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此刻在李大白的靈台中,一個長鬍子的老頭正跪在地上,頭垂向下,雙手撐地,口中發出不甘心的叫喊聲:「你這鼠輩,螻蟻凡人,竟敢暗算我下凡天仙,長庚星君!我要把你……」
李大白卻忽然轉過身來,衝著金一笑了笑:「阿一,頭腦裡經常有一個人和你說話,感覺是什麼樣的?如果你不想聽,該怎麼辦?」
金一大大驚奇:「那個仙人的神識,在你腦中和你說話麼?說什麼?」
李大白兩手一攤:「還能說什麼?說我暗算了他唄,不過話說回來,仙人罵人的花樣好像很少啊,我本來覺得,能夠把他困在凡間,聽他這麼罵我,心裡會覺得很快活,很想聽才對,可才這麼一會,就聽膩了。」
「不想聽,那就不聽吧,反正我現在只要不想聽錢神說話,他的聲音好像一下子就攪擾不到我的靈台了。」相比起仙人的罵人水準,金一反而更關心另外一件事:「不過李先生,你到底是怎麼做的,才能困住長庚星君?」
李大白臉上的笑容忽然黯淡了一下。隔了一會,他才捲起袖子來,將手臂伸到金一的面前。就著黎明的晨光,金一一眼看去,只覺得觸目驚心,他的手臂上密密麻麻,淨是細小的針孔,每一寸肌膚都被針扎過一樣!
「你,你這是……」韋孝寬和季才也看見了這景象,即便以他二人的老到,也不免為之驚詫。
「想要為難一個仙人,怎麼能不付出點代價……」李大白放下袖子,淡然道:「我想來想去,也只有用字法來對付他,因此特意參考了佛門在體內種字的法門,將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字,方向全都是向著體內陰刻的,專等這神仙下凡。佛門的種字,是要長年誦經,以念力將經中的文字種在體內,我沒有那功夫,卻會篆刻,這些字都是我用針蘸著墨汁,一點一點地刺進去的。」
「渾身都是?!」金一心中劇震。一個人能忍受這樣地痛苦。必定是因為他心中地痛苦比**上萬針攢刺地痛苦更甚啊!
李大白點了點頭。輕輕撫著自己地胳膊:「原本這些針孔中。都是墨汁。適才全都發揮出了法力。用盡了。因此才沒了顏色。」
「不過。剛才分明是金小哥與李長庚握了一下手。才發生了激變。這又是怎麼回事?」季才顯然比韋孝寬關心更多。大概是身為文人。這匪夷所思地字法。更貼近他地品味吧。
李大白轉過身去。向他行了個禮。以示不忘上下之分。才道:「這仙人來去全無徵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看到我地作為。猜到我地打算而有所防備。況且我一旦被他附體。就全不得自主。縱使預先設下了法術。也能從心發動。是以。我將這字法地兩個關鍵處。都寫在了金小哥地手中。右手地字。乃是發動焚神之火地關節。左手地字。則是令這仙人失去抵抗力地法門。」
說到這裡。他忽然後怕起來:「只是我還是低估了仙人神識地厲害。方纔他居然能奪回一部分身體地控制權。讓我去注目啟明星。若不是金小哥機靈過人。伸手掩住了啟明星地光芒。我這一場辛苦多半還是要落空吶。」
他頓了頓。衝著金一眨了眨眼:「你知不知道。現在長庚星在說什麼?他說。不可能。凡人地手怎能掩住啟明星地光芒。那是引領太陽星君現身地星光。至純至大。云云。」
金一失笑,右手抬起時,晨曦中只見他的手上金光閃耀,猶如水銀一樣地流動,或許稱之為金液更為貼切:「大概,是我手中錢力的緣故吧……啟明星的至純星光,看來也還是會被金錢所迷啊!」此言一出,屋中幾人都笑了起來。
顯然沒有人再去關心一個以ORZ狀態困頓在人間的仙人如何,幾人的注意力迅疾轉到了當前的局面上來。座中諸人都不是常人,但說到兵法詭道,無人能望韋孝寬的項背,他自然而然地成了合議的中心。
「目前,我們首要之敵,就是段韶段孝先,因為此役之關鍵,金一的兵器,就在他的身上。而且,」他看了看金一:「段韶極力設法招攬你,恐怕不無私心,若你能為他所用,想必能夠療治他身上地不治之症,若能活命,甚至於進而將你的錢神據為己有,段韶定會不擇手段。是以,我們固然要圖謀段韶,段韶也要圖謀我們,兩方之間無從轉U,乃是不死不休之局。」
