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護的生母閻氏不住在同州而住長安,這是出於老太T|求。她自十三歲嫁入宇文家,迭遭艱難險阻,先是北方六鎮大亂,家在六鎮之一武川鎮的宇文氏族人顛沛流離,戰火中生離死別,悲痛無時可休。
等到宇文泰等人西徵入關,平定丑奴兒的亂事之後,以關中草定,仍舊動盪不安,只先將宇文護、賀蘭祥等同族鄉黨的少壯接入關中,老弱家眷仍舊留在晉陽,當時關東仍是元魏權臣爾朱氏的治下。到後來高歡殺死爾朱奪權,東西分裂,宇文氏母子從此天各一方,三十多年不得相見,老太太獨自一個,晚景何其淒涼?
因此暮年得以和家人團聚之後,閻氏說什麼也要抓住這一點黃昏的陽光,大多時候都要住在長安,此處眾宇文甚多,連同大周天王宇文等人在內,每日晨昏定省,聲聲喚她老祖宗,這等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閻氏老太太根本無法抗拒,竟爾留戀不走了。
加上她年事已高,行動多有不便,連宇文護要見到老娘,都得自己從同州跑過來才行。
既然是宇文族中老祖宗的居所,又是天官大塚宰宇文護在長安的別府,場面自然小不了,雕樑畫棟,富麗堂皇,其華貴處與宇文的宮室相比也不差到哪裡去了,規模也只稍遜。——這也是因為宇文氏以布衣之身,建國於亂世之中,至今也只有三十年,處處都還保持著草民的作風,宮室並不如何華麗。
這樣的府邸,自然不能容許宇文護將五千大軍都帶進去防身,當下由劉勇等統兵將領率三千甲士往宮城北門玄武門去,在彼處的軍營安置。那裡是天王親軍千牛衛的宿營地,宇文護這看似無心的一手,其實便已將宮城的防衛力量置於自己的監視之下了,一旦有事起來,三千霸府精銳的甲騎,對上不滿一千人的千牛衛,足可佔據絕對的上風。
餘眾分為兩隊,一隊由宇文護三子宇文至率領,在府邸外環繞一周,嚴加防衛,另一隊卻在東城門內停了下來,磨磨蹭蹭地,意在一旦變生,可以迅速搶佔城門要地,一則給城中的宇文護等人留一條退路,二則也可開放城門,引城外霸府的數萬大軍入城。
佈置已定,宇文護自覺萬無一失,這才下馬進府,左右傍著宇文憲、宇文直兄弟,身後是宇文會率領幾十名貼身衛士與術士亦步亦趨,前呼後擁,聲勢好不浩大,楊素和金一等天王身邊人與衛王扈從也都被隔在後面了。
金一眉頭暗皺,心說這可不妙了,到了宇文護自己的地盤上,變成本方都任他宰割,如何是好?原本的計劃,是將宇文護引到宮門內,大門一關,埋伏下的千牛衛一擁而出,亂刃之下,宇文護縱有三頭六臂,也難逃分屍之禍。可如今,要被分屍的眼看就是自己這些人了吧?無意間往左一瞥,正逢著釋然和尚笑瞇瞇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塊讓人垂涎欲滴的肥肉一樣。
金一被他看的渾身發毛,向後微微退了一步,靠著楊素,輕聲道:「統軍,計將安出?敵人可比咱們人多多了吶。」
「無妨!」身邊只有韓擒虎這一隊,幾十名千牛衛,另有十餘名術士,敵人卻是裡三層外三層,兵強馬壯虎視眈眈,磨刀的聲音都似乎能聽見了,楊素卻沉靜一如平昔,似乎是在家中安坐一般那麼閒適。
「我們地敵人。只有宇文護一人!只須大家將宇文護解決了。這些敵人盡失主宰。除了乖乖投降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金一大惑不解。倘若是在軍中。主將被人暗算了。部屬勢必要視為奇恥大辱。拚死也要報仇雪恨地。否則全軍以後都別想抬起頭來做人了。怎麼在這裡。只要解決了宇文護。就不須擔憂其餘?
