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漆黑,城中的燈火漸次熄滅,因為天王大家的到來,以及舉國喜事的臨近而歡騰了整晚的涼州城,現在也歸於平靜了。
總管府的一角,千牛衛布下的玄門大陣,仿佛是一重夜色的天幕,將天王宇文邕御駕所在地罩的嚴嚴實實。沒有人能夠看到,在玄門大陣的深處,一老一少兩個人正相對而坐。
宇文邕赤著上身,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肌膚,閃著深幽的光芒。他摩挲著手中的那面信牌,喃喃道:“韋柱國,此事透著蹊蹺啊。那慧可和尚身在北齊,與蘭陵王並肩作戰,佛門和我家又素無深交,他怎麼會背著宇文護,來傳遞這個消息?”
“大家,臣已對此事詳加推算,慧可和尚此舉或有深意,卻未必是在於大家和宇文護之間。”
宇文邕劍眉一揚,上身的肌膚上一抹黑光掠過,連他的臉上都被映的黑亮黑亮的:“此話怎講?”
“宇文護大權獨攬,居心叵測,此事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家若要乾綱獨斷,奪回權柄,勢必要將他鏟除才行,這只是早晚的事。”韋孝寬閉著眼睛,仿佛在說著夢話一般:“慧可此舉,若是圈套,則宇文護想必已經在長安布下了局,只等大家發動之後,一舉反制。”
宇文邕冷笑道:“若真如此,那倒是遂了我意,咱們索性將計就計,讓宇文護看看,這幾年我都為他准備了些什麼!”呲的一聲,他身上游弋的黑光竟陡然間閃出一團黑色的火花來,猶如閃電一樣!
“大家的黑光修為越發精深,可喜可賀。”韋孝寬淡淡地道著喜,聲音卻依舊森冷:“只是,若是因為這金一而與宇文護決戰,中土佛門勢必會站在宇文護一邊,甚至連天師道都有可能加入,相比之下,咱們這邊就勢單力薄了。”
“如此說來,慧可和尚此舉便是陷阱,是宇文護引誘我與他決戰的伎倆?他所仗恃的便是此刻中土佛門和天師道的支持?”
“據臣所想,宇文護所謀大抵如此,至於慧可所圖,或許還不止於此,只是那與我大周就沒什麼關聯了。”韋孝寬淡淡道:“炎夏將逝,秋風漸近,眼看又到了同州霸府大會六軍校閱的時候,那時宇文護便將從他的同州老巢中走出來,彼時恐怕就是決戰之時。”
“砰”一聲,宇文邕手中的信牌被捏的粉碎,爆成一團木屑,詭異的是,這一團木屑竟不散落飛出,而是化成一道長虹,圍繞著宇文邕的身邊旋轉成環。
“好。秋狩之際。便是宇文護授首之時!”宇文邕地臉冷地猶如精鐵一般。
韋孝寬不動聲色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鋒一轉。卻轉到了金一身上:“既然大家決意要趁此機會和宇文護了斷。不妨便以此向那金一示好。以收其心。我觀此人秉性純厚。不是涼薄之人。大家只需待之以誠。收之不難。”
宇文邕呼出一口氣。那道木屑地環噗地飛出。消於無形。他微笑道:“這個金一。我也很中意他。只是。他那錢神地法力。我是聞所未聞。只知道他一擊之下。蘭陵王和數百琉璃精兵。再加上幾個天道士和佛門大德。都失去了法力。單單這一點。值得我為他付出多少?”
韋孝寬沉思片刻。道:“大家。這錢神之事。臣也只是從典籍中推測而來。不曾眼見。然而歷朝雄主。都需得此神法力為助。這卻是不爭地事實。”說到這裡。他地話語中忽然帶上了一絲說不出地意味。仿佛連這個冰山一樣地謀略大師。也為自己地猜測而激動了起來:
“錢神出世。人主將興。大家若能好好把握此人。奮發有為。將來地成就豈止是鏟除宇文護而已?我大周以周為國號。正當上追姬周。成就天下共主地王基。與天地眾神共治乾坤。這一場大業。自此刻始!”
“成就天下共主。與眾神共治乾坤……”宇文邕口中念著這幾句話。眼睛也瞇了起來:“金一……難道天意送你到我身邊?且讓我看看你地緣法如何吧!”
