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真正的野心家
有人總結說,**與叛亂的區別在於前者無論成功與否,對所處的時代產生了積極的影響,使社會歷史更進步了,而後者無論成功與否,對所處的時代產生的是消極的影響,並且使社會歷史短暫或長久的倒退了。
很多時候,社會是進步、倒退抑或是停滯不前,並不是由歷史或者經濟學家們分析、計算、判斷出來的,而社會的變化可能在潛移默化中就已經決定,於某個節點所發生的變革——稱之為**也好,叛亂也好,往往只是一根導火索……
在成為柏林的臨時守護者之前,羅根從未有過**或是叛亂的念頭,對阿道夫.希特勒也好,勃勞希奇也好,赫斯、凱特爾以及弗裡克組成的「三駕馬車」也好,所有的怨憤和不滿並沒有轉化成為暴力的表現形式,甚至連轉化的跡象也沒有。在歷次突發事件以及其後的爭權奪利中,他雖然發揮了一些相對比較重要的作用,卻也多屬於「被動作為」。現如今,他逃無可逃地成為了變革的領導者之一,而且率軍趕跑違憲勢力這個耀眼的功勞使得他的這個「之一」甚至排在了馮.博克元帥前頭
更讓羅根沒有想到的是,他一封「柏林已經回歸軍隊和人民懷抱」的公開通電,讓沉寂多日的柏林像是打了興奮劑一般——萬千居民打開緊閉多日的大門,拿著電筒、舉著火把走上街頭,他們在忘我的歡呼,他們在熱烈的慶祝,他們在以各自的方式慰勞「奪回」首都的官兵們,他們高喊著憲法萬歲、民主萬歲
站在帝國總理府門前的石階上,羅根滿是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情景,儘管已經是深夜了,但那些慶祝者仍然成群結隊地走過威廉大街,向北遙望,勃蘭登堡門也成了民眾匯聚之處
「我幾乎不敢相信,這一切真是太讓人吃驚了」
仍舊帶著佩槍的阿道夫.加蘭德將自己的軍帽夾在腋下,剛剛沖洗過的頭髮梳得光亮整齊,看起來好像要參加一場重要宴會似的——事實上,他是佔領柏林城區的過程中太過緊張和拘束了,以至於讓汗水和灰塵弄亂了頭髮,這才臨時在帝國總理府的貴賓室內享受了一下高檔洗浴設備。
看著街道上的人流,看著在帝國總理府前執勤的士兵也拋開往日的嚴謹加入到歡慶的行列,羅根摸著蓄了有三個多月的鬍鬚,感慨道:「我又何嘗不是呢?」
走到羅根身旁站定,阿道夫.加蘭德眺望著不夜的柏林城,揣測說:「我在想,人們真正畏懼和憎惡的並不是**統治,而是黨衛隊、蓋世太保和集中營,是這些暴力機構帶來的壓抑氣氛」
「也許你說得對」羅根點點頭,「民眾樂於接受一個民主的政府,而不是一個可能同時給他們帶來巨大榮譽與災難的**政權但也許他們想得並沒有那麼遠,他們只是不信任赫斯、凱特爾和弗裡克能夠領導好這個國家和軍隊,或許……他們知道軍隊遲早會進入柏林,他們害怕戰火會摧毀他們的家園,而如今這種相對和平的方式無疑是非常理想的」
「可也許他們高興是因為一個能夠帶領德意志走向巔峰的英雄,而不是一群軟弱、刻板、無能的政客來主宰他們的命運」這個滄桑的聲音從側旁傳來,聽起來陌生而又熟悉,羅根和加蘭德側轉過頭,看到約瑟夫.迪特裡希親自押著一個穿西裝的老頭兒前來——他看起來是如此老邁和虛弱,以至於迪特裡希甚至不需要帶哪怕一名衛兵就能夠輕鬆勝任這次押送任務。
「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大」羅根正眼瞧了瞧來者,「這不是新任的國家總理威廉.弗裡克閣下嗎?怎麼,您沒有和臨時國家元首一道撤離?」
「您覺得這是玩笑?」弗裡克的語調顯得沉穩而平和,但從許久以前開始,他對羅根的稱謂就從「你」改成了「您」。
「我們在凱撒霍夫飯店的高級套房裡找到了他,就在街對面」迪特裡希說著還朝反方向指了指。
「是的,我一直就在那裡」弗裡克的語調裡竟毫無悲哀之意,彷彿自己是一位貴賓而非俘虜。
對於准岳父的意外出現,羅根驚訝之餘仍是正聲回應道:「歷史已經證明,個人意志是不能凌駕於國家和民族之上的」
「那是沒錯的,可並非才會出現英雄您也許應該到民眾中間去,聽聽他們在呼喊誰的名字」弗裡克在比羅根低一級的台階上停住腳步,儘管他的身材不矮,但和羅根面對面說話的時候仍必須保持45度仰視的姿態。
聽了這話,羅根心底有種竊喜的衝動,潛藏在腦海深處的想法也一度澎湃而來,但很快的,他冷靜下來對弗裡克說:「民眾不過是把我當成解放這座城市的英雄,當成軍隊的一個代表,而不是拯救國家和民族的英雄」
