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十月深秋,此地又在大地西北。[書籤:.]
光陰彈指老,繼續東北行得幾日,忽然一天,彤雲鋪滿天空,朔風割臉欲裂,天地之間紛紛揚揚瑞雪,飄飄灑灑梨花,竟下起了鵝毛大雪。
漫山遍野的枝頭沉墜,因那大雪彈壓;千里萬里的素裹銀裝,遮蔽了山野間的一切異色,整片山林彷彿成一個雪海,六花翻舞,如棉如絮,如花無香,如鹽無味,大團大團的雪花滾在一起,也不知是往上飛,還是往下落。
風雪雖大,下的輕巧,如蠶噬葉,立身其中,鋪天蓋地皆是「刷刷」輕響,只眼睜睜看那遠方一座座山峰飛快變成了白頭,一條條大路無聲無息隱去了影蹤……
天道公平,如此勝景,無分富貴貧賤,天下雪天下人看。
天道也不公,富者居暖屋,爐燃瑞腦,飲食宴岳,以雪做畫,做詩,做文,至不濟也是……做作風雅;而窮人見雪,憂米不足,憂柴不夠,憂衣不厚,憂屋不暖,哪裡還有心情,去看那如畫勝景。
貧富尚此不同,於那些此時此刻正奔行於荒山野嶺的行人來說,就更是雪從天降,憂喜自知了。
從大雪封的山中,再救出一人來,劉火宅環望四野發愁。
原本的荒山野嶺,乍一眼看上去都差不多,已經很難分辨東西南北,多靠日月指引,羅盤推演,現如今雪壓八荒,千山盡飄白,日隱月沉,要認路就更加困難了。
手裡提著那落入雪窟的倒霉蛋,少年情不自禁蹙眉:「這麼大雪的天,還往山上跑,不要命了?嘖,這把你人救出來了,卻找不到送你回家的路,你說該怎麼辦?」
劉火宅暗暗抱怨,這雪阻了他前行的路,見到有人落難,總不能一飛而過裝沒看見,他的道不是這樣的。
不過也有人,對這漫天冰雪,心生感激:「天降冰雪,玉宇澄清,陽火之力大弱,陰寒之力盛行……體中異種妖力也漸漸平息下來,看來小丫頭的決斷果然是對的,這妖力喜熱而怕冷,一路向北,定會有解決之法。」
離劉火宅,並不甚遠的山林間,一襲白衫的女子伏身雪底,自言自語。
此女肌膚如瑞雪,不,比這鋪天蓋地的瑞雪還要更白更素,滑如凝脂,面似朝霞,若非帶著幾分疑惑,幾分猶疑,活脫脫的蕊宮仙子降世,廣寒姮娥駕臨。
流盼雙目微闔,墨刷般眼睫輕閉,屏氣冥思只是頃刻,凜冽的北風聲中,簌簌雪落聲裡,陡然響起了啾啾鬼嘯,嗷嗷魔嚎……
下一刻,原本潔白肅靜的世界,被鋪天蓋地的幢幢魔影,裝點成了冥窟魔洞世界,山巒起伏化作魔光鬼氣,白雪皚皚色染丹朱,風雪之音成戰場廝殺的鼓角爭鳴,殘枝斷葉成血肉橫飛的殘肢斷體……
這和尚,怎麼追的這般緊?仙子玉面一緊,萬般無奈。
「哈哈哈哈!」風雪中傳來雄渾瘋狂的聲音,「醉仙子,有沒有覺得血肉消逝,筋骨無力,身體虛弱,境界隱隱不穩,一些神通漸漸用不出來?」
「告訴你,自從離了嘉峪關,你就中了老祖我手段了!算算時日,也就這幾天,若沒有老祖我疏導,你便會破體散功,一身修為付諸流水!」
「不要奢望有人能救你,老祖這手天下無雙,連毒術冠絕迷天的玉子喬也束手無措,可是早先驗證過的……不要再掙扎了,乖乖出來投降罷!」
「若降的老祖滿意,說不定還會留你一條小命!」老祖目泛血光,哈哈狂笑,漫天溯雪為之戰慄顫抖。
笑畢,陡然咬牙切齒,喜怒反掌,頗有些瘋狂之態:「讓你這臭丫頭,竟敢四大高手排行第三,生生壓老祖我一位!讓你這臭丫頭,竟敢救劉火宅那臭小子出生天,壞了老祖我煉丹大計!讓你這臭丫頭,和那幫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合作,剿了老祖我樓蘭古城老巢!……這些帳,咱們今日定要一筆一筆算清楚!」
列缺鳴所說的神秘女子,果然還就是醉仙子。
耳中聽得極惡老祖狂言,醉仙子起初以為他是在自言自語,聽得片刻,漸覺不妥。
自言自語,怎會這麼湊巧,偏讓自己聽個清清楚楚呢?
難不成,這極惡老祖每過一個地方,都會停下身形,滔滔不絕這麼一通麼?也太不靠譜了吧!
如果不是極惡老祖不靠譜,那就是說……
醉仙子陡然長身而起,層層疊疊的魔影包夾中,暗紫的地面破開孔洞,素白的雪花噴泉直上九霄。
「哈哈,你終於捨得出來了!」極惡老祖狂笑,大手一揮,數千魔魅蜂擁而上,「還多虧了你們那。若非當日被你們逼的自爆魔魂,我也不會領悟天魔塔不單要以血祭,還要神祭的道理,沒這麼快,徹底掌握天魔塔!小的們,給我上!」
幢幢魔影中,醉仙子清冽的聲音響徹天地:「你以為這樣,就能留下老身嗎?」
翻手掏出相忘江湖:「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流霜吟!」
「仙翁仙翁」幾聲彈奏,鋪天蓋地魔影,一瞬間凝住不動,似乎為琴聲吸引,又似乎威壓罩體,總之,一動不動。
就趁這一瞬間,醉仙子御古琴化流光,經天而去。
「皓月宮,蝶谷仙術?」後方,是極惡老祖震驚的咆哮,「不可能,這不可能?難道你也是混沌之體,靈武雙修?」
六宗之一,蜀川皓月宮,分瓊花蝶谷兩派,瓊花乃武修,蝶谷為靈修,精擅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