絲毫不知道自己正被大人物們這樣惦記著,金一與獨孤伽羅分別之後,便回轉自己的下處,看看何田田已經睡下了,他也就回到自己的房中。
計算時辰,到天亮已經不過一個多時辰,金一索性不睡了,盤膝坐在榻上,做起了功課來。靈台中,錢神金主仍舊無精打采地在那裡打轉,這些日子來金主法力耗盡,在金一腦中說話也少了許多,金一真是難得清淨,也不來擾他。
循例將七十二變的前四層又搬運一遍,金一有心要再沖一沖第五層的巨靈變,便向懷中去取那枚僅剩的菩提子。剛剛探手入懷,金一便覺得不對,那菩提子本是清涼溫潤,此刻竟變得有些燙手起來。
他急忙將菩提子取出,舉到眼前一看,更是吃驚不小,只見這原本是青翠欲滴的菩提子,現在卻隱隱泛著紅光,好似裡面有一個什麼東西在閃亮發光,絲絲熱力從內裡散發出來,不一會就讓金一的掌心變得滾燙滾燙。
以金一的道行,自也不在乎這點熱力,然而他吃這菩提子也有三年多,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變化,如今僅剩的唯一一顆菩提子陡生異變,心中不免有些著忙:“這是我道法精進的唯一指望,若是這種子沒了,那菩提根條再種不活,從此可沒了希望,那便如何是好?”
心中焦急,卻又不知該做什麼,金一望著手裡的菩提子,只在那裡發愣,感覺著掌心的溫度越來越燙,幾乎快要燒起來一樣。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金一手裡燙,心裡更是火燙,自己身邊盡是敵人,除了一身的力量之外別無任何憑仗,此刻任何一點力量,對於他都是至關重要的,而錢神的法力一時無從恢復,七十二變是他唯一的憑藉了。菩提子如果出了問題,他拿什麼來沖擊七十二變的上四層變化?
“看這樣子,莫不是要燒熟了?我看吶,干脆趁現在吃了它,免得萬一燒焦了,那可就什麼都不剩了。”金一心中的焦躁,錢神金主自然明了,從邊上不陰不陽地扔過來一句。
金一正在彷徨無計,金主這話落在他耳朵裡,眼前卻隨之一亮:“說的也不錯吶,與其這麼看著它越燒越熱,倒不如趁現在還沒燒毀吃下肚去,好過白白浪費了。”
形格勢禁,不容他再去請教旁人,尋找穩妥的辦法,當下便即手掐道訣,運起七十二變的起手變化,另一手將菩提子丟進口中,一錯牙關,那菩提子的嫩皮應聲破碎。
“好燙,好辣!”這菩提子,金一原本是吃慣了的,淡淡的甜味,吃了之後齒頰留香,縱然對修道毫無裨益,也是一樣好吃的東西。可是這一口下去,嘴裡猶如一個火球爆炸開來一樣,無盡的熱力在金一口中亂竄亂燒,朝著他的腹中迅猛沖了下去。
變起突然,金一雖然意料到了這顆異變的菩提子和以往所服用的會有所不同,卻沒料到這般厲害,此時已經沒有了回頭路,更來不及向金主抱怨他的餿主意,只得全力運起七十二變,用元神引領這股熱力,向自己已經練好的前四層的竅穴中游走過去。
“該死,太不聽話了!”以往菩提子入口之後,精純的先天精氣便會絲絲散發出來,聽憑金一的元神指引,在他的各處竅穴中游走蘊積。可如今的狀況,就好比是純良的家驢忽然變成了塞上野馬,咆哮奔騰亂踢亂踏,任憑金一連運道訣,極力以元神來引導,那股熱流依舊是掙扎著,沖擊著,時時都想要脫離金一意志的掌握,在他體內肆虐一番。
“情況不妙!孔方兄,助我!”靈台中響起一聲怒吼,金一這一下是真急了,心說你這錢神出的好主意,我若是死了,恐怕你也不得活!
金主嘴巴很賤,腦子卻還清楚,知道兩人休戚相關,又是自己出的主意,這時也顧不得自己法力微弱了,一串金錢從金一的靈台中竄了出來,猶如一條長蛇一樣,順著金一後背的一路竅穴直奔髒腑而去。
剛剛纏上那股熱流,金主便叫了起來:“小輩,這股熱氣太過厲害,我怕也降不住他!”一面叫,金主一面將自己纏在那股熱流上,原本稀稀拉拉的百十枚金錢,頓時被那股桀驁不遜的熱流扯成了長長的一條,中間的縫隙拉得越來越長,看看就要斷了似的。
“怎麼辦,怎麼辦?”眼看著這股熱流就要脫離控制,金一此時是名副其實的心急如焚,看看那股熱流就要到達心田處,猛然間一朵白蓮從金一的心田中綻放開來,層層花瓣好似沒有止境一樣,正迎上那股熱流。
猶如熱水遇上寒冰,金一甚至能聽見心田外傳來的嗤嗤響聲,龐大迅猛、仿佛不可阻擋的熱力洪流,被這朵白蓮一擋,頓時激發出無窮的熱氣,數不清的細小渦流從熱流中猛沖出來,在金一的心田外盤旋飛舞。
“糟糕,好象越來越復雜了啊!”金一正在著急,金主忽然大叫起來:“小輩,這竟是和原先的菩提子一樣的先天精氣!快,快運巨靈變!”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