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周立國之初,至天王宇文泰,下到列將諸侯,幾乎全都是不學的武夫,非此也不能披荊斬棘,立國於關中了。wenxuemi。com但立國之後,宇文泰卻甚為重視文教,他倚重世族之後的蘇綽等人,創建諸般制度,因此廟號稱為文帝,與北齊開國的神武帝高歡相映成趣。
宇文邕身為他的兒子,留心於中原典籍,對於先秦諸子亦有所知,他倒也曾經聽過列子的名頭,這已經殊為不易了,若要他還能知道列子有什麼學問事跡,那可就太強人所難,要知道他身邊的大周子弟,有許多人甚至是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成天只知道走馬射箭學武藝的。
得知這道士乃是比張道陵和許旌陽資格更老,甚至比驪山大陣中的盧真人還要來得老成的先秦之人,宇文邕話裡卻又多了幾分譏刺之意:「沖虛真人?果然是有道之士,與眾不同,常人相見揖讓為禮,有道之士卻是用雷法相見,寶劍為禮,孤王受教了!但不知真人有何話說?說完之後,是否要戰端再開,拚個你死我活?」
列禦寇豈能聽不出他言語中的譏嘲?不過有道之士畢竟是有道之士,他居然面不改色,點頭道:「我在山中,便曾聽道們說起秦始皇的大名,知道這大權乃是凡間重寶,雖然與我道門並非一脈,卻也別具神通,見到宇文天王將此寶運用自如,忍不住便試了一劍。至於我的來意,實是希望宇文天王能收回除道之命,使得道門得以獨立於天地之間,維持此一數百年來的局面,豈非萬民之福?倘若宇文天王能遂我此願,自不須刀兵相見。」
話雖然說得客氣,其中的寓意卻是再明白不過,要是宇文邕不撤銷除佛滅道的成命,自不免要和這列禦寇再打一架,就像他之前人還沒現身時,便是一記雷光砸在了宇文邕的頭一樣,這根本就不是看誰有道理,而是看誰力氣比較大而已。
宇文邕卻更加乾脆!他二話.不說,只是將手一揮:「阿一,楊劍,給我打!」
金一早在列禦寇開口時,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只因宇文邕發出除佛滅道的法令,根本就不是心血來潮,若要令他的「大權」之威能進一步提升,就必須要讓大周治下的兵民和土地不斷增多,國家日益強盛,而道門與佛門的法外存在,乃是他必須要搬除的絆腳石!這列禦寇離開凡間已久,根本不知道現世的種種變局,空口說什麼和平共存,宇文邕哪裡會聽?倘若真有這麼一條路可以走的話,這一路的無數征戰殺伐,豈不是成了一場無妄之災?
宇文邕一個「打」字剛剛出口,金.一的鐵棒便已經再度揮了出去。這一次,懲於這列禦寇運用道德經法門的神通比寇謙之是更層樓,單純地以力降伏顯然不能取勝,金一棒到中途,微微一抖,手中所握的鐵棒頓時放出了萬道金光,一百零八枚金色的銅錢拖著長長的金線呼嘯而出,瞬間便將周圍的空間都佔據了。
自從達摩的境界出來之後,金一還是第一次用出.這已經熟極而流的金錢陣變化,但此刻一用出來,他便知道,自己身所起的變化,也帶給了金錢陣新的力量,甚至不需要加以考慮,金錢陣一經布下,幾乎是自然而然地便生出了變化來:「元龜變!」
一頭小元龜在金一的胸前昂然現身,望著對面的.列禦寇點了點頭,背甲漸漸生出多條裂紋來。循著這些裂紋的指引,金一手中的鐵棒劃出一道詭異難明的弧線,斜斜地向著列禦寇的胸前飛去。
列禦寇眼中精光大盛,既是為了宇文邕毫不妥.協、說打就打的強硬立場,也是為了金一這天外飛來的一棒!也不知怎地,見到這威勢完全不能和方纔那三五火車棒法相比的一棒,列禦寇心中卻隱隱有些寒意,他就是知道,如果自己還是像剛才那樣,用陰陽雙魚來化解這一棒的話,下場一定不會很好。
「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應物而無傷∼」列禦寇的口中,忽地曼聲長吟了起來,而隨著這奇奧的語言,在他的懷中又閃出了一片亮光。元龜變下的金一,對於細微之處的覺察比平時來得更加敏銳,他分明見到,這一片亮光乃是從列禦寇的心口發出,其本源乃是他的心中!
「這不是列子中的話嗎?想不到居然是一樣神通啊!」雙方兵刃未交,法力未分高下,但金一卻已經知道,列禦寇這一手,足以抵禦自己的任何攻擊,因為那能夠占卜吉凶的元龜背的裂紋,已經隨著列禦寇這一句話、一道光而改變,他手中的鐵棒,到了中途竟然再也遞不出去!