有心要再問細一點。腳下卻已經走到了中門外。有人出來大聲道:「塚宰有令。衛王扈從一行皆在此暫候。有酒肉勞軍。請了!」呼啦啦上來一大群塚宰府地兵士。一口氣連開了幾十桌地酒席。大罈美酒大碗好肉流水價端了上來。
這些衛王扈從跟隨宇文直涉險入陣。在陣中地時候前後已經有幾十天之久。吃地是隨身地乾糧。喝地是清水。嘴巴裡早就要淡出鳥來。聞到酒肉地香味哪裡還忍得住?紛紛告謝領賞。各桌坐定了大嚼起來。每桌上也有三四個塚宰府地兵士。斟酒布菜慇勤招待。暗裡卻一個個將衛王地扈從都給分割了開來。
楊素鎮定自若。拉著金一主僕、韓史二將並李大白一同入席。金虎卻不肯。自將牛琪琪引到
掇了兩個大盆。盛滿酒肉。給她解饞。牛吃酒還不T可真是人間一大奇景。過往地軍士下役無不為之側目。金虎卻瞪著虎目。手裡挽著大刀。坐在一旁虎視眈眈。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金一剛一入席,抬頭就望見一張肥肉都堆起褶子來的笑臉,登時對著滿桌的好酒好菜都沒了胃口,冷笑道:「大和尚,不須忌諱五葷三厭麼?」
釋然施施然地伸手抓了一塊肉,汁水淋漓地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說道:「小施主,有所不知,這五葷是指五辛,佛雲,這五種辛,熟食發淫,生啖增恚,故而吃不得,與肉何干?至於三厭,那是大雁,忠犬,烏龜三樣,道家不忍食用,故曰三厭,這裡有羊肉牛肉,可沒有大雁狗肉,況且和尚不須守道門之戒,如何吃不得?」
金一那五葷三厭只是知之皮毛,當不得釋然和尚整日裡和人說法辯論,聽他說得頭頭是道,頓時語塞,只得別過臉去不看他,只管自己喝酒吃菜。
哪知他退避了,對方卻不放過他,釋然和尚一面吃肉,一面笑語:「金小施主,其實和尚吃肉也只尋常,施主所養的牛也會喝酒吃肉,那才是奇譚了,貧僧讀盡三論經卷,閱盡世間百態,卻也未曾見過這樣的奇牛。」
金一心說關你什麼事?卻又不欲多說,一顆心早飛到了裡面,也不曉得宇文和宇文護之間有沒有動上手,勝負如何?
見他不答,釋然又挑了幾個話頭,金一隻是不理,一旁的史萬歲卻惱了,將酒碗在桌上重重一頓,叫道:「來人!何來這樣的厭物,聒噪不停,教本將軍酒也吃不安生,肉也吃不香了!」
一旁轉過塚宰府的三總管洛生,看看兩邊都不好得罪,正在說合,陡然間門外一陣喧鬧,幾個人大踏步闖了進來,為首一人怒喝道:「我與薩保通家之好,生死摯交,爾等什麼人,敢擋我去路?」手起處,幾個阻路的千牛衛齊齊飛跌開去。
楊素一看,那人竟是如今大週六柱國之一的賀蘭祥,宇文護的總角之交,平生第一的好友!他這麼急匆匆地來到這裡,又這麼著急上火地動手,會不會是察覺到了什麼?
眼神倏地一冷,桌子下面踢了韓擒虎和史萬歲各一腳,又在李大白手心寫了幾個字,「富貴逼人」,楊素方才起身,上前迎著賀蘭祥,行了個大禮,道:「末將見過賀蘭柱國,不是我千牛衛士膽敢對柱國無禮,實是塚宰和大家入內參見老祖宗,皆吩咐下來了,今日是宇文氏的家事,外人不得傳喚,一體不得過中門半步,小子們軍令入山,只得斗膽請柱國暫留玉趾。」
賀蘭祥乜視楊素,冷冷道:「外人不得過中門半步?你說我是外人?」
楊素面上微笑不動:「塚宰承太祖遺命,為宇文氏家督,宇文門內之事,對異姓之人自然都是外事了。當日塚宰兩次行廢立之事,諸將都以此乃宇文家事,不置一詞,若是末將沒有記錯,當日賀蘭柱國好似也是這麼說的吧?何期今日又不是外人了呢?」
原來當日宇文護兩度弒君,所憑藉的正是宇文泰的遺命,將廢立之事當作宇文氏的家事來處理,當時名臣大將,盡皆鉗口不言,都是礙著這一條。楊素把這件事提出來,無疑是在暗諷賀蘭祥只與宇文護親愛,完全不顧身為大周臣子的志節。
賀蘭祥是何等人?手握十萬大軍,西征妖戎經年,所到之處血流成河,親手殺的人與妖怪不下百數,幾曾受過這樣的當面譏嘲?當時發上衝冠,揮手就是一掌。
楊素早有防備,向後一仰,躲開了這一掌,大叫道:「有人犯禁,給我拿下了!」
韓擒虎與史萬歲兩個應聲而起,拳頭起處,火雷法與冥鬼之力呼嘯而出,竟是一見面就痛下殺手!
賀蘭祥不意他們說打便打,要知這裡畢竟是塚宰府上,千牛衛如何敢這般放肆?一面倉促招架,一手一個接住了對方的兩拳,心卻冷了下去:部屬已經是這般猖狂,看來宇文今日是一定會動手了,薩保能不能脫險?
心中焦急,他顧不得全力相搏,正要張口大呼,提醒裡面的好友宇文護,冷不防迎面一個綠色的影子閃到面前,賀蘭祥不及閃躲,竟被這綠色的影子撲了個正著,示警的話語到了嘴邊,卻驚覺出口無聲!
李大白,字法:梅!第五十三章完(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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