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勇現在又渴又餓,眼睛裡佈滿血絲,像頭擇人欲噬的猛獸,他已經連續逃亡三天三夜。
開著半路搶來的出租車,他全身上下還帶著殺氣,想起自己的老婆,他那脆弱的小心臟都快要爆炸了。
他老婆喜歡跳舞,就是雙人國標,沒事就去舞廳裡跳。一開始,他完全沒當回事,以為老婆只是業餘愛好,直到有一天他閒極無聊,也去老婆所在的舞廳裡想練練,卻發現昏暗閃爍的燈光下,老婆正和另個男人啃來啃去。
過程就不細說了,反正申勇是個能忍的傢伙,他一直忍到將那個男人的家庭、住址、工作、生活習慣全部暗中調查得門門清之後,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夜晚,手持西瓜刀悄悄撬開了那個男人的家門。
四口人,那個男人家裡有四口人,老人、夫妻倆和孩子,無一倖免,全部倒在了申勇的憤怒與屠刀之下。
申勇很久沒睡過了,他一路開車南逃,眼睛不敢閉,只要閉上,眼前就全是濃稠的血腥。他還記得那個男人的孩子,大概十歲吧,很漂亮的小姑娘,像個公主,可惜他當時已經昏頭了,殺紅眼了,小姑娘臨死前的眼神就像催命符,只要想起來,申勇就全身戰慄。
路向遠方延伸,車速很快,說實話,在盤山路上開這麼快太懸了。申勇只要一個恍惚,車子就會掉進路邊十幾米高的懸崖,對於一個三天三夜水米未進、也沒睡過覺的人來說,這種可能性足夠大了。
「吱嘎!」申勇突然急剎車,車子輪胎與路面摩擦尖叫,橫著停在路中央。
他跌跌撞撞從車裡下來,在路邊解開腰帶,他可以三天三夜不吃飯不喝水也不睡覺,但他不能不撒尿。
老大一泡黃尿,尿完了他一邊提褲子,一邊抑起頭大口呼吸新鮮空氣,長期緊繃的神經讓他有快瘋的感覺。
就這麼站在路邊,等他冷靜一點了,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車上,關上車門踩下油門繼續向前逃。能逃到哪裡,能逃多遠,他統統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停,只要停下來,就會被警察抓住,等待他的只有死刑。
這一次,他沒有再開多久,他的痛苦快要結束了。
「你是叫申勇嗎?」安靜得出奇的車廂裡,突然響起一個慵懶的聲音。
剛聽到這聲音,申勇只是略微呆一下,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疲勞過度,產生幻覺了。接著,他就通過後視鏡,看到車子後排座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男人,一個帶著墨鏡的男人。
男人梳著短髮,穿一件黑色皮夾克,也通過車內後視鏡看著他,墨鏡也擋不住那雙銳利如鷹的目光。
「你……你是,是誰?」申勇聲音在顫抖。
「你是申勇就對了,麻煩你向前開,十公里向左轉,進市區後沿河堤一直向南,再開個二十多公里就到了。」男人像是坐出租車的客人,平靜地為申勇指路。
「到……哪裡?」
「當然是公安局,你殺了徐紅軍滿門一家四口,還想去哪裡?」
「那個王八蛋,我操他祖奶奶的,他搞我老婆啊!」申勇變得極其激動,嘶吼大罵,車子也在路上劃了一道S。
「我知道,我挺同情你的,真的。」後座的男人認真地點點頭。
「那你還抓我?」
「哥們兒!」那男人探身向前,拍下申勇的肩膀,「第一,徐紅軍搞你老婆和他家人有什麼關係?他的小女兒也搞你老婆了?第二,我是警察你是賊,就這麼簡單,懂了嗎?」
「那**也去死吧!」
申勇頓時暴怒,他沒有選擇了,要麼等著被槍斃,要麼反抗。他的車座下有一把西瓜刀,就是他砍死徐紅軍一家四口的那把,刀上的血跡尚在,他猛地抽出來,回頭捅向後座的男人,連方向盤都不管了。
面對寒鋒閃亮的凶刀,後座的男人即沒有躲,也沒有擋,他彷彿算準了申勇會動刀,刀子剛刺過來,他的拳頭也迎了上去。
刀鋒穿過他拳頭的指縫,連一根汗毛都沒帶走,而他的拳骨卻結結實實擊在申勇握刀的手上。
「卡!」申勇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同時骨折,鑽心的疼痛順神經傳回申勇大腦,痛得他一抖手,把刀子給扔了。
後座的男人又忽然在車裡半站起身,速度奇快無比,左手按住申勇的脖子,咕咚一聲把他腦袋死死摁在了方向盤上。