見對手的兵器凝定在半空不進,列禦寇的面露出一絲訝色,點頭道:「竟能看破我的神通,曉得如此攻來必定是勞而無,你果然有些厲害,怪不得張天師亦要鎩羽而歸了。」說話間,那一片亮光已經化為一面鏡子,擋在列禦寇的身前,光華熠熠,似乎是無數條銀魚在水面跳動一樣,中間蘊含著無限生機。
「我這一面,喚作至人之鏡,乃是我平生悟道所得,與老子所傳的道德經法門同源而異出,敢稱道門中的一件寶物。」手捧這至人之鏡,列禦寇從容笑道:「便是老子的七星劍,亦破不得我這至人鏡,道門之中,恐怕惟有老子化胡之寶金剛琢,能與我這寶物一較高下!金錢神,聽說你擅用錢神之力,佛道兩門神通均無從抵禦,又手使古神兵化身的如意金箍棒、定海神針鐵,無堅不摧,何不來試試能不能破了我這面鏡子?」
金一手中握著鐵棒,將進不進,手心已經開始沁出汗來!他並不知道這面鏡子是否當真如列禦寇所說的,有那樣神異,但元龜變的甲紋卻分明告訴他,棒出必定無!單單是咀嚼其話語中的寓意,便可知道,這面鏡子乃是一件抵禦性質的法寶,不將不迎,應而不藏,看來是能夠將加諸其的萬物都反射出去,因此能應物而不傷。
倘若這面鏡子當真能將世間所有萬物萬象全都反射出去的話,還有什麼能傷得了他?
「吹什麼大氣,吃我一刀!」轟然而至的,乃是楊劍的三尖兩刃刀,他從斜刺裡殺來,一刀帶起了五道神光,分具五行之力,顯然是見到金一逡巡不前,曉得這道士不是等閒之輩,一出手便是五色神光的境界。
列禦寇訝然道:「了不起!這是灌江口二郎真君一脈的五色神光麼?此法若是到了高深處,自可翻天覆地,可惜仍舊是這世間萬有的範圍之內,豈能破了我的至人鏡!」話猶未了,楊劍的刀光已經射到那至人鏡,原本這面鏡子是放在列禦寇的胸前,正對著金一的方向,而楊劍則是從斜刺裡殺出來的,但也不知列禦寇是如何運作的,當楊劍刀光及身時,那面鏡子卻已經轉到了楊劍這一方。
而金一眼中,卻還是一面正正對著自己的至人之鏡!這看似是一方平面的鏡子,卻是周遊萬方,無處不在一樣!
刀光入鏡,無聲無息!下一刻,從那鏡子,一道五色神光飛射而出,就好似是楊劍自己忽然到了那面鏡子之中,自己向外揮出了這麼一刀一樣,那五色神光是如何擊到鏡子的,便如何又飛了回來!
楊劍已經將五行遁法昇華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自然不會被這反射回來的五色神光所傷,他不躲不閃,任憑那刀光到了身,身體與刀光接觸的地方驀地泛出一陣漣漪,似乎是一滴水珠落入了大海一樣,便將那被反射回來的刀光化解掉了。
然而這一刀,也分明是被列禦寇給破掉了!金一這才明白,為何元龜變的指示叫他不要原式打出那一棒,他手中的並不是楊劍那樣可以任意演化的五色神光,而是神兵的化身,若是就這麼被反射回來,縱然他能夠化解,也決計不能像楊劍這樣輕而易舉。
列禦寇見狀,又是點頭讚歎:「好!二郎顯聖真君一脈,向有獨到之秘,這位將軍顯然已經深得其中三味……」
他正說到這裡,宇文邕陡然喝道:「兀那沖虛真人,你來到此間,向我出手,莫非只是緩兵之計麼?你到底有什麼圖謀?」
緩兵之計?!金一驟然醒悟,這列禦寇自現身以來,一會兒要打,一會兒要和,打起來又是軟綿綿地叫自己有力使不出,根本就不是認真作戰的態度,果然好似宇文邕所說的那樣,是有什麼圖謀!
這一句話,顯然是正中了列禦寇的要害,他臉色驟變,笑容也不再那麼陽光溫和,隔了一會方點頭道:「不錯,宇文天王果然不愧是大權之主,我這一點用心須瞞不過你。不錯,此次與貧道一同下山的,還有另一位道,貧道在此牽制著宇文天王與你手下大將,他便去關中幹事。我道門之禍,並非起於天王你之手,而是自家門中出了叛逆,那位道便是前去清理門戶的。」
他們的目標,原來是許旌陽!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