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草創之際,關中剛剛經歷了長達十餘年的戰亂,百民生不振,百姓能穿得起粗麻衣服的人都不多。直到立足關中,連續在沙苑與河橋之役大敗齊神武帝高歡之後,宇文泰方始騰出手來,趁著南梁遭遇侯景之亂,首尾難顧之時,派遣蜀國公尉遲迥收取了巴蜀膏腴之地,這才有了蠶桑之利。
從那時起,在大周的富貴中間,開始漸漸流行起巴蜀的絲絹,尤其是劍州的紗,據說是傳自西漢時的巧匠秘法,薄如蟬翼,風吹得起,偏偏用力撕扯也扯不壞,當真是神奇無比,一時間成為大周上層追逐的罕物。
然而,獨孤伽羅手中的這塊黃色紗巾,卻有著特別的含義:紗者,殺也!
望著那塊風中搖曳,隨時都會隨風飄去的黃色紗巾,金一輕輕舒了口氣,轉向楊素,比了一個不起眼的手勢。那是他們在出陣之前約定的,含義與獨孤伽羅手中的紗巾一般無二:殺!殺宇文護!
楊素輕輕點了點頭,心中忽然覺得一陣輕鬆。數年的籌劃,中間迭經變故,事情終於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既然已經作出了決定,既然已經盡了一切努力,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成與不成,那就是天命了!
殺宇文護,這個念頭不知道存在多少人的心裡,最起碼楊素所知的,宇文的兩個兄長,前兩任天王宇文毓和宇文覺,都是這樣的人,宇文覺還將之付諸行動,只可惜所托非人,被宇文護及時察覺,反戈一擊之下,不但丟了王位,還丟了性命。今日,宇文也將要走上和兩個哥哥一樣的路了,那路的盡頭,會不會是一樣的結局?
楊素看了看左右,左邊是騎著神駿無比的母牛坐騎,面容平靜的金一;右手邊,是一身布衣卻神采飛揚,衣襟上還沾著點點墨跡的李大白。楊素的心中豁然開朗起來:錢神的神力,寫字作法,這都是今世從未有聽聞的本領,再加上宇文新得到的「大權」的威力,何愁宇文護不滅?
況且,這裡是長安城,是宇文苦心經營了十年之久的長安城!
鼓樓之上,獨孤伽羅任憑那紗巾在風中飛舞,直到感覺不到遠方注視著自己的視線,才慢慢收了回來。語調,是連她自己都有些意外的平靜:「長孫,開始吧!」
這邊,宇文護左右傍著宇文憲和宇文直,策馬徐徐而行,一面走,一面嘴裡說著些閒話,眼睛卻在四下搜尋。自從三年前他違背了與北齊的約定,聯接突厥攻打北齊,結果卻被北齊的三大名將,斛律明月、段孝先和高長恭聯手殺得大敗之後,作為霸府都督的宇文護威信一落千丈,在長安城中的影響力也大為下降,許多原本歸附他的人都離心離德,以至於此次圖謀奪權,只得向天師道和佛門去求取援兵。
「怪事,早先我已經派了辛道士他們前來長安城,一則探查城中的動向,二則設法瓦解城守軍所布下的法陣。他們一行三十多人,到此已經整整一天,為何一點消息都沒有傳來?」宇文護心裡狐疑不定,不過要說辛道士他們出了什麼意外,以至於全軍覆沒,連個消息都無法送出,那他是打死都不能信的。
四大天道士。三十二名仙道士。又可以組成一個神妙無比。傳為北方天師道鎮門之寶地大陣。以這樣地陣容。什麼人能把他們一網打盡。連一點動靜都沒有?哪怕是宇文護手上地霸府數萬雄兵。也做不到!身為霸府都督。執掌大周實權十多年地宇文護。他敢說一句。長安城中絕沒有這樣地一股力量。
「可是。為什麼就是沒有消息呢?」眼見已經過了長安東門外地唐興村。距離城門已經不足三里。道左前來迎接宇文護回京地官民絡繹不絕。圍觀霸府精兵者摩肩接踵。可是就是不見道袍黃冠。
心中莫名地狐疑越來越盛。宇文護忽然勒住了韁繩。二宇文不解其意。也都隨著停了下來。宇文直面無表情。默不作聲。好似宇文護進不進城和他毫無關係一般。齊王憲則是生性沉靜。對著宇文護持禮甚恭。也不先開口。
見他倆都不說話。宇文護只得揚鞭四下一比劃。向宇文憲道:「毗賀突。我近來常聽人說。我大週日漸興旺。長安往來地商旅和常駐地官民都是越來越多。城池日益覺得狹小。擴建一事勢在必行。你說。將長安地牆基擴大到這裡。將這唐興村也包進城裡。如何?」
宇文憲不意他會忽然想到這一節。略想了想。方道:「長安城亟需擴建。小弟也有同感。不過塚宰既有此意。想必也經過了高人指點。卻不知為何定要
唐興村來?」
宇文護笑道:「還真叫你說對了,是一位堪輿的大師教我,說道長安城中氣運最盛之處,眼下雖然是在宮門內,不過將來氣脈最為深遠悠長的,卻是這唐興村。倘若長安城能夠將此地也納入其中,將來我大周不但能併吞北齊和南陳,甚至掃清四面妖夷,一匡**也不在話下啊!」說罷便是一陣大笑。
宇文憲隨聲附和,宇文直心中卻知道,宇文護此時已經起了疑心,他故意提起擴建長安城的話題,節外生枝,就是想要拖延進入長安城中的時間,想必是要趁此機會再重新佈置應變。他干冒奇險,親身闖陣,好容易將宇文護引到了這裡,眼看箭在弦上了,怎容他脫身?
