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茅斯、巴基、麥克達夫、弗雷澤堡——馬裡灣南岸的四座主要港口已經全部到手,英軍果然破壞了殘存的碼頭,做得乾淨利落,顯然是早早做好充分準備的!幸好,我們也做了相應的準備……把沉箱從基爾運到蘇格蘭可真不容易啊!」
在荷裡路德宮一間臨時佈置起來的作戰室裡,馮.德拉皮埃爾海軍中將就著做工極其精緻的沙盤向將領們簡單介紹了北線登陸戰的作戰情況。b111.net和一年前的跨英吉利海峽登陸作戰不同,這次登陸行動雖然距離德國本土更遠,但由於實力上的巨大懸殊,德軍在灘頭站穩腳跟並不艱難。真正的考驗,是如何在蘇格蘭高地縱深站住腳跟!
「相當精妙的設計!」羅根客套地恭維說,德國人擅長機械和施工,德國海軍準備的所謂沉箱,和原本歷史時空中盟軍在諾曼底登陸戰役中使用的原理相近,只是在規格和形狀上有所區別——因為要用經過改裝的大型運輸船從德國本土運至蘇格蘭北部,大小與重量都受到了限制,加上馬裡灣的地理和潮汐落差,這些沉箱需要經過一個較為複雜的施工程序方能夠變成適合人員車輛通行的棧橋。
「謝謝!」馮.德拉皮埃爾微笑著收下了這份讚譽,然後一板一眼地分析說:「從今天下午的航拍照片來看,英軍在喀裡多尼亞運河北段實施了一系列爆破,初步預計,我們需要至少一周的時間來修復和清理河道,而在今後的作戰行動中,我們也必須高度提防英軍的破壞.說實話,這種在山石中鑿出的運河實在太脆弱了!」
「依托公路和航運組織的後勤更為脆弱!」作為德軍山地步兵的核心人物和精神代表,愛德華.迪特爾在山地作戰方面有著充足的經驗與發言權。眼下蘇格蘭高地的主要城鎮雖然有公路相連,但它們依山而建、蜿蜒崎嶇,英軍只需小股部隊就能夠在一些險要路段伏擊德軍車隊,而德軍根本無法實時警戒每一段公路!
馮.德拉皮埃爾既不反駁,也不應和,這位海軍方面的全權代表繼續指著沙盤說:「從明天凌晨開始,支援艦隊將南下攻擊阿伯丁,以協助第二批登陸部隊在此登岸。從今天的偵察情況來看,英軍並無在此堅守的打算,而我們得到的很有可能是一座空城、廢城!按照我們之前的預測,戰役前一階段我們將不得不在鞏固登陸港口上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這些在一天前還屬於絕對機密的內容,對於在座的軍、師級指揮官來說還算是新鮮可口,而且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和他們的部隊都將於此休戚相關。作為此次戰役的高級指揮官,羅根和恩斯特.佈施、烏爾裡希.格勞爾特等人可聽得耳朵起繭了,雖然一個個耐著性子,思維或許早就出去神遊了。
托比亞斯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羅根轉過頭,碰到這位忠實的副官的目光便揣測到了他的用意,於是默不作聲地起身、離開。
「她來了!」托比亞斯一出門便輕聲說。
羅根不再多問,跟著他穿過長廊和門廳,逕直來到了這座王室城堡的後花園。
伊人穿著一襲潔白長裙,戴著花邊小禮帽,兀然站在一簇月季旁,宛若從白色花朵中走出的仙子。
也不知道她是被這裡的花朵所吸引,還是將思緒寄托在了花叢中,直到羅根走到身旁並且輕咳一聲,她才恍然回頭。
此時此刻,羅根腦海裡無端浮現出了《魂斷藍橋》的情節,那部電影雖老,卻始終是他最鍾愛的外國影片,那濃郁的幸福、濃郁的憂傷和濃郁的惋惜,絕非《泰坦尼克號》或是《阿凡達》之類的商業大片可比。
「漢斯……」多琳轉過身,輕輕伸出雙手環在羅根腰際,頭部也輕緩地靠在了堅實的胸膛之上。
嗅著髮梢那熟悉而又清雅的淡香,羅根心中頓時交織著各種複雜的感受,有久違的幸福感,有迷失的悵然,還有一些奇怪的忐忑。
「這場仗馬上就要結束了,馬上……」羅根本想說「感謝上帝」,可話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雖說這場戰役勢在必得,但可以預見,蘇格蘭高地將沾滿雙方將士的鮮血,沒有人知道會有多少家庭失去自己的至親——2萬,5萬,10萬,亦或是更多!
