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輕盈的碎步，柳夢璃挽著頭髮走進了屋內，青絲濕漉漉的，愜意地披散在肩上，粉頰上還帶著沐浴後的潮紅，如雨後幽蘭，溢散出無盡的清雅靈秀。
一眼望去，看到床上正坐著的孟返，柳夢璃頓時怔在了原地。
「怎麼了？璃兒，見到我醒來，難道不開心嗎？」見柳夢璃發愣，孟返微微笑道。
「怎麼會，可是……」柳夢璃勉強一笑，欲言又止，望向了嬋幽。
「殿下，您的身體並未痊癒，雖然不知為什麼，但這樣從休眠中強制醒來殊無益處，不如……幻瞑界不久即將遠離人間，而且我們會誓死守護著您，絕無後顧之憂。」嬋幽勸道。
「不必多心，我並非擔心這裡的安全……」搖了搖頭，孟返瞥了嬋幽一眼，「你應該有不少幻瞑界的事務要處理吧？退下吧，不用陪著我了。」
愕然抬頭，嬋幽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怎麼？還有什麼事嗎？」見嬋幽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孟返轉過頭問道。
「……嬋幽告退。」欠了欠身，嬋幽慢慢地轉身而去，默默地與門前柳夢璃擦肩而過，雖然面無異色，腳步聲卻顯得有些雜亂，顯是心中並不像表面上那樣平靜。
「你——」待自己的母親走遠後，柳夢璃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然後苦笑道，「青兒，你就這麼討厭我娘嗎？」
「沒有啊，只是……」恍然想起，嬋幽自己身上的傷勢應該還沒徹底痊癒，辛辛苦苦地守護在這裡，自己醒來後一句謝都沒有就趕她離開，好像確實有些不太厚道，心念及此，孟返皺眉道，「我其實並沒有別的意思……她應該不會連這種小事都往心裡去吧。」
輕輕搖了搖頭。柳夢璃沒有再多說什麼，移步來到了床前，坐了下來。
「不再多睡一段時間嗎？」伸出手，撫上了孟返的面頰，柳夢璃輕聲道。
沒有回答，感受著頰上柔軟的觸覺，孟返抓住了柳夢璃的手，不知為何，心中忽然隱隱生出不妥的感覺，朦朧間好像想到了什麼，卻如霧裡看花一般，一時間想不清到底是什麼，不禁有些發怔。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見孟返抓著自己的手發愣，柳夢璃有些緊張地問道。
「沒什麼……」搖了搖頭，將繁雜不清的念頭丟在了一邊，孟返望了望柳夢璃，微笑道，「……你的手太軟了，想摸一摸而已。」
玉頰上浮現出兩朵紅雲，柳夢璃嗔怪地瞪了孟返一眼，不見責怪，倒有一絲醉人的風情。
「為什麼不睡了？」柳夢璃問道。
「沒有抱枕，睡不著。」孟返認真道。
「抱枕？」微覺詫異，隨即看到孟返望著自己帶著笑意的目光，柳夢璃立刻便反應過來了，剛剛退去的紅暈再次浮上了面頰。
咬了咬唇，柳夢璃輕輕地靠在孟返的懷中。
懷抱著柔軟的軀體，孟返的手輕輕地撫過那濕漉漉的青絲，隨著手的拂過，淡淡的紅光閃動，水氣溢散，那一頭青絲變得柔順清爽。
「他們都走了嗎？」孟返問道。
需要問他們指的是誰，柳夢璃點了點頭。
「你捨得他們？」
「捨不得……」柳夢璃苦澀一笑，「……可是，這裡是我的家鄉，有我的族人……」
「畢竟還是分離了。」孟返點了點頭，輕輕歎了口氣，自嘲道，「轉了一圈，還是回歸了原點，突然覺得，我的存在似乎有點多餘……」
「冥冥之間，自有天意，聚聚散散，本來就是自然之理，離別固然傷感，但卻不該沉湎其中，只要繼續活著，說不定就在下一刻，便會再遇到所想念的人……」靜靜地伏在溫暖的懷抱中，柳夢璃輕聲道。
聞言，心中不禁一震，孟返立刻低下頭看著柳夢璃的面容，卻沒有發現異樣之色。
「夢璃，還是你看得透啊，我不如你。」孟返微微一笑道。
「不是這樣的，當局者迷，身處其中之時，沒有人能所謂的看透的。」抬起頭來，柳夢璃深深地望了孟返一眼，「……還記得當初在壽陽，第一次見到一個男子，然後看著他便匆匆離去，我覺得很奇怪，這個人到底怎麼了，自己的傷勢竟然一句都不問就走了，到底有什麼事情比自己還要重要嗎？……」
「說起來，那時還真多虧了你。」孟返笑道。
「……從那以後，就有一個淡淡的影子印在了夢璃的心裡，或許，從那以後，很多事情都已經不一樣了……」不理會孟返，柳夢璃輕輕地笑道，「不久之後，隨著之後所發生的奇怪的事情，漸漸地，不知不覺間，我對他越來越好奇，越來越把他放在心上，總想著，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
「夢璃，你到底想說什麼？」孟返詫異地問道。
「……仔細想想，蒼天真的很厚待於我，那時，我總想著，如果能經常看到他就好了，然後，我得到了他的畫像……」沒有回答孟返的問題，柳夢璃用夢幻般的聲音繼續道，「……可是，我卻一點也沒有知足，總覺得自己很可悲，只能寄托在一個虛幻的畫像中，心中期盼著什麼，然後，我得到了青兒，一個和他的本像一模一樣的赤眼青蛇……」
「那個時候，你怎麼可能會知道我的本象？」心中越來越疑惑，孟返問道。
「……或許，在那個時候，我就應該知足了吧，可是，我竟然是那麼貪心，比我自己所想的更加貪心……」依然沒有回答孟返的問題，柳夢璃的雙眸彷彿蒙上了一層水霧，朦朦朧朧，「……漸漸的，我又開始幻想了，如果，青兒就是他，那該有多好啊……」
「夢璃……」一時間，孟返不知道該說什麼。
「……上天再一次諒解了我的貪婪，有一天，我不可思議地發現，原來青兒……竟然真的變成了他！那一刻，我甚至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回憶著過往的事情，柳夢璃嫣然微笑，「……可是，僅僅在一段時間後，這一次，連我自己都忍不住開始痛恨自己的貪婪，我再次地盼望著，如果他能真正地站在我面前，沒有掩飾地和我說話，那該有多好啊……」
微微搖了搖頭，柳夢璃伸出手，輕撫著孟返的面容，歎息道：「……終於，上天也不能容忍我的貪婪，巢湖之下，他如我所願地站在了我的面前，然後，向我告別……」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不要再記在心裡了吧。」聽到這裡，孟返有些尷尬了。
「可是對我而言，這些就像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事一樣……」柳夢璃輕輕一笑，「……在那之後，我後悔了，後悔自己不該那麼貪得無厭，後悔自己沒有珍惜所擁有的一切，終於遭到了報應。後來，我發誓，如果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再像從前那樣貪心了……」
「夢璃，你……」孟返隱隱已經明白了什麼。
「你……就要離開了，是不是？」轉過頭，星眸盈盈若水，柳夢璃凝視著孟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