有心要用言語說動宇文護,無奈他眼下的身份是衛王宇文直,生性驕橫狹,不學無術的,怎能評論堪輿風水之說?頃刻之間,宇文直臉上不動,心中卻像是著了火一樣。
心意如此,那掌中的「大權」與他已是血脈相連,立時生出感應,一百零八枚金錢的錢眼中金光燦然,底下的黑光如欲噴薄而出。宇文直心中一驚,忙潛運黑光,渡到「大權」之上,在那棒身上下遊走一遭,「大權」方才平靜下來。
他的黑光修為,在得到「大權」之前就已經超群絕倫,宇文氏族中允稱第一,只是一向深藏不露,眾人都以為宇文護才是個中翹楚。如今又得到了「大權」,其運用黑光的能力在降服「大權」一役中淬煉過火,可謂是爐火純青,這一下潛運黑光,外表竟然看不出什麼跡象來。
饒是如此,他身邊這兩個畢竟同為宇文氏族人,對於家傳的黑光再熟悉不過,宇文憲本事稍差,也還罷了,宇文護的實力卻已經追上了當年宇文泰全盛時的七成,心中若有感應,眼光頓時落在宇文直手中的短棒上,狐疑道:「斗羅突,你手中這根棒兒,方才是不是有什麼異狀?」
宇文直見問,忽然靈機一動,臉上肌肉頓時扭曲了幾道,語聲中帶著些痛楚:「兄長……這,這東西好像在吸我的精血一樣,又好像用一把刀在挖我的骨髓……兄長,你帶我去見大家吧,哪怕將我的手剁下來也罷!又,又來了!」
這一次,他索性將自身的黑光透過「大權」,從十來個錢眼中迸射出來。這一下,二宇文都見的分明,臉色齊齊大變,宇文護修為在宇文憲之上,哪裡看不出這黑光的厲害?其深幽之處,自己從所未見,哪怕是當年太祖全盛時,沙苑一役力戰北齊神武帝高歡的時候,那時放出的黑光恐怕也不過如此——不,還比不上這絲絲黑光的幽深精煉!
心頭頓時一片火熱,能夠放出這樣純粹的黑光的,除了當年讓太祖宇文泰的實力大進,奠定了大周立足關西的根基的異寶「大權」之外,還有什麼!
自從當年隨宇文泰出獵,眼看著他從黎山中出來之後,修為便即大進,這「大權」就已經成了宇文護終生的夢想,數十年的孜孜以求,一朝呈現眼前,他心裡哪裡還有別的念頭?心心唸唸,都已經被這一根短棒佔據。
若不是心中還有僅餘的一絲理智,宇文護簡直想要親手拔刀,把這條手臂給一刀兩端!
大權,大權!在權力的漩渦中奮鬥了數十年,在權力的巔峰享受了整整十年,宇文護的身心都早已被權力所帶來的美妙滋味給填滿了,他哪裡還能抗拒的了這放在眼前的巨大誘惑,哪裡還能顧忌到那一點點未知的危險?
「斗羅突,你忍著點……」宇文護一手握著宇文直的手臂,一手扶著他的肩膀,雙手難以抑制地顫抖著。在旁觀的宇文憲眼中,這或許是因為宇文護關心過度,然而宇文護和宇文直心裡卻明白,宇文護的手一觸到宇文直的手臂,他體內的黑光就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沿著同樣修煉黑光的宇文直體內的竅穴,長江大河一般地向著短棒中湧過去。
這一霎那,宇文護不但是體內的黑光,就連整個人的神智都完全被這根金光閃閃的短棒所吸引。除了「大權」,還有什麼寶物會像這樣,和宇文氏家傳的黑光水乳交融,相得益彰?這就是「大權」,命中注定要屬於宇文氏,屬於他宇文護的「大權」!
這一刻,他立下了平生最大的雄心,就在今天,宇文護不但要掃除障礙,登上大周權力的巔峰,更要將當年太祖都不曾的異寶握在手中,「大權」獨攬!第五十一章完(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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