「嘿」弗裡克冷笑一聲,「一定程度的謙虛是好事,但過於謙虛可就是愚蠢和怯懦了迪特裡希將軍,您說對不對?」
迪特裡希瞟了身旁這個大言不慚的老頭一眼,「你以為我們會這麼輕易地受你蠱惑嗎?」
「蠱惑?嘿嘿」弗裡克繼續冷笑道,「我本可以和赫斯、凱特爾他們一起離開,但得知進入柏林的軍隊是由羅根元帥統領時,我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以我多年的閱歷,我敢說,眼下是羅根元帥人生中最好的機會,或許也是唯一的機會」
羅根沉默了片刻,看著迪特裡希說:「記得一年前的初夏,我在蒙克經受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劫難,在洶湧襲來的聯軍士兵面前,我深感個人力量的渺茫,並把將軍奉為我學習的偶像在其後的戰爭歲月中,我雖然獲得了命運的眷顧,但依然深感閱歷淺顯、能力匱乏」
黯淡的光線中,羅根隱約看到了迪特裡希的驕傲神情,這位前黨衛軍上將、轉入國防軍後的裝甲兵將軍,同時又是赫斯親自委任的柏林衛戍司令,在歷史的關鍵轉折點上作出了「出人意料」的選擇——一邊是深厚的忘年交和戰友情誼,一邊是為止奮鬥甚至流血的信仰,想必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後者,但迪特裡希卻沒有。
在這個當口,弗裡克卻插話道:「您在一年前的這個時候就已經超過了你學習的偶像……其實我認真研究過每一場由您指揮的戰鬥,果斷、大膽而且心思慎密,您是多年難得一見的軍事人才,或許還能夠稱得上天才,不過……您關於戰爭策略和軍事方略的言論才是我真正折服之處」
「都是一些奇思異想,平日裡沒少被將帥們嘲笑,現在又變成優點了?」羅根不乏粉絲,但像弗裡克這樣口舌如簧的恐怕別無第二。
「在庸人眼中,天才的想法只有傻瓜才會有」弗裡克這話聽起來很讓人舒服,他解析到:「如果不是您竭力推動『海獅計劃』,我們如今可能還處於兩線作戰的境地;如果不是您的空中收縮防禦戰略,我們在這場戰爭初期可能招致更大的損失;如果您大力發展重型轟炸機的規劃沒有被擱置,那麼如今對蘇俄腹地的空襲就會順利得多;還有您關於北歐戰略和地中海攻略的思路,許多細節都在一步步的演變為現實,這一切都讓我深深折服」
這些分析固然有客觀之處,但羅根很清楚自己並沒有太多值得驕傲的地方,畢竟所謂的戰略眼光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領先數十年的知識和思維之上——但凡對二戰有所研究的人都知道丘吉爾與英國的頑固、斯大林與蘇聯的堅韌、羅斯福與美國的立場,以及意大利的軟弱無能、日本的狂妄愚鈍,憑借這些客觀的瞭解再做出一些符合邏輯思維的判斷並不難
這時候,站在羅根另一側的空戰英豪加蘭德突然說:「站在國家和民族的中心位置,我覺得我們確實應該有更大的作為」
羅根心裡一驚,連帶嘴角一抽,瞳孔也因為突如其來的心理變化而放大了——所幸的是,這些細微之處都在夜幕中得到了很好的掩飾。
加蘭德又道:「我們不妨聽聽弗裡克先生有什麼建議」
弗裡克臉上倒沒有得意的神情出現,他顫顫巍巍地說:「我們可以趁勢發起一場**,一場旨在打倒**與守舊思想的**這場**的目的絕不是與軍隊或者將領為敵,而是以憲法為擠出建立一個真正由人民說話的政權,這種說話的權力既表現在政治外交上,也表現在軍事上」
儘管對政治心存厭惡,但羅根還是冷靜下來將弗裡克所說的這些思考了幾遍,然後反駁道:「可以想像,軍隊將領們會認為這種**是在剝奪他們對軍隊的控制權,這必然會引起他們的不滿甚至是武力牴觸與其如此,我寧可永遠呆在現在的位置上,至少不會成為國家和民族的罪人」
弗裡克搖搖頭:「軍隊好比一把劍,軍官和士兵是劍身和刃,將領們是劍柄,這把完整而鋒利的劍該由誰來持?從前是國家首腦,是軍政高層,但這是不對的——它應該由人民來掌握自從1938年以來,軍隊在一系列軍事行動中的表現都近乎無可挑剔,但決策者為它選擇了一條充滿風險的曲折道路,在贏得波蘭戰役之前,我們幾度瀕臨失敗的邊緣,只不過是敵人的愚蠢拯救了我們難道我們還要讓這一切繼續發生?」
羅根心有不甘地辯駁道:「國防委員會制已經讓我們的軍事決策變得更加理智和沉穩了」
「國防委員會?哼」弗裡克冷笑道,「只要軍隊首腦擁有足夠的威望和影響力,操控十幾個軍隊將領和政府代表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