的戰鬥終於在國會大廈華麗登場
根據事後統計,保衛國會大廈的是兩百餘名黨衛隊成員,他們是黨衛隊大幅裁減中保留下來的精英分子,有三分之一是四十歲以上並且出身行伍的老兵,其餘的也都接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擔任軍官者不少是昔日保護元首的警衛人員,他們雖然對元首的遇刺身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這並不能否定他們自身的素質以及對信仰的忠誠。由於不需要擔負野戰任務,這些武裝人員以手槍和衝鋒鎗為主要武器,部分人臨時配發了手榴彈和機槍。
進攻一方,包括法蒂.阿爾頓達格在內,60名傘兵精英全部來自於模範傘兵團,29人是模範傘兵營時期的舊部,所有人都參加過17個月前的懷特島空降登陸戰或其後在加的夫等不列顛本土城市展開的空降作戰,41人或輕或重地負過傷,57人獲得過兩枚以上勳章。這樣一支精銳部隊雖然是臨時編組,此前沒有過緊密的團隊合作,但豐富的戰場經驗和相同的戰術訓練讓他們從一開始就具備了高於常人的默契度,而且12個五人作戰小隊中,絕大部分人都是彼此相熟甚至本來就屬於同一班排。出於近距離巷戰的考慮,這些五人作戰小隊只配備手槍、傘兵步槍、衝鋒鎗和手榴彈這四種武器,彈藥也是本著輕便快捷的原則配備攜帶。
戰鬥一開始,守軍雖然佔據著地理優勢,但火力並沒有集中在傘兵突擊隊出現的這一側,而且兩輛裝備20毫米機關炮的輪式裝甲車也為進攻的傘兵們提供了強大的火力支援,短短兩分鐘,60名傘兵便以微小的傷亡衝進了國會大廈。在從一樓前往二樓的過程中,他們遭到了黨衛隊員們極其猛烈的抵抗,而這一幕也與幾個月前的國會大廈爭奪戰出奇的相似。此時此刻,傘兵們壓根沒有時間去揣測自己是否會和當初那些空軍官兵一樣付出巨大犧牲卻未能換回實質性的戰果。赫斯、凱特爾等人在與不在,他們都要不惜代價地奪下國會大廈
戰鬥在柏林的中心城區愈演愈烈,留在安哈爾特車站的羅根與其說是在運籌帷幄,不如用「煎熬」來形容更為恰當。那些駐紮在柏林周邊並且允諾支援憲政派的部隊和他之前所預料的相差無幾:要麼是聯絡不上,要麼是「已經出發」,抑或是「遭到阻擊」,除了搭乘運輸機從捨納費爾德機場飛抵柏林北郊機場的那300多名空軍士兵,再沒有一兵一卒馳援柏林——好在也沒有正規戰鬥部隊在關鍵時刻投入到赫斯的陣營
對羅根和他的同伴們來說,40分鐘的等待也許比以往的40年還要漫長。遠處傳來的槍聲還在持續,凱倫突然推門而入,近乎失態地喊道:「突擊隊打出了紅色信號彈,他們逮住目標了」
眾人如釋重負,威廉.弗裡克更是不住地在胸前劃著十字。羅根將杯中最後一口咖啡飲盡,起身道:「逮住或是擊斃就發紅色信號彈——就我個人而言,兩者之間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一切都結束了,感謝上帝,更要感謝大家我以你們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