「斛律明月,素來與
好,同為北齊股胘大將,大致與段韶為同一立場。兒,因濟南王之事死節,當今天子高緯表面上加意籠絡,暗地裡忌憚異常,這就給了我們機會……」說到這裡,韋孝寬見金一和牛琪琪都是一臉茫然,遂笑道:「是我大意了,這件事發生在兩年前,當時震動一時,你兩位可不知道了。」
李大白便向金牛二人道:「北齊天子高緯之父武成帝,是從其兄孝昭帝手中接過帝位,孝昭帝太子高百年,在武成即位後離開東宮,被封為濟南王,他的王妃,就是斛律明月的長女。據說孝昭臨死時,手書告誡武成帝,莫學前人,亦即請他放過自己的兒子性命,然而武成即位後,不到一年就殺了濟南王,而且死的極慘。斛律王妃手持著丈夫留下地玉,終日號泣又不吃東西,足足一個月才死,死時手中猶握著那枚玉,誰都掰不開,最後是斛律明月自己去,握著女兒的手不知道說了什麼,斛律王妃地手才鬆開,玉落在了律明月的手中。這位王妃,時年十四歲。」
十四歲……金一心裡驀地一陣抽緊,牛琪琪亦是面露不忍之色。
李大白也搖了搖頭,隔了一會才又道:「武成不想得罪斛律家,就又為自己地兒子高緯娶了斛律明月的次女為妻,現今已經立為皇后。可是,濟南王妃臨死地一幕,怎麼看都是在以死請求斛律明月報仇的樣子,武成帝父子孰能無感,孰能無懼?高緯越是尊崇斛律明月,其實就代表著他心裡越是害怕和忌憚。」
金一這才明白了,為何李大白和韋孝寬都認為斛律明月是一個突破口。
「律明月在朝中的政敵,是以和士開與祖為首的幸臣。事實上,北齊朝中的北族武人與中原漢臣,從來都是水火不容之勢,彼此仇怨極深。律明月與段韶代表著與神武帝高歡共創國基的北方武人,和士開與祖則都是漢臣,如果看到有機會能扳倒律明月,他們絕對不會放過。而我們所要做的,就是給他們製造這個機會!」
韋孝寬一面面撥弄著草:「祖與和士開又有些不同,和士開本姓素和,是來自西方的胡人,出身極為神秘,我想見到他本人之後,牛姑娘大概能認出其本來面目吧!」說著沖牛琪琪笑了笑,續道:「和士開是因為與當今胡太后有姦情而得寵,祖則不然,他才華出眾,家世為范陽高門,雖然屢次被朝中武臣排擠,甚至趁他被貶時用毒計弄瞎了他的眼睛,然而此人也當真了得,每次都能憑著自己的才華與機智重回朝中,現今已經是文官之首,官居中書侍郎。」
說到這裡,韋孝寬的語氣中第一次露出了猶:「祖這個人,心計深沉,我至今也想不通,到底是什麼樣的圖謀,需要請動侯景或者陳慶之這樣的高人……在弄清楚這一點之前,我們的動作最好不要驚動到他那裡。」
他又舉起一根草:「這一根,是蘭陵王兄弟。北齊文襄帝高澄,六子皆有才具,在北齊第三代中又居長,按照北族的傳統,是兄終弟及,在高家第二代放手帝位之後,本應該將帝位傳給文襄諸子。武成為了保住自己兒子的皇位,免得他們像文宣帝之子,廢帝高殷那樣被殺,對待皇室諸王狠之又狠,一有機會就舉起屠刀大殺,蘭陵兄弟中的老大和老三都已被殺,他們若不自危,那才叫怪了。」
他看了看金一:「那天你撞到蘭陵王與其弟妹密會,其妹又指點你去找到了段韶,我想,他們必定是有意趁著這個機會做出點什麼事來的,就算不能奪取帝位,至少要抓到大權在手,才能保證自身的安全。」
「最後,才是此次城最為世人矚目的大事件,盂蘭盆會。」韋孝寬一把草灑出,無風而動,紛紛落在地上,竟然圍成一個不大規則的方形。「這便是城全貌。」
他隨手指點,將幾個念珠丟到其中:「這幾處,便是奉命接納十方僧眾的幾間禪院,院中都立起了壇場,預料其中有些壇場應該是暗設法陣,彼此遙相呼應。不過,這些都是障眼法。」他圈出其中的幾點,與城北那間建有白塔的禪院這麼一連,抬頭向金一問道:「你看,這是什麼陣勢?」
金一眼睛立時瞪大:「這是立起來的金剛界曼荼羅!」第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