「咚!」車子因失控一頭撞到公路右側的山壁上,之前申勇匆忙間已經鬆開了油門,車的速度不那麼快了,只撞掉了車子前面的保險槓。
「放開我……放開……我不想死……那個王八蛋才該死……」申勇一動也不能動,後面男人的手彷彿一座大山壓在他頭上,他只能一邊嚎叫一邊雙手胡亂撲騰。
後面的男人慢慢湊向前,湊到申勇耳邊,用冰冷的聲音對他說:「你根本逃不了了,就算我沒抓到你,前面十公里的收費站裡已經佈滿了警察,你以為你開的是飛機?」
「我不想死……我不……不想死……不想死,那個賤人……全是她害我,賤人啊……」申勇終於絕望,嚎叫轉為嚎哭,哭得眼淚鼻涕在臉上混成一團。
後面的男人知道申勇所罵的賤人是誰,為了自己紅杏出牆的老婆,申勇才走上這條不歸路。現在後悔太晚了,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大不了離婚一拍兩散,實在生氣,還可以在離婚前找個洗頭房,叫兩位小姐,一邊雙飛一邊給老婆打電話說自己現在很爽。
無疑申勇選擇的是最愚蠢的辦法,倒是痛快,可惜結果是悲劇。
「申勇,你還有孩子,你老婆還要替你撫養孩子。其實出了這麼大的事,她也不好過,她永遠都擺脫不了這個包袱,天天晚上做噩夢,四條……不,五條人命全因她而起,她這輩子算是完了。」後面的男人這時歎了口氣,申勇案件裡所有的人都是受害者。
聽到這番話,申勇漸漸冷靜下來,不哭了,也不鬧了,揮手擦擦臉上的鼻涕和眼淚。
「警察同志,能不能……幫個忙……」
「什麼忙?」
「我被你們抓到,一定是槍斃,能不能……給我點尊嚴?」申勇一下子就變沙啞了。
後面的警察靜了片刻,什麼也沒說,鬆開申勇然後推門下車,默默站到車尾十幾米遠的地方。他這麼做已經嚴重違反警察內部紀律與制度,如果被追究的話,最輕的處罰是扒掉警服,但他還是這麼做了。
公路上有風,吹在臉上涼涼的,他看著申勇的車向後稍退一點,接著就調轉車頭,彷彿沒頭的蒼蠅,躥下了十幾米高的懸崖。
當他聽到汽車墜地的聲音,神情中泛起一絲苦笑,從身上掏出手機。
「喂,郝隊,我已經追上申勇了。不過晚一步,這小子可能太累了,開車從懸崖上掉下去了,你帶人去山底下收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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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名字叫肖晃,今年二十八歲,工作在中天市公安局刑警大隊,是一名普通的刑警。
肖晃能做上刑警,還多虧他早已死去的老爸。肖晃老爸活著的時候,是國家級見義勇為模範,各種證書、獎狀、榮譽多不勝數,家裡都擱不下了,後來在一次抓小偷的事件中,不幸被小偷反刺一刀,壯烈犧牲。
按道理說,肖晃老爸絕對是好人了,肖家一家也全是好人,但好人不一定都有好報。肖晃老爸去世的時候,肖晃才十七歲,妹妹肖晴十三歲,弟弟肖晨十歲,他老媽要獨自撫養三個孩子,其艱難可想而知。
政府知道他們家的情況後,給了一些援助和政策,可惜作用不大。於是,從小到大學習成績都十分優秀的肖晃,一把火燒掉了書包說什麼也不上學了,他要去當兵。他老媽當然知道大兒子這是懂事,想給家裡減輕負擔,一開始哭著不同意,後來也只能默認。
就這樣,肖晃穿上了軍裝,到部隊裡當了三年大頭兵。那三年正好趕上國家的非常時期,而他又是在野戰軍裡面,天天除了訓練就是演習,除了演習就是訓練,如此循環反覆,肖晃都咬牙硬挺下來了。
三年後,肖晃本來打算考軍校的,考上軍校就是軍官了,畢業後最差也能當個小排長。沒想到關鍵時刻,老天爺又玩了他一把,他老媽患上了很嚴重的腎衰竭,基本喪失工作能力,為了自己的家,肖晃只好選擇復員。
大問題來了,復員回家的肖晃能做什麼呢?他要養弟弟妹妹,還要給老媽治病,思前想後,他拿上老爸生前所有的榮譽證書和獎狀,走進中天市政府大樓,找到市長、市委書記,把自己家的難題扔給了他們。
有些在老百姓眼裡難過登天的問題,在人家當官的眼裡,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而已。政治再黑暗也有限度,面對幾十份國家級榮譽證書和獎狀,市長和市委書記在大眼瞪小眼之後立刻打了個電話,然後就告訴肖晃,明天到公安局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