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章
熒惑守心,即是火星侵入紫微垣,徘徊不去,天文中視為大凶帝王之徵兆。始皇三十六年,即是始皇最後一次出巡的前一年,天文便出現熒惑守心之兆;除此之外,有隕星落於地面,刻石曰「始皇死而地分」,又有人將始皇八年前在雲夢澤降伏祖龍時所失去的傳國璽送還。種種不祥的徵兆,最終倒向了次年這位千古一帝的猝死沙丘。
然而盧真人在這個時候,演化周天星斗中的熒惑守心天象,當然不是為了徵兆哪位帝王的凶信。因為熒惑守心,正是化解侯景對於傳國璽印把子的控制的關鍵一著!
「熒惑守心,之所以主天子失位,國家大凶,正因為天子受命於天,自有其信物,始皇所持的就是這傳國璽。」是恨到了極致,還是無所關心?盧真人此時的語調,卻又平靜了下來:「夏商兩朝,千年之間,人間只有王,而沒有天子,天子之稱呼,始於周室,那是商周革命、封神一役的結果,天庭正是從那以後,才確立了對人間的統治權。不過周室的受命於天的信物,乃是九鼎,而始皇則滅東周,移九鼎入秦,將其中的天賜權威盡數抽離,注入這傳國璽之中,事實上是以他自己的權威,代替了天賜之命。」
「方纔你在頂著那傳國璽之時,我默察天星流轉,覺侯景這廝用來控制傳國璽的手法,竟是上擬天象,用紫微星之力來操控傳國璽的印把子,取其受命於天之意。這一手,說來甚是巧妙,以侯景之能,本來是絕無可能引動傳國璽中的威能地,所謂沐猴而冠,這猴精哪裡有這麼大的本事,能承納如此大能?他借用星力行事,卻收到了四兩撥千斤之效,才能使動這枚傳國璽……」
「因此,熒惑守心,就成了瓦解他對於傳國璽的操控的關鍵手法?」儘管聽了盧真人的解說,金一還是有些不敢置信,這樣的一件法寶,其玄虛處已經超出了任何人的想像之外,傳國璽不但關係到天命所歸,更是上應天星!假如不是機緣巧合,換了個別人與陳慶之一同來和猴精敵對,或是他金一併沒有在驪山中得到盧真人地幫助,學懂了周天星斗大陣的變化之法,那麼這件傳承了中土氣運的法寶,豈不是人間無敵?
怪不得,這猴精膽敢吹出大氣,號稱要一統天下!不過,有這樣地法寶在手,為何侯景卻一直躲在這座塔中?這當中,又蘊含著什麼他的致命弱點?
盧真人的口氣頗為悻悻:「我怎知道?我雖然學道有成,畢竟是凡人肉身,為了求得長生之道,才會將自己的性命與周天星斗大陣合二為一,得一個所謂的天人合一;這猴精可是天生妖精,不入十類之中,你可不要以為,他離了這座塔,就會陽壽驟減,魂歸離恨哩!」
此時,那傳國璽已經收斂了光芒,靜悄悄地懸在空中,一束星光從天頂的紫薇星位上投射下來,將這件法寶虛空凝定。
侯景幾次作法召喚,卻如泥牛入海毫無反應,情知自己的法術已經被對手破了去,恨恨地罵道:「盧子厚!你這老鬼,當初叫你逃你不逃,反而出賣了同儕,現在又來壞我地事!禍害千年不死,說的就是你!」
「侯景。你現在還有餘暇來和人計較舊賬嗎!」陳慶之冷喝道:「你禍亂天下。荼毒百姓。上天有好生之德。豈能容你這等人逍遙?今日便是假手我二人。來取你地狗命!」
他地煞氣血海。此時已經片片凝固。血塊落在棋盤上。便化成了一個個神兵。相互連綴起來。其勢夭矯如龍。已經將侯景團團圍困在當中。
然而比起適才。情勢又有所不同。失去了錢力地金一。等於是赤手空拳。不僅失去了點金手地神通。就連金錢陣也不能隨心操控了。在這情景下。侯景手中方才被封印地一件法寶。便可揮出其本來地威能了。
「嘰嘻嘻嘻!」侯景隨手一棒揮出。那鐵棒驟然變大。十餘丈長。合抱粗細。著地只一滾。便將十來個神兵碾成了粉末。依舊還是一塊殘血。
「陳白袍。你機緣巧合。破了我地光影四十九重天。算你厲害。不過就憑這些破爛貨色。你就想要我地命?你地清秋大夢吧!」
我地鐵棒……金一地目光死死頂著侯景手中地神兵。自從山上失落此寶以來。金一朝思暮想。都是在為了這寶貝而擔心。為了五指山中可能還在與西天諸佛奮戰地老孫而擔心。此刻能看卻拿不到。他地心中真似油煎火燒一樣地難受。
陳慶之卻從容笑道:「侯景,不論你有什麼神兵利器,你難道忘了,身在我地棋局中,你也只是一
而已?」
「嘰嘻嘻嘻!」侯景的笑聲中,聽不出半點擔憂:「好極!待我將你地這些棋子統統一掃而空,教你沒棋可下,拿什麼來吃我這顆子?好寶貝,給我變,變,變!」
他手中的鐵棒,每一聲變就大了一圈,三聲變之後,竟已長達百丈,橫亙如山,光芒閃動間懾人心魂。只見侯景掌心一動,那已經變得無比巨大的鐵棒迅疾旋轉起來,單單是鐵棒旋轉時帶起的狂風,便已經令棋盤上那些棋子毀滅後遺留下的血塊被吹捲得無影無蹤。風勢再大一層,靠得近些的神兵也站腳不定,飄忽欲飛。
「連!雙!」陳慶之兩招連出,棋盤上的神兵就近手手相挽,連成幾排,前排與後排平行,前蹲後抵,霎時間眾神兵排成陣列,正似巍峨高山一般,迎向鐵棒掀起的狂風。
侯景笑聲不斷:「嘰嘻嘻!只是風勢,就令你的神兵應接不暇了,且看這一棒如何?」風勢陡然變得舒緩了下來,卻並不是因為侯景收起了兵器,正相反,那是因為這法寶山嶽一樣的巨體壓迫下來,連大氣都被壓得無處可以宣洩,堅凝猶如實質,無法流動了!氣不能流,風從何來?