多琳沒有說話,但羅根知道,她一定有話憋在心裡,說與不說同樣是痛苦糾纏。
戀人之間的擁抱本該是徹徹底底的依偎,可花前月下的這兩位,任何一方都不敢多使一分力氣。
良久,羅根輕聲道:「此戰結束之後,我保證……我將傾盡所能促使德國和英國結束戰爭狀態!我保證!」
多琳緩緩鬆開了雙手,抬起頭看著羅根。
皎潔的月光下,英氣十足的臉龐卻泛著深深的苦澀,一如清秀嬌美的面容中蘊著無限的哀傷。
明月做媒,鮮花為伴,這樣的意境讓羅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當初在懷特島的那個夜晚,求婚的詞句在胸中湧動,然而結婚這個話題對羅根來說卻顯得太過沉重了——在後第三帝國時代,草根出身的德國元帥與富庶之家的英國姑娘結合或許會成為英德之間重修於好的契機,但「鐵石心腸」的稱號在德國已經廣為人知。在這個戰火紛飛的年代,人們顯然更願意將崇敬與支持獻給心懷國家的硬漢子,違背道義者往往會遭到同僚和民眾的無情唾棄。
「我的家人想要離開歐洲……遠離這場戰爭帶來的痛苦和糾葛!」多琳的眼眶裡淌著晶瑩的淚水。
這話並不完全在羅根的意料之外,但聽到多琳充滿無限悲哀的聲音,羅根的心像是掉進了一個冰窖,沒有痛,只有寒。
「去哪?美國?」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羅根歎了口氣,拉著多琳在這花園中緩慢地走著。
「我尊重你和家人的選擇,如果你們執意要走,我可以安排。但是……從長遠來看,我建議你們留在歐洲。不列顛的戰火很快就會熄滅,人們沒理由長期反對一個由合法國王組建的合法政府,而歐洲大陸的硝煙也會隨著我們結束和蘇聯的戰爭而消去,眼下反而是處於和平階段的美國面臨著一場潛在的戰爭!」
「你們要和美國人打仗了?」多琳先是一驚,眼中的神色卻又立即黯淡下去。
「不,我們並不打算漂洋過海去和一個工業強大、資源充裕的國家打仗,我所指的潛在戰爭是環太平洋國家之間的!」羅根微微低著頭,用小而謹慎的口氣說道,「比如日本和美國!」
多琳低著頭默不作聲。
「縱觀歷史,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和民族是能夠免於戰火襲擾的。與其選擇一個受到戰爭威脅的和平國家,不如呆在戰火即將平息的地方……這裡的花朵更有生命的價值,不是麼?」
羅根特意擠出一絲笑容,多琳卻沒再抬頭和他對視。
走到花園的一個岔口,羅根拉著多琳停了下來。
「戰爭結束以後,英國肯定是要重建的,而且造船業仍將是這個國家的重要支柱!我想……你們的家人遲早也會回到英國,我很樂意支持他們恢復原有的造船廠,規模甚至比從前更大!」
多琳看著月光下的花叢,黯淡地說道:「你是德國人裡面非常特別的一個,大家都說你根本不像德國人,但……我並不懷疑你所說的這些,可是我們的未來又在哪裡?」
羅根愣了愣,這時候多琳又說:「肯定不會是在歐洲!我知道,你不可能放棄自己的事業,也不想放棄我們之間的感情,但這兩者恐怕是無法共存的,就像是丁香和紫羅蘭!」
對於植物栽種,羅根幾乎是一無所知的,但他能夠猜出多琳提到這兩種植物的用意。若是在穿越到這個時代之前,他完全有勇氣為感情而放棄學業,但為了如今的榮譽和地位,他付出了巨大精力和血的代價,還有許許多多的戰友命隕疆場,他無法做到從容淡然。
「讓我走吧!」多琳毅然抽走了牽在羅根手中的手。
巨大的失落中,羅根終於意識到這個柔弱卻倔強的英國姑娘並不是自己的玩偶,更不是真人版的**。她,是個有生命、有感情並且獨立、自由的人。
即便是在物慾橫流的時代,也沒有人會一輩子當二奶。
「如果我願意放棄一切,你會留在我身旁嗎?」這句話在羅根的腦中旋轉,幾次湧到喉嚨口,卻被一種久未出現過的哽咽所阻擋。
既然不能給予,何必要問?
兩人默默對立,誰都沒有先挪腳的決心。
「我們要去葡萄牙,然後從那裡乘船前往美國,行程我們自己安排,只希望你……不會阻攔!」多琳話語中已經帶有明顯的哭腔,一滴淚珠不爭氣地滑過左臉。
「最好不相見,便可不相戀;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羅根在口中輕念著真正的母語,浴過血與火,蹚過是與非,他不捨的絕非眼前之人雪白曼妙的身軀,戰火下的異國之戀就是一杯濃濃的咖啡,苦澀、香醇,令人欲罷不能。
雖然全然聽不懂這韻律之意,多琳輕緩地抬起頭,目光在羅根的臉龐上緩慢而仔細地掃動,像是要將這副面容永遠刻在腦海中。
淚水奪目而出,再也止不住。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