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兩位,跟緊我的腳步,千萬莫要踏錯,這是玄門大陣,煞是厲害。」那千牛衛放慢了腳步,叮嚀身後的兩人。
他雖然語焉不詳,不過高穎也是學術數的,對於玄門陣法多有涉獵,約莫也能看出這裡面的門道,知道這陣法暗藏許多變化,如果走錯了一步,立時就是大禍臨身,便扯著金一跟在他身後。
走了一時,並沒有看見到了什麼特殊的地方,驟然間光明大放,金一反射性地遮住眼睛,過了一會才適應過來。只見面前排列著許多兵士,手中持著各色兵器,有許多都是金一聞所未聞的,更有無數旗旛。與千牛衛的肅殺神秘相比,這些兵士的裝束就華麗了許多,身上金光燦然,穿綺著錦的。
那千牛衛引著兩人到了這裡便不再前行,另有一名錦衣的軍官出來,將兩人領了進去。又走了好一會,來到一處空地,只見一張虎皮鋪在地上,上面坐著一個黑衣青年,頭戴沖天冠,神情恬然。
金一看著他的時候,那青年的眼光也正掃過來,倆人的目光一觸,金一心中好似被一陣狂風吹了一下,整個心神都為之一晃,登時一陣恍惚。幸好只過了一瞬,他心中的那朵蓮花好似也感應到了這股勁風,搖曳間散發出陣陣清香,瀰漫在金一的心田之中,方才將他心田穩住。
金一回過神來,心中大驚,這青年究竟用的什麼法術,感覺上竟和老孫的金色眼睛有三分相似!老孫那一眼,便可穿透自己的心神,透視到過往的種種經歷,一個人被他那一眼掃過,所有一切都無所遁形,那是老孫最為得意的神通之一。這青年的眼神給人的威壓遠遠不及老孫,但只憑眼神就能動搖人的心神,而且是象金一這樣學道之人的心神,這是何等的神通?
他在這邊暗自警醒,殊不知那青年也是暗自吃驚:「我這破法眼是父皇嫡傳,學到高深處,一眼可破盡世間萬法,能知過去未來事,我雖然遠遠不及父皇的道行,凡間也少有人能抵擋了,這少年竟然只是一瞬的恍惚便即凝定,果然不同凡俗。」
他這破法眼是針對金一而發,高穎雖然和金一併肩而立,卻懵然不知,見金一站在那裡不動,還以為他是不懂禮法,忙拉拉金一的袖子,低聲道:「快快拜見,這就是當今大家!」
這就是天王?金一心中怪異,心說你縱然是天王,我現在還不是你的臣下,怎麼初次見面就用法術來對付我?
要說他是山野之人,這倒是一點不錯,此時金一心中不喜,便不肯拜,只是拱了拱手,道:「我是金一,五指山人氏,大家請了。」
此言一出。週遭頓時有人叫了起來。喝罵金一不懂禮數。竟敢在天王大家面前自稱是我。而且只是拱手為禮!高穎在旁邊頭也不敢抬。心中暗暗叫苦。
那青年把手一揮。週遭地喊聲立時止住。有如約好了一般。他望著金一。眼神中竟帶了三分笑意:「你請了。我是宇文邕。長安人氏。」
這一下。雖然沒有驚喝聲。但場中官兵亦有多人忍不住要去看宇文邕。身為天王。他竟然絲毫也不講究禮數嗎?雖然宇文邕平日對部下臣子也都較為隨和。但是對於一個還沒有正式投效大周地山野村夫也如此地話。天王和國家地體統何在!
金一卻是另一番感受。對方雖然先對他出手。不過現在這麼禮待他。他倒不好意思再揪著前事不放了。只是一時還不知道如何轉圜。宇文邕見狀。笑意又多了幾分。和身邊坐著地一個老者對望一眼。又揮手讓高穎免禮。吩咐兩人坐了。才道:「我大周是太祖率眾所創。雖然是受了元魏禪讓而來。實則仰仗關西各路豪傑俊士地擁戴。故而得國之後。亦不敢仗勢壓人。我如今是出行在外。種種虛文更是能免則免。金壯士既然覺得這般禮數得當。我便也跟著回禮。該不為失禮吧?」
被他這麼一說。金一也有些赧然。嘿嘿笑道:「大家莫要笑我。我是山野之人。不懂得宮廷禮數地。適才胡亂拜一氣。」高穎在旁邊聽了可為他捏一把汗。這小子膽子也忒大了些!