如此威勢,山也要讓路,海也要分開!先前堅不可摧的神兵陣列,也經受不住這樣大力的轟擊,一排排地被鐵棒碾成齏粉,變回原形,鐵棒的黑沉巨體上,到處都沾滿了神兵所化的血塊。
然而,目睹此景,陳慶之,這位白袍軍神,嘴角卻綻放出了笑容。他端立不動,單手背在背後,朝著金一的腳下彈出一枚棋子;另一隻手揮出血紅的煞氣,牽動棋盤上那些神兵,陣勢再變:「扭羊頭,纏絲絞!」
此言一出,那些棋盤上的神兵,還有已經沾在鐵棒上的血塊,忽地一起出紅光來,粘稠的就像是真正的血一般。其勢,並不是一味地攔阻鐵棒的滾動之勢,這樣的大力,如何能攔得住?更不用說侯景使棒的手法,原本就有如山嶽之凝重!
扭羊頭,乃是棋中的一種手法,反覆叫吃,逼迫敵人的棋子不斷改變方向;纏絲絞,亦與此相同。陳慶之此時所用的手段,便是以自己的煞氣,將這橫行霸道的鐵棒限制在棋盤之中,任他如何肆虐,終究不能越出棋盤的範圍之外。
幾纏,幾絞,陳慶之的神兵已經悉數變成了血塊,凝結在鐵棒之上,而鐵棒的舞勢卻只有越來越急,越來越瘋狂,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限制其狂舞!
但,金一的眼睛卻亮了,他已經明白,陳慶之究竟是在做什麼!鐵棒的勢頭如此勁急,幾近瘋狂,甚至已經超出了侯景駕馭的限度之外,鐵棒在揮舞之間,已經漸漸失去了侯景那特有的凝重手法。當侯景無法自如操控這柄神兵的時候,就是陳慶之給自己創造的最佳時機!
侯景的眼力,自然也看出了這一層,然而這件神兵他得之不久,縱使彼此間有些默契,又怎能收由心?縱使以金一和這鐵棒的心魂相連,也會有被寇謙之逼得脫手的一日,何況侯景現在面對的,是一代白袍軍神陳慶之!
「哼!」幾度試圖改變鐵棒的運使,卻都被陳慶之的弈棋手法攪亂,侯景惱了起來,吼道:「別以為你會有機會,你自己也在這棋盤中!你的那些神兵,現在都已經毀去了,待我把你一併打了,看你還弄什麼鬼!」
他和身而上,雙腳並起,朝著鐵棒的末端狠狠踹去,這座沾滿了血塊的鐵山登時飛起,瘋狂旋轉著向陳慶之的方向猛撲過去,其勢籠罩,那方向的棋盤都在其中,陳慶之要躲,就只有躲到棋盤之外,落入那變幻莫測的陰陽二氣之中!
陳慶之不躲!就在侯景躍起,腳踹鐵棒的一瞬間,他也飛身而起,雙手一直扣著的一黑一白兩枚棋子飛出,口中大喝一聲:「鎮神頭!」
鐵棒陡然豎了起來,直撐向天!就在這鎮神頭的棋意之中,陳慶之將他之前以「扭羊頭」之勢纏繞在鐵棒上的血煞之氣完全引,所攻的一點,正是鐵棒脫離了侯景的操控之後,作為旋轉的軸心處,這一子鎮神頭,竟將有著毀天滅地氣勢的鐵棒鎮住了一瞬間!
只一瞬間,也足夠!因為這一瞬間,金一腳下的棋子光芒一閃,將金一斜斜送上半空,正正立在鐵棒的頂端,就好像這鐵棒的豎起,正是為了迎接金一立於其上一樣!
在棋道中,這一手,名為「飛」!第四十八章完
註:本章中陳慶之的手法,均見於圍棋古譜。(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章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