宇文邕一笑而罷。又和身邊那老者對望一眼。方向金一道:「我如今出行。為地是迎接突厥公主。然而此時公主在前面等著。卻先招你兩人覲見。可知是什麼緣故麼?」
金一一怔,這才想到這個問題,高穎卻好似早有準備,挺了挺腰,道:「大家,臣下妄自揣測,大家想來是對日前蘭陵王策動妖戎圍攻我使團易勢多有不解,因而要逐一召見參與當日一役的眾人。至於首先召見金壯士,當是因為金壯士能夠逼退北齊蘭陵王之故。」關於他自己的事,卻絕口不提了,高穎生長宦門,自然知道公開揣測上意是個忌諱。
宇文邕點頭微笑,好似沒有發覺高穎略過了他自己不提,逕向金一道:「前日接到戰報,得知此役竟有北齊蘭陵王現身,我甚是驚詫,及至得悉金壯士獨戰高長恭,與他戰成平手,又是一驚。待細問當日戰情,得悉金壯士奮力一擊之下,不但蘭陵王失去戰力,週遭千百人也都一起破了法術,這是第三驚。有這三驚,便有無窮疑竇,我是急性子的人,忍不住就想要先請金壯士來問個清楚。」
金一這可有點為難,宇文邕說自己是個急性子,倒真沒說錯,他竟一見面就直接捅到了金一最不欲人知的地方,錢神力量的秘密!
事實上,在和高長恭的一戰之後,金一也知道,自己是瞞不住錢神的力量了,那是千萬人的眾目睽暌之下,更締造了戰平蘭陵王的驕人戰績,誰會不想瞭解其中的奧秘?
更何況,如今錢神的法力全無,若是單憑自己的力量,恐怕到死也沒辦法讓他恢復舊觀了。既然如此,一味的藏拙自珍也就失去了意義。
當下便將自己體內錢神的關係說了一回,他也不傻,著重講明這錢神乃是因為受了金家歷代的香火和祈願而產生靈覺,故而才能與金一自身結為一體。換句話說,如果錢神是寄居在別人的身上,不但無法發揮其神力,恐怕後果難測。
宇文邕一面聽,臉上神色不動,只眼神偶爾有些波動,時時與身邊的那老者交換一下。等到金一說完之後,他望了望那老者,忽然笑了起來:「韋柱國,果然不出你之所料!」
他向金一道:「金壯士,聽你言下之意,這錢神金主雖然是與你關係特殊,只怕你還未必知道他的來歷深淺。實不相瞞,你當日戰歷傳到長安時,我亦大惑不解,遍訪大賢之後,只有韋柱國一口道出,這是錢神的法力。我對此聞所未聞,本還不信,不想果然是真。你若要知道那位錢神金主的本來,不妨求教韋柱國。」
「韋柱國?」金一對於當時的官職不大了了,自不知這柱國乃是大周最高級別的官階,朝廷的六軍便由六位柱國分掌,換句話說,這老者手中握著大周國六分之一的精銳戰力。
高穎自是識貨的,大大吃了一驚,忙向金一道:「金兄弟快快拜見,這是本朝最高的兵法大師,韋孝寬韋柱國!」一面說,一面心中暗懍,這韋孝寬身負東方防衛的重任,近年來一直在河東與北齊的名將斛律明月相持,這次竟然脫離前線來到這西面的涼州,可見事關重大,難道說,金一的錢神法力,竟會關係到大周和北齊的死敵之戰麼?
金一見高穎說的鄭重,便依言行禮,那韋孝寬也點了點頭,算作還禮,也無什麼客套話,逕道:「金壯士,你可知道,其實在你這位金主之前,中土神州也曾出過幾位錢神的?而與這幾位錢神相應的,便有幾位驚天動地的大人物。」
驚天動地?金一心中呻吟一聲,果然如他所料,金主此時已經在他靈台中雀躍不已:「看看,看看,有了本神的法力,你就能成為驚天動地的大人物!你這小輩還不拿我當回事,要不是你祖上積德,你根本就高攀不上本神!」
這話說的倒也不錯,金一之所以和錢神扯上了,還真是因為金家祖上積德……不過,金一也知道金主的脾氣,別的還罷了,這自我陶醉和吹噓是絕對高人一等,還是趕緊轉移他的注意力為妙:「敢聞其詳。」
韋孝寬點了點頭,道:「說起錢神,其事不傳,只在史籍中散見一二,而得其神力者多半諱莫如深,加之他們又多半身居高位,非常人所能窺及,還是老夫多方鉤沉,才得窺一二。以老夫所知,這中土第一個能考的錢神主人,便是商周革命之際,輔佐武王誅紂,奠定姬周八百年的師尚父呂望!」
「呂望!」金一還沒如何,高穎心中又是一驚。如今的大周之所以叫大周,立國之時就打出了恢復周禮,上追姬周的旗號,金一的神力竟然上通姬周的大賢呂望,這中間意味著什麼?第三章完